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3月1日起,一份保护京城旧城街区的规定正式实施,规定中最让大众感兴趣的地方,是鼓励单位和个人购买历史文化街区或院落。那一座座年逾百岁的四合院,又要住进新的主人了。
对于四合院,这是一个迟了很久的好消息,在这之前,四合院在北京城的版图上,就像沙漠里的湖,从边缘开始消失,越来越小,如今只剩下几片不太大的“孤岛”了。还好,从今以后,最后的四合院们将作为风水宝地,作为比汽车别墅更具价值的标志,成为有钱人的至爱。它起码不会再消失了。
四合院从元朝开始出现,到现在已有好几百年,王宫贝勒府、将军宅邸、殷实人家院落、书院会馆学堂、传统商家店铺,都以四合院作为自己的栖息地。甚至,你看这老北京城,又何尝不是一个大四合院,皇宫是正房,那道已经变成二环路的,就是皇帝家的围墙。四合院所体现的等级、大一统与天人合一,是一个王朝精神的物质化和线条化,是北京城的象征。
不过近百年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个王朝崩溃了,一种文化衰亡了,一个王朝建立了,又一个朝代崩溃了。住在四合院里的人,也如走马灯般进进出出个不停。城头变幻大王旗,四合院里又何尝不是。把一个不大的院落,放在一百年的光影里凝视,会发现很多关于变迁的故事。
上世纪初那段时候,四合院的主人是八旗子弟、晚清遗老、前门老板、名伶戏子,后来出现了军阀头头、民国官员、殷实商人,还有大学教授。鲁迅用自己的薪水和稿费,供养着前后进的院子。社会动荡更迭个不停,院子主人也一直在变化,但对四合院来说,这个变化是温和的,缓慢的。张伯驹的院子里依然高朋满座,灯下如缕都是迁客骚人。
对于四合院来说,最摄魂夺魄的变化来自一毛一|泽|东。他迈着方步踱进北京城,看到贫苦百姓还没住上房子,用手挥斥方遒了一下,说了声“分了”,院子里的遗老新贵老板小资就成了丧家之犬,劳苦大众也住上了四合院。但那不再是四合院了,北京人叫大杂院。
那时候,四合院的真正主人,主要是领导干部。还有一些民一主人士、文艺大腕、红色*老板办了暂住证,但不知哪天就会搬离。那是四合院很灰色*的一段时光。人的命运随波起伏,像扑克牌被人洗来洗去,四合院的命运,和人是一样一样的。
由于住进了太多人,被古都的地气滋润了几百年的四合院,在几十年的时光里变得破败不堪,一点点地成了危房。再后来,是危房改造,是动员拆迁,高楼大厦蔓延,四合院群落急剧萎一缩。近十几年来,经历旧城改造的四合院,遇上了种族灭绝的厄运。如今整个北京城,只剩下不多的四合院群落了。
现在,等来了这个东西,又一次大规模的产权变迁开始了。但这个大规模有点名不副实,专家说大约还剩下一万来座院子。
说了这幺多历史,主要是为了说,在六十年来的历次的变化中,这次好像是唯一一次遵循了公平自愿原则的,这就是这个新规定的价值所在吧。让民间资本进入,民间资本的一个好处是,只要不和zheng府勾搭着寻租,就难有机会搞强制拆迁,得跟老百姓坐下来谈谈。有钱人可以挥动金钱,但挥舞不了大棒。在自愿交易的基础上,让房子回到能够拥有它,愿意善待它的主人那里,这对四合院是一个好事情。
在以后的四合院版图里,高官巨贾还是最高层级的主人,传说被当礼物送郭晶晶的那套院子所在的地段,就能悠然见国家大剧院。其他的,就是各路有钱的英豪了,英雄不问出身低,只要你有了钱,你想亲近一下历史,攀附一下风雅,改良一下血统,你都可以住进来。一位年轻作家刚买了一个院子,不是卖书挣的钱,他另一个身份是高级白领。他们是新一代贵族,不仅有钱,不仅有闲,还有文化。
历史真是好玩,兜了个大圈子,院子主人的气质,又回到了晚清民国那里。乌鸡变凤凰的四合院,在他们新一代主人的手里,会被呵护得温润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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