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村庄

时间:2017-04-26 11:27:14 

院落、树木、鸟雀,是村庄的物质构成,而歌唱,应该和袅袅炊烟一样,是村庄存在的真正标志。从我的西北老家穿行而过,就会深刻地体会到,那些朴素的、真诚的声音,就像空气、雨露一样,滋润和丰富着村庄的日子。

歌为心声,不分四季。农历三月,江南鸢飞草长、山青水秀时节,六盘山高一峰之下,才从春寒料峭中疾速走了出来,山野间的、村子里的桃花、杏花、梨花渐次开放,那粉的、白的、淡绿的色彩,雾一样在村庄上空飘浮。这时,该办庙会了。庙会是大型的祈福活动,按照习惯,唱社火是庙会活动中一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社火,是社稷之火。乡邻们也习惯叫做野台戏,或者大社火。之所以大,是因为要唱大戏。之所以叫野台戏,是因为不在剧院一类的场所演出。社火一般由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牵头,一些爱热闹的乡亲参与操办。三秦大地是公认的秦腔的发源地,陕甘宁的很多百姓都是听着秦腔长大的。我的一位远房小爷,因在陕西唱过几年戏,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在人物造型、脸谱等方面更具权威,经常被推举为社火头儿。小爷的戏唱得真的有板有眼,有一年,一位剧一团一的角儿听见他唱《下河东》里的赵匡胤,就邀请他到剧一团一去,小爷舍不得几亩庄稼,硬是没去。有乡亲们抬举,小爷的家就成了村子里排练社火的场所,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指手划脚的导演。十天半个月下来,《大登殿》、《辕门斩子》、《铡美案》等本戏和《虎口缘》、《拾玉镯》、《三娘教子》等折子戏竟然都能拿得出来了。这是乡亲们耳熟能详的戏,但他们总是百看不厌。村子有小两口,也是因为爱唱几句才结成夫妻的。那年庙会上,女子在台上悲悲凄凄唱《虎口缘》,他趴在台口傻乎乎地看,她便记下了他。社火结束了,他又在戏台后面张望,她就知道他在看她。庙会还没有结束,他就打发媒人去提亲。腊月里,他们两家就成全了这桩喜事。乡亲们都说这是真正的“虎口缘”。

戏台在庙宇的对面。临时打成的大土台子上,用胳膊粗的长椽扎起架子,再用篷布遮起来,然后挂上些花花绿绿的彩纸就行了。第一场戏,必定是手执钢鞭的“四大灵官”东打西打,说一些禳灾接福的话,紧接着是“刘海撒金钱”,也说一些四季发财的吉祥话,接下来才演戏。十年前,村子里没通上电,晚上演出全靠汽油灯照明,这家伙燃一烧起来半个世界都是通明的,可总在演到揪动人心的时候熄灭,急得台上的没有了激|情,台下的也没有了情绪。虽然如此,大家看戏的热情不减,既便是黄风土雾天气,也少有人回家。

我小时候看社火很有热情,但从来没有专心过。晚上,戏台前还没有一个人,甚至台上的灯都没有亮,就和几个伙伴儿趴在台口,等到开场,我们几个已经是浑身尘土了。这个晚上是《火焰驹》,台上的家当“哐哐才才”响起来,一个扮演武生的,摇着一根花哩胡哨的鞭子,做着赶马的架势,踏着台步三扭两摆地从后台走了出来,我们知道他是谁扮的,就在台口喊“一二一,一二一”,他就乱了台步,跟不上锣鼓的点子。这时,他故做镇静,摇着鞭子走到台口,在我们几个的头上敲一下,我们得意了好多天。

庙会是有固定的活动时间、程式和内容的,而“花儿”则自一由得多。花儿分“河湟”和“泾水”两大主系,我的老家一带,是泾水花儿的传唱地。一般不叫唱花儿或者喊花儿,而是叫做漫花儿,这一个“漫”字,没有经过哪位文学大师的推敲,却用得十分妥帖,包括了对空间、时间、形式的自一由解释。过去,多是赶脚夫为了提神驱乏漫几句,现在,乡亲们在锄田、收割、耕种、打碾的间隙,兴之所至,就可以漫上一段。有一位姓王的大叔,个子低低的,脸膛黑黑的,大概五十多岁,是村子里公认的“花儿王”。那年,应该是村子里最后一次集体打碾吧——随后就实行了承包责任制。趁歇缓的空儿,男男一女女却都喜欢往他那儿凑,你一言我一语,动员王大叔漫一板。“给咱来一板。”“漫个好听的,打个乏气。”他总是谦逊着不肯。如果有谁给他敬上一锅旱烟,他便会应允了。

“山里的野鸡红翎子,

不叫哥哥叫名字。

山里的野鸡白脖子,

给妹打上对银镯子。

山里的野鸡红冠子,

给妹打上对金簪子。

镯子簪子妹不爱,

要和哥哥过上一辈子。”

他的声音不是很高,平常那种,但漫得婉切、动情,并且字句清晰,谁都能听得见、分得清,好象是天生的漫“花儿”的材料。他起调的时候,先低低地“嗨——哎——哟——”,继而猛地一停,紧接着细雨一般洒开,好象是专门为抓人的心似的。王大叔一直独身,平时也少言寡语,我曾经私下揣测,他的情感世界里,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浪漫故事呢?

“鸽子飞到沟垴里,

我和妹一子要好呢。

鸽子飞到沟畔里,

我想妹一子心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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