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带着杀虫剂去相亲?
高竞总是踩着饭点到我家,今天也不例外,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喝我的稀粥。
“你好点了吗?”他一进屋就问。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两个三明治,他每次吃三明治都要吃双份。
“好多了。”我答道。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摸摸我的额头,我没让开,只是看着他。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我问他。
他坐到我对面,笑着说:“我不是说了今天要来看你的吗?”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当然,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就知道他找我没好事,警察本色!
“你问吧。”我不太热情地说。
“你还难受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一边问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果仁巧克力来放到我面前,“上次看你吃过,刚刚在下面便利店正好看到,就买了。”
我拿起巧克力闻了闻,心里溢出几分欢喜,于是问他:“要不要来杯热奶茶?”
“好啊。”他马上说。
看来他是准备跟我共进晚餐了。
我给他泡了一大杯奶茶,然后跟他相对而坐。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懒懒地说。
他忽然拉着椅子从我的对面移到了我的旁边。
“你干吗?”我疑惑地看看他。
“我的耳朵最近有点背,就让我离你近点吧,我怕听漏了什么……”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见我没反对,又把椅子朝我这边拖近了些。现在,我感觉我们好像是紧挨着坐在公园里的同一条长凳上,然后我看见他笑了起来。
“好吧,那你就开始问吧。”我也开始笑,觉得我们们两个真够傻的。
他点了点头,接着换了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问道:“昨天的那几个人你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你们应该已经调査过他们的身份了吧?”我一边说,一边喝粥,他坐在我旁边啃他的三明治,喝热奶茶。
“都已经调査过了,身份没问题。”他说。
“那柴英是被什么毒药毒死的呢?”我问他。
“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他歪着头看我,我从稀粥碗里抬起头看着他,用眼神提醒他,他现在正坐着我家的椅子,喝着我家的奶茶。他大概也明白了我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才很不情愿地答道,“杀虫剂浓缩液。”
“那凶手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毒?”我问。
“应该就是在你们吃饭的时候。”
那就是说,凶手就是昨天的那几个人之中?我被这想法吓了一大跳,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们在我们的食物里发现了毒药?”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那……杀虫剂是在什么地方被找到的?”我又问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猜猜。”他道。
“难道是在辣酱里面?”我说。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
“没错,就是在辣酱里。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昨天晚上就她一个人在吃辣酱。那个辣酱里有很浓的大蒜味,我肯定不会吃的,张西敏说自己感冒,应该也不会吃那么上火的东西,我也没看到其他人吃辣酱。”我想起昨天柴英用筷子夹着红酒鸡放在辣酱碟子里猛蘸的情景,当时是佩服她的肠胃,现在想起来却是一阵心悸。
“可我们昨天是相亲啊。”我说。
“那又怎么样?”
“一般人不会带着杀虫剂来相亲吧。”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是的,所以应该是预谋杀人。”他一边说,一边平静地咬着三明治,一条手臂随随便便地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也就得说,凶手在来赴约前就已经打算要杀死柴英了。”
“凶手有两个机会下毒,一是在我们到达之前,我们比男人们晚到大约5分钟,如果凶手先到或者第一个到的话,他就有机会在辣酱里下毒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第二个机会是在时装表演的过程中,因为暗着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所以他也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我分析道。
“可问题是,凶手怎么能肯定其他人不吃辣酱呢?如果他是一开始就下毒的话,那就说明,他早就认识在场的每个人,他熟悉你们所有人的饮食习惯,尤其是被害人的,但凶手如果真的那么了解死者,他根本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下毒,他完全可以找到更好更隐蔽的杀人机会。比如,他可以埋伏在死者必经的路上进行近距离剌杀,这样就可以伪装成抢劫杀人案。总之,我觉得这么做风险太大,就拿我最要好的同事来说,我就算每天跟他一起吃饭,我知道他不吃辣酱,但我也不敢保证,哪天他会突然心血来潮想尝尝辣酱……”
“啊!”我叫了一声。
“怎么啦?”高竞吓了一跳,停止了他的高谈阔论。
“我昨天吃过辣酱。”我咬着筷子看着他,“就一点点。”
他笑道:“那就说明凶手不是一开始下的毒。他是中途下的。那种浓缩剂只要一点点就能马上致命,他应该非常了解它的性能。”
“看来是的。”我点头同意。
“你们昨天晚上谈到过什么特别的话题吗?”他问我。
“跟柴英有关的话题就只有一个,是关于她前不久做的一个新闻报道,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蝴蝶谷死亡事件。”我一边嚼鲜美的小虾,一边说。
“蝴蝶谷?”他竟然不知情,一脸困惑,“是一个地名吗?”
“你从来不看报纸吗?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我只是看得不太仔细罢了。”他一边说一边忽然用他的膝盖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膝盖,“你给我说说。”
我发现自从昨晚我让他扮演我10分钟的男朋友后,他的色胆就大了起来,居然顶我的膝盖。该说的又不说,我干吗要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亲热?想到这儿就来气,我回头白了他一眼,故意把椅子向外拖了一点,再回头去看他时,他脸上有种受伤的表情。
我不理他,若无其事地把“蝴蝶谷私奔死亡事件”的事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一遍,又把新闻稿的打印件拿给了他。
他暂时忘却了受到的打击,放下三明治认认真真地将打印稿研究了十多分钟。
“有什么感想?”等他看完,我问他。
“这里面的王成冰跟昨天的王庆生同在一所大学,X大学。而且,王成冰在文章里说在临行前他还曾经去见过一个王老师,向其请教过蝴蝶的特征,王成冰应该不会向艺术系的老师请教这方面的问题,而王庆生又是生物系的,所以我怀疑王庆生就是王成冰所说的王老师。我得去调查一下。”他直视着前方说。
“嗯,我也这么想。还有吗?”
“暂时没有。你呢,你看出什么了?”他看着我问道。
“王成冰在日记中说,他后悔这次冒险了,想找人帮忙,但那里人迹罕至,没有人能帮他。可他不是有电话吗?他完全可以打电话向附近的110求救。”
“也许信号不好,电话打不通。”
“但是他之前曾经打电话向柴英求救,电话是通的。根据柴英的新闻报道,王成冰应该是在出事的前一天给她打的电话。那时候,他应该也在山谷里,如果那时候,连长途电话都能打通,没理由附近的110打不通。”
“也许没电了。”
“没那么巧的事吧。”我说。
“有时候就有那么巧的事,”但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让我先去査査他的通话记录再说。”
“好吧,到时候告诉我结果。”我继续慢呑呑喝我的粥。
他看着我家的饮水机,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又啃起了三明治。
“现在你回忆一下,你最后看见柴英还活着是什么时候?”他问我。
“就是时装表演刚开始的时候,我问她我是不是可以先走,她让我等结束再走。我可以肯定,那是她本人的声音,她当时还活着。”我说。
“时装表演进行了多长时间?”
“大约20分钟。”我觉得真是漫长啊。
“这时候大堂里的灯都是暗的吗?”
“是的,不过当然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你跟她说话时,有没有注意到别人在干什么?”
“王老师在吃东西,他一直在吃东西,他好像对时装表演不感兴趣;那个蔡胜则是吃吃停停,一会儿吃东西,一会儿看表演;至于那个银行职员岳非嘛,有那么一会儿,他看着柴英,样子很凶。”现在我只要一想起这个老实巴交的银行职员当时的表情就不寒而栗。
“你跟柴英说完话后,她干吗了?”
“她在聚精会神地看时装表演,她好像很爱看。其实我也没太注意,我那时候在想外面下雨的事。”高竞不知道,那时候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叫他来接我。
“那张西敏呢?”高竞问道。
“她出去过一次,大概是去打电话的。就是她回来的时候说下雨了。”
“你还看到什么?”他继续问道。
“那个岳非走到我旁边来跟我说话,他问我是否可以送我回家,还说他车技很好,车的性能也很好。”我说,心里琢磨会是他吗?柴英就在我旁边,他过来的时候侧着身子,庞大身躯正好遮住了我的视线,而且我也没看他,他有机会下毒。
高竞没马上接口,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在跟我想同样的问题。
“后来呢?”过了一会儿,他继续问。
“后来就没啦,灯亮了,我忽然听到了尖叫声,然后就感觉柴英的头倒在我肩膀上,接着我就昏过去了。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赶到的?”我回头看着他问道。
“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命,我在饭店旁边的小便利店里边看报纸边吃方便面。后来接到报警电话就过去了,一进去就看见你昏倒在地上,我安排了下属询问那些人,然后就送你回家了。”他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我发现他的嘴角旁沾了一点点色拉酱,就找了张餐巾纸替他抹去,我觉得我做得很自然,连心脏都没多跳一下,但他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震动,先是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忽然把头靠到我肩上,轻声问道:“嗯,那,那个柴英是这样倒在你这里的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回眸看着他,没回答。
他靠我那么近,不说话,闭着眼睛,我看见他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我觉得现在的他就像个撒娇的小孩子,真想摸摸他的脸,亲他一下,但我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既然从来没表示过什么,那么我只能把这当成他的无意识举动了。他拿他的脑袋在我的肩上蹭了一会儿,像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又像是等待我的回应,我只好耸耸肩膀提醒他:“喂,好重啊。”他这才把头抬起来,我看到他满面通红。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问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想想。”
“那你就好好想想吧。”我已经吃完了,站起身把脏碗收拾进了厨房。
他跟着我走进了厨房。“你们这些人是怎么被召集来的?”他问。
“是张西敏在网上找的。”我答。
“你不是说她们两个的关系不好吗?”
“现在听说又化敌为友了。因为原先有个男人在她们之间摇摆不定,后来那个男人找别人结婚了,所以她们就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我一边洗碗一边说。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的后背,好像在想心事。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得回去整理一下谈话记录。”
8、风景照中的秘密
高竞在我家呆了一个多小时才被一通电话叫走。临走时,他不断叮嘱我睡觉前再回想一遍案发当晚发生的每个细节,“任何细节都可以,多小都没关系,你只要想到就马上告诉我,我的电话24小时开着,你知道的。”我耐心地听他说完,笑嘻嘻地把送他出门,这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跟他在一起,有些莫名的紧张,这感觉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走后,为了摆脱他的音容笑貌,我马上打开电脑登陆了柴英的博客。
柴英的博客基本上可以说是她本人的新闻稿大集成。在里面几乎找不到一篇关于她私人生活的文章,只有新闻稿和新闻照片,还有就是征集新闻线索的广告。
“本人是《大新闻》周刊的新闻记者,现在向全社会征集新闻线索,如果你碰到什么困难,如果你身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如果你想达成一些特殊的愿望,不要犹豫,请立即跟我联系,我以一个热忱新闻工作者的良心担保,我会竭尽所能给予你帮助。”
这则广告告诉我,柴英建立这个博客的目的就是为了工作,一来是想扩大自己的影响,二来是为了搜集新闻线索。她真是个工作狂。
我很快在目录中找到了那篇《初恋情侣私奔蝴蝶谷遭遇灭顶之灾》的新闻报道,文章后面果然附了五张没在周刊上登载出来的现场照片。一张是王成冰的母亲站在小草棚外面,掩面哭泣,王成冰的父亲手里挂着个女式皮包站在一边低着头默默地抽烟。王成冰的母亲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袋,在日光的照射下,我隐约能看见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支牙刷、两支牙膏、一小罐看上去像是旁氏润肤霜的东西,还有……好像是……一个手机!
我接着看下一张照片,王成冰父亲手里的那个女式提包挂在了王成冰母亲的手腕上,她在翻包找东西,我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手机,跟前张照片中塑料袋中的手机一对比,虽然隔了层塑料薄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同一部。但手机好像湿漉漉的,上面沾了一些泥。不远处还有几个貌似工作人员的人正在交头接耳。
第三张照片是米小春哥哥的单人照。米小春的哥哥是个中年人,干瘦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穿了一件灰色衬衫,焦黄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正眼神呆滞地望着某个方向,他没看镜头,在他的背后就是王成冰和米小春二人陈尸的小草棚。他的衬衫口袋里插了张照片,仔细看,应该是一张女孩的单人照,他的手里还挂着一个跟他本人极不相称的红色双肩旅行包,包上面印着一个笑哈哈的米老鼠。
第四张照片则是风景照,拍的是小草棚附近的环境。小草棚所在的地方是山谷里的一块空地,前面有一条小溪,背后是一片密密的树林,草棚的前方有一棵倒下的树。
第五张照片也是风景照,我可以说,这是所有这些新闻照片中最美的一张。密密的树林边,泛着青灰色光芒的树叶在风中摇曳,不远处是波光粼粼犹如银带子般的小溪,小溪边是一片说不出名字的野花,蓝色的,红色的和白色的,什么都有,但它们的娇艳跟半空中那千百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所营造出的惊心动魄的美比就逊色多了。
我对蝴蝶的品种一无所知,只知道它们真美,在那一刻,我明白柴英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了。我相信任何一个深陷钢筋水泥都市中的人看到这美艳绝伦的一幕都会禁不住按下快门,想永远留住这一瞬。我能想象,当柴英站在那里目睹这一幕时的心情,她一定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所以,她除了马上找出照相机,她实在别无选择……草棚就在照片的角落里。
等等!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我找来了一个放大镜。
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找出那份新闻打印稿又重新看了一遍。我一边看,一边觉得心里阵阵发冷。难道是这样的?难道是这样的?
天哪,柴英,天哪……
我觉得头好痛。
第二天上午,小芬在上叫我。
“莫,东西找到。”她打字道。
“真的吗,快点发给我。”
她粘贴了新浪求助论坛的原文发给了我。
求助帖原文原来短的出奇。“本人是蝴蝶爱好者,日前准备跟女友一起去传说中的‘蝴蝶谷’寻找一种稀有蝴蝶,现欲出售所有家当筹集路费,请各位帮忙。吉他100元,200本书以及画册2000元,电脑3000元,床50元,书桌30元。有兴趣者请跟我联系。”
“就这么点吗?”我看着这寥蓼数字的求助帖问道。
“对。”小芬打电话的时候话很多,一旦转到网上,她就显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我看了两遍,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于是转换了话题。
“我看过那本《母猪》了。”我气呼呼地打字道。
小芬传了个大笑的表情给我。
“她真过分。”我抱怨道。
“不要跟死人计较。”她劝道。
“我也不想,但是她实在太过分,干吗把我跟梁永胜的事都说出来?幸好她死了,不然要是让梁知道,你看他会不会找她算账!”我打了一连串字,仍然觉得气难平。
“抱抱,抱抱。”小芬安慰道。
“你看过最后那章了吗?”
“看过了。好像叫‘性格决定命运’,对吗?”
“对。一点没错。”我越想越气,抱怨道,“她也太自恋了吧,就算自己爱吃辣的,也没必要把这一点说成是成功者的必要元素吧。好像不爱吃辣,工作就没效率,对工作就没热情似的。据我所知很多成功人士,都爱吃清淡的。”
“别生气,她一向自恋。”
“要不是在里面发现了线索,我真想把这本书撕了。”我飞快地打字道。
小芬只传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给我,随后我身边的电话立刻就响了。
接了电话,我就知道是小芬。
“什么线索?什么线索?”她急急地问道。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说。
“放心,我绝不告诉别人!”她保证。
小芬的嘴时紧时松,她到底能不能保守秘密,我实在没把握,但我现在需要她为我做一点事,所以只能抛诱饵了。
“我可以告诉你,可你得先帮我个忙。”我说。
“莫兰,你好麻烦哪。”她道,我几乎能看到她用动的双肩。
“好啦,顶多我过后请你吃饭,吃日式烤肉,怎么样?”我诱惑她,小芬很爱吃烤肉。
她马上就被打动了。
“好吧。那你快说。”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现在想知道,张西敏有没有《母猪》这本书,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
“你自己为什么不问她?”小芬反问我。
“我问她,她会起疑心的。”我说。
小芬的声音马上变得紧张起来。
“你是说,她也是嫌疑人,对吧?”她小声问道。
“她当然是嫌疑人,就连我也是嫌疑人呢。”我说。
“如果我上去问她有没有这本书,是不是有点怪?”她低声问。
“嗨,你就说,你的那本丢了,听柴英说曾经送过她一本,问她借来看看。你看看她的反应,到时候告诉我。”
小芬在电话那头叽叽咕咕地笑起来。“莫兰,你真鬼。还有什么吩咐?”
“这几天她是不是感冒了?”
“对,她是感冒了,前几天一直在打喷嚏,那也难怪,谁叫她穿那么少?这几天我跟她接触很多,真怕被她传染,”小芬说到这儿,疑惑地问道,“干吗问这个?”
我没回答她,继续问道:“最近她是不是在吃素?”
“是啊,连米饭也不吃。”
“她在减肥吗?”我觉得张西敏已经够瘦的了。
“当然不是,她说自己在练瑜伽,这几天一直像只兔子那样狂吃蔬菜,看得我好想吐。”小芬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到哪儿去吃烤肉?”
“到东林宾馆去吃日式烤肉自助餐怎么样?150元一个人,我朋友去吃过,说肉新鲜,环境也好。”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哇,就是前几天电视里介绍的那家?”小芬几乎欢呼起来。
“对。”我答应道。
“OK,你还有什么吩咐?”小芬又问,我觉得为了这顿烤肉,她可以为我去死。
“我还想知道张西敏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在朱强发完喜糖后不久,她就向排版间的李老师透露,她在网上认识一个男人,两人好像聊得很热络,那个男人还送了她两个季度的美容杂志呢!我们私下议论,都觉得这男人不怎么样,你说哪有男人送女朋友美容杂志的?也太小气了吧。”
“是哪本杂志,你知道吗?”
“好像是《美容新知》。”小芬不太确定,但她马上说,“好了,看在烤肉的分上,我再帮你打听一下,李老师跟我关系一向不错,我前几天还帮她儿子介绍过家庭教师呢。”
“对了,张西敏跟李老师说的时候,有没有说她当时跟那男的交往多久了?”
“不会认识很久的。”小芬笑道,“朱强离开杂志社才两个月就结婚了,她总不会在跟朱强好的时候还脚踩两只船吧,我看张西敏不是这样的人。”
我同意。
对了,会不会是这样?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当下决定去报摊找找有没有《美容新知》。
当天晚上,我跟高竞约好在警察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他比我晚到了20分钟,看见他进门,我本想朝他发难的,但看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又改变了主意。他一屁股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啦?不在警察局吗?”我没好气地问。
“我刚刚在X大学。”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背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汗。
X大学离这家咖啡馆有十万八千里,根本就是城市的两头。
“你干吗不早说?我们完全可以约在X大学附近的地方见面。”我嗔怪道,看见他不停地滴汗,心中不忍,连忙找了张纸巾为他擦汗。
他喘着粗气,透过纸巾的缝隙看我。
“我不想叫你赶来赶去的。”他说着便拿起桌上那杯放了一片柠檬的白开水,咚咚咚喝个精光。
我觉得现在的他特别像一个刚刚从篮球场上奔下来的大学生,虽然仍在滴汗,气也有点接不上,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无穷的活力。
“好吧,你先喝口茶,定定神。”我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
“你找我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点了点头。
他有些紧张地盯了我一眼。
“说吧。”过了一会儿,他说,脸上一副“我准备好了”的表情。
“那我就说了。”我从包里翻出从柴英博客里打印出来的照片和那篇新闻稿,我把它们推到他面前,“你看一下,找找有什么联系。”
他仔细看了一遍照片,又重新把新闻稿看了一遍,接着又回去看照片,最后,我看见他的目光落在王成冰母亲拿着手机的那张照片上。他用手指在照片上“笃、笃、笃”敲了三下。我知道他接着要说什么,手机摔坏了,他肯定会这么说。
哪知他一开口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里面有我们认识的人。”他不动声色地说。
啊?!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我惊骇地问,我奇怪自己怎么会没发现?
“很明显,就在这里。”他指指王成冰父亲后面的第三个人,啊,我原来还以为那些都是清理现场的工作人员呢!谁知道……
现在我相信罪犯为什么那么喜欢乔装打扮了,一个相貌普通的人,在一个你不想到他会出现的地方,又换了身行头,那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认不大出来。那个人那天穿得特别像个挖地的工人,头上还戴着顶污迹斑斑的帽子,谁会注意他?这时我又想起,这个人说过自己的兴趣是野营,开车的技术不是一般的很好,还曾经开车去过西藏。
“看到了没有?”他问我。
“我没注意他在那里,”我懊恼地说。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现场,看来他对蝴蝶谷的事了解得不少。”他说到这儿,忽然转头问我,“难道你想告诉我的不是这个?”
“当然不是!”我大声说,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羞愧。
“你别急嘛,慢慢说。”他笑着拉拉我的袖子,手指差点碰到我的手,我赶紧一缩手,现在我受了挫折,不想跟他有任何亲密举动。
“我想让你看的是最美的那张。”我没好气地说。
“你说的是这张蝴蝶乱飞的照片吗?”他马上找出了那张照片。
蝴蝶乱飞!听上去简直像在说苍蝇!没情调的人就是没情调!
“是的。你是不是什么也没看出来?”我没好气地问他。
他使劲摇头。
“真的?”
“嗯。”他又点头,接着他催促道,“快说吧,莫兰。”
“好吧。其实很简单,这张照片是好天气拍的,你看阳光把小溪照成了条银带子,还有,如果天气不是那么好,也不会有那么多蝴蝶翩翩起舞,你说呢?”我指给他看。
他抬头看着我,好像在说,我不是来听你念抒情诗的。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可是新闻稿摘录的王成冰的日记里写,从10月5日下午后,那里每天都在下雨,再看后面的几张处理后事的照片,也是阴天。”
听了我的话,他脸上的表情终于起了微妙的变化。“你是说,照片不是在处理后事的时候拍的?”
“是的。再来看拍照的角度,你看,出事的小草棚在这里,”我指给他看,“这说明,当时柴英站的地方是小草棚的左上方。”
“你想说什么?”他的表情郑重起来。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又指了指王成冰母亲手里的那个手机:“你看,手机摔坏了。”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柴英根本不是收到王成冰的电话后才赶去的,我知道她从来不野营,因为没时间。像她这样的外行,在没有向导的带领下,要根据王成冰在电话里给出的路线,在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密林里找到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认为,她是尾随着他们一起进的蝴蝶谷,然后,她假装跟他们分手,其实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他们,也许她一开始是想记录他们的生活,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题材,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事情发生了改变。我想,也许为了制造一个轰动性的新闻,她最后作了一个残忍的决定,”我叹了口气才,迟疑片刻才说下去,我不知道我的判断是否对,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啊。
“我想,她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死亡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她谋杀了他们。”我说。
高竞看了我好一会儿,并没有显出惊讶的表情。
“会不会是别人拍的照片?”他假设道。
“你看这里。”我掏出一个放大镜来,把照片的角落放大,我看见他的眼睛立刻瞪大了,没错,他看到的正是米小春的红色双肩旅游包,它斜靠在小草棚的棚边,虽然只露出一小半,但那上面的小半个米老鼠图案还是很清晰。同一个包还出现在米小春哥哥的单人照里。
我把放大镜丢在桌上,说道:“这个地方很隐蔽,很小,一般不用放大镜就看不到,柴英自己一定也没注意,不然,我想她一定会把这块地方挖掉的。她一定衡量过哪个新闻更有价值。如果他们没死,那顶多是一个野营者遇险的案例,而且王成冰有可能会阻止她发表他跟米小春的爱情故事,这将使整篇文章显得非常没看头,但是,如果他们死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蝴蝶谷私奔死亡事件’,想想这个主题,就知道会吸引多少眼球了。如果柴英的死,是预谋杀人的话,那我觉得这就是杀人动机。”
说到这里,我觉得心口闷得发慌,我实在不想把我心目中的女强人,那个一直以来都那么有理想,正直的柴英,想象成如此冷酷无情的人,但是理智告诉我,事实就是如此。不择手段,小芬说的不择手段,我终于领教了。
“我有一个问题。”高竞的话打断了我思路。
“什么问题?”
“如果柴英是个没经验的野营者,她又是怎么在那里挨过那么多天的呢?”
“她准备很充分,我看过她的博客,她在里面详细说明了自己进行这次采访前作了哪些准备工作,带了哪些东西。你看我都打印出来了。”我掏出一张打印纸递到高竞面前,“她带了帐篷、压缩饼干、抗菌素、水、薄荷糖、夜视灯等等,最可气的是,她还带了止泻药!米小春生病了,她没救她。我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高竞看着这张打印纸,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我査过王成冰的通话记录,他最后一次通话是在出发那天,即10月3日下午的1点,电话就是打给柴英的。有趣的是,跟柴英在报道里说的一样,他乘的也是下午的那班A—18次火车,其实只有一班车到那个地方,火车的发车时间是中午12点10分,所以王成冰是在火车上打电话给她的。我也问过柴英的邻居,根据他们回忆,那时正好是十月黄金周期间,他们是跟柴英一起下的楼,在楼下还互道了再见,柴英告诉他们,她要去蝴蝶谷,那天正好是10月3日。”
“不出所料,他们是乘同一列火车去的!”我嚷道,但随即又问,“柴英跟他的邻居关系很好吗?连去蝴蝶谷的事都那么清楚地告诉对方?”
“他们的关系是不错,那个人就是搞野营的。”高竞略带得意地笑了笑,“他说柴英出发的前几天曾经向他讨教过出门野营的安全措施。那个人还曾经开过一张清单给她,我估计她就是照着那张清单作的准备。”高竞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还有一点,你肯定没想到,其实那个人也去过所谓的蝴蝶谷,他说当时他们是四个人同行,那个小草棚就是他们搭的。他们告诉柴英在小草棚的附近还有一个山洞,也可以用来避雨,他们一开始没搭那个小草棚前,就是住在那里的。所以我想,柴英当时一边观察他们,一边避雨,就是住在那个山洞里。”
我捂住嘴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点。
“听我昨天说了蝴蝶谷的事,你马上就去査了。你早就査到了,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我气愤地问道。
“我是警察,我有我的原则。”他一本正经地说。
每当他说出这种我无法反驳的官方调调时,我就觉得他特别讨厌,连看都不想看他。
“那好吧。我也我有的原则。我不跟警察一起喝茶!”我一边把照片、文稿和放大镜迅速放入我的包里,一边站了起来,他站起来拉住了我的包。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生什么气啊?”他紧张地盯着我的脸看。
看他毫无道歉的意思,我觉得很失望。
“我想回去了。”我企图背上我的包,他却紧紧拉着不放。
“不许走!”他不客气地说。
“你干吗!”我回头瞪着他问道。
我们对视了两秒钟。
“那至少让我送你回家。”他口气软了下来,用恳求的口吻说。
“不必了。”我冷冷地回答他。
“我是在证明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就为这么点小事就生气,你气量也太小了吧。”他皱起眉头,压低嗓门责怪我,同时他拉着我包的那只手,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头看着他。
“我气量小?”我反问他。
“跟我比,是小了点。”他紧张兮兮地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慢慢说道,“但是跟大部分人比,还是很大的。”
我看着他脸上那紧张的表情,忍了一会儿,终于笑了出来。
“那好吧,送我回家。”我说。
他仿佛松了口气。
“那我们在车里慢慢聊。”他摇摇我的手腕笑着说,好像捡到个宝。
我很想甩开他的手,但看着他脸上开心的表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分钟后,我坐上他的车,他平稳地将车驶向我家。
“如果蝴蝶谷的事可以算是杀人动机的话,那么现在你就有了两个嫌疑人,一个是王老师,另一个就是那个银行信贷员岳非,是吧?”我看着认真开车的他,问道。
“应该是四个,张西敏和蔡胜都是。”
“蔡胜我说不清。我对他印象不深,但是张西敏不会吧,她跟柴英现在可是好姐妹。”我觉得张西敏犯罪的可能性极小。
“以前她们是情敌,难保她们不是面和心不和。”高竞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我幼稚。
“我觉得她不可能杀人,她的胆子一向都很小。”我不敢相信张西敏会毒死柴英。
“我知道六人晚餐上的男人都是她找来的。”高竞沉着地说。
“哦,那又怎么样呢?”我问。
“如果凶手一开始就准备了杀虫剂的话,那就说明是预谋杀人对不对?”
“对。”
“既然如此,我觉得这些跟蝴蝶谷有关的男人也应该是被某人故意约来的,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正好来相亲的人都跟这事有关?不可能。他们肯定是被故意约到一起的。凶手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视线,想让警方认为柴英的死跟蝴蝶谷的事有关,可他越是这么做,就越是说明柴英的死跟蝴蝶谷无关。在这里,只有张西敏跟她的过节跟蝴蝶谷无关。”
“等一等,蔡胜跟那事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这还没査到,不过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说不定他跟那事也有关系。”高竞说到这里颇有些尴尬。
“好吧,继续。你认为张西敏是最大的嫌疑人?”
“她坐在柴英的旁边,有机会下毒。她跟柴英过去有仇,这就是杀人动机,而且,她本人就是这次相亲的组织者。她符合凶手的条件。”他道。
“证据呢?”
高竞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笑。
“没证据是吧?接下来,你们就得靠强大的审讯攻势了是吧?”我问道。
“肯定会再找她的。”他顿了一顿说:“该你了,说说你怎么想。”
“我觉得张西敏不可能是凶手。她可能只是约了一个人,另外两个是由那个人找来的。所以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组织者。”
“你有什么根据?”他不以为然地问道。
“因为我了解张西敏,别看她有时候挺精明,其实她还是属于相当老实的女孩子。她不是那种会在网上随便搭讪各种男人的女人,如果她真有那么厉害的话,早就该有男朋友了,哪还需要出来相亲?”我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还有吗?”他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真想揍他!
“没有了。”我泄气地说,“到时候把你整理的谈话记录给我看看怎么样?”
“那怎么行?”他道。
我不说话,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有些伤感。不知道柴英当时眼看着两个年轻生命在她面前慢慢凋零时是什么心情。她会心痛吗?会内疚吗?她会哭吗?对了,她那时候说过,她没有哭。那个问题是谁问的?蔡胜!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好像不是普通读者应该问记者的话,“那时候,你哭了吗?”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那时候,你应该哭。可柴英说,她没有哭。等一等,蔡胜究竟是怎么问的?“那时候,你哭了吗?”“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高竞见我长时间不说话,用他的腿撞了一下我的膝盖。
“生气了?”他轻声问我。
我仍然不说话。我不想跟他说话。
“我有我的难处嘛,你知道……”
我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开车,高竞。”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沉下脸来。
车厢里沉默了几分钟。
“莫兰……”过了一会儿他叫我。
“干吗?”
“后天我请你吃晚饭好吗?”
“为什么?”
“那天我发工资。我请你吃顿好的,你说你想吃什么。”
想请我吃饭?好吧,看我怎么整你!谁叫你居然敢当面嘲笑我的聪明才智!
“高竞,为了纪念我们认识那么多年,等案子结束了,你请我吃正宗的日式烤肉吧。”我提议道。
他笑逐颜开,我知道“烤肉”这两个字正好打在他的心坎上。他爱吃肉。
“好。”他爽快地说。
“不过很贵,算了,还是我请吧。”我笑道,“谁让我比你有钱呢?”
“我请!我请!”他大声说。
“好吧,那可是你说的。”我笑道。
他朝我白了一眼。
“难道我会赖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朝我低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