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精致的下巴，长而浓的睫毛映衬下，双瞳犹如一汪秋水，端正的鼻梁，细瓷般洁白的肌肤下隐隐透出细微血管，小巧的唇，却同样苍白得全无血色。
我对镜子里的人笑了笑，那无血色的唇便微微由两边往上翘。
我一松手，镜子“啪”的一下掉到地上，碎成许多瓣，可那张脸仍深深铭刻在我脑中。千年了，上千年这张脸一直未曾改变，这是我的脸。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唐代，我一直以这张脸保持着我的形态，不曾老，亦不曾死。
每到一定时间，好象这个时间是不定期的，我会经历一次分筋错骨的疼痛，疼痛会持续许久许久，至我完全忘记时间。尔后，我又继续我的人生，仍以同样的脸，记得从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只是，我从新的人生里背景已改变，我疼痛中时间已流逝。于是一切我要从新适应。我也能及快的从新适应，我已经习惯了。
phoenix，传说中的不死鸟，每五百年*一次，然后于灰烬中重生。我不知道它的基因是否与我相似，如我也不曾死。但我也不曾*，我只是疼痛，而这周期也没有五百年那么长。
其实从外表看来我与常人无异，只是我的嘴唇全无颜色。不过这并不碍事，很久以前我用胭脂点唇，现在人们都称之为口红。
我上一次疼痛至忘记时间之前，许多学生正轰轰烈烈地示威，抗议，后来我知道那叫五四运动。而当我清醒过来后，也有许多学生在轰轰烈烈的搞运动，起先我以为这一次我忘记时间当中时间停止了，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那是1989年。我茫茫然走在街上，心里有些害怕，我想，我还不如睡去的好。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疼痛又开始了，很快的就没了知觉，我只来得及想：这一次的周期为什么这么快？
意识从回时我在一个积满落叶的森林里，我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一缕阳光，阳光有些刺眼，我从又把眼睛闭上，听到一个声音说：“她醒了。”
再次睁开眼睛，我看见一张英俊的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亲切的对我眨了眨眼睛。
他叫Leslie，他和Daffy来这片森林露营，发现了昏迷中的我。他们认为那叫昏迷。
许多人聚在我身边问长问短，我沉默着，不开口。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虽然我看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但我只能沉默。
有人说：“或许是个哑巴。”
我没有说话，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Leslie却似乎听到了，他转身盯住我，亲切的眨眨眼，说：“或许这位小姐只是不愿意和你们说话。”
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决把我，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带回家，以至于和Daffy大吵了一架。
Leslie和Daffy住在一幢漂亮的房子里，宽敞的房间，明亮的客厅，大大的阳台，温馨的书房，书柜旁的书桌上还有一台电脑。关于电脑我是后来方知其为何物，当初我还奇怪着这机器是什么，Leslie视若珍宝，他曾笑着说：“什么都可以借人，电脑和Daffy不能借。”而Daffy还一脸幸福的笑。
我进到他们的家中，Leslie先扔块毛巾给我，仍笑吟吟地说：“去洗个澡吧。”
我警戒地看着他，不动。
他笑意更浓，拉我到一块镜子前，道：“你自己看看。”
镜子里出现一个满身泥污的人，脏乱的头发长长的披在身后，脸上满是泥巴，青一块黄一块，我无声地笑了。这样一个泥人其实几乎连性别也难分，有谁会生出什么念头。Leslie把这样的泥人带回家，或许只证明他是个好人。
我用了两个小时洗澡，当我重看见镜子里那张千年不变的脸，那张苍白脸庞上精致的五官，我知道，我将又一次开始我新的人生。
我穿着Leslie宽大的睡衣走出浴室，他的衣服上带有淡淡的香水味道，Leslie不在客厅，只有Daffy在客厅摆弄着鲜花。我慢无目的的在客厅找来找去，Daffy走过来问我：“你在做什么？想找什么？”
我清脆地吐出两个字：“日历。”
Daffy刷地跳起来，“你会说话！Leslie，她原来真的会说话！”Leslie匆匆从厨房跑来，我转身对他微微一笑。那一刻，我看见，Leslie的瞳孔停止转动，我听到他的心脏在“怦，怦，怦”强烈的跳动。我在对面的镜子上看见我的侧影，湿淋淋的长发垂在腰间，半遮住脸，一双黑眸波光流溢，雪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一个泥人自他那间浴室转一圈出来便换了个人，难怪他惊讶。或许，他在考虑是否把这间浴室出租给美容院。
Leslie用颤抖的手把一个砖头一样的东西递来，我接过左看右看，不明其意，疑惑地目光转向Leslie，他一愣，说：“这是手机，上面有日期，你，你不知道？”
我不再说话了，因为我的确不知道。一个人若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不知道，最好的方法是缄默。
现在已是公元2000年，二十世纪最末的一年，二十一世纪最先的一年。
我发觉我有许多事情不知道许多东西不了解。但这不要紧。很快地我就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如从前所有的重生一样。
我在Leslie的屋里住了下来，我也的确无处可去。Leslie询问我的家世询问我的从前，我仍缄默。他以为我不愿意说——确实我也不愿意说，他叹一口气：“好吧。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你一定有难言之隐，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好了，你可以先住在这里。是吧，Daffy？”他转身问一直没有开口的发现我无颜色的唇，很是惊讶。沉思半晌抚抚我的发说：“可怜的丫头，你严重贫血。”次日，他们两人便买了不少补血品回来。
我在Leslie的屋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许多东西，一切所谓E时代的知识点与流行面。
Leslie和Daffy每天开开心心地出去做事，会友，娱乐。像是很高兴屋中多了个美丽似我的女子这似乎是神话故事里的情节，书生于郊外捡了名仙女回来，从此为他洗衣做饭，其乐融融。可是，我不是仙女，我半点仙法也不会。我只是不老不死，其余几乎与常人一样，也需要吃饭睡觉，也有痛楚倦意，不会呼风唤雨，不会点石成金，我只是一名弱女子。我无法在他们回来前作法于桌上变出热腾腾喷香的饭菜，也无法令他们的抽屉一夜间装满金银财宝。我也不会化作一缕清风随他们出游，我白天坐在沙发里，晚上睡在Leslie宽大的床上。而Leslie自我来后就和Daffy到另外一间屋里去睡了。每天回来作饭给我吃，唱好听的歌给我听，我才知道Leslie是个歌手，而Daffy是他的爱人。
其实我不是很懒，我只是很忙，忙着学新的东西以尽快融入现在这个世界。此外还有一点，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虚，每重生一次，我唇上的血色就会消退一些，千年前我还是如绛红唇，如今却是似纸一般白，且我的精力明显的不如以前充沛，现在我觉得我有点像；林黛玉，而以前我最讨厌她病泱泱的样子。
Leslie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我知道这不是他欠我的，因为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恩惠。也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他只对一个人充满爱意，那个人就是Daffy，他的眼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的善良。而我呢，我可喜欢Leslie？答案是不容置疑的否定。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妖精真正喜欢一个人？我，是不会的！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流星一掠间便要逝去，且他的青春更是有限，很快地便会老去丑去，以我永恒的青春与美丽去爱一个凡人，可能吗？！
不要指责我的自私，自私是千年前向人类学习的，而他们的遗传因子也很好的把这一点留传至今，自私，不独妖精的生命里有。
我依附着Leslie的生命渡过了我最初的重生，我决定离开他们。
走的那日正好是Leslie开他的“热情演唱会”的第一天。我不明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梳长发和穿裙子，但在他身上不论怎样都很美。Daffy请我看完演出再走，我拒绝了。看了又能怎样？Leskie低低地说：“我知道我们留不住你，可是，能否不要忘记我们？”我嫣然一笑，轻轻地点头。可我心里知道，我很快就会忘记他们，因为妖精是没有感情的。
我找了一套公寓，却比Leslie和Daffy的家及尽豪华奢侈。我爱奢侈享受，妖精无甚大志，不外于红尘中争名夺利，虽人们称此为上进心，妖精不想遗臭万年亦不想流芳百世-——有何意义？我已活了千年，看世间*人物来来去去，江山代有才人出，燃百年之后却仍仅是一抨黄土一堆白骨。多少人记住又如何？无生命的骨骸怎会有感应？有些人说要为后代留下“财富”，可知地球缺了谁都一样照转，是历史选择了你，不是你选择了历史。有那闲工夫，不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于是，妖精照样吃喝玩乐游戏红尘享用人生。
我在外企找到了一份工作，依靠一张假文凭，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虚假的，豆腐渣房子，纸做的皮鞋，兑水的酒，医得死人的治癌药，就连美女的脸和身材都是经过手术改变的，一张假文凭又算的了什么？何况妖精的能力远非这张文凭所能概括。
我持的是清华学士毕业证，公司里许多人跟在我身后笑脸相陪，大赞我是才女，自然皆为男士。我含着高贵的笑容与他们大谈我大学五年的生活，说军训的辛苦。确实，说道水木清华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的历史。九十年前我亲眼看着它创建。公司里的女同事却不怎么喜欢我，经常给我白眼，背地里说我的坏话。然而我不在乎，我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一个妖精？
我买了各式各样的口红唇膏，粉红，艳红，鲜红，浅红，把一张唇描的红润娇媚，没有人知道其实我的唇原是全无颜色，除了Leslie——哦，我几乎忘却了这个人。
一个妖精的心里，不会装下任何人。
我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也买了台电脑，天天上网。自在Leslie的家里学会了电脑，我就迷上了网络，这是个缤彩纷呈的世界，妖精对于新鲜事物总有不可抑制的兴趣。
一天夜里我在聊天室里闲逛——现在的妖精总在深夜上网，一如从前的妖精在深夜上街一样。我于千万ID中遇到了一个ID，他叫phoenix，一看这名字我便隐隐的喜欢，像是遇到了同类。我说：不死鸟你好。
phoenix:我不是不死鸟，我是凤凰。
矜婕：凤凰鸟中王，羽翅似焰翻飞处，千古泣血，自在不死鸟。
phoenix：呵呵，姑娘喜欢诗词？
矜婕：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
phoenix：矜婕，矜婕，试问夜几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独上Internet，不知心恨谁？
我心里一阵惆然，宋时柳永一句”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事可可……“叫我愁肠百转，当时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而我恨其触痛我心，拒不和词。而这多年后的phoenix，不但与我谈诗论词，且直试我心。唉！孽缘！
自此与phoeinx日夜网上题新赋，一日不见那ID，竟是”芳心是事可可“。
妖精虽聪明，总有不及之处。我的电脑经我日夜折腾，不知何故频频死机，辛苦写出的诗词歌赋也丢失不少。我想这无生命的物体或是染上病毒了。找了些杀毒软件之类来弄，情况并未改良，此时竟连字幕都无法显示，如今我一日不见phoeinx，如隔三秋，这便如何是好？忽然想起了Leslie，他有不少朋友是电脑高手，软件工程师，想必可以帮我。
一个电话招来Leslie和他的朋友，东调西测后，电脑恢复良好市民状态，大喜，赠了他们一杯白开水，送客。
不要怪我没良心，妖精本来就是没有心肺的，现在我的兴趣全在phoeinx身上。
如同所有平常人的网缘一样，我和phoeinx终于要见面了。
见面的时间是一个风清月朗的夜，地点是一间幽暗迷离的酒吧。我坐在吧台旁转弄着手中的杯子，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美人弄酒杯，深坐蹙蛾眉，不知心恨谁？”
他来了。
抬头望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虽然没有Leslie英俊潇洒，但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男子韵味。phoeinx，他还算没让我失望。
我们喝了很多酒，他一杯一杯的劝我喝，我们还猜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我输，于是又罚了更多的酒。
我的脸火一样的烫，我上洗手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脸颊娇艳似花。唉倘若我的唇也这样就好了。可是我的唇是没有颜色的，我只能靠口红来维持它的红润。
最后phoeinx扶着我走出酒吧，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到了一个陌生的屋子。夜清寂，风幽凉，phoeinx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我倒在花丛里，妖精对着不死鸟笑，“这是花房吗？”不死鸟对我低语：“这是我们的家，你今晚是我的新娘。”
新娘？她唤我作新娘？我有些不解，迷惘的眸子落在他解去领带的手上，“你在做什么？”
phoeinx摘一朵玫瑰轻拂过我的脸颊，声音悦耳动听，“今夜，请你做我的新娘！”
我突然清醒过来，自浓郁的酒意中，自旖旎的氛围中，自芬芳的花丛中。
“phoeinx，今夜我不能做你的新娘。”
“Why?”phoeinx已脱去上衣，坐到我身旁，侧身要吻我。我避开了。“phoeinx，我是认真的，我要回去了。”
我是妖精，一个千年妖精，妖是不能与人结合的，否则，妖精会魂飞魄散，会像尘埃一样消失，从此不再重生与轮回。
可是phoeinx不肯就此罢手，他死死抱住我不放，我用力推开他，严肃地说：“这一夜*会夺去我的生命。在我的生命与快乐间你选择什么？”他涎着脸答：“没有快乐，要生命何用。”好个卑劣之徒，我愤怒拂袖而出，无奈，小女子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妖精啊，phoeinx已把我压在身下，于我脸上脖上狂吻，双手乱扯我衣裳……莫非，今夜就是我千年的宿命？
门铃突然“叮冬叮冬”急促的响起，phoeinx稍歇一下，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咒骂，并不理会门铃，继续撕扯我的衣服。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两个人影卷着风扑进来一把拉开phoeinx.那张英俊的男人的脸，渗着汗珠，青筋突起，紧咬牙关，怒目直视phoeinx。
Leslie!Daffy!我疑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Leslie扶我起来帮我整理好衣衫，我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Leslie，我们走。”Daffy用鄙夷的眼光看着phoeinx，发动汽车带着我和Leslie绝尘而去。
Leslie及时赶来救了我，我却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妖精，从来就没有“感激”这个概念。引起我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你如何知道我在这个屋子里？”“他怕你一个单身女孩有危险，一直偷偷跟着你。”Daffy面无表情的说。原来如此，Leslie你为什么对一个陌生女子这么关心，何况这个女子根本不是人。“谢谢，我要走了，再见！”我又一次决然而去，全然不顾Leslie再身后的呼唤。
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我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偶尔会想起一个叫Leslie的男人，想起那张英俊的脸和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想起了他看着我无色的唇，抚着我的发说：“可怜的丫头，你严重贫血。”
我回到了许久不曾涉足的这个城市，一样的街道，一样行色匆匆的人群，只是华丽的城市多了一种悲伤的感觉。我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那幢公寓前，凝望着这熟悉的建筑物，唉，当年，我便是在这里依附着一个人的生命度过我重生的初始日子，而后我把他抛出我生命的轨迹，却不知，这个人和他的挚爱现在如何？我慢慢来到门前，啊那个唤作Leslie的男人，可还在这里？我掏出半旧的钥匙，插进门孔一拧，竟然开了，这么多年来，这儿竟然没有换锁。我走进房间，屋内的陈设一切恍如当年。为什么？为什么全不曾改变？我坐在沙发上，轻轻抚摩着这一切，当初，我在这里学会上网，学会唱歌……往事依稀若梦……我妖精的心也不由伥惘于世事沧桑。当年那个捡回妖精的人呢？一阵阵幽香传来，我顺着香味寻找，猛然发现一间屋内墙上悬挂着Leslie的巨幅照片，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忧伤，相片下的供桌上徐徐燃烧的香烛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我心跳突然加速，啊，他回来了，是他回来了吗？
我怀着重逢的喜悦走到客厅，我看见了一个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老伯。
我愣住，他也愣住？一分种之后老伯颤巍巍的叫：“矜婕！”
我明白了，他是Daffy，那么Leslie呢？
老伯笑了，掩饰不住的快乐，“他知道你会回来，叫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看，我没有搬家，就怕你来了找不到我；也没有换锁，怕你进不了门，这屋子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是让你一进来就有回家的感觉。”
妖精眼睛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你在等我？为什么？”
“为了你的双唇恢复颜色。这么多年来，Leslie遍访名医，寻找灵药，只为了让你的双唇恢复颜色。”老伯高兴的咳嗽起来，半天没有说话。
“Leslie，他在哪？”
“他死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里翻转。
“他有抑郁怔，这你是知道的。后来病情越发严重，我们也曾四处求医，但收获甚微，终于在2003年4月1日他决绝而去，给世人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天旋地转的感觉突然袭来，在这个信息日益发达的时代，我这个妖精竟然连这最大的新闻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每天纸醉金迷，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Daffy颤抖的把一碗药端给我喝，褐红色，浓浓的中药味，还有浓浓的腥气。我屏住呼吸喝下去，Daffy说这种药可令我双唇回艳，是Lesli临终所留，我心里在滴血。时常陪Daffy来到Leslie的水晶棺前说话，看着棺中熟睡的Leslie，望着那张英俊的脸庞，不由的浮想连篇。
闲暇时也陪Daffy上街，路人辉指着我们说这人的孙女真孝顺，我们两人脸上是无奈的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意外的，我发现苍白的唇竟渐渐恢复了红润，先是一丝若浅若无的浅红，缓缓地出现隐隐约约的淡红，而这一日，我坐于镜子前端详自己，花瓣一样的唇一片嫣红。多少年了，多少年我没有看见这娇美的颜色浑然于我的唇上，我轻抚着自己的唇，Daffy艰难地走进房间，颤抖的手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我回眸看着Daffy，快乐地笑：“Daffy，我的唇有颜色了！”Daffy欣慰的笑了，“是的，没有想到Leslie的办法果然有用。”我接过Daffy递来的药，腥气扑鼻，好难闻啊！可是想到它能令我双唇回艳，我端起药碗一饮而进。
回眸看镜子，镜子里的我一双黑眸波光流溢，雪白的脸庞，花样红唇娇艳欲滴。苍老的Daffy眸子里无尽欢欣，倏间，却颓然倒地。我赶紧过去扶起他，蓦然看见他的衣袖上渗出点点暗红的血。我挽起他的衣袖，那苍老的胳膊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这是怎么回事？”“Leslie说这种药要鲜血来熬，这些天你一直在喝他的血熬过的药，今天血没了，所以我……”天那，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喝的药，我喝的药其实浓浓的全是Leslie的血！Leslie把他的血加上中草药，熬成一碗碗给我喝！(怪不得他的遗容没有一点血色，犹如我以前一样惨白）而可怜的Daffy竟然也把自己的血给了我。方才喝下去的在体内甜丝丝的药，突然间化作无数钢针，针针刺痛我心。Leslie和Daffy，你们为了一个妖精这么做值吗？看着怀中的Daffy，我的泪一串串落在他的脸上。这是我千年来第一次流泪，为了两个曾经救我多次，我却从未感激的男人。
Daffy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混浊的眼睛在一点点闭上……
我突然间想起千年前一个老妖对我说的话，千万不要让你的血流出来，虽然它可以救人，却会让你化为灰烬，永不得重生。
我拿起镜子，看一眼镜子里千年不变的脸，心里有了决定。手一松，镜子掉在地上碎成许多瓣，我拿起一块碎的镜片，在手腕上用力一割，凉凉的液体流出，没有一丝温度，不带一丝颜色。这可是我的血？千年了，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血，也是最后一次。
我把Leslie和Daffy并排放在一起，把这透明的液体滴入他们口中，透明的液体缓缓自我手腕流淌，忽然间有了一丝暖意，抬眼望去，竟然带出一丝丝红的血色。我知道，这是Leslie和Daffy的血。千年来我每历一段人生，看一场世态炎凉，再次重生后，血液就冰凉几许，心间对这世界更冷漠一分，而我的唇便随这冷漠与冰冷逐渐褪色，直至全无颜色。而Leslie以他的血液注入我身体，以他的生命告知我世间的温情，暖我的血，暖我的心，令我双唇回艳。
Leslie，我欠你的，即使一千个千年也偿还不了！
我的血越来越快的滴入Leslie和Daffy口中，他们的白发渐渐变黑，脸上慢慢有了红润——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我知道自己即将消失于这个空间，像尘埃一样消散，不再有重生与轮回，我又要忘记时间了，然而这一次没有分筋错骨的疼痛，只有轻松快乐，幸福甜蜜。此次忘记时间后，再无重生，我不后悔——
在我手腕终于滴不出血时，我看见Leslie睁开了美丽的眼睛，英俊帅气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对着我和Daffy调皮的眨眼睛。
我对着他们最后一笑，一瞬间，身躯消融于空气中。乌黑的长发，明亮的双眸，娇艳的双唇，嫩白的脸庞，消融于空气中……
我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啊！千年以来，虽然我是妖精，但从来没有飞翔。在妖精的梦里一直想着自己会飞，像传说中的妖精一样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飞翔……今天，我终于飞起来了……我在心里轻轻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