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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傲的麦子
我敢说,作为麦子,我绝对是这世界上最骄傲的。
一
任何一个生命,除非迫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置身于飞沙走石、寸草不生,要么严寒酷暑、要么盐碱戈壁的环境中,谁不希望一生优雅而从容、精致又贵气?因此,当我和同伴们降生在这样一片空间里,真的是无与伦比。谁能想到,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坡、谷地、沟沟坎坎,到处都是我们的身影,20万亩啊!记得上次,皮肤略显黝黑,但牙齿洁白整齐、一双明眸闪亮的小导游梦丹还给来宾介绍,说这个国家4A级旅游景区,涉及5个乡镇9个行政村呢。尽管开春播完种后,农民们不再浇灌,我们不急不躁地等待老天一次次喜降好雨(也正因此我们被叫做“旱田”),但,恰是处于“圣水之源”的宝地,反而因雨水充沛,又由于地势天作地设极不规则的自然走向,我们的领地呈现出翠绿、深绿、黑绿、绿中泛黄、金黄至黄尽变白等各种巨型色块。前不久,来了一帮专搞摄影的行家,我真切地听到了一个航拍的客人兴奋地对同游者说:怨不得早听人家说,这里是天山麦海、空中麦田、中国最美的麦田和摄影家的天堂呢。哇!一大片、一大片呀!大小不一、深浅不同,拼接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幅织锦啊!
回顾从春播到秋收的一年三季,我们何曾有过恶劣天气的侵袭?喝的是雪山冰川融水,感受的是森林涵养的气息,农民主人家在天气自然降雨时抢墒播种,据说这种“雪山—森林—草原—雨水—麦田”的高山旱作农业系统,在中国仅有,全球也少见啊。美好的记忆中,盛夏的清晨,伴着朝霞满天,我们身披或玫红、或淡粉、或金色的纱幔,处处色彩斑斓,明暗对比、深浅映衬;仲秋的傍晚,一派宁静深远的暮霭中,我们沉淀一天里积攒的阳光,努力为成熟做最后的冲刺。浩大的空间,因辽阔、因静谧、因视野的敞亮更显大气磅礴,每当这时,正是我们更能挺直腰杆、昂头挺胸、傲然于世的时刻。想一想我们可爱的户主们,他们在田埂、草原放牧牛羊,使杂草无缘伤及到我们的领地;散养的土鸡穿梭往来,又大大减少了虫害。在方圆十几甚至几十公里外,又有我们的好伙伴——大麦、红花、豌豆、土豆等围成五彩缤纷的调色链条,使这连绵起伏、漫山遍野的土丘更显波澜壮阔。
二
任何一种生物,注定都有自己的思想、语言和欣然的行动。作为麦子,必然是这世界上谁都无法离开的。尤其是我们——生活在江布拉克的奇葩。请你千万别用老眼光“看”我们——对!但还必须是“看”,否则,你根本无法想象。你的家乡可能也有小麦,但大概会在七月中旬抢季成熟,抓紧收割,撑死了也就几十亩、几百亩吧?而我和同伴们的团队呢?告诉你,近50万平方公里!也恰是如此,到了九、十月份,正当山体的颜色变得斑斓多彩时,农民们将几百台收割机开了进来,一面紧着块大、坡高、透风好、熟得早、干得快的地段,机器轰隆隆,成天热闹闹,一面连同面积极小的沟里洼里的必须得靠人工去收割的,全部搞定。总之既紧锣密鼓,又不慌不忙,至落雪之前,边熟边黄边收,满载入仓。那马达轰响、银镰闪闪的场景,惊天动地,煞是壮观。
梦丹每次都会给客人讲起2000年前的历史——早在汉代,这里的居民就使用锄头、木犁,以“二牛抬杠”的方式开垦农田,种植小麦、大麦、豌豆、荞麦等,历代军屯、民屯、官屯、商屯得以延续发展,在山梁沟壑间创造了万亩旱田,成为村民近两千年来的主要生存方式和新疆农耕文化的发祥地。她还会讲述她爷爷那个时代的故事——曾经,我们被称作难得的“细粮”,当包谷面、高粱面占据着人们一日三餐的饭桌,甚至连土豆都被又是蒸、又是煮,抑或切片炒、烧成汤等变着法儿地呈现时,如若由我等奉献上白馒头、烫面饼,那简直就是喜出望外的美事。而今,我们更多地参与到“昌吉拌面拉条子”、“大盘鸡皮带面”、“羊肉焖饼子”等新疆风味特色美食的行列中,给中外游客在赏景雅兴中再添精彩的回味。不不,这都还太小儿科,当奇台这个有着“旱码头”美誉的古城,探明目前储煤量竟然够供应全中国一百年消耗时,我们“万亩旱田”岂甘落后?誓保新中国成立以来“供粮大县”的光荣!别说一百年了,一千年、一万年又能在话下?
三
当偶见闲适的马匹、牛儿晃悠田边,松林或连绵成片或三五棵点缀相伴,高远的雪峰熠熠生辉,在真真纯纯的蓝天映衬下峭峰尽显、沟壑赫然,我们会被自己的安静所感动。虽然我们分明知道自己在萌发、出苗、生根、长叶、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结实时,曾不停地发出“蹭蹭蹭”的声音,但穹窿之下、旷野之上,高低起伏、狂放不羁的时空,我们难道不是一个个生命的精灵吗?因我们的存在,主人们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农民——只管春天一种和秋季一收,其余的时间乐哉悠哉。当然,他们并不是图清闲、享慵懒,而是把结余的时间和精力用于开发更多的生活方式、攫取更大的生存价值,然后去充分地孝敬老人、善待自己,教儿女求上进、有文化、大胆占据更大的人生舞台。
因了生灵一般的我们,当远处散落似镶嵌一般的七八个哈萨克毡房,飘来阵阵奶茶清香;或扎堆紧凑地在一起错落有致的白色温馨尤物群里,传来牧民老少欢声笑语时,我们更感觉一种真实的存在——我们看到了托汗老爷爷、阿塞尔大妈、别克叔叔和麦尔丹妹妹,他们正嘴角含笑、口留余香,是如此惬意和满足。
当如织的游客专程骑上多人自行车,感受“怪坡”上行不用蹬、下行吃力踩的诡异,而研究了半天仍百思不得其解的人们,愣是把满满一瓶纯净水倒在路上,分明看到液体真的是逆流而上;当梦丹讲着“断桥”的来历、“不老松”的传说,还讲着“魔鬼城”里据说是有“农妇晚归”、“壮士观天”、“和尚念经”、“猴子守山”等岩石造型,以及相传周穆王和西王母瑶池相会时,在水中嬉戏,致使圣水四处飞溅,落到了天山的峰峦和山巅上,这些圣水或聚集成湖泊沼泽,或穿透岩石变成小溪,最后汇聚成河流奔腾,流向山下,江布拉克因得圣水而出现圣泉的故事时,我们则安静地守望一份真实和厚重。
还记得收获后的麦田呀,那就像一道道五线谱,似在大地上演奏着一首首交响曲,与成群的牛羊、马儿和空中飞来的各色鸟儿在田中觅食相应和,他们踩踏秸秆舒活了土地,馈赐的粪便又是天然的肥料。哦,绵延50公里,天山麦田、云中草原、朴素的村庄,那成片的松林、零散的榆树又点缀其间,农耕文化的原生态魅力彰显无余。
哦,作为生命、生物、生灵,我不得不说,我必须得说——我们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幸福、最有尊严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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