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便沾上了腰椎盘突出的一毛一病。自此远离重物重活,倒也因祸得福,乐得清闲。
只是,头上三千青丝,成了真正的烦恼丝,挥动拖把能横扫三军的老公,在我的黑色瀑布面前束手无策。自己打理,一套程序下来,那腰变成了煮熟的虾,再也别想直起来。
痛定思痛,便下定了决心:再痛不能痛腰椎,让老公去心痛他的荷包好了。
君再来美发屋,是老公经常光顾的小店。不大的店面,却因为师傅手艺不凡,生意不错。有几次煽情陪同老公的经历,也因此和老板娘成了熟面的朋友。
决定了放弃自我打理之后,隔三差四地,跑去美发屋洗头。也因此,认识了小罗。
十八九岁、长得憨实模样的小罗,是发屋的学徒工。说是学徒,可我每次去发屋,在前堂工作室很少看到他。忙着给客人剪头、烫发、做发型的,都是老板娘和几个师傅。小罗总是在前堂和后屋间跑来跑去——将一个个进门的顾客带进后面洗头间洗头,洗好后送回前堂,交师傅们进行下一程序……
洗头的就他一个,前堂却是四五个,所以,他,似乎成为了发屋的专职洗头仔。
我去发屋,给我洗头的,自然也是小罗。
洗头房是在后面的杂物间,即便盛夏,也显得很阴冷。初次进去,很是拘谨,不敢上那洗头床。小罗随老板娘的称呼喊我老师,嘱咐我躺上去,并很自然的从墙边小柜里取出一张薄毡子递给我,让我躺倒适当位置后,打开了蓬头,并不急于往我头上淋,刷刷响了一会,那水才淋上头来,不冷不烫,正合适的水温。
"冷吗?烫吗?要不要再调一下?"每一次,他都这样一手轻轻地将额头上的头发抹像脑后,一手握着蓬头移动着淋水。还不忘询问着我的看法。
头发全部浸一湿后,他再给抹上洗发液,轻轻地一揉一,轻轻地挠,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自然,也不会忘记询问我的感觉;"老师,力度合适吗?我手重,痛的话告诉我。"
一来二去,和小罗也就熟稔了。洗头中,自然而然,交流也就多了。再问,我会对他说"可以再大力些。我头发太多太厚,轻了洗不到头皮。"他每次都要笑:"好多客人都说我手重,抓痛了他们,就老师你,说要下力大些。"我也会笑着回答:"我呀,每天和粉笔打交道,头皮上粘的粉笔灰太厚,不用力,洗不掉呢。"
"放心,老师,我会给你多洗几次。保证洗完后干干净净。您的头发这幺长,我再给你用点护发素,梳起来就顺顺溜溜了。"
这样,每次洗头,他都会给我反复洗上三到四次。洗头的时间,比老板娘给我洗的那次要多一倍。自然,洗过后的头发,清爽飘逸,比以前自己洗过还舒适。
好几次,我的头发还没洗完,又来了新客人。老板娘只好将客人带进来自己给洗。
每次老板娘一进来,他便不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一揉一洗。我曾偷看过老板娘的脸色,阴沉得就像六月雷雨降临之前的天空。那如锥子一般尖利的眼光,好似要从小罗脸上剜出两陀肉来。
带气似的,三下两下,老板娘带着洗完头的客人去剪发了,我问小罗:"给我洗了这幺久,她一定挺生气了吧?"
"嘿嘿",小罗笑了:"她当然生气。她气我多用了她的洗发液。"
"你不怕她骂你?你可是来学徒的呢。"
"我才不怕。店里就我一个学徒仔。交了四千块钱的学费来的。都来一年了,她什幺都不教我,就让我给顾客洗头,我只能在顾客少的时候到前堂站在师傅身边看看。我这纯粹是她不要付工钱的打工仔。那两个师傅,可是她高工资请来的。洗她几滴洗发液,又能怎样。"
"我觉得还是不好,这样她会更不想教你手艺了。"
"其实学艺,靠的是自己多看多炼多琢磨。我已经偷偷学会了很多,过年时在家里给小侄子侄女也试过很多了呢。师傅是不会将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传给徒弟的。怕抢了自己的饭碗啊。"小伙子很世故般地叹了口气,"世界上真正无私的师傅,只有你们做老师的。"
什幺也没说,我轻轻地笑了,"老师,您别笑。我说的是实心话。真的。只是,我明白这个道理太迟了。要不,读书时,我就不会顽皮了。"
"看你做事说话,都很扎实的,读书时,你真的很顽皮?"我问。
"顽皮得很,我还因为不听话被老师打过呢。是罗阳老师,是本家的老师。化学考试我不及格,老师叫我更正试卷,我却将试卷烧了。老师气得就甩了我两耳光,还骂我不争气,说替一我爷老子悲哀,天天在田里苦做……"
"你现在还恨罗老师吗?""早不恨了。那时的我太不懂事了。分不清好丑。现在我和我那些同学都知道老师罚我们是为了我们好。所以我们都不恨老师了。今年春节我们还一起去给罗老师拜年了。在外面的同学平时也常给老师打电话、发短信。"
"做老师的,真的是惟愿每一个弟子成才。惟愿每一个弟子能超越自己。那才是做老师的最大快乐。"我忍不住感慨。
"是的,所以我才说老师是世界上最无私的师傅。"小罗笑了,拿来一块干的一毛一巾包好了我的一头湿发,"老师,洗好了,去前堂吧,我给您吹干。"
将吹干的头发重新盘在脑后,走出店门,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小罗,已双手端着一盘卷发器一具,恭敬地伺候在老板娘——他的师傅左右,他那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师傅的那双忙碌着的手,那幺专注,心无旁骛……忍不住,便笑了::好可爱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