11、小女孩
夜幕降临，天边残留着几丝云彩。山峦开始暗沉，如巨型魔鬼往眼前压过来。近处，村庄上空飘着几缕吹烟。院子里，鸡妈妈“咯咯咯”地招呼不知归窝的鸡仔们，狗公公趴在门槛边等待主人……
一个小女孩，坐在大门口的矮凳上，黄瘦着脸，巴巴地等着屋子里传来母亲的叫唤。
“囡囡，吃饭啦……”
听到声音，小女孩得到救赎般，端起小矮凳往灶间跑。灶间里，小女孩放下小矮凳，两只小脚站到小凳子上，小小个头刚够着饭甑的高度。她瞪大眼睛，透过热气弥漫仔细瞧——饭甑执拗地呈现昨日的黄色。
小女孩跳下小凳子，跑出灶间，一屁一股坐在门槛上。乡村的傍晚，顿时响起一串啼哭:
“哇……哇……”
22、高尖篓
三五个小伙伴，在猪栏里玩耍。躲猫猫，给猪挠痒痒，磨空石磨……好像所有都玩遍了，不知是谁盯上了放在一角的高尖篓。
这是山间独有的一种盛物农具。用竹编制的，与篾箩完全不一样，篾箩两头小中间大，而它下小上大。在两个篓子的上腰部穿插着一个挑杆.挑杆木头做的，很结实。父亲、大哥经常挑着高尖篓去掰玉米，去摘桐子。想起玉米，小女孩心底不知怎幺竟生出了一股恶意——都是这家伙闹的，要不是它，哪会每天嚼那黄黄的饭，咽都咽不下去……
“嗳，我们挑高尖篓好吗？”其中一个提议。
“好！”“好！”“好！”另几个随声应和。
怎幺玩？大眼睛转动了几圈，一个主意上来了：“张三，李四，你们一边一个爬进高尖篓。王五，你来挑，然后大家轮流坐。”大家举双手赞成。
接着，两小家伙爬进高尖篓，骑坐在挑杆上。另两小家伙扶着高尖篓，防止翻倒。第五个钻到挑杆下准备挑一起来。
一，二，三！或许是上面的分量太重了，高尖篓两边不听使唤，一左一右歪向两边。骑坐在篓里的两人，重重摔在了地上，挑的人也被压趴在地上。
该死的高尖篓！
三个人疼得龇牙咧嘴，把怨气都撒在了高尖篓上，用力地踩呀，蹬呀，踢呀……另两个也加入了踩踏的行列，竟然兴奋地大叫着。
没几分钟，一担高尖篓折腾得残破不堪！
晚上，父亲说：“那高尖篓怎幺就破了……”
小女孩紧闭小嘴，大气也不敢出。
33、野猪棚
山里面，每年开山。砍去了杉木、松木，接着开好火路，点火烧山。烧过的山，村民们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种上玉米。玉米就在黑乎乎的山地上，萌芽，生长。等到玉米棒长出来，几十里之外的野猪似乎都能闻到玉米的气息，一只只赶到玉米地来，想与村民分一碗羹。
野猪就像贪心的猴子，吃了不算，还要把玉米地翻江倒海一般，折腾够了，才会离开。
于是村民在玉米地边，建起简易的野猪棚。每天晚上派人住在棚里，夜半起来吆喝几次。听到人的声音，野猪也就不敢随意闯入了。野猪棚，建得类似于塔形。三根粗一壮的杉木为支架，然后外面盖山上随地都有的茅草。茅草一把一把就那样挂在木头上，颜色由最初的绿色变成黄色，白灰色。
曾有村民在雷阵雨的时候，躲到野猪棚里，被雷电击中惨死。也曾有胆小的村民住在野猪棚里，被自己吓得半死，说看见夜半有披着白色长发的长一毛一鬼……于是，小的们，对野猪棚敬而远之。
有一次小女孩跟着大人去打猪草，斗胆进去看了一次。原来，里面只有一张简易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层稻草，别无他物。
如此令人恐怖和神秘的东西，真相竟是如此！
“哎哟，长一毛一鬼来了……”
再也吓不倒小女孩了。
44、浆粑
“我家明天掰玉米，顾叔帮我们一天。”
“好嘞！”
“张哥，明天有空帮我们掰玉米？”
“有空，算我一个。”
“李家婶子，要到我家吃浆粑来的。”“来……”
……
每到深秋，山头的玉米秆子开始枯黄，该挑晴天掰玉米了。十来个个壮年劳力穿上草鞋，挑着高尖篓，担上挂着背篓，全副武装上山去。
站在大门门槛上的小女孩，一吮一着小指，眼里巴望着远去的人马。那些人挑着担子，相互吆喝着，脚步沉着有力。在那山湾里行走的架势，真有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小女孩恨不得自己脚上蹬着哪咤的风火轮，一瞬间就冲到“队伍”的最前面。
等呀，等呀，半天过去，山上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吱嘎，吱嘎，吱嘎……”担子跳回来了，高尖篓里的玉米黄灿灿，直耀人的眼。“哗啦，哗啦……”玉米全倒在家门前的场里。一天工夫，场里顿时堆成了一座黄灿灿的小山。
“捡嫩玉米啦……”
一声吆喝，婆娘们都来到场子里，一路排开。她们负责把最嫩的玉米挑出来，放在菜篮里。几个篮子敞开怀接着，一会儿就满满当当了。挑出的嫩玉米，洗一篮子，放锅里煮熟当点心。还有的，就全部剥下来，洗净了，放到石磨里去磨浆。
磨浆，是婆娘们干的活。一个人用饭勺一勺一勺地添，两个人扶着石磨横的扶柄让石磨转起来。“吱勾喽……吱勾喽……”嫩玉米白白的浆水从石磨里慢慢地流下来。满满一盆了，换只家伙继续。
另几个婆娘就在灶间忙开了。割腌肉，烧萝卜，炒青菜，接着在大锅里做浆粑。小女孩的母亲，做浆粑最拿手。一双手拿着玉米浆坨，手指上下翻飞，“啪”的一声，几乎大于手掌一倍的浆粑已经烙在锅里了。一个，两个，三个…五个锅满。上盖，烧火。几分钟，家里就弥漫着嫩玉米浆粑的甜香。浆粑做好后，大家就你一个，我一个尝鲜。小女孩捧着浆粑碗，满村子里送。
其实，浆粑一时间里根本都吃不完，家里就拿到太阳下晒干，或者放在火炉上烘烤。再次要吃的时候，水煮加入青菜，黄绿相间，竟能勾起小女孩肚里的馋虫。
55、老鼠
老屋的二楼地板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玉米。老玉米太多了，却又不能堆得太厚。于是，又把阁楼整理出来堆玉米。
阁楼，是没有宽楼梯的，爬上去需要乡村的简易梯子。这梯子很惊悚。就是两根长木头，在木头上挖出很整齐的小一洞，再用短的木棒连接起来。爬上去摇摇晃晃，小女孩恐高，每次上去心惊肉跳，担心掉下来摔死。
阁楼不高，人根本站不直，爬上去得猫着腰。好像在阁楼，人又回归到原始社会，成了四脚爬行动物。玉米全部收回家，家里另一种小动物，也裂开嘴笑了。那是老鼠家族。一座很空的房子里，一下堆了那幺多黄灿灿的玉米，老鼠都看花眼了。
每天晚上，等主人们都睡下了。他们开始出动。
先是出来溜达，玩耍。老鼠们在玉米堆里，“滴滴哆，滴滴哆……”钻来跳去。“嚓嚓嚓……”牙齿啃一咬的声音在深夜里，于耳边萦绕。
玩够了，它们就开始搬运。过冬的食物，不用去野外打食了，现成的搬回家，多省事。于是，每晚响起了老鼠行军的号角——哆哆……哆哆……嗦……先是慢慢地拖，最后是一阵快跑，超有节奏，仿佛是训练有素的特战队。
“嗨，死东西。”一声吆喝。
老鼠窸窣作响，顿时沉寂。过一会儿，老鼠又故伎重演，如此反复。
后来，小女孩家抱回一只虎纹猫。
从此，屋瓦下的夜晚，归于平静。老鼠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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