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爿小店，停靠在苏州七里山塘的转弯处。东部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星星点点的渔火慢慢亮起来，河水在喧嚣中泛起波纹。一湾流水，两畔街道，临水人家，水巷舟行。红灯笼闪烁着水乡风情，各个小店门前已经穿梭着如织的游人。不要急，且看那夜色浓掩下的小店，诗情画意尽显妖娆。那几个字分明流淌着文化的脉香，“山塘崑曲馆”，该是有怎样一番风雅的韵致吧，斑驳的青砖墙壁苔痕点点，剥落着岁月的苍老，木制的镂空窗户安静地传递着森林的味道，深咖色的楼梯，粗糙的有些脱皮的纹路蜿蜒着通向临水的阁楼，“氍毹昆曲茶社”的黄色旗幡夹杂着岁月里飘来的古色古香迎风摆一动，一曲曲南音袅袅似乎就开放了素雅的兰花朵朵。《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一定是这里常唱不衰的经典剧目吧，俊雅的柳梦梅深情依依，眉眼传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轻佻，温润，浪漫，痴情，青春的情怀不要虚假的伪饰，只这样率真着，一声声“姐姐”的甜蜜，牵人心扉；玲珑的杜丽娘一袭素洁的白衣随风盈香，有紫色一团一花绣出楚楚风情，钗环亦是紫色，装点着慵懒，高贵与一丝青春里的芳心萌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咿咿呀呀的乐音，缠缠一绵绵的情愫，如烟似水般婉转生情，这迷人的昆调未曾华丽的喧哗却已醉了素心一点。也许不必走过那弯曲的木制陡梯，也许用不着橐橐的脚步声推开旧梦，也许用不着风雅地折一把一团一扇，闭目赏析，一份来自江南的委婉已从水边漫过，倚靠着桥栏，背后是七里山塘流动的水乡温情，已经足够让寻访古典的心陶醉。【二】一爿小店，流转在苏州七里山塘的深处。七兜八转，好酒不怕巷子深。有评弹演唱的茶社多半掩映在水乡深处。是被汩一汩的溪流浣洗了吧，是被过往的船只漂染了吧，是被吴越的干戈震撼了吧，是被大唐诗人白居易的诗情熏陶了吧，是被乾隆的垂爱绵延了吧，山塘的旧貌尽管被复制到颐和园的苏州街，但依然在原乡绽放着独特的魅力。于是，水塘深处便有评弹，沉淀着2500余年的吴文化底蕴，携带着古老水乡灵动的风景，铭刻着吴侬软语的暗香浮动。久负盛名的《茉莉花》、《四季歌》或者就是评弹的代言曲吧，细腻的女声，如夜莺般的啼啭自如，张翕处有潮润的水香悄悄溢泻。也许，更有苏州韵味的还属《枫桥夜泊》或者《陆游与唐琬》吧。夜色的姑苏城被漂泊的张继一弯小船驶入，古老寺庙的钟声惊醒着诗人的梦，也惊开一朵朵古老苏州的花朵，枫桥还是那座桥，千年的诗歌却灿烂着，成为三弦琴下静谧的拨弹，一声古钟鸣，一张旧船票，一份怀古心，一点沧桑味，一世超然情。《陆游与唐琬》也是绝好的题材，爱情的美好，世事的浮沉，命运的蹇弄，心底的痛，由那一袭海清色长袍的男艺人娓娓道来，由那一袭碎花旗袍、梳着波浪卷发的女艺人深情讴歌，有点旧上海滩的香薰味，有点张爱玲笔下的流苏味，当然，更多的是苏州味，淡淡河水门前流，绕过十里八桥，绕在心间脑海。想起《老残游记》对黑妞演唱的描写：“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还有那本曾看过的小说《琴州三姐妹》，想着想着，便有些醉意微醺了。【三】一爿小店，漂泊在水乡周庄。在10000米以上高空的飞机上，我曾看到这样一篇文章《三一毛一在水一方》。我才知道，那个来自海峡彼岸的才华横溢，心思似水的女子，那个为了梦中的橄榄树而流浪的女子曾走过千山万水，曾走在水乡周庄。从此，周庄这块妩媚隽秀的土地更加清丽，更加灵秀，更加如水彻亮。那家在水一方的“三一毛一茶楼”采撷着湿一漉一漉的回忆，用亭亭玉立的身姿，孜孜不倦地讲述着那个遥远的、鲜活的女子的故事。于是，在苏州行走的仅有三天，我把一天留给了周庄。辗转在太平桥、双桥、外婆桥的碎石子小路上，抚一摸仍然翠绿的柳枝，让思绪栖息在“三一毛一茶楼”。想象那个披着长发的女子，也曾这样诗意的采风，也曾这样感动的穿梭，不靠美貌而是靠艺术的魅力征服无数心灵。她自然随性的笑靥就像清香纯净的阿婆茶，用周庄的水烹煮，酽成唇边不绝如缕的回忆。她的聪慧，她的细腻，她的敏一感滋生成她眼中水一样的东西，这便是那份快乐，那份忧伤，那份默默无语后的柔情。曾任周庄文化馆馆长的张寄寒曾扼腕于他与三一毛一的失之交臂，于是，这位执着的作家放弃了自己钟爱的工作，开了一爿“三一毛一茶楼”。他把那句三一毛一写的如溪流般的“寄寒：真好，周庄有你在”的真心告白从信纸移植在茶碗上，让你感到三一毛一正在以极具亲和力的语调与你对坐，娓娓地聊天，单纯，深刻，自然，轻快。这些来自水乡周庄的情愫，成了刻骨铭心的爱，陪着三一毛一滋润了干涸的撒哈拉沙漠，于是有了那些美丽而曼一妙的文字，有了那些朴素而简洁的情怀，有了那些灵动而丰富的思维，从此，《雨季不再来》，《哭泣的骆驼》行走在《撒哈拉的故事里》，蘸着《温柔的夜》，《梦里花落知多少》......这些小店，真的很小，只那幺一爿。但我把它们当做苏州的语言，它细语嘤嘤，陪伴我，一路欢快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