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荒废了的教堂的残骸,坍圮的基石、倒塌的梁垣,仍保持着震后怵目的姿态。除了这台古老的英式摆钟,你很难再找出一样完整的东西。事实上,这台摆钟也已死去,表盘上定定地指着14时28分04秒,空气也仿佛在这一秒凝固。木质窗户摇晃了一下,发出“咯吱”的响声,似在诉说着什幺不可忘却的纪念,祭奠着不死的亡灵。
??在这一堆遗址旁,一个二十八岁左右的男人,左手捧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右手握着一枚戒指,一套整齐的西装,气宇轩昂。他在等待什幺,他又能等到什幺,没有人知道。他看了看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14时21分04秒,“快了。”他默念道。记忆又轮回到了一年前……
??“魏怀恩先生,你愿意娶赵越儿小一姐为妻,无论贫穷与疾病,都不会离开她,你愿意吗?”
??“我愿意。”
??“赵越儿小一姐,你愿意嫁给魏怀恩先生,无论贫穷与疾病,都不会离开他,你愿意吗?”
??“我愿意。”
??“下面,我以主的名义宣布,魏怀恩先生和赵越儿小一姐结为婚姻。请交换戒指——”
??话音未落,整座教堂开始摇晃起来,中央悬挂的华丽大吊灯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上,人们脸上长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四处逃窜。可是迟了,仅仅五秒钟,整座教堂坍塌了。沉睡中的人们带着惊恐的表情死去……
??黑暗,无边的黑暗,死寂,四周一片死寂。惟有轻微的呼吸声,一下,两下,一秒,两秒,这是的讯号。
??“我还活着!”怀恩心中一阵惊喜,可是马上想到了他的妻子。
??“越儿,越儿,你在哪里?”他歇斯底里地喊叫。
??没有回应,他那带着哭腔的嗓门开始发一抖,他疯狂地在黑暗中乱抓:“越儿,呜……越儿,你在哪儿,不要吓我,越儿……”
??他顿时感觉到了无边的痛楚,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竟成了无声的啜泣。
??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的一角隐隐传来——
??“怀恩,怀恩……”
??是越儿!怀恩紧紧地朝那个声音靠了过去。
??“越儿,我在这儿,别怕,有我。”他伸出手,才发现,在他和越儿之间,隔着一块厚厚的木板。他奋力地推着这块木板,却没有丝毫的动摇。然而,他发现,木板的左下脚有一个巴掌大的缝隙。他将手伸了过去,正好与越儿的手不期而遇。心里的那份恐惧瞬间减去了大半。
??“越儿,你没事吧?”
??“怀恩,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黑暗中,只听得见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怀恩,我们还活着。”
??“嗯,活着。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对,我们一定要出去,出去……”越儿颤一抖着。
??怀恩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仿佛一松开就要失去她。
??“啊,怀恩!我这儿好象有一瓶水!”越儿兴奋地叫道,像抓到一跟救命稻草一样。她从身一子底下一抽一出一个矿泉水瓶:“不是,是半瓶。”又有点失落。
??“半瓶够了,我们每天喝一点,还可以维持几天。”
??几天,几天过后怎幺办?怀恩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不能让越儿察觉到,他要给她希望,直至她重获光明。
??恐惧在黑暗中迅速蔓延,像一群野狼,在心里疯狂地撕杀,撕杀……
??“怀恩,你在吗?怀恩,怀恩……”越儿惊恐地叫着,声音开始打颤,一抽一泣:“怀恩,你不要吓我,呜……”
??“越儿,我在,我只是睡着了,别怕,别怕……”
??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两颗心也紧紧地相偎。
??恐惧渐渐退位,暂时占领内心的是那些甜蜜的回忆。两个人开始畅想,从他们的相识,相知,相恋到结婚,整整七年,这七年,所有的苦与乐,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想他们的过去,要是没有这场灾难,他们会地看着对方慢慢变老;想他们的将来,要是能够活着出去,他们的、孙子会是什幺样呢?是像他,还是像她?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在这永无休止的黑暗中艰难地爬行,他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感知,感知对方的存在。
??这只矿泉水瓶在缝里传过来,传过去,他们都知道,水要枯竭了。可是都没有说出口。
??已经是第五天了,外面没有丝毫动静,里面也是一片死寂。怀恩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有一潭清水,还有烤鸭、面包、米饭、大虾,就连他平时不爱吃的南瓜都来了。伸出手抓了抓,一切又都没了。
??怀恩接过越儿递过来的水瓶,怪怪的,变重了,还有些微热,或许是幻觉吧,怀恩心想,一咕噜喝了一大口,他早忘了水的味道,只知是身体所需要的液体。
??“怀恩,如果我死了,你要幸福地活着,娶妻生子……来生,我还做你的新娘……”
??“不,越儿,别说傻话了,我们还要一辈子在一起呢……我们会活着出去……”
??这是几天以来他们之间唯一的对话。
??第七天,怀恩听到电钻的声音,还有人的声音。起初他认为是幻觉,后来,那声音越来越近,他清晰地听到——
??“有人吗?我们来救你们了,还有活着的人吗?”
??他忽然一阵激动,摇了摇越儿的手,没有反应,于是他便耗尽全身的力气奋力翕动着嘴唇——
??“这里,这里——救救我们——”
??“墙角好象有人!快!赶快营救!”不知是谁叫道。
??接着怀恩的耳边就响起了剧烈的电钻声和人们喊号子的声音。奄奄一息的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撤开挡在墙角的大石柱时,眼前的一幕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一对新人隔着一块木板,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男人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矿泉水瓶,而另一只手拽着一个带血的发叉,胳膊和腿上都已血肉模糊,大朵大朵的红绽放在白的婚纱上,绚丽而夺目……
??男人又看了看表,14时28分04秒。
??“到了,整整一年了。”男人默念。
??他迈开步子,朝着遗址旁的一个小小的坟墓走去……脸上绽放着最花儿。耳边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来生,我还做你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