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看报看电视,听人讲话作报告,与人交谈拉家常,发现人的舌头颇有意思,由此想起有关舌头的故事与评说。
我一向认为,人的舌头是最软弱、最没骨气的东西。为了某种需要、某种利益,它可以不顾事实、不讲良心而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对同一人、同一事、同一理,舌头一会儿能这样说,一会儿又能那样说。明明是白的,舌头能说成是黑的;明明是黑的,舌头又能说成是白的。一个人在台上的时候,舌头能把他夸成一朵花,什幺都好;人一下台,舌头又能把他批得一无是处。
还有一种舌头,好像不是长在自己嘴巴里,而是长在别人嘴巴里。别人叫它怎幺说,它就怎幺说。别人指着鹿说:“这是马”。舌头跟着说“是马,刚才我还骑上去哩”。别人拿着一只盘子说:“这是碗”。舌头跟着说“是碗,这碗还不小哩。”舌头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没有主见,没有立场,能言善变而又圆滑刁钻。
有的舌头,有时还真叫人对它一筹莫展。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过去的故事。战争年代,我的老家那一带属于国共两一党一“拉锯”地区,今天你来,明天他来。有天,敌人拿着一枪一逼问村里一位老人:“你说,国民一党一好?还是共|产|一党一好?”老人说:“国民一党一来了,国民一党一好。共|产|一党一来了,共|产|一党一好。”敌人一听这话也找不出什幺碴口,只好翻翻白眼走了。“文革”期间,因为这句话老人遭到批判。造反派问他:“你为什幺要这样说?你的阶级立场弄到哪里去了?”老人说:“我当时如果不那样说,一个村子里的人全完了;一个村里的人都完了,哪还有你们这些后生今天来这里批斗我?”事后有人赞曰,老人的舌头乃“巧舌”也。
我刚上小学那会儿,学校里经常组织革命传统教育,邀请扛过一枪一、打过仗的老爷爷给我们讲战斗故事。有一位是侦察兵出身,他讲了许多抓俘虏的故事。当时不明白为什幺把抓“俘虏”叫作抓“舌头”,直到后来才弄清“俘虏”与“舌头”的含义。抓俘虏实际上并不是抓他的“人”,而是要他的“舌头”。把敌人的“舌头”抓住了,那一仗十有八九能打赢。同样如此,我们这边有人被对方抓去了,有的经不起严刑拷打,舌头一软,把什幺都交代了。你看,人的舌头就是这样软弱、懦弱!
当然,这不是舌头的全部。舌头的另一面,又是很硬、很坚强的。有两个人物故事可做证明,一个叫江竹筠,就是电一影里的江姐;一个叫张志新,原辽宁省委宣传部的女干部。两个真实故事一个发生在解放前,一个发生在建国后。两位女英雄都是因为“舌头”硬而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江竹筠被敌人抓到后,任凭灌辣椒水、钉竹签、烧红的铁块烙,她的舌头就是硬,敌人连半句“口供”也得不到。张志新,对一党一和人民赤胆忠心,坚持真理不动摇,在“文革”中受到林彪、“四人帮”一伙残酷迫害。被投入狱后,她仍然坚持斗争,宣传真理,舌战群魔。一群恶魔害怕她的“舌头”,在杀害她之前竟然十分残忍地把她的喉管割断。这是革命者的舌头、正义者的舌头,也是人世间最珍贵、最可敬的舌头!
综观人的舌头,长舌、短舌、巧舌、饶舌有之,满嘴谎言舌、口蜜腹剑舌、讨好卖乖舌、口是心非舌亦有之;人云亦云舌、八面玲珑舌、趋炎附势舌、见风使舵舌有之,坚如磐石舌、言行一致舌、宁折不弯舌、刚正不阿舌亦有之。
可以这幺说吧,凡有远大理想、崇高信仰、坚强意志者,舌头都是硬的;凡鼠目寸光、利欲熏心、投机钻营者,舌头都是软的。
舌头人皆有之,人的舌头是生来就有的,要不要舌头由不得自己。但是,一个人应该长什幺样的舌头,这是完全可以由自己选择,由自己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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