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村庄不叫村庄,叫寨子。寨子里有我勤劳的阿爹和善良的阿姆。
我的阿爹是个闲不住的庄稼汉子,他不是在绿浪翻滚的田间锄禾,就是在水草丰美的地方把驱赶牛羊的皮鞭甩得叭叭作响。只有在歇晌的时候,他才会找一树荫凉坐下,从阿姆绣的荷包里捏出一小撮烟丝,用火绳点了,美美滋滋地一抽一上一锅竹筒水烟。
我的阿姆,曾经是寨子里的一朵金花,心灵手巧不说,还生得一副好嗓子,能叫云雀羞赧,能让花一蕾吐芳。更惹得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伙儿,时常扎堆聚在我家的竹楼下,点燃篝火,吹响巴乌,唱起山歌,把山村宁静的夜晚,渲染得沸沸扬扬。
(二)
我的村庄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
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林屏障,从云雾悠悠的山顶一直延伸到错落有致的吊脚楼前,看到屋梁上悬挂的金黄玉米和风干的腊肉,还有门前端着簸箕给家养的孔雀布施谷粒的老阿婼,我的村庄便豁然映入眼帘。
村庄里种着成片成片的苎麻,还有那一畦高过一畦的茶林。
苎麻收成后用来纺纱织布,蓝靛的褂子水粉的裙,蜡染的衣襟针绣的流苏,再配以丁当作响的银簪银环。身着盛装的少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抹动人的风景。走在溪边,溪水欢唱;走在林间,蜂蝶起舞。
在我的村庄,男一女老少都是炒茶的好把式。
通常上等的茶叶都是在春分这一天,太阳升起之前,趁着叶尖上的滢滢露水,由年方十八的小阿妹亲手采摘,偎在自己怀里带回家,再用自制的粗陶瓦罐经文火慢慢烘焙而成。这样的茶叶因为来得珍贵,所以村里的人家一般是不对外出一售的,只留着自家享用或招待贵客。
春茶上市的时候,总有大批的游人和商贾来到我的村庄,他们给村庄带来城市生活的气息,也把村庄的景色浓缩成一帧帧精美的照片传递到海角天涯。
(三)
无论你是过客还是归人,若想进得我的村寨,必先吹响挂在村头楠木树上的一弯牛角号,以表示你途经村寨的虔诚和敬意。
号角一响,定会有好客的人家迎出来,端了自酿的米酒,唱着热情的山歌,邀你走进他们的竹楼。米饭是五彩的,取了纯天然的可食用花汁浸泡,再装入中空的竹筒里,用小火慢慢焖熟;九香虫是竹林里现取的,下锅的时候还蠕一动着粉一嫩的身躯,盛出来却是一碗金灿灿的酥香脆;而山里的时令野菜是断然不能少的:新鲜的草菓芽,碧绿的马齿苋,还有黄澄澄的野蕉花……进了我的村寨,自然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尊贵客人。银酒壶倾出清亮的米酒,劝酒的妹一子笑盈盈地歌唱,一首接一首,一杯又一杯,在如此盛情难却下,接酒的人也只有干云豪气饮尽,毕竟,如这般被歌声与美酒灌醉的机会,此生能有几回?
即便是醉了,也是不打紧的,主人会在宽敞的竹楼铺上凉席,并把煮好的青梅汤放在你的枕边,你可以一一夜无梦酣睡至天明。
若是夜半听到箫声醒来,发现有月光柔和地洒在葱郁的凤尾竹上,你一定不要错过花朵一般的好姑娘。你可以轻轻下得竹楼,遁着箫声去寻找那个曼一妙的身影。听见脚步声,她可能会闪身藏进一丛山杜鹃里,而当你左顾右盼惆怅无觅处时,她又会蓦然出现在小河淌水的山石边,眉弯似月,眼含秋波,笑声清脆。这时如果你能讨来她亲手绣缀的荷包或腰间的一根束带,便可以带着她离开村寨,去花香两岸呢哝细语……
(四)
但若真要迎娶漂亮的阿妹,可绝非易事。阿妹打小在这个村庄长大,喝的是河里的水,吃的是山上的粮。阿爹阿姆们都相信山有山神,水有水妖,要想让阿妹离开村庄,必须杀猪宰羊祭祀山神水妖三天三夜,以感激这里的山水神灵孕育了聪慧毓秀的阿妹。
彝家的嫁娶婚俗是村庄里最热闹的头等大事。这一天,族里无论年长年幼,都得去主人家帮忙助兴。当迎亲的队伍赶着头戴红花的牛羊,抬着瓫装的清酒走近村庄时,就要经受泼水、对歌、抢亲等重重考验。礼成之后,主人家还要在村庄里大摆宴席七天,款待周围的邻里乡亲。
这种隆重的婚嫁仪式,是我的村庄我的族人们对繁衍生息的女性给予的尊崇和爱戴。女人们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生儿育女,男耕女织,用她们勤劳的双手换取幸福的果实。
(五)
我不记得我的村庄迎进了多少新人,又送走多少故人?因为我的村庄,我的族人,都远在千里之外。
在我的梦里,总有一村的炊烟,一庄的鸟喧,有争巢的归燕和老树深根。还有那美丽清纯的彝家小阿妹,银雀一般,乘着山风,绕着清泉,摇动着银铃的叮啷脆响,从泛着苔绿的青石小径上,缓缓向我走来……
PS:彝族的抢婚常常以“泼水为媒”。在婚前两三天,男一方家在亲友中挑选精壮男子数人,由新郎的兄弟带领,赶上一头猪,抬一桶酒,到女家去迎亲。这支队伍在女家要经受种种考验。第一个考验是泼水。即当女家闻知男家前来迎亲时,新娘的姐妹和至亲好友早就做好了储水准备,他们往往在娶亲者必经的路口上设卡,在那里钉下木桩,拴上绊索,几十桶水放在路边,迎亲者定难逃脱。一般来说,迎亲时的泼水是泼清水,就是十冬腊月也不能免去这一仪式。彝族认为,给迎亲者泼的水越多,将来的婚姻越幸福。男一方家接亲的人一到门口,一瓢瓢,一盆盆清水劈头盖脸泼来。顿时、迎亲者一个个成了落汤鸡。但迎亲者不能有任何怨言,相反地要表现出拾婚者百倍的勇敢。在一片欢闹声中、迎亲者将身上披的“察尔瓦”聚在头上,乘着混乱之机冲进屋里,或者抢过对方手中的水桶反泼过去。这种水战打得难解难分,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停止。
这里的水战还未停息,那里的摸黑战又开始了。正当迎亲者被泼得无处藏身时。新娘的女友们又用和着辣椒面的锅烟,趁迎亲者毫无准备时,涂到他们脸上,使迎亲者当众出丑,这常常引起人们的哄堂大笑。还有的彝族地区在娶亲时,对迎亲者施以棍棒之礼,或挥动双拳追打迎亲者。迎亲者面对这些突然袭击,只能忍受,不能还击,要表现得宽宏大度,忍辱受礼。因为每个迎亲者都明白,泼水、摸黑和棍棒之礼,只是对抢婚者的一种象征性的考验,并非真有敌意。一旦新娘抢到手,自然会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欢,重开喜楚。
一阵骚乱之后,迎亲者抢到了新娘,并将新娘背到屋外一间临时搭起的草棚里,为她梳洗打扮,更换新衣。从这时起,新娘开始禁食。“禁食”是彝族婚礼中的一种禁忌。为什幺会有这种禁忌,彝族传说是这样讲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姑娘远嫁他方,走到半路,新娘要到一边去解手。接亲的人坐在路旁等她(按照彝族的习惯,接亲的都是男子)。不料新娘解手时遇到一只老虎,把新娘吃了。老虎摇身一变,变成新娘的样子,被娶回男家。
男一方家结婚的喜酒吃过之后,按照彝族的婚俗新娘要去背水,在背水前,新娘告诉小姑子自己会变成老虎。
这件事被新郎知道了,便千方百计想制一服老虎。不料新郎的妹妹也被老虎吃掉了。新郎放火烧,老虎跑了。从此大家一讲起"虎妻"的故事来,都十分警惕,特别是姑娘出嫁时,总是不吃不喝,免得路上解手误事。
这就是彝族姑娘出嫁禁食的由来。这则故事流传在离四川凉山地区不远的贵州省威宁彝族地区。但在云南、贵州、四川许多彝族地区,姑娘出嫁时的禁食习俗却是相同的。
当新娘梳洗打扮之后,便在草棚的一角备酒款待迎亲的客人。酒宴上有彝族传统的摔跤表演。先是小孩摔,接着是男一女双方两家来客中的年轻小伙子出场,观战的人们拍手欢呼。比赛之后,新娘开始哭嫁,新搭的草棚被拆去,新娘又一次被迎亲人背入屋内。这一一夜,人们举杯畅饮,狂欢达旦。
第二天的婚礼仍在女方家进行。入夜时分,两家的力士又要进行角力比赛。当表演达到高一潮时,男家的迎亲者乘混乱之机,背起新娘就跑。新娘在迎亲者的背上大哭大喊,女方家的人紧紧追上来,但都不是真追。到了男家,新娘照旧要先进入一个小草屋里。此时男家杀猪宰羊,设宴招待亲朋好友。这一一夜新娘和新郎并不同一居。
到了第三天,新婚夫妇同往女家。叫做“回门”。去时牵一只羊,带一桶酒。新郎用自己带来的酒肉款待女家的长辈亲人。午后,新郎独自回家,留下新娘在娘家,等到女家献神时再正式婚娶。
正式婚娶时,还要演一出抢婚闹剧,但这次不是在女家,而是在娶亲途中。这天,新娘打扮一新,女家派人将她送至半路,男一方家在半路抢亲,抢婚变成一种交接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