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柳白原。
自她踏足江湖,这五个字便是她全部的希望啊。可是到如今,竟反倒要靠她去怜悯和拯救吗?
“秋姑娘若是想拖延时间等林江来,却是不必了。”背后,喜妹冷冷地道。
秋月心手腕一震,看着面前苍白的墙角,感觉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正在缓缓崩塌。
沾衣。
这一场淋透淮城的大雨,又岂止是——沾衣欲湿,便可止。
“苔衣生,花露滴,月入西林荡东壁。扣商占角两三声,洞户溪窗一冥寂。”终于,她心中轻吟,伸指拨弦。
清冽的琴音响彻这方安静的屋室,沿着墙壁滋蔓到每一个角落,从窗口振翼而出。
“《蔡氏五弄》!”喜妹惊讶地脱口而出。
这是《蔡氏五弄》中的《幽居》,虽不如之前在苏州的对决之中,甄夙所弹的那曲《秋思》苍凉冷怆,却更为深邃岑寂,孤声独鸣。
喜妹惊呼一声之后,便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这琴声太过明澈,直指心底——眼前仿佛看见那琴声之魄结成了一只大雨中的孤鹜,在沉寂的空山幽谷之间自由盘旋。
秋月心闭着眼,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从指尖流走,缠绕在琴弦上,又随着琴声蒸腾到空气里,漫溢到大雨中。
琴声随着雨水落到屋瓦上,落到飞檐间,落到小院的每一寸泥土上,落到柴房顶的茅草里,落到厕房肮脏的木板缝隙间。
然而,一无回响。
秋月心嘴角轻勾,无声地笑了,慢慢对着琴俯下身去。
“你作甚!”突然,喜妹一声暴喝。
琴声戛然而止。
秋月心突然从怀中拔出一柄匕首,狠狠向自己心口刺去。
“停手!”喜妹将手里的茶杯直投了过去。
“当”的一声,茶杯淮准撞开了匕首。秋月心侧身跌倒,琴弦被匕首划过,应声而断。
“好血性啊!”喜妹由衷赞道,快步走过去,劈手一掌掴在了秋月心脸上。
秋月心应声倒地,眼前一黑,几乎昏厥了过去。
“来人,把她锁到柴房里去。”她依稀听到喜妹吩咐道,继而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一刻之后。举着黑伞的人影在门外出现。
“林大侠进来吧。茶已经煮好了。”喜妹笑意盈盈地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雨雾的俊逸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林江。
“真是多亏了林大侠。小妹着实没有想到,竟会如此顺利。”喜妹为他斟上了茶,娇笑道。
林江随手将伞靠在门边,坦然入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如前所说,十年前‘半山堂’的灭门之仇,我们就此一笔勾销。”喜妹轻抬素腕,揭开了案上木盘上搭着的锦缎,“还有这二百两的纹银,请林大侠收好。”
林江终于勉强笑了笑,不客气地将银子收入袖中,端起茶杯朝喜妹一敬:“多谢了。”
“这是林大侠应得的。”喜妹抿嘴笑道,“另外,拜托林大侠去租借的一处空宅院,可寻到了?”
林江点了点头:“便在镇淮楼下。”他顿了顿,补充道,“原来‘半山堂’总舵对面。”
“甚好。”喜妹满意地点点头。
林江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迟疑:“唔,不知,是否可以告诉林某,你们抓柳白原和这位秋姑娘,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个,小妹稍后自然会告知。”喜妹点了点头,却不答反问,“对了,不知林大侠后来是否顺利加入了‘江夏杨家’?”
此句一出,林江脸色立刻变了。
江夏杨家乃是近几年随着朝廷中枢“三杨”一同崛起的豪门巨族,在庙堂之中根系深远,在武林之中权威至大,无人敢惹。
“哎哟,看林大侠这脸色,是小妹失言了。”喜妹掩嘴道,“小妹是听说,林大侠近几年与‘江夏杨家’偶有来往,故而好奇一问。”
听完这句,林江脸色已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道:“林某闲云野鹤,几次与杨家碰上一同走动,也只是出于道义情面,不意拒绝罢了。”
“噢,原来如此。”喜妹眨了下眼,笑容里不乏揶揄,“那看来,林大侠与杨家二公子杨骆,也甚为熟络了?”
林江微微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杨家经营商业,时常在各大州府城市收并酒楼、妓院、戏班、武馆、钱庄、赌场、药铺、邸店、当铺等生意。然而在江湖上,这位掌权的杨家二公子却十分热衷于招募江湖散客。
“眼下,杨二公子正在与我们老龙头磋商,欲将江东‘捭阖门’并入杨家。”喜妹续道。
“哦?”林江挑了下眉,“倘若条件够好,倒也不错。”
喜妹抿嘴一笑,不置评判,又问道:“林大侠可知杨家为何如此热衷于收并武林门派?又为何偏偏挑上我们捭阖门?” 林江微微皱眉:“杨家野心之议,不必在此时闲谈。喜妹姑娘不妨直说其中与柳白原和秋月心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