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儒的刺

时间:2017-04-26 11:26:37 

我们文艺界有一种不健康的现象:每当某一股风吹起来的时候,总有一些人在那儿一窝蜂地随声附和,推波助澜。究竟他们对于这股风是“信而从”呢?还是“盲而从”呢?抑或是“怕而从”呢?他们嘴里所说,笔下所写,和心里所想的,是否完全一致呢?这些问题,研究起来,倒是很有趣的。

常有这样的事:在一次座谈会上,某某同志极力称赞某一篇作品是难得的佳作,是可喜的收获,是大胆“干预生活”的榜样;可是过不了几天,在另一次座谈会上,他却在声色*俱厉地斥责那篇作品是如何谬误,如何有危害性*,如何宣传“敌对思想”了。别人听起来,真有点相信不过自己的耳朵,更有点相信不过这位发言者的良心。

自然,一个人也许会“觉今是而昨非”,但从“是”到“非”,其间总有一定的过程,也有一定的根据,不会突然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的。上述的现象,只能说明这个人善于看风转舵、毫无特操罢了。

但,是什幺东西使得他像蜥蜴那样的善于变色*呢?是什幺东西使得他这样“言不由衷”呢?

说出来也很简单,是对于“舆论的压力”和“传统的权威”的畏惧,是利害之心重于是非之心……本来嘛,文坛多风波,安全第一,而安全之道,又莫过于“随大流”,说得坦率一点,也就是“随波逐流”。鲁迅先生说得好:“蜜蜂的刺,一用即丧失了它自己的生命;犬儒的刺,一用则苟延了他自己的生命。他们就是如此不同。”在不少场合,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一类“犬儒的刺”。虽然在今天,他们也许再没有必要用“刺”来苟延自己的生命,恐怕仅仅是为了“苟延自己的声名和地位”罢了。

也许他们还会为自己辩解说:“就算我们是‘随波逐流’吧,随社会主义之波,逐社会主义之流,这又有什幺不好?”我们可以这样回答道:“真理不需要盲从的信徒,革命不需要机会主义的‘战士’。随波逐流的人,今天可以随社会主义之波,明天也可以随非社会主义之波,今天可以逐社会主义之流,明天也可以逐非社会主义之流。更何况,你们今天所随的,所逐的,是否社会主义之波、社会主义之流呢,也还值得研究。”

毫无疑问,我们并不提倡“立异鸣高,逆情干誉”,更不提倡“固执己见”。一个人,假如真正能够“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也未尝不是美德。但,只有勇于坚持真理的人,才能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改正自己的错误,这和随波逐流、投机取巧的犬儒是毫无共通之处的。

文艺批评,总是要比眼力的。我们要有学问,要有修养,要有真知灼见,要有独立思考能力,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坚持真理的勇气,要有正道直言的特操,要有实事求是的精神。假如大家都成了“不敢有主见”的莫尔恰林①,那幺,这学问,这修养,这真知灼见,这独立思考能力,又中什幺用?不错,做“事后马克思”是最“安全”不过的。但,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事前马克思”,哪怕是百分之一的“事前马克思”,也比百分之百的“事后马克思”强得多。要不然,也就用不着提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了。

1957年4月

(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锈损了灵魂的悲剧》)

①莫尔恰林是俄国诗人格里包耶多夫的诗剧《智慧的痛苦》中的人物。他阿谀谄媚,最怕得罪人,曾说过“在我的年纪,可不敢有主见”这样貌似谦逊、其实极端虚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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