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记

时间:2017-05-24 10:2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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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记

●屋檐下

想必拥有遮风避雨之所,生活就美好了起来。我家东西走向的一排房子,土墙青瓦,低矮简陋,但从内心里打小就明白这就是家。比如雷雨来临,狂风卷起黄尘,从北山口涌入村庄,和压得几乎接近山顶的黑云汇合,将原本明净的世界包裹起来时,我会躲进屋内,趴在的窗前,透过裱糊在木格子窗眼上那业已破烂的麻纸,紧盯着外面的世界。按照我们的常识,风停下来,雨就会接踵而至。巴掌大的雨滴,跌碎在院子里时,就有几只麻雀,飘零的杨树叶子一样,摇摇晃晃地扑进屋檐。屋檐下椽子与椽子间的空隙,有它们的巢,它们在巢边整理被雨水打湿的羽毛,偶尔啁啾几声。

哪里有人家,那里就有麻雀,哪里有屋檐,那里就有它们的巢。麻雀在屋檐下安家,生育繁衍,和人一样香火不断。羽毛未丰的小东西,永远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把秃头伸出巢外,张开还没有长坚硬的喙,等待母亲捕来的蛆虫。事实上,屋檐给很多弱小的动物一个家,一份温暖。在一天一天看着麻雀长大的日子里,就知道在屋檐下安家的,还有细腰蜂---因它们的颜色类似于麻子,我们弟兄通常把它叫做麻子蜂。夏天是屋檐下最热闹的季节,起初看见是一只两只细腰蜂在屋檐下绕来绕去,像个偶尔路过的客人,后来发现是五只六只,嗡嗡嘤嘤。仔细搜索,方知这些家伙已经依着一根椽子安家。原来,最初看见的那一两只,是踩点的前锋。它们的巢,刚开始只有桃核大小,等深秋来临,它们离去时,已经筑得像倒挂着的小碗一样大了。母亲经常警告我们,麻子蜂是惹不起的东西,毒性不比黄蜂差,所以我们弟兄对它们一直敬而远之。蜂巢可以入药,据说有清火败毒的功效,因此,有时看见别人家的柜子上搁着一块蜂巢,就不觉得奇怪了。

夏天的夜晚,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空气清爽,大地安祥。我们弟兄喜欢坐在屋檐下吃饭,月亮映照在碗中的清汤里,我们更喜欢一口一口将月亮吸进嘴巴。大约这时候,麻子蜂枕着辛劳入睡,麻雀偶尔在巢里扑楞几下。表面上看,夜色静谧,但据我观察,屋檐下并不平静。谁也没有注意,指头蛋大的蜘蛛,不知在什么时候,把一张天罗地网悄然张开,那网罗,随月影的晃动而晶晶发亮。习惯晚上游走的蛾子、蚊子,贸然扑到网上,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而蜘蛛伏在网罗的一端,一动不动,懒得理睬这些小收获,以至于让人疑心它已经死了。当一只甲虫扑到网上时,就会掀起小小的波澜,如果扑过来的蜘蛛不能迅速将撞网者缠个结实的话,甲虫就会挣脱逃走,有时还会把网弄一个大洞。

屋檐下有我们弟兄挂上去的东西。比如蚂蚱笼子。蚂蚱是我们从苜蓿地里捉来的,深夜,大地沉寂,这些家伙趴在笼子里的青菜叶子上,开始振羽欢呼。这种极有节奏的声音,使夜显得十分宁静安详,我们便在小夜曲中香甜睡去。屋檐下还有母亲挂上去的食物,如风干了的萝卜和一小块腊肉,这是我们正月里的美食。食物虽然不多,但它们能够帮一家人渡过艰难日子,使春节有了幸福的滋味。

所以,现在回想起屋檐,我的内心充满温暖和感动。

●花园

我可以用五彩缤纷来形容我家的花园。

院子的南边,有三间房子大小的空地,那是准备修房子用的,因长期闲置着,使院子好像缺了什么。七十年代初,一条水渠从院子后面通过时,水利工程专业队撤走时,顺手丢下了一些柏树苗子,苗子瘦弱,几近干枯。我和兄长把它们当柴禾捡了回来,在靠着南墙的地方种了三棵,没有想到,它们见到了土地和充足的水分,竟然成活了。父亲很高兴,又栽下了一棵桃树和一棵沙枣树,于是,院子一年四季有了新气象。春夏之交,那棵桃树虽然不见果实,但粉红色的花朵一串一串的,晃着人的眼睛。而那棵枣树,端午节前后,火柴头大的花朵,散发出蜜一样的香味,半个月时间里,村庄笼罩在香的气息中,这棵树,一两年中,以最快的速度,将枝条分给了许多乡亲,生长在他们的门前屋后。那几棵柏树,春节时,我们在它的枝条上挂上红的彩条纸,在风中摇曳,很有些绿肥红瘦的味道。

这只是花园的雏形。好几年后的一个春天,父亲用砖块、青瓦、酒瓶,砌起了一道两尺来高的矮墙,将院子里的这些树木围了起来,这片空地就变成了花园。我们将土地翻了一番,撒上了一把花的种籽和半把南瓜种子。一场细雨,一场暖风,种子发芽。月光如水的深夜,梦中能听见它们探出土面的声音,喧闹而有序。它们疯长,半月后就有尺把来高,但看不出那是什么名堂的花。花开了,小黄菊、金盏花密密匝匝挤在一起,将南瓜花覆盖在了下面。有了这样的花园。我家的公鸡也喜欢去散步,尤其是鸟雀们,喜欢到院子的南墙头上休憩,鸟粪落下来,掉在墙根,其中的草籽,也便借机发芽生根,盛夏时节,南墙根就有了一簇一簇的紫花苜蓿。

我一直认为,紫花苜蓿是蚂蚱的家园,花朵和雨露是蚂蚱的美餐。有了花园,我觉得应该把挂在屋檐下的蚂蚱放到花园中去。放回花园的蚂蚱,蹦跳几下,很快不见了踪影,还好,许多天里,它们在中午或者晚上,先是其中的一个鸣叫一下,然后几个响应了。它们的欢娱,让我也能感觉得到。可是,这种好景并不长,一个中午,没有听见它们鸣叫,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听见它们的声音!夏天应该是它们最活跃的时期,便觉得就有些异样。

是的,一直到了中秋,也没有听见它们的振羽声。我和兄长分析,结果有两个,一个是它们集体离开,一个是它们全部死亡。但花园里有它们需要的食物和雨露,集体离开好像情理不通。那么,就是全部死亡了,可我和兄长仔细寻找过,园子里并没有它们的尸体啊。谜!有天中午,我和兄长坐在屋檐下写作业时,似乎找到了答案:我家的那只公鸡,在花园墙上踱步,不时朝着园子里的什么东西伸一下直脖子,咕咕叫几下,样子傲慢、警惕。于是,我和兄长朝公鸡扑了过去!

可是,罪魁祸首只是这只公鸡吗?好多天过去了,几乎要淡忘这件事情时,一场秋雨后,从花园里跳出来了两只茶杯大小的蛤蟆。它们的出现,使我灵机一动:这家伙也应该是凶手之一吧!墙根的那些紫花苜蓿里,隐藏着蛤蟆出没的洞穴。它们生活在院落里,想必也享受着人间的温暖,因为,花园里有它们需要的粮食----出没于花草间的昆虫。

●窖

窖是设在院子里的储藏室,想起来让人暖融融的。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一眼或者两眼窖。我家门前的一小块空地里,有一眼窖,一米的口径,深两米左右,专门储藏萝卜。地里的萝卜收回来,拳头大小的,洗净,切片儿,用细麻线绳子串起来,挂在树上或屋檐下风干,供青黄不接时节裹腹。那些个夜晚,我常能听见大针穿过萝卜片儿的脆嫩声响,早上醒来,成串成串的萝卜放满了一只大箩筐,那是母亲守在煤油灯下,熬到半夜做成的活计。而那些个儿大的萝卜,便存放在门前的窖里,一层一层摆齐,用黄土深埋了。冬天的雪花封住了萝卜窖口,那些土层,好比给萝卜穿上了过冬的棉袄,待需用时,把它们扒出来,也不见冻伤,新鲜如初。

大窖在院子的东北角,也是一米口径,深四米多,内部如葫芦状。之所以要建在院子里,主要是因为这里储藏着一年的几千斤土豆、几十棵白菜和一小捆大葱,非比寻常。它们都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粮食和种子。这些东西,都是秋天大地的回馈,虽然不多,却让人感觉内心温暖,日子踏实。第一场霜落下来时,大地清爽,颗粒归仓,那些从地里运回家的土豆,堆在院子里,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母亲和我们弟兄把大个儿的,一一挑拣出来,和几棵白菜、一捆大葱,同时存放到窖里。第一场大雪来临时,父亲用拧好的几根草绳,捆扎起几捆麦草,把窖口封了,北风扬雪的日子,窖里便保持了一定的温度。这些粮食,这些种子,就在人性的温暖中安然无事。

记忆的深处,窖里的那些白菜、大葱,都是准备给亲戚的美味,我们一般只有在过年的三两天里才能吃上一点儿,如大年初一。这天上午,按乡俗,家家户户都要吃一碗寓意长久平安的长面。母亲一大早就钻进厨房,准备搁置长面的清汤。铁锅里的少许清油,将一把葱花煎得“刺刺”作响,葱香从厨房漂浮而出,那种久违了的香味,真扑几近丧失敏感的鼻孔,让人觉得这个春节是多么幸福愉快。至于洋芋,古历二月二才过,种植洋芋的时节马上到了,我们下窖,将那些个头大、芽口好的捡上来,堆在房间里。便有几个夜晚,母亲借着月光,有所选择地把洋芋的胚芽用刃子切下来,作为种子存放在一边。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在自留地里,用铁锨挖些小坑,把这些洋芋种子埋下去。余在窖里的洋芋,哪怕它们发芽、脱水,我们也要吃到这年秋天。

我得说的是,窖也是能够供玩耍的地方。那时,我们弟兄打发无聊时光的主要方法是邀约伙伴,在山上三五成群玩战斗游戏,或者去沟里堵一泓水嬉闹。在家里,就只能是玩捉迷藏。院落,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我藏遍,哪怕是藏在一只大背篓下,也会被他们找到。于是,我第一次钻到窖里,虽然里面的气息难以忍受,但兄长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地方。在他们索然无味时,我也会因无趣而自觉地爬出来。当然,至今也没有告诉他们,我当时藏在窖里。

●后院

后院很小,深不足三米,所以修建得极为简单。但它是院落的构成部分。东北角,有一间小屋,里面存放着锄头、铁锨、耱等农具。还堆放着寸长的干草,这是黄牛的食物。干草旁边扔着一只背篓,这是给黄牛填完草后,随便扔在那里的。阳光从小窗子透进去,小屋里的光斑和阴影形成显明对比,让人觉得很有画面感。

东南角,是牛圈。实行生产承包制那年,队里分下来一头小牛,目光浑浊,毛色灰暗,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半年里,给它喂了不少玉米面,仍不见起色,便牵到集市上卖了,又买回了一头黄牛。近三十过去了,牛圈里的牛换过几茬,但它们都享受着人类给它们的关怀。母亲说:“牛是农本”,大约是农业之本,或者农民生活之本的意思,可见我们对耕牛的尊重。春秋两季,是黄牛最辛苦的时节,半夜时分,听见后院的门“吱吜”响上一声,那一定是母亲去给黄牛添加草料,草料中必然和了不少玉米面。农闲时分,黄牛常被牵出圈外,夏天去乘凉,冬天去享受日光。这时节,大哥经常用一把毛刷,仔细刷取黄牛身上的泥土,黄牛神情安详、幸福。至于我,多次牵它去沟里饮水。我喜欢黄牛喝水时的气度,它前腿稍稍分开,将嘴搭在水边,只一下,泉水就会下去半截。后来想,牛这一嘴,不是喝,而是吸,显得壮观,甚至过瘾。

后院依着东山坡。父亲是喜欢植树的人,二十多年前,他在我家的院前屋后,种下了不少树木。那些日子里,我经常能够看见他拿着铁锨,在坡上劳作的身影。坡上那些长得齐整的柳树,就是父亲栽上去的,这些柳树,如今已经有碗口粗了。坡上还有槐树、榆树以及杂草,夏天时节,郁郁葱葱一片,给院落增添了许多清凉。因此,我们弟兄喜欢在这里念书,喜欢把柳树的细枝条折下来,编织成粗糙的帽子,顶在头上,在上学的路上晃悠。

这样一个地方,肯定有虫子、老鼠出没,不然,就不会有别人家的鸡在坡上散步,也就不会有几只猫耐心地守候。除了鸡和猫,还有别的动物偶尔也出没于坡上。我家的几只鸡,如果管理不严,它们就会窜到院子里摆来摆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粪便拉到院子里,也装作若无其事。所以,后院应该是它们最好的去处。鸡舍借着地势,在坡上掏了个洞,洞口用木格子堵了,晚上,它们挤在一起取暖、梦呓。一个安静得让人无法入睡的深夜,鸡们突然骚动了起来,发出恐惧、不安的惊叫。母亲醒来,喊了声:“有野狐!”我们打开木窗,齐声喊:“打野狐,打野狐----”野狐大概受到惊吓,窜到了坡上,但不远去,直楞楞地瞅着我们。这家伙,星光下,两只眼睛贼亮。

●院墙

简要地说说院墙。院墙应该是院落的标志,有了墙就有了院落,家就有了安全感。我家的院落是1978年筑成的。因为分家,1976年,我们迁往一个叫做新店的小镇,这一年秋天,我们一家又从新店迁回了老家,暂时居住在生产队的养猪场里。记忆中的养猪场很大,院墙很高,但难以挡住狼的侵犯,常在深夜时分,传来猪的尖叫,让人十分害怕。1978年,我在小学念书,听说队里给我们划分了宅基地,和父亲母亲一样高兴了好长时间。毕竟,我们弟兄可以告别让人恐惧的养猪场。

院墙是生产队派人打起来的,采用了传统的夯筑法:用一样粗细的木椽,上面的一层黄土夯实了,下面的两根椽再挪到上面去。一年后,院墙上长出了青草,麻雀喜欢在墙头落脚,经常为什么问题争吵。墙头上的麻雀,不是几只,而是一群,很难数清。在家乡,大家把麻雀叫“家雀”,大约是它们与院落有着太紧密的关系罢,比如,它们喜欢在屋檐下安家,尤其是,它们出窝后,先去墙头很安静地呆着,偏着小脑袋看着院子里的动静,发现我的母亲,将糜谷撒在院子里喂鸡时,它们会一轰而下,与鸡共享美食。

爬在热烘烘的土炕上,我喜欢把目光透过窗户,朝向院墙上的几株、几十株长不大的粮食。那可能是麻雀们随处大便留下的种子,有幸在风雨和阳光普照中成活。那时,我没有去问过大人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在我们筑起土墙时,是不是在土中撒下了粮食和杂草的种子。我不会问的,一直不问,我宁愿那些种子是人们有意撒下去的----让粮食和自然界的杂草做墙,日子充实,人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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