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桃

时间:2017-04-26 11:26:37 

李乐学

30年前,我像是一片叶子,落在了伊犁河谷北岸,兵一团一拜什墩农场二连。从此开始了陌生却有意义的人生。

二连李连长看了看我又黑又廋的脸,再看了看我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称的小个子,心里一软便把我分配到女工二班。

女工二班班长金桃,从她的气质、身段和背影看上去应该是一个俏一丽佳人,可是金桃却未能成为俏佳人。金桃她娘死得早,金桃三岁时出一水痘,狠心的后娘不理睬她,金桃便落了一脸的白麻点。大跃进那一年,金桃的亲爹上山开矿炼钢铁,被哑炮炸死了,后娘就又给金桃找了个后爹。金桃再无亲人可恋,第二年便报名支边来到新疆,来到伊犁谷地的拜什墩农场。

风中的旗,浪中的鱼。18岁的金桃开荒犁地播种收割,样样都在行,比风中的旗浪中的鱼还欢实,一年后就当上了女工二班班长。此后几十年间她的终身职务一直是女工班长。

我们女工二班,18个班员里就有12个女农工的丈夫在天山修公路。另外有英英、兰兰、翠莲、梅花和后来的溶溶这5个未成年的小女工。我是女工二班唯一一个男子汉。金桃的丈夫是连队的三排长,小俩口同是湖北支边青年,早在家乡就好上了,俩人进疆不久结成夫妻,这会儿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天使般的小女孩了。

我在拜什墩农场工作的三年里,是一生值得回味和咀嚼的美好日子,也是塑造我的性*格,完善我的人格的关键时期。我一生能以善为本老老实实做人,应该说是拜什墩草原赋予我的这种品质。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秋风送爽的伊犁河谷,到处弥漫着收获后的庄稼的香味,女工二班的职工这天甩着砍土曼,在巩乃斯河边的一块收割后的稻田里平一毛一渠。工间休息,那些婆娘们都回连队托儿所,给娃娃喂奶去了。金桃把几个姑娘和我叫到一搭,说“今天我给你们讲一点历史知识,你们谁晓得白石墩是什幺意思?”

那时候,地名称谓不规范,拜什墩被写成白石墩,直到文革后才被规范成为拜什墩。读过初中的英英说:“白石墩?是不是这里以前有个用白石头垒的墩台?”

大伙儿听英英说得在理,都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金桃班长抿着嘴笑了笑问我:“小乐,你说哩”

我不加思索地说:“我们老家把土堆叫土墩,望词生意,白石墩应该是用白石头和土掺合在一起堆出的高地吧?”

金桃嗔嗔地说:“你和英英,一个把猫叫成了眯,一个把眯叫成猫,都错了!”金桃接着叹了口气,说:“你们真应该好好学习哩!白石,是哈萨克语五的意思,白石墩就是五个墩台。伊犁河谷的北边是天山山脉,南边叫乌孙山,汉唐时西域三十六国中有个乌孙国,就在咱们现在能看见的这片草原上,星期天你们去场部后边草场看看去,现在还留着乌孙国时的五个黄土夯筑的大墩台哩!”

金桃虽然读书不多,只上了个小学五年级,但是她男人韦民却是初中毕业,在生产队里当过会计。韦民来新疆时带了不少书,大都是文学和历史地理方面的。金桃正是在跟韦民的婚后生活中,接受了丈夫对她文化知识的再教育,才有了那幺多故事讲给我们听。

金桃的故事,无疑是对我们几个年轻人进行的文化补课,使我们知道了林则徐在新疆,知道了解忧公主和三区革命,知道了陈谭秋和一毛一泽民……。

一天工间休息,姑娘们又嚷着叫金桃讲故事。

金桃笑笑说:“今天我给你们出个谜”;

大伙儿便高兴得连连鼓掌。

金桃说:“我叫你们猜谜,事先得有一个条件。”

大伙儿都说:“行!”

金桃说:“你们年轻人,猜谜也好,干啥也罢,只能朝健康处去猜去想,可不能胡思乱想不学好啊!”

大伙儿说:“那是,那当然!”

金桃清了清嗓子,严肃了一下表情,开始出谜了:“五寸长,硬帮帮,一头有一毛一一头光,放进去,冒白沫,拿出来,水汪汪……”

“难听死了!难听死了!!”金桃班长的谜语还没有讲完,就被大伙儿的笑声和指责打断了。

金桃板着脸说:“我说叫你们不要胡思乱想,你们怎幺就不听呢?年纪小小的不学好,那是牙刷!”

金桃一句话拨乱反正,大伙儿这才恍然大悟,一个个都不好意思起来,金桃却朴哧一声笑了,说:“你们这几个叫人疼爱的尕娃娃呀!”

在金桃眼里,我们几个童稚未脱的少男少女,都是她又疼又爱的尕娃娃。几个尕娃娃中我和英英进过初中的门坎,另外几个几乎不识几个字,本该上学求知的年龄,却过早地当了兵一团一农场职工,修理起地球。所以,金桃每每分派活路,对我们几个尕娃子总是格外照顾,她说年轻人干活不要伤了力,落了一毛一病要一辈子遭罪哩!

转眼又到了盛夏,伊犁谷地一望无垠的麦田,在微风中泛着金碧色*波浪,漾溢着醉人的麦香。李连长分派女工二班,专门收割麦田里一毛一渠上的麦子,然后平掉一毛一渠,好叫康拜因作业。那天上午,天蓝得出奇,无云也无风,我们在布谷鸟声声欢啼中,收割南大渠一带麦田一毛一渠上的麦子,一个个热得浑身流汗。中午,有孩子的女工回连队吃午饭,给孩子喂奶,金桃班长和我们几个单身青年,都坐在大渠上,等炊事班送饭吃。

天气特别闷热,又没有一丝风儿,老不见炊事员送饭送水的影子,我便说:”你们女同志回避一下,我到渠里洗洗澡!“金桃说:“还是别下去,新疆的水是雪水,小心凉了身一子骨,也不知深浅的。”

看着几乎不动的大渠水,我无所谓的说:“这是死水,我们老家水库里我都下去过,没问题!”说着,便扒下汗衫脱掉长裤,只穿一条短裤“扑嗵”一声跳进大渠。

钻进水里,我才知大事不好,流速飞快的南大渠在即将汇入巩乃斯河之前,受河水的冲击,水面便突然平静下来,而水下却是一片险恶。我一下觉得似有无数的恶蛇在缠着双一腿,用力把我向下游拖去,我尽全力挣扎着,小腿肚子却突然一抽一筋,身不由已被拖下水底拽向下游。

金桃她们几个女职工不好意思看我游水,别过脸去在说闲话。溶溶眼亮,一抬头见我在水里挣扎,便惊呼起来:“小乐!小乐!小乐叫水冲跑了!!”

溶溶凄厉的喊叫惊动了大伙儿,她们一个个慌忙站起来却看不到水里有任何动静,只见溶溶已经沿着大渠朝下游方向跑了几十米,大伙儿这才都跟在后边追着呼着叫着撵着朝前跑。我一忽儿被拖下水底,一忽儿又挣出一水面,隐约中看见姑娘们一个个疯了似的,在大渠的地平线上跑着,跌倒,爬起,跑着,跌倒,再爬起……,就象在什幺电一影里看到的一个个连起来的慢动作画面的重现。似乎溶溶的头发跑散了,迅跑的溶溶向后飘散的长发尤如一片飘在蓝天的乌云。我想我肯定小命难保,在奋力挣扎中似有眼泪流一出来。然而,当我又一次冒出一水面的一刹那间,一盘绳索日的一声从大渠岸上飞到我的眼前。我一把抓住这根救命的绳索,几个弱女子便奋力拖我爬上大渠。金桃铁青着脸,样子凶得怕人,把手里的绳子朝地上一扔,当胸猛砸了我一拳头,凶狠地骂着:“叫你不听话!叫你还下水!”

我至今也不明白,金桃那时怎幺会有那幺大的力气?她那铁锤似的一拳,打得我一腔黄泥污水从五脏喷一射而出,灵魂便回了窍。见我终于有了一口气,金桃却突然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你要是今天给淹死了!我昨给你家人交待呀!啊!”

几个姑娘,一个个哭得十分伤心,就象我真的被淹死了似的。满脸泪痕的溶溶,这时又回转身找到我刚才脱一下的衣裤,默默地递给......。

邮编:830054地址:乌鲁木齐市河滩北路57号

单位:新疆兵一团一建工师一党一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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