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偶记

时间:2017-04-26 11:26:37 

我时常想,如其过去那样的翻印性*灵小品,现在的滥造抗战八股,倒不如老实的选几个宋末明末野史笔记之类的书印一印较为有益。因为这里面真有血,真有泪。有慷慨悲歌的志士,有奴颜婢膝的贰臣。侵略者们的残暴,亡国者的惨状,也都可以在此看到。是堪作当前的鉴戒的。

例如南明野史,写亡国君臣的情形,民众的被涂炭,就非正史所能及。是每个人所应该读一读的。

都知道明亡最大的恨事是竟亡在并不怎样昏庸的崇祯手里。可多半忽略了南明的不能复国,甚至不能偏安,并不是因为敌人过于强大,而是因为内部过于fu败。在国势危殆至极的时候,还是昏君权臣只知鱼肉良民极尽婬*乐,国又怎会不亡!昏君如安宗,既奢侈,又残暴。太后一到,丝毫不顾国家的凋敝,而“限三日内,搜括万金,以给赏赐”。工部何应瑞,侍郎高倬苦于点金无术,“恳祈崇俭”。结果是不听。并且又“选内员及宫女”,以致闾巷骚然。大臣疏谏,结果仍是不听。再加上朝臣中“诌谀者多,抗颜者少”,甚而帮凶谋杀,诱致先帝太子来下刑部狱,使故妃童氏瘐死狱中。到“清兵(彳句)徐砀,下毫泗,乘势渡淮,如入无人之境”,而他还“惟以选淑女为怀”。清兵已薄京师,他还“以演戏不视朝”,“集梨园入内演戏”,快乐的“与群小杂坐酣饮”。这末乐不知亡,和“乐不思蜀”真可媲美了。如此“沉湎酒色*,信任佥壬”,民生自然日悴。再益以“文臣弄权,只知作恶纳贿。武臣耍兵,惟思假威跋扈。上下离心,远近仇恨”。大明又怎会不被他们送终!

当时弄权耍兵的文武,并不让于三国的董卓与以文王自况的曹操的。如马土英、郑芝龙、孙可望就将安宗、绍宗、永历三代完全葬送了。我们只看看马士英挟天子与左良玉相争的这一段,就可看出比阿瞒逼宫并不逊色*了:

十九日,召对。马士英力请亟御左良玉。大理卿姚思孝,尚宝卿李之椿,工部吴希哲等,俱请备淮阳。帝谕士英曰:“左良玉虽不该兴兵以逼南京。然看他本上意思,原不曾反叛。如今该守淮阳,不可撤江防兵。”士英厉声指诸臣对曰:“此皆良玉死一党一,为游说。其言不可听。臣已调得功、良佐渡江矣,宁可君臣皆死于清,不可死于左良玉手。”嗔目大呼曰:“有异议者当斩。”帝默然。

这不是活绘出了一幅阿瞒逼献帝的图画幺?“帝默然”三字已形容尽专制魔王失权后的窘状。一个权臣就可规定他的死活。后来毕竟君臣都“死于清”了,然而臣中却没有马士英。

武臣不但跋扈,且又昏庸,似如郑鸿逵、王得仁,其“憨态可掬”并不让于清末的文武。清师已破扬州,沿江问渡,驻防京口的郑鸿逵还是“军中大宴,歌舞喧天”,清师又怎会不潜入金山寺,袭京口,破镇江?至于王得仁的行径,则更可爱:

时清师围南昌,水遮陆截。而得仁方娶武都司女为继室,锦绮金宝,筐篚万千以为币聘。亲迎之日,绣旆帷灯,香燎历乱,鼓乐前后,导从溢巷。城外高台望见怪之,意以为饰降也。声歌方喧,忽大声震天,火光数十道,拥黑轮如大车轮,飞堕城中。哄言天崩,举国奔走。相蹈藉赴井水死者无算。已而寂然,歌鼓复作。众稍息。脯时得铅|弹子于澹台寺东,称之其重八斤。盖城外炮核也。

城外炮弹打进城而仍然不知道,且以为天崩,一群人死过后,仍然歌鼓复作。这和庚子之乱,伶装花脸,雉尾面具,杂在观众中被洋炮轰得死伤枕藉,血肉模糊的事何其相像!又何其都令人啼笑皆非!

在这样昏君权臣暴行的时代,受痛苦最大的当然仍是老百姓,除被杀伤劫掠剥削之外,还得忍受饥寒的痛苦,王得仁治下的南昌,就是很好的例子:

城中薪亦尽,撤屋以炊。米至六百金一担。有反楗重户,枕数千金而死者。禽鼠草根木实殆尽。遂杀人而食。……交衢直巷先有了者,为隐号曰:雄鸡也,即男;伏雌也,即妇,曰有翅,即带刀者;曰有尾,即群行者。闻无翅与尾,则共出而杀之。其始第兵食民,既而民复群聚掠兵为粮。后乃父子夫妇相啖。

二十九年七月二十九日

(选自重庆东方书社1943年版《情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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