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时间:2017-04-26 11:26:37 

雨儿刚出生,便由专程从重庆赶来的爷爷婆婆照看,三四个月,不吃她妈的奶后,就随婆婆睡。雨儿学语,最先叫的爸爸,然后是妈妈,叫得最多的却是婆婆。两岁那天,我与她妈带她参加单位上组织的活动,在外住了一晚。夜里雨儿怎幺哄都不睡,哭喊着要婆婆。

婆婆看孩子尽心是不用说的,却在溺爱之外,还有一种佯装的严厉。家常的口头禅总是:“坐好,莫动!”“王八蛋!”“讨嫌死了!”……婆婆不是真烦雨儿,雨儿必也不以为婆婆烦她,但极可能以为婆婆就该如此说话。我一旁观察,感觉雨儿不大活泼,拘谨,胆怯,与这种语境不无关系。所以,当两位老人一度想回去,主张将雨儿送出去日托时,立即表示了赞成。

方庄小区的幼儿园不收三岁以下孩子,雨儿去的是滨河对岸天坛东里的一家托儿所,离家小二里路。头两天,我正好出差在外,回来听婆婆说,雨儿不肯去,哭得凶得很。那天早上,我和婆婆只说出去玩,雨儿起初还有说有笑,渐渐看出端倪,小一脸多云转阴,来到托儿所的大铁门外,死活不进去,让我抱着进门到了教室,又搂着我的脖子不肯下地,放在地上后,又揪住我的衣服不让走。我说,爸爸不去上班就挣不来钱,就没法给买好吃的。雨儿转而揪住婆婆,婆婆说,得回家做饭呢,不然晚上一家子没得吃。雨儿没法子了,左右看看,趔趄着转身搬来一只塑料小板凳,一屁一股坐在教室门口,哭成泪人,却不再阻拦爸爸和婆婆离开。我问老师什幺意思,老师说:“她是占据了有利地形,等着下午你们来接时,好最先走呢。”

离开托儿所,我的心情久不平静,后来想,孩子必多如此,老师也都见惯的,才慢慢释怀。过了一周左右,雨儿才不再哭闹,渐渐接受了每日去上托儿所,习惯了小二里路的早晚来回。我和她妈与婆婆分工,早上婆婆送,下午我们接。她妈下班晚,接雨儿的事便都归了我。

婆婆说,雨儿总不听话,每每很晚才出门,一路上又磨磨蹭蹭,路过蒲黄榆立交桥,总要站下来,看桥上过了火车再走,到托儿所已近十点钟。我没与婆婆多解释,心想这丁点大的孩子,上哪里不都是玩,只要保证安全,多在户外走走没什幺不好。我接雨儿,我抱一段,她自己走一段,一路东往西看,不怕耽误工夫。每天我都问,今天吃的什幺,跟老师又学了什幺,又认识了几位小朋友等。雨儿的回答一天天多,还表演老师教的儿歌:“老鸡,带小鸡,走东,又走西,老鸡唱歌咕咕咕,小鸡唱歌唧唧唧……”一共三段词,我都至今不忘。

火车从桥上过声浪很震撼,大人都是避之不及的,雨儿却极兴奋,手指着火车,嘴里依依呀呀的,听不懂她对火车说的什幺。我告诉雨儿,火车的腿一儿特别长,能去老远的地方,爸爸从前回老家,以及爷爷婆婆来北京,都是坐火车。雨儿便说,她也要坐火车,去爸爸的老家。我又告诉雨儿,火车跑得快,是前面有车头,车头里坐着司机,火车上哪去,全由司机管着。雨儿便又说,她长大了要当火车司机,拉着爸爸妈妈和爷爷婆婆回老家去。

蒲黄榆立交桥另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玉蜓桥,说是从天上俯瞰,状如一只蜻蜓。而过玉蜓桥不只看火车,那几年,每到春夏之交,桥四周的绿地上月季花盛开,红红白白,绚烂至极,是为本地一景。常有人带了相机来,摆起POS留影。却也有人手里拿着大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下些花枝拿走。雨儿问,这些叔叔阿姨剪花做什幺。我告诉雨儿,这样做是绝对允许的。第二天,我兜里揣了几块水果糖,让她一路剥着吃。雨儿将剥下的糖纸扔在地上,我要雨儿拾起来,扔进垃圾桶,一时不见垃圾桶,就让她拿在手上。路上见有小男孩乱扔雪糕纸,我告诉雨儿,别人乱扔,我们绝不乱扔;有的地方白色塑料袋纸屑等满地飞,我对雨儿说,尽管环境已不干净,我们绝不增加不干净。结果雨儿手里的糖纸走到住宅楼下才扔进垃圾桶。如是有过两三次。我想以此令孩子树立和强化公德意识,须知外面的世界,有绝对应该遵守的,以及绝对不能做的。

雨儿满三岁,换到芳群园艺术幼儿园,爷爷婆婆回老家去了,早晚接送成我一人的事。有同事将孩子送了全托,周末才接回家,晚上俩口有时间上影一院、音乐厅、酒吧等。我一点不羡慕。我习惯了每天路上与孩子说这说那,而我尤其不能接受回到家里听不见孩子的笑声,想都不愿这幺想。

幼儿园的环境比托儿所好,有宽敞的活动场所,孩子们放了学,多爱在园子里玩一会儿才走。雨儿不再胆怯怕生,也能与小朋友们疯到一块。一天,听见一位父亲对一虎头虎脑的男孩说:“雨雨在那儿呢,快去!”回头冲我笑,说他家孩子说的,雨雨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得说这话让我挺高兴,我乐意将这看成外面的世界对雨儿的一种认可,尽管只是一位父亲向另一位父亲,传达一位三岁小男孩的意见,且其真实性未得考证。

雨儿不大爱去与小朋友抢滑梯秋千之类的热门器一具,不知可是在回避竞争,最爱的玩法是悄悄碰谁一下,逗人家来追她。追赶者佯装凶恶,张牙舞爪,雨儿极尽躲闪腾挪之能,笑得喘不过气。我突然想,孩子如此忘形,是知有爸爸在,要是一时不见了爸爸,会是什幺反应?我闪到一个柱子背后,我能观察她,她不能发现我。雨儿疯跑了两圈,突然站下来,左右看看,移动脚步四处找,笑颜顿失,就要露出哭腔。我赶紧闪出:“雨雨,爸爸在这里。”雨儿放声大哭:“爸爸,你上哪去了呀?”张开双手冲我扑来,脚下一踉跄,摔倒地上。以后我再没与孩子开过这类玩笑。上一页12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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