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我的朋友阿福的时候,他刚刚出院。
阿福是一家公司职员,薪水还不错,后来,不知怎么迷上“六合彩”,就是那种变相赌博性质的六合彩,他们叫做“买码”。阿福迷上了买码,就日思夜想,茶饭不香。每每眼看着就要与财神爷撞个满怀,却又让它擦肩而过了。码报上那棵摇钱树自始自终摇得他心里痒痒的,摇得他心慌意乱,摇得他越发想着“买码”。
阿福作梦都想赚大钱,研究码经也越来越投入和着迷。那次,阿福似乎摸到了财神殿的门槛,喜得他手舞足蹈,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着狂,情不自禁地跟朋友大侃,鬼鬼怪怪地说他破了财神爷的玄机,游说朋友甲按他的指点投,可朋友甲并不十分相信。
但那一回,阿福也只是捞到两把从财神爷身上弹落下来的尘埃,眼睁睁看着财神爷抱着大钞,拂袖而去。
阿福深怪朋友甲泄漏天机破了他的财运。天机怎能随意泄露?上天不惩罚你才怪!但那朋友和他是铁哥们,他们又是合作伙伴,阿福不好意思翻脸,只得把这团火窝在胸口,窝得连喝水都不消化,老想往厕所跑,睡觉也不安宁,全身像着了火,闷着烧似的。
阿福认定他的思路没错,更加潜心钻研码报码经,妄图破解其中的玄机。他期期必买,这期没中就寄希望予下期,一期一期循环下去。这种六合彩运作周期短,每周开奖三期,阿福却巴不得它能天天开奖。他也不知道自已买了多少期,投了多少钱,但大多都像石头扔进了大海,深得连个水泡也没冒一冒。
阿福迅速消瘦下来,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呀!阿福变得整日沉默寡言,愁容满面,活活泼泼的小伙子在短短几个月内,忧成了一团阴影。白天,这团阴影红着凹陷的双眼机械似的移动,晚上,这团阴影就趴在灯下,像只苍蝇叮咬臭蛋似的盯着码报,投下更浓更沉重的阴影。
这天,阿福刚一合上眼睛,那棵摇钱树就在他眼前摇晃,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呼啦啦地摇落,飘飘洒洒,令人眼花缭乱。阿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定他的财运到了。碰巧那期的码报也特怪:彩图中央圈着一个倒写的“福”字。倒福,福到也!这不是招呼他么!他一抬头,果见财神爷端坐半空,五彩祥云环罩着,正向他招手问好呢。
财神爷说,你破了我的玄机,至今为止还是第一人,现在你时来运转,也合该发财。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中奖以后再也不准踏入此行,也不能向任何人说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天开奖,我就坐在你的头顶,你尽管投码。
阿福问,那你能给我几位数?
财神爷微闭双目,说那要看你的造化啦,天机不可泄露。
财神爷说完,他身旁的童子就吹一吹摇钱树,白花花的钞票又呼啦啦地作响,飘飘洒洒地落满阿福一身。
阿福满心欢喜,倒身便拜。
咕咚——
阿福一头撞倒在地板上。原来,他太疲劳了,白天里上班竟也做起南柯梦来。
阿福醒来后逢人便笑,笑得主管头皮发麻,笑得同事心里发悚。
他被送进了医院。
阿福的家人心酸闻讯后,一个个心里酸酸的都难受。
出院后,阿福很生经理和同事的气,说他们不该送他上医院,误了他买码的好机缘,破了他的财运——那可是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钞票呀!
我笑,劝他道,你的幻觉还没有消失呵,你也该清醒清醒呵。
阿福竟然瞪了我一眼,责怪我说,我的财运真的到啦!我只要闭上双眼,不,只要闭上一只眼睛,摇钱树就在我跟前摇晃。真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啊,呼啦啦的作响啊,全是美元英镑啊,捡都捡不过来啊!
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