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生于古城,喜欢收藏。一次三峡之行,便与石头结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爱石如命,只收不售,只限圈内玩赏,且把微薄的薪水也都贴在了石头上,日积月累,竟也收了不少精品,在古城收藏圈小有名气。到了不惑之年仍一贫如洗,除了这些不会说话的石头之外,家中再无其他值钱的物件。
石头再好也不能当馒头啃,柴米油盐的问题最终不能回避。在老婆的威逼之下,王三狠狠心,决定把珍藏多年的玩石变现一部分,也好贴补一下家用。
古城有“鬼市”(古玩交易市场),能淘来好东西,也有打眼的时候,那要看玩家的“道行”如何。
这天,王三早起,挑了几块玩石来鬼市打算出手,半天也没遇到买主,正在犯愁,一个六十岁开外的老头过来和王三搭讪。王三打开包裹给那老头看,老头伸手要套袖,王三伸手摸一到对方伸出的两根手指头,摇了摇头,老头再伸手,王三又摇头。那老头撇嘴说:我也有块石头,请你给掌眼。王三听说有石头,两眼放光,随着老头走到一个僻静之处。老头打开一房门,从床下掏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王三眼镜瞪圆了:好一幅日月同辉照山河!石质如玉,色泽鲜艳,真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石。王三看罢,不住赞叹:好东西!好东西!老头把石头又包起来,王三仍一搓一着手,仿佛那石头沁骨的感觉还在。
王三用手摩挲着裹一着石头的布,磨磨蹭蹭地说:转给我怎幺样?可我没钱,我也有几块好石头,随意你挑。
老头上下打量王三,说:交换也成,除非抵得上这块石头,不过,你要先交订金,这种好货色可留不住。
王三掏了掏兜,只有老婆嘱咐买面粉的钱。
留了地址,约好后天来家里看货。王三认准这是个好东西,不免心花怒放。走到家门口时却迈不动步了,空手而归,自然引发一场大战,老婆赌气回了娘家。
老头如约而来,挑三拣四,最后选中了那块观音石,王三一惊,忙说:除了这块观音石,别的都成。老头不依,争持着非要不可。那块观音石栩栩如生,深得王三喜爱,在北京参加过奇石展出,曾有富商上门收购,自己要想出手的话恐怕今天的日子也不会这般窘迫。如今为了这块“日月石”王三狠狠咬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连自己也吃惊的一个字:换。
王三又得了一块奇石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圈内传开。
这天,老婆的一个远方亲戚来了。姓张,做大生意,也玩石头。张老板拿出放大镜对着石头仔细看了一番,蹦出俩字:“假的。”王三一惊,顿时冒汗,觉得天旋地转。张老板把放大镜递给王三,指着上面的日月图案说:你看这里,石质与整块石头截然不同,是激光打出来的,下面的图案也是人工做,就是做得太过逼真才露出马脚,不是行家还真看不出来啊!王三仔细看看,果然如此,一颗悬着的心“噗通”掉尽了冰窖里哇凉的哇凉的,丢一了魂似的呆傻在那里。
张老板虎着脸说:打眼的事儿谁都有可能碰见,这年头,丑妇也能整成美一女,连人都是假的,何况一块石头?看看你,把家都过成啥样子了,你老婆孩子跟着你,简直活受罪,你要是愿意,你这些石头我帮你找个卖主,换几个钱好好过日子吧。
张老板的价格还算公道,收了王三不少石头。在邻里的劝说下老婆也回来了。
每当想起那块观音石王三便后悔不已,揪心地痛。对着“日月石”闷闷地愣怔,茶饭不思,眼窝深陷,人也瘦了一圈。他怎幺也想不明白,怎幺会是假的呢?
张老板会不会看走眼?他抱着那块石头,敲开了张老板的家门,央求张老板再鉴定一番。
张老板让座,上茶,说:世间玩物,怡情而已,若痴迷其中,便是误入歧途,玩物丧志。对你来说,石头没了其实是一种解脱。
一番话,说得王三的眼泪吧嗒吧嗒地直掉。
张老板拍着王三的肩膀,笑了笑说:要不是你老婆求我,我也不会这幺帮你。实不相瞒,你这块石头是真货,千真万确的象形石。我见你爱石如命,不忍看你就此入魔。
又是晴空霹雳,差点把王三雷到。足足过去五六分钟,王三方才如梦初醒,拉住张老板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玩石头这些年,过得家不想家,人不像人,我与此石缘分尽了……。
那块石头被张老板收去,当然,张老板给了王三一个相当满意的价格。后来听说那块石头在奇石拍卖会上拍出来高价,后又被转手卖到了台湾。
现在,王三一家搬出古城破旧的棚户区,在新区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大居室,正在忙着装修。王三非要在宽敞的客厅打一个博古架,老婆坚决不让,并以离婚相威胁,吵来吵去,博古架到底也没打成。后来,王三请一位古城有名的书法家写副字,用红木画框精裱挂在正面的墙壁上,客厅里顿时平添几分文雅之气,这幅字龙飞凤舞写得颇有神韵:家和万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