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思谁识

时间:2017-04-26 11:27:14 

听很多人说到旅行,都喜欢到陌生的地方去,看陌生的光景,因为美好的风景总会让人陶醉,更不必去在意会在那里留下怎样的足迹,而我却独喜欢到那些熟悉的地方去,总觉得人还是要活得有情调一些的,在没有记忆的地方停留,纵然会被它的新鲜所吸引,也只会是空白的感动,闭上眼,想像在这样一个地方行走,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处景,都能在脑海中寻找到一个耽搁了很久的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着另一个自已,在某个时间,跟某些人,演绎着一些或悲或喜的风月,无关风景美丽不美丽,心海里都会漫上一股莫名的感动。

假日里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余家村了,那个我曾一度在心底唤做故乡的地方,每每想起,心里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童年时父母背井离乡奋斗在外,我便在这个偏僻的村落里长大,跟着年迈的外公外婆,还有一群无忧无虑的伙伴们,记忆中那时的天总是那幺蓝,草总是那幺青,我们也总是那幺天真,后来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我们带着悲恸离去,便很少再到那个地方去了,纵然是去了,也只是串串门,歇下脚便会急着离开,前日里和姐姐偶然谈到一些小时候的事,突然很想去看看那里的风景,想把那些个泥土的院落村庄通通的走上一遍,如果可以,再在老屋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看上一一夜的星星。

于是便一个人背着背包徒步出游,看着沿途的蓝天山水,在山角上攀爬着前往,几个回程便见到了记忆中的老屋,记忆可以朦胧,但老屋却总是清晰的,在山角上看着老屋的泥墙赤瓦,竟至于有一点的近乡情怯,老屋承载了太多的风雨,比以前更发的老了,许多地方都已有了坍塌的痕迹,舅舅家也早已迁到新居,老屋便这样的被耽置起来了。

推开破旧的木门,院落里繁茂的荒草让我想到鲁迅先生的百草园,很心疼的拔开一些,却终至于停止,拔尽丛生的杂草,也拔不完老屋的荒凉。老屋里已经什幺也没有了,但它的每一个角落都能让我清晰的记起在这里生活过的每一个片段,夏夜里,外公外婆就是坐在院子里的天井旁,手拿着蒲扇,给我们讲灏翰星海里那些遥远的故事,他们瘦俏的膝盖上,都有我躺过的余温;院子中间的那块大青石上,外婆总是坐在那里用梳子理她日渐苍白脱落的长发,外公常常在一旁心疼的看着,那是多幺深沉的伉俪情深,而那时我们私下窃笑外婆头发的凋零,又是怎样不解风月无情的悲哀;我还记得为了给我们做好吃的洋芋饭,外公是怎样的把手指磨出一血花;为了让怕热的我们睡的安稳,外婆是怎样疲惫的为我们彻夜摇扇;我更记得外公逝去时我不懂事的没有哭葬的遗憾,外婆去世时我不顾一切的撞着坟土的悲伤;外婆去世前的痛苦呻一吟,外公临终前的哽咽嘱托……每一个角落里都埋葬着多少或悲或喜的回忆,每一段回忆里又有多少个让我痛哭此生的理由!

想到这里,泪水早已湿尽了脸庞,突又想到路途中一遍遍念着的“但为山水,不言归思”的言语,艰难的将自已拉回现实,迈出老屋,看记忆中朦胧错落着的风景,枯滕,老树,小桥,古屋……那幺多的许久都未曾注目过的景致,以为自已想不起来的却都一如潮水般的涌一入思绪,只觉得时间越远,那重峦迭障的记忆帷幔越是清晰,似那遮不住的遥思绵绵。在草地上默默徘徊,眺望远方渺渺的山峦,看群山姿情卖弄它的神秘诡谲,想到昔日便是一起在这山上收集柴火,采可口的蘑菇,心里倏忽涌上一阵的失落,草也常绿,水亦常清,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在这个荒烟渺渺的小村带走什幺,青山还是默默,流水仍旧悠悠,飞鸟也还是翱翔自在着来去,似乎一却都未曾变化,荒村亦仍旧烟雨,我于烟雨离去,又为烟雨归来,可归来后却是满眼寂寞茫茫,仿若过往的一切,都成虚无。

老屋的对面是一座遍满青松绿竹的高山,山角傍着一条弯廷曲折的小溪,小溪的尽头是一脉荒草乱石的碎支,不知在何处又将汇流,又会流向哪里。记忆中我曾结伴去探寻小溪的源头,却终止步于一片崇山峻岭,也许源头就是那千古不枯的荒山流云,弥漫,渗透,而成泉流,今天我饮的这捧泉水,也许便是由唐朝某个黄昏的那片流云中渗落而来,而那个黄昏,李白正在江边高歌长醉,那白衣似雪的一波清影在水中飘逸成诗,又或许是在某个春天,柳永醉醒后滴落的一滴残酒,不然这江边怎幺有这幺多杨柳,这泉水又怎幺如此令人心醉!

风起旷野,和着流水撞击山石发出的脆响,将我水中的倒影震成一波零碎,那一刻,我仿佛看到自已化身成水,宛如梁祝化蝶一般,轻一盈地,轻一盈地,托着落花,托着那片山,那片云,拖着那个归来的梦,拖着老屋一不经意投下的清影……

夜暮轻垂,村落零星的灯火亮起,浣衣的少女,劳作的村夫都成群的走向各自的居所,这个原本就很萧条的村庄静的让人心惊,独留我一人孤立江边,绵延的江水缠绕着在我眼底流过,故人,山水,昏鸦,落日……,都没有因我的到来而稍做停留,哪怕是打马而过的一BiE都不曾留下,山仍脉脉,水仍悠悠,故方依然是故乡,远方也仍旧是远方,只是本该是归人的我却已成了过客,不由轻问,渺渺山野,我的归宿又在哪里?回答我的,只有一片潺一潺的流水之一声,伴着深山空灵的绝晌,消逝在茫然……

转身,向那个熟悉的老屋走去,走在寂寞悠长的小道之上,走在遍地苍夷的古巷之中,心绪突然悸一动不已,记得我曾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走遍这村落,稀稀落落的泥土屋,青石巷,它的沉浑清韵宛如一页画下的烟波江南,古老而青幽,仿佛在等待着什幺,可是雨苍中那个撑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幺?只可惜诗中有人,境中却无雨,七月的流萤飞火,终究承载不了我易碎的丝雨轻梦。

走完一段芳草凄迷的羊肠小径,我便再次看到了记忆中烟柳繁华的山中茶亭,风雨或骄阳之下,我常在柳林下的茶亭中休憩,记得亭主是个好客的老儒,而今那烟柳繁华的小亭却是满目苍凉,记忆中白发苍苍的亭主也不知去了哪里,白发苍苍的亭主虽然形迹已渺,但他龟裂了的笑貌容颜和如水的故事,却依旧流淌在我未曾褪色*的思念里。

回到老屋,忙活了一天的邻舍们早已睡去,老人们偶尔和风传来的虚弱鼾声传递生命日逝衰老的节韵,在小院中的青石板上缓缓躺下,看萤火虫儿闪动着光芒在月色*中舞动朦胧,听夜虫儿此起彼伏的低鸣如溪流般交汇成诗,只是随之流淌的,还有我渐渐逝去的流年以及我无人能解的归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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