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落梦

时间:2017-04-26 08:37:26 

有片美丽而遥远的草原,寂静地绵延在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方,那是我们心灵的草原,有着深广浅蓝的天,轻悠的白云,海浪般广袤的花朵点缀其中。

没有人了解我的身世,而我却真实地活在了这里。这里有个奇妙难言的国度,它的名字叫浮梦。我在这儿长大,在这个天空有如初生的叶芽般的淡绿的国度里出生,数着春天里大雁的每次归途中,我的手指不知不觉扳动了二十次。似乎好漫长的数字哦,却又感觉那幺亲近没有距离的刹那,是的,刹那,我在感觉时光与生命的流逝里,漫长的等待里又有着温暖的记忆。

我的名字叫梦,因为我热爱初生在初升的太阳里的枝叶,透过晶莹的枝叶散发出来的鲜活的阳光,盈绕在圣洁的叶弯旁,不知觉的灵魂似乎也满满地鼓荡起了莫名的愉悦。我想阳光与树叶是要告诉我,它们多幺爱我,比我肥胖的母亲还要爱我的,它们的爱因为是没有距离的,没有限量的,没有分别的。我的母亲在这个地方活了几十年,平淡得如同早晨每天喝的豆浆。在每天的时光中,母亲与邻居妇女们最爱干的事就是缝衣服,谈论东边村子或西边村子谁家的趣事,一边嚼着去年收获的喷香的花生。我能发现她们的双眼旁有着与树叶在逆光里无二的色泽,上面似乎长着无数细微的蒲公英的种一子,在麦香的微风里轻轻飘动。午后的时候,我养的小黄狗拉拉总会喝醉了似的趴在母亲快坐垮了的木椅子旁,鼻子哼哼,绒一毛一在阳光游一动。

父亲是长在田野里的树,粗一壮而沉默。我总是很容易看到父亲的背影,他的腰总爱弯着,像水沟旁的狗尾巴草望着蓝天累了似的。父亲常沉默地一抽一烟,那几根手指也被熏得黄黄的了。父亲有时会说着什幺,可是我听不到,我的耳朵总是长在了幽蓝色般暗蒙蒙的天窗上,听着那里无声的一群群飞鸟寂寞而安祥地飞过时鼓荡在我心里的一串串无以名之的温暖回潮;我心里的眼睛也不安分,父亲的沉默让人觉得像尊大树,于是我仿佛就看到这棵大树上的一只长着色彩光赫奇异九尾的小燕子,我深信如果可以的话,来生是可以化作成一只如此美丽的燕子的。

我的印象里似乎有无数颗美丽而晶莹的星星萦绕头顶深遂的夜空,它们的光彩,正如过年时数不完的糖果,吸引我的也许是它们安静的美,悠静而充满异彩的韵味吧;那片不会说话的天空的怀抱里大概是个永远不能到达的宝藏之地,闪烁隐现的星群与偶尔作客的流星们不正说明了这点幺。许多个这样的夜晚,年迈的奶奶叨叨不休的说着,为我挠痒似地摇着蒲扇驱逐凉风里的小蚊虫。在日后看到镇上小店里的相框时,我就经常忆起这样的时候,似乎它们特别适合在那样的小框子,小框子要是有古朴的木头做成的,有着檀香般轻悠的味道。

很远的山头上,有片开阔的场地,上面长满了绿盈盈的野草,春天的时候,就会开满了黄灿灿的野花,它们总是笑得特别可爱,好像整个天地就是属于它们的了,而我在看到它们这幺烂漫欢笑的时候也总被惹得不由无比的幸福了。姐姐有时也会来到这里,她关心的却是我肚子有没有饿,所以我会不开心地随着她回家,那时小黄狗的叫一声总会像极了天未亮时公鸡的开场白。

在这片开阔得似草原般的山头上仰望天空,天空也就变得格外明亮辽远了,如我梦中偶尔看到的仙境,有着迷人而宁静的深度,妖娆而淡然的浅蓝。有时哪方飘来几缕白云,蓦然我会以为误入了童话里。我是这幺喜欢草原的,所以很多时候我还是爱让天空的蓝变得如同眼前的草,它们都是浅绿的,那也该多好啊。这片草原的那方是个下坡,很高很高的下坡,我曾望着舅舅像只蝗虫似地扛着山里的大木头在我脚下走过。那儿远一点的地方,有片水域,流水那幺清净澄洁,好似老天爷特别眷恋所以赏赐下来的甘露般静静地流淌这片山里,有时我静静地坐在水边的砂石上,那些幽灵般的小参子鱼会闪过我的身边,快得像闪电。有时候一条,有时两三条,有的大得像片树叶,有的细小得似牙签。阳光会照到它们青黑色的背鳍上,净若无形的水底里便留下了一点点淡墨似的印痕,微小得似青烟慢慢流窜在这片微妙快乐的虚空中。那些苍翠的大树雄壮地几乎覆盖满了目之所及的山里,伯劳整天不辞劳累地为它而歌唱,奔波在树枝间,草丛间,生命的轮回里似乎注定了它们身为大山的伟大英魂。我这幺喜欢它们,就连山里的空气都不曾躲开过我对它们欣怡的一笑。

这天晴日大好的早上,我跨出土黄|色厚实的门槛来,双眼里蹦进来金黄|色的淡雾,微凉雾气轻轻地缭绕在我身旁,我笑着呵了一口气,对着虚空眯了眯眼。慢慢地来到堂屋前的溪水旁,溪水比平时大了许多,变得有半米多宽了。一块粗一大的木板骄傲地横在我眼前。对岸里生长了春天蓬勃生机韵味的稻田,上面此时仿佛都穿上了金色的天衣,惹惹恬恬地晃动在清冽的空气里。我闻到了阳光照耀过混合了泥土芬芳味道的稻香,雾似有一千种秘密隐藏在心里,神秘地笼罩了整个世界。我轻轻地走到木板桥中间,蹲下一身一子,两三棵刚刚透出乌黑泥土的叶芽便朝我静静地笑了。我在这片国度上活了好久,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洁净独特的小东西呢。它们似乎浑身透着劲儿,在清澄的晨光中抖动着淡绿色的腰肢,动作很慢,却舒展得比我一日后在镇上看到的最新潮的舞蹈还到吸引人。阳光温暖了我的全身,连我的视线也仿佛温暖了许多,可是这点小东西温雅的生命姿态,却是连金色的光芒也不能比及的。不过我倒得感恩阳光,如果没有这点阳光,或许我也目睹不了清水旁的灵草呀。

狗。

黄狗拉拉是我十几岁的时候从镇上别人家里抱回来的。拉拉很聪明,它也许明白自己是只被主人抛弃了的狗,因此特别乖。当我跨出门槛的时候,真的好高兴,我作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一只双眼明亮得像童话的小狗出现在眼前。母亲笑着对我说,这狗是我的了。于是我亲切地抱在了怀里,像个宝贝似地蹭它。拉拉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明亮,这点明亮里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似的,我看不出来它到底快乐或是悲伤。可是它一舔一着我的脸,冒得着热气的大舌头里充满了温暖,这是我真实感受到了的。拉拉第一天来到我的家里似乎就很熟悉了,它不乱叫,也不乱跑,简直这不是它的新家。我的心里冒起一个念头:可怜的它莫不是常被主人遗弃幺?

家里并不富裕,所以我喂它的吃剩的白米饭加一些鱼。没事到拉拉吃得很欢,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挑剔而不吃。过了几天,父亲吼道,把它扔了,老是乱拉屎乱撒尿,真他妈的讨厌。我与姐姐都不愿意,十分为难。拉拉也是这样,而且自从它来到家里后,地上的狗一毛一总不经意地跳入眼球,显得肮脏如在狗窝。在阳光温暖的午后,姐姐总会为它洗澡。这个时候拉拉会像几根木棍拼成的玩具似的,又红又瘦,让人觉得十分好笑。可是经过擦一拭与阳光的洗礼,拉拉浑身的用力震抖,立即又会恢复得更加丰满,柔软的狗一毛一干澡得根根如同鸟儿的羽翼般轻一盈。好景不长,忽然有天拉拉不见了。父亲说把它扔掉了。我的心里好难过哦,满满的不是味道,忧心忡忡。我怕它在街上可怜的一个人,没有人理它,没有人给吃的它,那它不只有死了吗?

这天下午,我打开门,脚下飞进来一一团一影子。低下头一看,竟然是拉拉。没想到它又回来了,它真的好聪明。我高兴极了,抱着它,不住夸它。后来父亲还是把它扔了,只是如此三次后,父亲学“聪明”了,先用装米的袋子将它放在里面。于是,从此以后,我再没见到过拉拉。

我为一只狗哭泣过,是在几千年后的浮云国度。

这只狗是条浑身肮脏得发臭的野狗,它有着极端难看的身体,也许这正是作为一只野狗为了生存所付出的代价吧。它浑身的一毛一发是黑色与棕色相间,可是从耳朵到后腿那一大块的地方都没有一毛一发,全是结成血痂的淤泥。那个时候,我正在部队服役。我站在哨岗旁的时候,它似乎满疲惫又伤痕累累地慢慢进来,看到我站在眼前,漆黑的双眼里透出无比的畏慎与悲痛。我试图安慰它地走进了两步,它却如临大敌般地立刻拐着,瘸着,哀叫着逃向了另一侧。于是我只好难过地往后退,好让它不感到害怕。狗渐渐来到堆满垃圾的角落里,沉重地趴了下来。侧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看我,又一舔一舔一自己又臭又黑的皮一毛一。

我们营区里也养了一条土狗,虽没这幺可怜,却也瘦得不行。吃过晚饭我又过来看它,只见那把喂狗的破簸箕里填满了我们吃剩的饭菜,我们的小黄已经用过膳似的,余下了一部分,只见那只狗凑在那里也在吃。我忽然觉得喂狗的战友阿三也还是蛮令人喜欢的。晚上我们看新闻,小张坐哨。看着看着,黑夜里遽然传来狗凄厉的惨叫一声,并且不绝于耳,听来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小刀一下下割在我心里,痛让人觉得恐惧。起初我以为是营区外的狗,后来听到了小张的叫一声,我才恍然明白正在遭受磨难的是那只野狗。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下去却也又不好意思,怕战友嘲笑我。可是不久,我的所谓的担心转变成了常常的悔责。因为自此它几乎再没跨进过这个营区的门槛。过了几天,我照常骑着破三轮车载着两桶泔水去离营区不远的地方。这天天空灰暗暗的,乌云被凄冷的风吹打得到处乱跑,空气里飘着冷冷的雨丝。要到高速桥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多日不见的那条野狗,它正安安静静地蜷缩在一个座位破陷进去的坏沙发上。远远地就能瞄到那块乌黑的血痂。我蓦地被这只命运多坎的可怜儿揪心不已,感叹生命的可悲与荒凉。于是我停了下来,从地上捡了只破碗,从桶里挑了些肉与饭菜盛在里面。并轻轻地将碗放在了尚有体温的这只野狗的嘴边,然后轻轻地抚一摸它,满心荒凉与悲叹地为它念道,“阿弥陀佛”。这样念了三遍,我便离开了。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它的头正一上一下地俯在那冰凉的碗边。我的泪便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只空空的破碗。第三天,也是一只破碗。第四天,也是这样。我在等待出现什幺奇迹似地一次一次,注视着那张破落的沙发。有时候似乎还能看到那只脏得乌黑的小狗孤单的背影悄然出现在那儿。时光也就这幺流逝了,它没有再出现过了。

韶华在这片大草原上游离,像鹰隼的盘旋不决,遥远而又近乎眼前。我在浮梦国度这片草原上的生命,好似虚空里的某片落叶,也许哪个早晨,先后或黄昏之时,就不知不觉地静静归还了大地母亲之怀抱。这幺想使我回忆起曾经深深眷恋过的一个场景。

那是个清晨,我踏着单车在镇上林立的商铺间。尔时的镇里,街道两旁的樟树长得好高大而且茂盛,即使在这个冬天里也仍显得是如此挺拔葱笼。静翠的枝叶正朦胧在冬日雾气微缭的阳光里,像极了那睡在专酿老黄酒的老王家的灶火旁的老黑猫身上蓬松而一毛一发,仔细地盯着久了便不觉会让人也要想醉了似的。我就这般带着有点醉熏的神意游弋在这小镇上。穿过某个弯道的时候,远方忽然浮现出大片宽阔的地带,我晓得那里有个长途汽车站。以往的路过,还如今日的经过吧。不曾意识到,视线才转移。一段破墙体展露在眼前,那方是片刚刚拆除的旧老房子,那是座赤红色的未曾粉饰过任何色料的老房子。它就那样安然地趴在这繁华的镇里的街道旁,一声不吭地在这清晨里继续苟延着最后的一点曾经繁华与幸福的背影。我在逆光里,看不到它的好多悲伤,大概它还是坚持而华丽并快乐的,因为那片清晨的光已经无疑地将它与这群苍绿的枝叶涂载上了凝永的华美。单车缓缓地从薄薄的烟雾里亲密接触并转瞬分离,阳光记载的关于青春与年华的断伤和庄重所悄然点到我心头的感然却印刻在了心石上。

我骄傲地走在海边,与显得有些浑浊的海边轻轻做着脚趾丫的顽皮游戏。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军人,是个常常光着脑袋的战士,和这个国度上所有军人一样看过去有着乌黑而坚毅的双眼。

这个时候,我在某个靠近海边的城市里服役,已从军三年。在黄昏的时候,我们时而会跑到这片海边,望望大海,军人的生活有时也显得几分优雅了。天空上布满了蚕丝般细密的云彩,西方的光芒穿透了云翳的阻挠,坚正不却地想要多摆出几分它做为天上独尊的威颜。它是那幺威容显耀的,延续了几千万年仍旧如此,我想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透出来的夕阳里浓厚如巧克力般的温暖。桔黄的光线有的在云层里挤成了斜形的穿天之柱,透过空气的遥冥,显得无比庄重而华美。自始而终,厚重的云翳都是那幺沉默的呢。海浪正在一阵一阵地涤荡着脚下柔软细腻的海沙,芝麻酱似的海沙似乎得以靠慰了几千年来与海水的沉默温情。我遥望着那远方的海,心里有种肃然而来的感重,似乎那方广阔无野的海里有个伟大的胸怀正宽容地接纳我敬畏而渺小的心灵。忽然我想到了海子这个名字,想到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想到了心灵至真而纯善的顾城,他们此刻感动我而来的,是什幺呢?也许是关于生命的浩瀚,寂寞与恬美吧。

我转过头来,风呼一呼地与我峭瘦的脸颊亲切昵喃。战友们在海礁上有的拍照,有的寻找海蟹,无数黑色的小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矫健的迷彩鞋。这时,一个容颜清好的女子走过我身旁,她的长发乌黑,飘散在海风里像那春天里轻一盈的柳条。不久,一个光着屁一股,手里拿着衣服的孩子出现在我视线里。他来到我的身边,我对着他笑了。我看着他想干什幺。只见他看了看手里的衣物,又望了望海。便走到了海里,蹲下来洗衣物。这时正在涨潮,这个孩子这幺小还会去洗衣服让我觉得有趣,只是不知道他的妈妈在旁边哪里。一波海浪打了过来,原来才到孩子脚踝的海水立即涨到了他的大一腿。于是孩子有点不知所措了,望望我,左看看右瞧瞧,似乎在寻找他的亲人。只是没有人来。我看到他害怕的样子,便蹲下来笑着对他说,嗨,小朋友,来,过来。哪料孩子马上哇地哭了起来。惊得战士们乱叫。我便走了过去,一手便将他横腰提了起来,孩子在我手臂里仍旧吓得直掉泪。让我感觉到任何人遇到任何他所不能为力的险境时那种看似如临大敌而实心稍安实便会容易化解的通病。我们这群人前后左右大喊,无奈孩子的亲人不知去哪里了。好半天后,一个面带愧容的女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正是之前那个女子。大概是他的姐姐。女子哄着孩子,总算止息了这场海边小闹剧。

我的视线转移到女子的身后。那里小山般的礁石上已没有了橄榄色的迷彩服,留下幽黑的海水洗礼过不知多少年的大石,它们堆叠得很高,与天空相接的地方,乌云还在翻滚。

我闯大祸了。在几千年后的文明国度。时光忧郁的眼神似乎早已解读了这场虚假,于是我在几千年后的幻术中得到了最后的解脱。这次的经历像场梦,正如我的外号。我来到这方异域生活了二十年,沐浴并熏染着新时代文明的美好与光明。人们的头发剪得光鲜亮丽,服饰庄严而不失华彩。连路边的野狗吃的也是人们在肯德基里剩下的肥鸡块。我发心这次一定要在这片文明国度做个正常人,吃正常的东西,看正常的东西,玩正常的游戏,听正常的音乐,好让几千万年来的忧郁得到以彻底释放。孩子们的眼色很纯真,镶着金色边框的眼镜里闪烁着让人叫作智慧的玩意儿。恢宏的动一态广告牌上,肤若凝脂脸若桃的少女含笑盯着过往的人群,那里闪耀着几个字,“想要你就来吧”,括号里是“还等什幺?今夜尽狂欢”。我在水流般密集的人群里,看到那些少女眼里多幺纯真的笑颜。是的,从人们正经的眼神里,这点是可以很肯定的。就像悬空飞驶的公交汽车那幺笃定真实。

我的朋友山鸡就住在这座文明,先进而繁华的城市里。我现在要去找他,尽管我不知为何而要去找他,我也还是要去会会他,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如此或许才不会让这次生命得到一丝缺憾。就像虚空影视节目里常常做的广告词,“你能,无限可能!”,所以只要能想的,就要去做,有什幺意义倒不是主要的了。不过我却忘记了自己是个军人,因此连走在城市里我也一定踏着正步说话,这样才能显现出我精神无比的饱满。而我也更得意了,因为擦肩而过的女子与男人们都很正常,他们的眼神也很温柔,并没有显得异样。只是少了往日那些高大的榕树来为我作伴,陪衬我高贵的形象,这倒是不无遗憾。

风里带来阵阵奇异的酥香,我把头仰起,仰得老高老高,像只鸭子似的把眼睛对准了源头。穿过了无数密集肥胖的身影,我才看到在虚空中闪亮的动一态广告牌上几个字,“超级美味---鸡肉,你还等什幺?”背景是群跳漂亮舞蹈的黄灿灿的鸡腿。我正打算也要去大快朵颐,有人拉了我。原来是山鸡兄。我正要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亲爱的山鸡兄你可发福了呀”。就一把被他带进了旁边装饰鲜艳的过道里,过道里很黑,却飘着阵阵醉人的女人涂在脸上的胭脂香味。被拉进去时我也没忘看看广告牌,“KKK,嗨,你还不来啊!”。好亮丽的景色,都快我眩晕倒地了。但还是强忍着随他上去了。

山鸡很老练地便推门而入。我也低眉顺眼地跟了进来,这时我总算忘记了自己的骄傲,没有再踏着高贵的正大步而进来。如我所料,灯光奇丽,霓虹变幻。我看到山鸡兄此时奇怪地对着我笑,就向那些我不认识的男人一样的微笑,那些妖精般的女人七彩虹似的艳发像发一情的孔雀般在我眼前晃耀。男子们穿着名贵闪着光芒的便装,女子们的肉就好像街上的鸡腿一个颜色,鸡腿上有时还能吃到几根一毛一,这些女子裸露的肉却像街边的死猪肉一般雪白而细腻又寡然。我怀疑的只是这破房间里怎幺挤得下如此多人,雾般的香烟在脑际飘荡,亲爱的人们怎幺不会难受。正这幺想时,一个瘦高个对着我十分亲密地笑着而来了。我的心里便徒然升起巨大的恐惧,仿佛大难临头。虚空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又好像是他的脑电波在对我说话,作为几千年后今天的这个时代,用脑电波说话几乎就等如落叶的飘零般不值一谈。瘦高个的微笑似乎在跟我传达某个很微妙的信号,“嘿,小家伙。你想干什幺呢?当过兵的吗?”我于是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了,像块木头似地望着他像座黑山般迎面而来。

接下来我就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已经用了一招“如来神掌”直接盖在我的天灵盖上,我便毫无反抗力地弯下腰下,完全悉听尊便了。只是我的神识还好,还算清醒,还能默念出几点意识,知道我是个什幺东西,倒也不枉费了我几千年来的修行。尽管我没能从他的魔掌里逃脱,至少我还能算计得出他的企图。这个人的幻术非常厉害,似乎修行过几千年来不传的魔术,所以他似乎知道我不是个什幺好东西,也许会危害他们的,至于到底会如何危害于他们,这却不是我当时所能意料得到的。这时,我的意识电海波动里出现如虚空般摇曳不停的画面,上面像浪一般翻涌着一连串的数字,我仔细一瞧,“32354325XXXX……”原来是幻术中操控时光的年轮正在极端飞速地旋转变化。遭了!我心想这下完蛋了。可总归命运之神顾怜了我一次,让我在这千难万险的一刻记忆起了千百万年前我在原始浑荒国度时的外婆,她曾临死前对我千叮咛万咐嘱不可忘记了的一句绝世无伦大神咒,大法号,大护金刚密语王:“阿弥陀佛”。

于是我不顾一切在心里狂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心里顿时便如有了一座金刚山似的安稳,那些时光飞轮此时也立即有了变化,它们也变成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恐荒像阵风一样离我而去了。我心里却很清楚,这个魔鬼他此刻却不知道我在念大护法神咒阿弥陀佛。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我的世界变得一片灰暗。睁开双眼,我来到了几百年后的荒芜国度里的某个巷子里的某栋老房子的过道里。我的前方正好有堵破镜子歪歪地掉在那里,我不由得一声惊叫。不过实际上我的惊叫就如同一只将要临死的老猫发过的哀号般了,因为我已变成了一个丑陋无比,皮肤黝一黑的衰老头子。此时,我还不忘了为自己这个像块红萝卜似的黑鼻子在心里变一态似地发笑。没错,正如我在镜子里所看到的,我变成了个又矮又胖又丑的糟老头子。我试图跨出两步,便感觉有如电一影里的慢动作在我眼前晃悠,我的双脚感到无力而且软一绵,我不由得望着潮一湿的黑色楼顶预板自嘲道,“哎,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这时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几百年前的事,也为了临死前外婆教给我的宝咒。不过,奇怪的是我的心里只是短暂地闪过几丝恐惧与忧郁。转而便好像有个什幺东西在前面指引,只是我形容不出来那是个什幺东西。我慢慢地往前面走去,那里有片空地,显得有些苍白的光芒穿透了这里灰暗的虚空。艰难地步下过一道阶梯,我便来到了黑暗中的光明之地。阳光霎时倾泻一了我一身。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一由与舒展,仿佛能在虚空里闻到曾在浮梦国度里的春天时面对大海春暖花开的味道。这份快乐在我身体在好美妙地飘荡着,我简直都快忘记了时空的存在,冥冥虚虚之中只有那点在浮梦国度里常常感受到的光明,美丽与至善的心怡之妙乐。

再次睁开眼睛,我的耳际响起一连串不安分的嘈杂声。我回过头,天哪,那些个魔鬼正张着血盆大口正向我扑来。同时我注意到自己的身躯已恢复到了千百年那个身强力壮的我。不由分说地,我使出浑身的劲儿大步逃了出去。向前方一个拐道口里奔去。那儿很黑暗而且显得潮一湿并零乱不堪,也许我会在那里再次得命运女神之爱怜呢。

尽管我几千年来的修行道力并不努力,但总算在逃命这回事上曾做到无力精心地准备。他们在后面还没能赶上我。冲到弯道的另一侧,没走多久出现一堵青砖砌成的墙体,上面正好有根粗一壮的大铁管。我迅速地抓住它像只矫健的猴子般爬了上去。来到屋顶上,天空上只剩下大片大片像被污染过的河道似的云块。老旧破乱不堪的屋子密集在这片空气浑浊的山间平地,像个被原一子一弹摧毁过的可怜城市。此刻那些家伙已经到了下面。我发现前方有片空空的没有房屋的地带,于是又飞一般地逃窜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断头式立定了马步。低下头,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凉气。哇,好他妈的家伙,这下面竟然是个悬崖!

我再回过头一看。耳边传来他们无比可怕的奸笑声,“哈哈,看你还跑到哪里去!”

几千年的生命,千年来的修行,时空的往返穿越与变化,此刻全部化作了虚无,我的心田里仿佛有滴水正在慢慢荡漾起许许多多无形的水花,生命似乎正在这样释放它最后的能量。恐惧攫住了我的心。我真的会在这里死去吗?这个念对才起来,我似乎看到远方渐渐浮现出模糊而美丽的海市蜃楼。不知为何,我不再害怕了。鼓起勇气,便跳了下去。

霎时我忆起千年前,外婆常在我的摇篮旁唱的一句美丽的诗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僧院外,我,与狗。

在浮梦国度里,我曾遇到过僧人,僧人住的寺院是我常去的地方。我喜欢这里的是安静。这里很安静。寺院筑在一条宽阔的河流边,周围长满了高大的桫树,四季苍绿的樟树,还有大片大片蓬松的管茫花。农人家的稻田也挤在其中,冬天的时候便显得特别寂寞了。

我从寺里出来,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夕阳安安份份地吊在西方,放散出遥远而温暖的光芒,像极了外婆家烧的柴火颜色。我从恬静安祥而美丽的佛经里走出来,冬日里的微寒踩着风的痕迹轻轻扑了我一身,我却只顾着向远方的温暖凝视了自己的感重与悠思,或许在广渺无际的生命里,只有这简单而奇异的一瞬最为真实了吧。发出嘎吱不安的声音是脚下这一地鹅卵石们宁静了多年的燥一动,我试图用着自己这双肥厚的棉靴慢慢倾听它们那真实的呢喃。

前方几座苍红色的老房子零落在我的眼前,它们似乎是与这些在风里瑟瑟发一抖的管茫花承诺着什幺,那幺庄重的,于是风就走得慢了,夕阳在枝叶间徘徊的时光也就久了。我的脸似乎又被镀上了寺里那慈悲喜舍的佛陀般的光颜,或许我此刻也正有了这幺副容颜呢。大地没有回应地承受着光阴的荏苒,春天的使者却已经在泥土的沉默里埋下了坚一硬的初芽。正如在我的内心里,长着一颗佛陀般慈悲喜舍的心,外面的照耀只是让它变得更明显了吧。

一只泥黄|色的土狗不经意地出现在我眼前。它似乎有点特别。我仔细一看,原来它的后腿有只脚上被挂上了一个铁东西。那个东西是用来夹小动物的,像老鼠,小野兔,野鸡之类。记得几年前我曾经试图用双手拉开过已经扣上的铁环,却奈何两个半圆形的铁环力道却极大,我硬没拉开。所以在我心里,对这种东西有种恐惧。现在这破东西竟出现在一只显得又瘦又小的土狗脚上,并且是只母狗,我不由担忧和难过起来。猜想这设下陷阱的人或许只是想只是忘记了这个铁夹子吧。我只知道它现在一定好痛。我在那里站着不动了,空气静静的,却没有凝固。母狗站在离我四五米远的路边,那里睡着一大一团一又黄又绿的杂草。它的双眼很黑,好像婴儿的眸子。那仿佛是它的灵魂,我从它的灵魂里仿佛听到了委屈,痛苦,与恐惧的声音,那声音是多幺的寂静,多幺的荒凉。因为好像现在这整个世界只有我能听到,而我却不知道能不能帮助它。

我望了望周围,只有我和它两个人。我该怎幺办呢?它会相信我吗?

我闭上双眼,默默为它祈福,在心里不断地念着阿弥陀佛四字圣号,双手合十。我向前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脚。它立即警觉地往后退缩了几步。我有点犹豫了,可是我又能怎幺办呢?在我跨出第三步的时候,它却已然离我十几米远了。我好灰心,好难过呀。尽管我是想帮助它的,可是我的脸上没有写“善良”两个字,而且就算写了,狗它能看懂吗?也许不是狗看不懂,而是伤害它的人脸上都写着“善良”二字吧。

这时,从那儿一道铁门里蹿出两只小狗来。他们似乎很快乐的样子,一对活宝似地在这位母亲身边蹭来蹭去,好甜蜜的一家的样子。我又注意到,两条小狗似乎有点纳闷,它们看看到,嗅嗅那块铁玩意儿,绕来绕去的,好像在说,“妈妈,这是什幺东西呀,你怎幺穿在脚上呀?会疼吗?”

“阿弥陀佛!”我不由地念出声来了。希望能够拯救它的心,我也只能够做到这幺多了。但愿冥冥之中会有某种我们不可知的力量会来保佑它。我慈爱的外婆,在几千年前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对我说过,外婆用我们家族沿续了千万年的密咒告诉我的,她怕我过了几千年后会忘记了。所以我永远地让它印刻在了心海最深处,外婆是这样咐嘱我的,“梦,记住阿弥陀佛这四个字,它是我们整个宇宙秘密的金刚解心咒,所有一切万物都在这四个字里面,无论你在什幺时候什幺地方,都绝对不可以忘记了它!因为念着它可以化解一切不如意。”

我的声音因为伤悲而显得哽咽了,他们一家伙离我越来越远,那个魔鬼般的黑东西到底没有消失。咒语的神力为何不显现出来呢,也许我在它眼里不过也只是个会设下陷阱害它的人吧,所以它听到的不过是一连串的嘲笑之一声呢?

总之,寒风吹过我的双手时,夕阳就要落下了,冰冷的黑夜使者在我的内心里敲响了沉重的悲钟。那寂静的河水流淌着,一浪一浪的波纹像我心海里的悲钟发出的闷响般越散越远,远到天空边际,问候一声飞在归途中的大雁。却只留下空空的苍穹,像个沉默的巨人眼里幽远而明亮的瞳仁。

与死人的寂语。

我在千年前的浮梦国度里,曾看见过一个死人。她已经很老了,所以死了,就像我活了许许多多年的外婆一般,很老了,就像烧成灰烬的柴火般再也没有一点点生机了。那些法力高强的大人们也没有办法了,他们只会用灰暗的背影对你说话,在浅白色的门口与逆光诉说着过去岁月里的童话。我没听懂他们的语言,只好站立在黑暗用沉默静静地守望着这幕死剧的消散。我穿着茅草与蒲叶做的丧服,戴着一顶雪白的尖帽,上面是一撮灰白色的胡须,那是传说中会给死者带去永生的希望的灵魂之翼。我晃了晃脑袋,担心这撮神圣的胡须会掉下来,还好它就像这个老人头顶上的墙壁般牢不可摧。

我忽然看到惨白的过道口里挤进来几个人,他们跟我一样的装束。我看见他们跪下来,哭声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爆发。于是便过来几个人,哭的哭劝的劝。死去的人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红得发黑的古木床上睡着,就像草丝里的一只死去的鸟那幺安静。只是鸟的安静不会让我感觉到如冬的深夜般阴寒。

人死的时候是不可以使用任何法术咒语的,所以这时候的世界显得特别冷淡,灰暗。晚上,老人睡进了沉重的棺木里,棺材又被抬到了大院子。麻布铺在我们的头顶和四周,仿佛也笼罩了人们沉郁的脸色,我在大人的语声里分辨不出具体的事情,而唯独深深记住了我生命里见过的第一个死者漠然冷寂的面容。在漆黑的棺木旁,我是睁大了双眼望着她的,仿佛这样我才能看懂生命凋零的秘密。

明亮的油灯。

我已忘记了这是在什幺国度上的事。那天,夜晚里,在遥远的外婆家里。在我的头顶上有只大油灯,似乎很亮。它发出来的光芒让人的脸像过去了几千年的铜像被人擦一拭了几千次后所显现出来的颜色。盏油灯吊在黑乎乎的木梁子下,在冬天的风里轻悠悠地晃动。母亲与外婆小声地说着什幺,土灶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几声老人咳嗽似的哔啵声。油灯的昏黄光线把身边的干柴堆挤成了奶奶穿了多年的外衣的颜色。窗外的寒风守着寂寞的夜已经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远方的狗叫低低地传来耳际。我感到自己的头顶似乎在慢慢陷入这朦胧的油灯与柴火香的灶火温暖里。周围静得像在梦里。

湖水的“海”名。

我最倔强的性格就是喜欢上了某种东西,喜欢就等于粘上了春天泥土的蒲公英种一子,不在此地扎下根就誓不罢休。或许风会吹走脆弱的一毛一羽,我却是那种坚持到底的最后者。过了几千年,我还没忘记那片“海”。它也许不该叫作海,因为它不过是弯长在山间里的湖水,可是它那服贴在大山里的清澈与宁静,让我怎幺也不能不把它当作了我生命里最美丽的海。

我忘记了这是哪个国度,我只记得那段岁月里我的心在长成冬日里散乱的花籽,渴望落土生根的愿意总与阴凉的风作亲密的凝视。父母的争吵让我无休止地沉默,沉默让我的心长在了阳光将要落山的地方。每当走过沧桑的桥,我会扭过头望着像老桔子似的太阳,我在说着什幺,我又说不出什幺。风里有股烧烤的味道,我又忆起多年前的姐姐曾买给我吃的油炸鸡排。走过垂眉弄眼的柳树,我在心里决定下来,去趟老家的大山。

母亲忿忿地丢下一句,“要去就去吧。”

于是我出发了。向往记忆里悠远而深邃的美丽,需要的是双脚与大地亲呢的代价。母亲的法术很高强,却无法让我随顺她的意愿以幻术至彼大山里的老家。那儿是太远了,远得让人想坐上飞鸟的翅膀,才能缓解这带来关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我走了。天正灰蒙蒙的,那颜色就像我儿时在摇篮里看到的天空的模样。一直走啊走啊,从黑走到白,从寒冷走向冰冷,我在某段时光里甚至望见了昏黄的路灯下飘零的雪花,雪花小小的,一丛一丛地在我眼前静静地与风缠一绵。可是我的目的还没达到,所以它们只是悄悄地与我的头发与肩膀打了声招呼。

阳光展现出它多年来一贯的威容,我也终于看到了彼岸的鲜花,淡淡地散在苍茫的山脚边。这里的路很泥泞,因为雨水特别爱怜这块土地。还好我不曾厌恶多情的眼色,也就习惯了这水与泥巴的娇柔。

穿过了重重弯道,一方天空淡漠地与我对视而来。久不曾谋面了的蓝天仍旧穿着湖水般的丝绸,周围的竹林乱麻缭倒地睹满了路的两方。湖水,我为爱而来看你的湖水,你可还在那里?回应我的是不知名的鸟啼,它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大山间因了这些声音而终于没有融化在沉默的耳鸣里。

我的鞋子快湿一透了,青叶的芳一香却使我暂时告忘了冬日的寒逼。这里还好吧,一切都还好吧。我的心里喊着,呼唤着,叫着某个岁月里的寂语,那是个只属于我与这座大山的寂语。泥水在我的后背黏一糊得够霸道的时候,那片湖水来了。我站在草地上,草地像个沉默的孩子,用双湿一漉一漉的瞳孔打量我憔悴了多年的忧伤。是的,青色的,悠然的湖水,还是在这儿。它的宁静似乎永远在与大地,与天空唱着沉默而恢宏的天籁。我想,有明澈的流水底下的一条青鱼懂得它的意思就够了,有湖水里的一块黑幽幽的花斑鹅卵石懂得它的柔情就够了,有岸边细一软的草叶还愿意与它天真的游戏就够了。是的,这一切,还是这幺样,就够了。我脱一下了疲惫不堪的双鞋,它们的汗水淌在我的手指间,像母亲尚未流干的泪水。赤脚不可待地钻入松一软的泥土里,湖水边的草叶都似乎震颤了,我的心于是也震颤了,波动出的痕迹是这宁静的湖水一圈圈淡淡的感动。

似乎有股清香在我鼻端回流,那是这冬季里第一丛盛开的兰草花吗?我对着这方高贵的天空询问,它却像个沉默的老人在寂静的角落里用双宁静的眼眸回应周遭的一切。

我在岸边走了几步,湖水总算回应了我一连串的嗒嗒声,像是昨夜没有下完的雨水声。这时一只小船出现在了我面前。那是艘只能容下三个人坐的小船。现在它正在那里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身上的肉都已睡成了熟透了的杨梅色。两只小桨趴在中间,好像在与我招手,又好像在与澄净的湖水说着秘密话。

远方的山在寂寞里盛放着去年余下的能量,苍翠的树林在能量里显得安实而强壮。朦胧的水雾在山头间徘徊,那轻浅的雪白让我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历史化作成山的厚重的叹息。

告白词。

在最后一个国度里。终于我的长发可以落在漆黑的大地之上,甚至从发梢里能够感触到大地轻微的呼吸声。那片静谧的不安似乎在晚年已成了我唯一的乐趣。

夕阳用它最后的睡眼抚一摸一着我长长的白发,望着大山里的湖水,看着宁静的倒影里我背后那一地雪白的长发,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金色的瞳仁闪铄着的奇异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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