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香在电话里像发出像被老鼠吓到的尖叫声。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紧促的跑步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朝香又尖叫了起来。她对着电话喊着季萌的名字,声音有点抖,她说:“有人跳楼了,就在我眼前……”话音未落,朝香又倒吸了一口气,似乎又被吓到了。接着就听到她用颤抖的哭音对着电话说:“好多人跳楼啊……他们……就摔在我身边。”她哭了起来,“我走不出去了,我好怕被砸到,前后左右都有摔落下来的人……季萌,救命啊!”
季萌还在洗澡的时候,电话响了一次,在哗啦作响的水声中,她没有听到。季萌洗完澡,边擦干头发边走出来,客厅里的电话又响了。季萌放下毛巾,拿起听筒,有几滴水滴在电话上,她慌忙用手抹去。
“喂……”季萌懒洋洋地问道,口中夹杂着几丝残留的酒气,回家后喝点酒放松下情绪是她的小爱好。
电话那头是季萌的好友,朝香。两人从读书时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参加工作后,巧合地在同一个城市里面相遇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电话那头传来朝香带点微醉的声音。朝香最近刚刚失恋,情绪低落。今晚参加了同事的婚礼,触景伤情。于是在婚礼的中途溜了出来打电话给季萌,以发泄出心中的苦闷。朝香刚才在婚礼的过程中一直忍着眼泪,又要强挤出笑容。不由得一直给自己喊话,叫自己要忍住,别扫兴。又不由得自嘲,说自己这么不幸的人真不应该来参加别人的婚礼。
和季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下电话,朝香又重新回到酒席当中。
季萌在电话这边叹了口气,轻轻放上电话。屈腿坐着,呆呆地抱着膝头。
(去年我失恋的时候,我又是在做什么呢?现在朝香的感觉我可谓是感同身受的。)
……季萌的眼皮渐感沉重。
有一滴水滴落在脸上,季萌疑惑地伸手抹了抹。
(刚才急着听电话,没有擦干头发?)
屋内开着的是那种橘黄色的落地灯,灯就在这张摆着电话的小方桌后面,灯光从墙角蔓延开来,除了这个角落,其余地方都是看不真切,昏黄的光像一层弥散的薄雾。
季萌抬头望着那被那薄雾覆盖的天花板,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傻念头,因为这水珠肯定是从她头发掉下来的,不可能是天花板上。
季萌用手把头发拨弄开,让头发干得更快点。她看了一眼窗户,没开。通通风的好,她想。于是走上前去,推开了窗户。被推开的窗玻璃在一瞬间映出她的倒影,她的眼角瞄到了那个倒影,不过她不想去看,因为她不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又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窝在沙发上,喝着泡好的热茶,慢慢地打起了瞌睡。
瞌睡间,季萌忽然听到撞击声,还有地动感。她猛地睁开眼睛,心头还留着惊恐——地震?
季萌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浑身起了一阵燥热,接着是一阵恶寒。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果真的地震,是要夺门而出,还是躲到厕所呢?
不过,根本没有地震的迹象。看来是在做梦。季萌摸摸头发,头发差不多干了。她伸了伸懒腰,欲站起身来,才发现扔在沙发上的手提电话正在震动个不停。
警车闪烁的车灯使午夜的街道变成另外一个世界。警察局刚刚接到报警,说这栋住宅楼有人跳楼,当他们赶到现场,却发现地上除了一个昏倒的女子之外并没有看见任何的尸体。而那个女子,一点都不像是从高楼跳下来的,身体完好,地上一滴血都没有。
“刚刚报警的是你?”一个警察拦住一名少女——季萌还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
“我朋友呢我朋友呢?让我看看我朋友!”她大叫着死命推开警察,冲到晕倒的女孩旁边,看样子警察也是刚到,还没来得及对女孩子作出什么救护措施。
“你们在干什么?干嘛不把那人推开!”季萌冲上前,对警察吼道。
“小姐?你没问题吧?有谁压在她身上?”
“那个男人啊!那个……”季萌指向倒在地上的朝香,声音没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了。除了在做救护措施的警察之外并没看到其它任何的男子。可是她刚才明明看到有个男人压在朝香身上,朝香还竭力地想伸出一只手向周围求救。
她来不及多想,赶快走上前去。走近了才发现其实朝香并没有晕倒过去,只是睁大了惊恐且充满泪水的双眼。她全身强烈地发抖着,那情形与其说身体无力动弹,不如说更像是极力想挣扎却无力反抗来得贴切。
季萌握住了她的手:“朝香,朝香!”朝香的眼神没有焦点,惊恐地盯着季萌背后的黑暗。警察已经准备好担架,准备将朝香抬起来。就在这时,朝香才如释重负般大吸一口气忽然弹坐起来,抱着季萌哭了。只是由于身体虚弱无力,所以哭泣声也显得细弱。但可以看出,朝香的情绪已经歇斯底里了。
警察局。
“季小姐,麻烦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季萌低头回忆了一下:“朝香今天心情不好,玩得很晚,应该有喝了点酒。打给我的时候,我正好从瞌睡中醒来。那时,呃,十二点半左右吧。反正也习惯了她这样找我诉苦的,我就陪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那时……”
萌沉思了下,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时我因为刚打了个瞌睡,所以头脑还不是很清醒。朝香大概意思是说想来找我,要我等她,于是我就窝在沙发,随便陪她说着话。忽然,朝香先是像被老鼠吓到一样叫了一下。”季萌停顿了一下,认真回忆着。“然后……然后她就厉声尖叫起来。她……当时很紧张和害怕地叫着我名字,声音有点抖,她说‘有人跳楼了,就在我眼前……’那时我也吓了一跳,觉得这有点……离奇。我都能感觉到朝香着急害怕的样子。然后听到朝香又倒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她那边发生了什么,我听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接着就听到她颤颤抖抖地又告诉我:‘好多人跳楼啊……都摔在我身边。’她那时已经哭了起来,她说‘我走不出去了,我好怕被砸到,前后左右都有摔落下来的人……季萌,救命啊!’说完这句,朝香的声音忽然停止了。我听到……似乎是电话掉落到地上的声音。接着又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几声……似乎是重物掉落时碰撞到地面的闷响,一下接一下的。再然后,我就报警了。”
做记录的警察以一种不相信的眼光看着萌,正要开口时,忽然发现身旁坐着的同僚浑身抖得厉害。于是便转过身去问他怎么了。
“我看到了。”那位警察说话时也抖得厉害,“她说的都是真的。”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喂,你胡说些什么!”询问萌口供的警察斥道。
“我没胡说……我……我当时在附近,”他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下来“我是接到报警后第一个到现场的。当时我以为我眼花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那栋大厦楼下好多尸体,似乎都是刚刚跳下楼来的,还有一具,就压在那个女孩身上……”
惊魂未定的朝香今晚暂时住进季萌的家。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就会全身不停地泛起寒意。那种冷是由体内发出的,就算明明感觉到体表的燥热,但是那阵寒意还是不断地从里到外侵袭每个毛孔。
尽管如此,当季萌去洗澡的时候,朝香还是蜷缩在沙发上,在离那盏落地灯最近的角落。她不安地抱着膝盖盯着周围,神经质地转动着眼珠,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抠着沙发的皮革。
一丝凉风吹来,朝香望向窗外……夜幕包裹了整个城市,天际处反射着城市的灯光,从这里看出去,却只有那么几盏灯光。旁边的窗玻璃上,也倒映出了某处的灯光。朝香盯着那个窗玻璃看得入神。风吹得窗户轻轻摇摆,玻璃上的灯光也在跟着轻轻摇晃。朝香看着看着,渐渐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可怜的低吟声,接着她大叫起来,把身体使劲缩进沙发的角落里。
季萌被尖叫声吓得浑身一抖,手一滑,脱手的花洒撞到了墙上。季萌从浴室里面冲了出来。的时候,发现朝香正僵着身体,一步步向窗户走去。
“朝香!”季萌被眼前的情景吓到,止步不前,喊了一声。
朝香没反应,越来越靠近窗边。
“喂?!朝香?你怎么了?刚才是怎么了?那边有什么?”
朝香忽然左脚一崴,左肩下沉,她停止了前进。朝香的左手抽搐着,她的右脚也在发着抖,接着是身体,最后连头也开始抖起来。
她是在极力挣扎!在竭力反抗那股不知名的力量!
季萌想上前又不敢,正在犹豫间,见朝香吃力地把头扭了过来,喉咙里艰难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救……救救……救我……”
朝香吃力地想抬起她的左手,伸向了季萌。
季萌伸手去拉,才刚拉到朝香的手,就立刻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季萌脚一软倒退了几步,背部撞在了墙上,同时也放开了拉着朝香的手。
她看见朝香的背上,出现了一个伏着的男人背影,朝香一步步往窗户走去,恐怕就是他的缘故。朝香就像一个木偶,*控着,一步步被推往窗户边缘。她的力量已经无法抵抗下去。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看向季萌,季萌捂住了嘴,瘫软在地。这个男人,就是昨晚压在朝香身上的那个!
昏黄的灯光中似乎真的漫起了若有似无的雾气,季萌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她就这样瘫坐在墙角,眼睁睁地看着朝香挣扎的背影。许久,楼下传来一声闷响,季萌终于哭了出来。
她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她这是在梦里么?
她发现自己飘浮在天花板上,下面是那张沙发。而沙发上,正坐着一个自己!
季萌感觉到有一滴水滴落下来在脸上,她从瞌睡中醒来,疑惑地伸手抹了抹。
(刚才急着听电话,没有擦干头发?好像做了一个恐怖的梦,不过却记不得梦里发生什么了。)
季萌抬起头,望着那被灯光薄雾覆盖的天花板,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傻念头,因为这水珠肯定是从她头发掉下来的,不可能是天花板上。
季萌用手从头发里面把头发拨弄开,让头发干得更快点。她看到窗户没开,于是走上前去,想去推开窗户。
随着一步步靠近窗玻璃,她的眼角瞄到了玻璃上倒映出来的那个透明的身影,不过她不想正眼去看,因为她不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走到窗边,伸出手,眯着眼睛尽量避开视线不去看窗玻璃。她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往楼下的方向看去。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闪个不停的警车灯,然后是围观的群众。她往警方围起的地方的中心看去——地上有一滩血迹,血液似乎还在缓缓流出。
(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是朝香么?)季萌用颤抖的手捂住了嘴巴。
死去的女人身上,趴着一个男子。是那个男人!!!季萌想起来那个梦了,此刻,那个男子正慢慢从女子尸体上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