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做梦的人
一
“白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三号病人伸手抓住新传来的白医生,绝望问。
这个病人今年二十七岁,是一个在读研究生,入院原因是中毒性休克,循环衰竭。中毒原因不明。急救医生判断为中毒引发的血管痉挛性疾病,所以进行了妥拉唑啉的静滴,药剂师又根据医生要求调配了特殊的解毒药剂,才使得三号病人转危为安。
但是,也许是副作用,三号病人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恶梦,每一次醒来的时间都只有八小时。
“你的情况正在好转,你要相信医生。”
白芬耐心的安慰三号病人,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靠在枕头上一副沮丧的模样,同时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惊悸。护工在一旁给临床刚醒来的病人喂饭,那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目光呆滞,只机械的咀嚼食物。三号病人仍然抓着白医生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
“不要担心,不会耽误你的学业。最多一个月,一定可以出院。”
“不是,白医生,我梦到一些可怕的事……”
“只是梦……”
“不!再没有比那更真实的了。”
三号病人说着,松开了手,蜷缩成一团,躺下了。
“奇怪的病人,他会梦到什么呢?”
白芬继续巡房,一间一间的走进走出。夜晚的医院里总是阴森森的,所有过道都像蒙着一层雾,迎上去扑在脸颊上,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感觉,但却使人脑后发凉,手脚有些木然僵硬的感觉。
“谁?谁在那?”
一个身影晃了下,在东四区的七号病房门口前不见了,白芬略一犹豫便追过去。这一段走廊的灯总是莫然其妙的坏掉,有时候安装上人才一转身就突然亮度大增,一两秒后便炸成碎片。电工查过多次,不是电路问题。所以就有很多传闻,有一个病人曾亲眼看见,在耀眼的强光中,有一个身披黑袍的高个挥动手杖击向灯泡。
那个病人后来跳楼自杀了,他只是一个八岁的男孩。
“你是谁?”
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门前,白芬不由得想起那个传闻,故而声音有些颤抖。
“我找不到家了,只好又回来了。阿姨,你能帮我吗?”
一个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每个字都很清楚的飘进白芬的耳朵里。走廊窗外有汽车的灯光一晃而过,在墙与门上划了道转瞬即逝的光带,应该刚好能照到黑暗中那孩子的脸。然而,白芬却只看到门上的锁,还有一具立在门前的无头童尸。
“啊!!”
白芬惊叫一声醒来,发现自己躺上值班室的床上,穆辛穆医生正用古怪的目光盯着自己。值班室的日光灯有些暗淡,而且闪烁,使得穆辛的神情更加诡异。
“做恶梦了?”
“嗯,没什么,大概最近没休息好吧!”
白芬坐起来,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十一点四十分,刚好睡了两个小时。她整理衣领,抓起听诊器。
“我去查房。”
“嗯,东四区不用去,那边没有住院病人了。”
“什么?七点时不是住进去一个吗?”
“死了。”
穆辛很干脆的回答,目光没有离开手捧的书。
“看什么书呢?”
“《灵魂手册》,别忘了,十二点以前回来。”
“忘不了。”
白芬说着,出了值班室,她望了眼蒙着雾似的走廊,咬了咬牙,走进去。
前面就是东三区六号病房了,是三号病人住的地方。白芬下意识的停住,伸手进衣袋捏了捏十字架,然后才继续前进。
三号病人还没醒,护工正在给临床的老人喂饭,其余两位病人都在沉睡。白芬查看记录,身后的护士低声的说到时间了,白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护士的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就被人从另一方向抓住了手腕。
“白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是三号病人。惊的白芬心跳几乎停止。
二
三号病人不知何时醒的,他消瘦的脸像骷髅,两只眼球深陷在眼窝里,在日光灯下闪着两点阴郁的光芒。他的头发短而乱,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伸展。据说三号病人刚入院时是个英俊的男人,可只过了半个月,便成了现在的模样。他的病,没有半点好转。
白芬试图掰开三号病人的手指,但没有成功,那五根看起来没有血肉干枯的手指像钢铁铸造般,紧紧箍在白芬的手腕上。
“你先放手,你的情况正在好转,你要相信医生。”
“这句话,你在梦里说过了!”
三号病人突然暴躁的说,紧接着梦呓般的继续自言自语。
“可那,真的太真实了……”
白芬有些不知所措,仍在努力摆脱三号病人的手。
“我梦见,你在查房,然后看见一个人影,你跑过去,有灯光一晃,我看见……我看见了一具无头童尸!”
白芬霎时惊骇的说不出话来,手中的本子脱手落地,护士上前帮她拣起,关切的问:没事吧,白医生?白芬摇摇头,这时三号病人也松开了手,半张着嘴盯着白芬。
“你看见了?你一定看见了!”
白芬感到浑身上下所有毛发都立了起来,静电在肌肤与衣物间磨擦,剌痛宛如万千根细针。白芬惊恐万分,但又努力保持镇定,退出病房,然后才拼命的跑向值班室。
“你回来了,三号病人的状况怎么样?”
穆辛转动椅子,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住白芬的眼睛。白芬急剧的喘息,说不出话来,只摆了摆手。
“这么说,他进入你的梦了?”
“啊?”
白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圆了眼睛,有些慌张。
“你,你怎么知道的?”
穆辛阴森森的笑了,他放下《灵魂手册》,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档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张可生为什么会被叫做三号吗?答案就在这里。”
穆辛微探身体,将档案递给白芬。地上狰狞的影子刹那逼近了,白芬贴在门板上,犹豫着,颤抖的伸手接住,打开。
这是一个叫孙英男的女护士的私人日记,档案标号是一号,它就像是附着魔力般吸引白芬翻看。
‘三月二十一日,晴
‘病人已经昏睡十五小时,又到了醒过来的时候了。昨天于若丽给他换床单时发现他在枕头下压了一个本子,记录了些恶梦的片段,奇怪的是,有些梦境给人以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道今天他又会做些什么可怕的梦。如果是我天天做这样的梦,一定会精神错乱的。’
‘三月二十二日,晴转多云
‘今天院长对我大发脾气,因为我把于若丽的工作日记弄丢了,上面是她负责那个特别病人的记录。平时院长很和气,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吓人。现在我由我来护理他,院长还专派了一个男护工。那个护工色迷迷的,讨人厌。今天病人没什么异常,不过他的头发似乎有些褪色,看起来好像有点黄。’
‘三月二十三日,大雨
‘太可怕了,原来于若丽自杀了!我一直以为她换班休假去了。听说是跳楼,还把她丈夫打伤了,喊着什么维以永生的话跳的。她家住十七楼,死的一定很恐怖。更恐怖的是,今天我看见病人的日记了,他在梦里和于若丽恋爱,还一起跳楼自杀,并把于若丽的丈夫打伤了!我现在还有些心颤,这都怎么可能啊!’
‘三月二十四日,阴
‘我做梦了,我梦见病人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他说他就要死了,希望我能把他和于若丽葬在一起。太可怕了,他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别忘了,一定要把我们葬在一起!’
‘三月二十五日,暴雨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护理这个病人,我觉得自己要疯了。只要一闭眼他就在我眼前,流着血,告诉我他有多爱于若丽,然后……然后他竟想要和我发生关系!我不敢睡觉,不敢闭眼,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发疯了。’
‘三月二十六日,晴
‘他得手了,我要杀了他!’
孙英男的日记到此突然结束了,后面标明三月二十七日夜,护士孙英男谋杀了病人,然后触电自杀身亡。可是白芬的第六感却告诉了这个病人并没有死,连同孙英男,他们一定都躲在什么地方偷笑,像一对魔鬼。
白芬的手抖的很利害,她好容易才翻开标着二号的照片档案,这是一个老女人,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起皱的深色的皮,嘴里似乎没有牙,两片唇深陷进去,使嘴部像一个洞。白芬的胃有一阵痉挛,她忍耐着,翻下页,并做了次深呼吸。
是文字档案:
‘赵娜,十九岁,入院前遭人强奸,有外伤,昏迷不醒。三十六小时后循环系统突然衰竭,器官老化,经抢收脱离危险。后每次醒来时间都为八小时,症状与一号病人相同。被五号机构带走,未留下观察记录。’
竟然是这样,难以想像照片上的人竟才十九岁。白芬呼吸打着颤,合上文件夹,丢还给穆辛,整个人仍贴在门板上不敢靠他太近。
“这是什么?你想告诉我什么?”
“这是一种奇怪的传染病,传播速度极快,但似乎是有选择的。它能使人的精神力量变得强大,不论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不过代价是死亡。我和院长决定把三号留下,做研究!”
“你们疯啦!我会死的!”
白芬惊醒般的大喊,穆辛却只是诡异的微微一笑。
“如果不研究明白,整个人类都会死。”
三
军属一零七医院位于城市中央的黄金地段,许多开发商都想搞到这块地皮,但没有成功,因为一零七医院的后台是五号机构。没有人敢去招惹五号机构,除非他不想活了。可现在,附属医院竟然敢与五号机构对抗,只说明一个问题,五号机构内部出现了混乱。
非同一般的混乱。
白芬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医院里挤满病人,似乎都是感染了一号病毒,到处都是昏睡的人。护士们穿梭奔走,因为不时有病人死去。甚至护士也也成批的躺在病床上,她们绝望的睁大了眼睛,因为缺乏睡眠和恐惧死亡而变得易怒并有攻击性。白芬问穆辛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而穆辛仍旧一副诡异的笑脸,他说:“这才刚刚开始。”白芬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碰翻了一只玻璃杯,她本能的伸手去接,却只触到杯子的边缘,倾覆的的水像一块固体物质,砸在水泥地面上碎成无数细珠,滚动,然后玻璃杯撞到地面上,发生尖锐的声响,那些碎片在日光灯下折射着奇异的光芒。白芬一愣,觉得这像是一场梦,她猛的抬头,发现穆辛在望向窗外,而窗外,一只无比巨大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仿佛在笑。
是恶梦,白芬努力试着醒来,但不成功。闭上眼睛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都未曾有一毫变化,她试着咬自己的手指,那种痛却非常的真实。她感到绝望,这无边无际恶梦。
“你被感染了。”
白芬坐起时发现穆辛正盯着自己,他的神情越来越古怪了。
“你说什么?”
白芬有些疑惑的问。
“我什么都没说,你在做梦。”
穆辛站了起来,伸了伸腰,走出休息室。
白芬拿过台历,上面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九日。她又呆坐了会,仍旧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就在这时,护士跑进来喊她,有一个急诊病人吐血了。白芬突然有些气愤,自从和穆医生搭档以来,从未见穆辛给患者做过诊断,只是看书,还有记录三号病人的那些恶梦,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医生?
医院走廊里亮着灯,现在是白天了。
白芬跑出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她感到有什么事不对,现在是白天,这怎么可能?难道自己总在上班?还是……她不敢想像,这样的一个梦该如何醒来。
“你醒啦?”
白芬一睁眼便看到穆辛灼人的目光,似乎要看透人的灵魂。
“我……我真的醒啦?”
“嗯,你已经睡了整整五个小时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也传染了呢!天快亮了,还好今晚没有发生什么事,起来吧,再过一会早班的人就该到了。”
白芬呆坐着,头昏沉沉的,四肢无力,眼睛干涩像沙眼的症状。这里是隔离区值班室,穆辛在擦眼镜。值班室外寂静声,偶尔有脚步嗒嗒的走过,然后厕所门开关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半天。白芬使劲摇了摇头,觉得这回是真的醒了。
“三号病人……”
白芬犹豫着,在想该如何措辞,穆辛却拿过记录,翻开递给她。
“三号病人醒了,是四点五十分。我分析了他的梦境,和前天的一样,杂乱无章,好象没多大价值。不过,昨晚他的肾上腺素有些异常,脑波也有些起伏,不过很奇怪,他的心跳并没什么异常状况。”
穆辛呵了一口气,搓着手,原地伸了个懒腰。
“这鬼天气,有暖气还么冷!”
白芬受到暗示般转头望向窗户,玻璃上冻着一层冰花,在外面停车场灯光映照下仿佛一片虚幻中的森林。白芬捧着记录簿呆呆的看着,陷入无思的境地。
“一号病人死的太早,二号病人又叫五号机构抢去了,现在咱们只剩下三号病人,要抓紧时间研究免疫疫苗。我听说五号机构那边,出事了,二号病人也死了,不过好像传染了什么人。这病太可怕了,从发现第一例到现在,才过去十天时间就死了两个,也许还不止,如果不及早采取措施,真要扩散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有一种感觉,”
白芬突然说。穆辛察觉到她声音的不同,不由的转过头来。
“一号病毒不是接触性传播,也不是通过体液传播,更不是空气性传播,甚至不是人类所知的任何传播方式,我认为,”
白芬停了刹那,双眼接触到穆辛专注目光,一字一句的说。
“一号病毒,是通过思维传播!”
“什么?通过思维传播?”
穆辛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念头,他的表情告诉白芬,他认为这太荒谬了。其实不只穆辛觉得匪夷所思,就连白芬自己都觉得这像是在开玩笑,世上怎么可能有一种病毒是通过思维传播的呢?那它的实质是什么呢?致病原理又是什么呢?根本讲不通。
“是不可思议,但你发现没有,张可生除了奇怪的症状外,他的器官功能都很正常,甚至做淫梦时还有勃起的生理现象。说到勃起,前天他做淫梦后,第二天西二区的一个孕妇流产了,说她在梦里遭人强暴,妇科那边说她流产是因为子宫受到外力的强烈剌激。也许从一号病人起,我们就忽略了一些基本事实,直到孙英男自杀,我们都还没发觉,这三个病人的梦境都能够在现实里变成真实的事情!”
“什么?你说的……这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穆辛显然被吓到了,他脸色苍白不住的后退。
“东四区,晚上七点送来的那个病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白芬目光炯炯的盯着一脸惊骇的穆辛。
“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被传染了。”
白芬无奈的笑了。
第二章 并非有意
一
早班医生到了,只有院长一人。
“冯医生不会来了,他死了。”
院长沉痛的说,眼睛红肿像是一夜未眠。
冯晓生是院长的得意门生,被公认为一零七医生未来的接班人。这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才华横溢,精通中西医,先后在亚欧各大医学院深造,主持或参与过数千次外科手术,研发过神经再生的药物,后到非洲当独立医师,用当地草药医治好近万名病人,被当地土著居民信奉为神灵。二零零二年春回国,考取心理医师执照,提出心智再生理论,在引导智力残疾儿童的智力发育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同年再次提出精神障碍的回归式疗法,在心理学界引发轰动,甚至有传闻说他只要看病人的眼睛几秒钟便能使攻击性人格障碍的病人安静下来。他是医学界的一个传奇人物,是近百年来少有的医学全才。次年冬,冯晓生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到一零七医院,成为一名急诊医生,因为一零七医院的院长是和制,他的启蒙老师。
这样一个天才似的人,居然不动声色的就死了。
“您是说,冯医生是被谋杀的?!”
“是啊,现场是密室做案,三十七层的高度,门窗都没有破坏的痕迹,但是小冯……警方说他们会争取早日破案,还小冯一个公道。可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唉!”
院长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漩,灰暗而疲惫的脸越发苍老了。
穆辛还处在震惊中,呆呆的说不出话来。白芬却突然问:
“他的手稿呢?”
院长一愣,几乎是跳了起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便往外就跑。
穆辛还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芬在窗口望着院长的车驶出停车场,依旧不动声色的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记录簿,开始记录昨晚的梦魇。
“别发呆了,去观察一下三号病人的情况,顺便把新记录取回来。记住,不要看他的眼睛。”
白芬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不给穆辛任何表达想法的机会。她当然有这个权力,因为她是三号病人的主治医生了,在冯晓生死后。穆辛脸色惨白而惊悸,他戴上口罩,走出值班室。
三月份的天气真的很冷,白芬坐在暖气旁仍旧感受到膝部一片冰凉,她停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暗暗思忖,昨夜的梦里确实没有过谋杀冯晓生的情节,那会是谁干的呢?难道五号机构被感染的那个人是冯晓生的旧识?思索了半天,头左内侧隐隐的疼起来,白芬放下笔,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白芬开始分析昨天夜里的梦境,很显然她被三号病人引导了,一些基本事实发生了颠倒,比如在她和穆辛的关系上。白芬还记得穆辛被自己用诡异的目光盯着时恐惧的模样,以及他第一次听到关于一号病毒时惊骇的表情。可三号病人为何要引导她把这些事颠倒过来呢?肯定是有目的的,也许在暗示她什么。白芬从每一个细节开始着手,一点点推进。她认为自己虽然不是冯晓生那样的天才,但只要细致分析,一样能解开谜团。
正在这时,走廊里有一阵骚乱,几个女声惊惶失措的尖锐叫喊,这引起白芬的一些反感,她刚刚理出的一点头绪又被打乱了。
“什么事?”
“三号病人突然发狂要吃人,穆医生给他咬伤啦!”
“嗯?”
白芬快步走去,正遇到穆辛走出病房。在他身后,三号病人被绑在床上,满脸是血的吼叫着,那声音充满兽性。
“你没事吧?”
“没什么,胳膊让他咬了口,不碍事。”
穆辛镇定的说。他额头布满冷汗,凝聚成大滴的汗珠滚入眉毛,随着穆辛一抬头间甩落出去。
白芬没有说话,因为她看出穆辛痛的发抖,却在强忍。
“跟我去包扎一下吧!”
等到护士都离开后,穆辛才露出痛苦的表情。护士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用的是一条素净的手绢,此刻已染满鲜血,像朵朵梅花。白芬解开手绢,留意到上面绣有一个‘霞’字。
“没看出来,卫红霞对你还挺有意思呵!”
白芬一旁剪开穆辛的上衣一边幽怨的说,不自觉的用力一扯,把还未完全剪开的衣服拉了下来。穆辛痛的几乎叫喊起来。
“轻点你!她有没有意思我哪知道啊?又不是天天见面,再说我不整天和你在一起吗?我都不知道的事,偏偏你看出来了。”
白芬脸上浮起红晕,小心翼翼的给伤口消毒。穆辛却看的忘记了痛。白芬的眼睛专注于伤口,她的短发整齐的滑下,垂在脸颊上,秀美的眉毛微皱,挺挺的鼻梁下嘴角向两边轻轻的撇,一副心痛的模样。他们很少这样的靠近,穆辛闻着白芬身上淡淡的香气,心跳徒然加速,他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犹豫着该不该吻白芬。
“发生了什么事?三号病人为什么咬你?”
不知何时白芬的声音又变得像平时一样冰冷,没有感情了。穆辛无声的叹息,心底隐隐的痛。
“刚开始一切正常,三号病人很配合,后来吃药时……对了,这几天他在睡眠时一直有血管痉挛现象,所以今天我给他配了小剂量的安脉生,就是在用药时他突然发起疯来,说要吃了我。”
白芬停止包扎,有些生气的责问。
“你怎么能随便用药?你是主治医生还是我是?”
穆辛苦笑一声,不做反驳。
“他还说什么?”
白芬继续包扎伤口,非常的轻柔。
“他说‘从今天起,人将以人为食,以达到自然的平衡。’”
“自然的平衡?”
白芬若有所思的复述,陷入沉思。
穆辛把剪碎的工作服脱下,穿上外套准备回宿舍换几件御寒的衣服。他暗想这个三号病人真是利害,几层衣服都被他咬透了,还撕去一小块皮肉,如果自己躲的不及时,大概就让他咬着颈动脉了。想到这,穆辛打了个冷战,三号病人的举止像只凶恶的狼。
“是平衡!”
白芬突然恍然大悟的对穆辛说,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他引导我的梦只是想达到一个男女思维定势的平衡,这就是他的目的,一个狂妄的男权主义者!”
“啊?”
穆辛还是不明白,白芬一笑,伸手轻拍他的脸,非常自然的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
“你先去换衣服,回来我告诉你。”
二
白芬仔细的分析三号病人的梦境,想要从中得出线索,但这并不是容易的事。三号病人在讲述他的梦境时显然加进了个人的主观意识,他似乎在诱导白芬的思路。
这是一个智力的对峙。
八点十三分,穆辛回到隔离区。白芬已叫护士到食堂打了两份饭,还给穆辛准备好了睡觉的床铺。穆辛一边吃饭一边听白芬讲昨夜的梦,不时的提出不同意见,他说三号病人潜意识所要表达的东西似乎不止男权主义,还有另的,一种人性深处的焦虑,当然这种焦虑也可能是白芬的,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这是亘古不变的。
吃过饭后是八点二十三分,穆辛睡前又和白芬说了会工作上的事情才躺下,只一会就睡着了。白芬坐在床边注视着穆辛,眼中充满了爱,轻轻的在他脸颊上一吻,才离去。回到值班室时是八点三十一分,早班护士说有两位警察来调查冯晓生情况,在医院的健康花园等着,副院长点名让白芬接待,于是她离开隔离区,到外面的健康花园。
现在是三月份,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到现在还没融化,健康花园里的耐寒植物都覆盖在白雪下,像压了层丝棉。白芬远远的看见两位警察呵着白气在跺脚,不禁感到好笑,他们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知道了点一号病的事,所以连医院门诊大楼都不敢进了。
“你们好,我就是白芬。”
“噢,您就是白医生啊!这么年轻,比……”
“你好,我们是市刑侦大队的,我叫毛泽明,他叫于乾,这是我的工作证件,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冯晓生生前的人际关系,顺便把这个给你带来。”
瘦高个警察毛泽明打断同伴的话,用标准普通话简单的说明来意,这博得了白芬好感。白芬接过文件袋,看到上面有‘白芬女士亲启’的隶书字样,是冯晓生的笔迹。
“这是?”
“是手稿,我们发现时是封好的,出于工作需要我们看过了,请原谅。”
“白医生,我有件事不明白,那手稿上讲的一号病毒,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毁灭整个人类,不是开玩笑吧?”
警官于乾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毛泽明露出不满的表情,在一旁干咳起来。白芬一笑,正要回答,突然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变化,很微妙,她向四面观望,树梢在寒风中轻晃,麻雀在雪地里叽叽喳喳,远处还有一个老年病人在颤巍巍的散步。似乎一切正常,但白芬却真切的感到有什么不同。
“难道是真的?我们一定会保密!”
于乾误会了白芬的举动,以为她担心有人窃听。
“不是,医学上的事,每个人的观点都是不同,冯医生认为是绝症的,也许吃两副中药就能好,所以,请不要到处散布关于一号病毒的消息。而且这个,相信你们也知道一零七医院的性质,有些事情还是不要问的好。咱们还是说冯医生的事吧!”
白芬说着带两位警察去了宿舍楼的小食堂,叫了三杯茶。
毛泽明提问,于乾做记录,一问一答进行了很长时间。毛泽明不但问了冯晓生的人际关系,还问了白芬对他的个人看法,以及他平时言谈时说到自己的经历,特别是关系神秘事情的,这让白芬有些意外。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
毛泽明有些犹豫,于乾则很干脆的回答。
“他杀。本来不该告诉你的,违反规定,不过你也是医生,而且冯医生的死不像是人类能干的活……你踩我也得说,咱们的法医都没辙了,出来前队长说可以问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是这样的,冯晓生的死状非常奇怪,他四肢被人砍掉后又在床上拼合起来,伤口很齐,没有搏斗捆绑迹象,但胃里没有安眠药,残留血液里也没有其他镇定剂痕迹。噢,最奇怪的就是他的全部血液都在浴室的浴缸里。现场门窗紧闭,没有被撬过,我们是撞破门才进去的,因为开锁专家说他的门是在里面锁上的。法医想不明白,他的手腕上没有伤口,血是怎么跑到浴缸里的,而且没有镇定类药物作用,他怎么可能忍住被肢解的痛楚?”
“还有,白医生,一个人有可能把自己肢解了吗?”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一号病毒,手稿里提到超心理学,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于乾补充完,毛泽明又补充。这让白芬有些招架不住,她是医生,不是警察。
“很抱歉,就我所知的医学知识,这些事都不太可能,还有超心理学,那个是心理学范畴,和我的专业不同,而且,咱们国内似乎没开始超心理学的研究。”
“这样啊,那,如果你想到什么线索,就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毛泽明抄了个号码递给白芬,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又停住,回头问:“冯晓生平时用的是古龙香水吗?”
“不,他从不喷香水。”
警察离开后,白芬给院长打电话,告诉他已拿到手稿,院长说他正在路上,遇到堵车,过会才能回来,要白芬先看手稿。
出了小食堂,穿过健康花园,白芬再次感觉到某种奇异的变化,她停下来,仔细观察四周围,花园、麻雀、小亭、甬道,还有过路的医生、护士、病人和病人家属,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白芬的目光在每一个身影上扫过,突然发现了什么,她快速转身,正好看见远远盯着自己的人,那个颤巍巍的六七十岁的病人。白芬猛的一惊,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三
当白芬将四铺的老人扶回隔离区病房时护士们才发现少了一个病人,这种情况非同寻常。
护士们叽叽喳喳的议论时,白芬却在想四铺是如何避开护士出去的,隔离区只有一个出口,而且进出都要签名,一个走路都不稳的老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的出去呢?答案只有一个,一号病毒的神秘精神力量。可现在三号病人醒着,自己又没有睡觉,那会是谁呢?
“是穆辛。”
一个熟悉的男声说,白芬一惊,因为现在房间里只有女性,男声是从哪里来的?而且那声音,仿佛直接从大脑中传出,而非从外传来。
“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听到什么啊?白医生?”
护士们静了下来,气氛有些紧张。白芬勉强一笑,摆摆手。
“我想事入神了,没事,你们忙去吧!”
窗上的冰花都已融化,阳光直射进来,不知为何白芬却感觉像隔了层雾,有种不真实的视觉效果。她放下冯晓生的手稿,去看穆辛,他睡的正香,脸上却挂着一种古怪表情,仿佛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白芬在床前站了会,给他整了一下被子,把露在外面的脚盖好,又到窗前把窗帘轻轻的拉上,房间里变得昏暗,给人一种躲在明亮之后的感觉。
回到办公室,白芬开始读冯晓生的手稿。
冯晓生的手稿做了分类,装钉成三册,前两册是写一号病毒的,第三册上面写着未完成,不知道研究的是什么。从日期上看,是冯晓生出事前三天开始写的,有近万字。于是白芬就从这一部分开始阅读。
冯晓生的手稿:
‘在德国留学时曾听说过一个理论,一个人失去四分之三的血液,但只要能保证主要器官血液循环人就不会死。但如何才能保证主要器官的血液循环呢?我想到,可以把四肢截去,或暂时阴断动脉供血。但这对已失去四肢的人不成立,所以应该找一个正常人来做试验,于是我就这么做了。
‘首先我对自己进行了消毒,然后写好日志及试验步骤,然后赤裸着身体躺进浴缸。开始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但做完祈祷后又恢复了平常心,开始试验。我用手术刀割开大腿根部皮肤,露出筋肉,无数毛细血官涌出的血顺着刀锋流淌,我理出动脉用止血钳止住血,现在不能失血过多,不然就完不成这试验了。然后我开始分离神经和细小的血管,并剔除一部分脂肪和肌肉组织,然后露出清晰的关节,我换刀切入,有兹兹啦啦的声音,让人想起解牛的典故。不一会,一条大腿便与躯干分离了,我把它放到浴缸外,这时的浴缸里已积了些血,鲜红而发亮。给伤口做了止血处理后,我又开始另一条腿的分离工作。
‘不可否认,当手术刀割裂皮肤深入躯体的一刹那,那种冰凉的被侵入感令人感到恐惧,大脑深处在战栗,痛的神经都像独立了有了智慧,各自涨痛起来。尤其是耳朵听到割开筋肉时的绷断声,以及血液飞溅的轨迹,每一滴都使我的视神经感到痛,真实的痛。往日只听到过病人截肢的声音,今天却是自己的,这种奇异的感觉大概无人能体会。然而,我却感到了快感,前所未有的快感。当黄白色沾着血的脂肪脱落时,当破裂的淋巴结溢出无色的液体稀释了血液时,当肌肉组织失去鲜红的弹性时,我却分明感觉到那是解脱,是救赎,是来自主的圣痕!’
……
白芬停止阅读,站起,向窗户走出两步,突然急转身抢步到洗脸盆前呕吐起来。
正在这时院长和制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见白芬在呕吐,不禁感到奇怪,忙问出了什么事,白芬一边吐一边指指桌上的手稿,然后又眼泪鼻涕一齐流的大声呕吐,全然没了医生的自持。
院长拿起手稿看,不一会便脸色凝重起来。
“这怎么可能?”
“是一号病毒,他一定是在梦中做的这些,这手稿恐怕也是他梦中的自我完成的。”
出去清洗干净后回来的白芬回答。自从当医生来白芬还从未如此失态过,因此脸色有些绯红。
“对了,你说这是警察送来的?”
“是啊,有问题吗?”
“当然有,警察不可能没看到这部分,那他们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冯晓生的死因?”
白芬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这一层。
毛泽明接到电话立即赶来了,他简单的翻看后,非常肯定的说这部分是原来所没有的,队里有四个人看过手稿,不可能四个人都漏过这一部分。白芬与院长面面相觑,同时想到:是一号病毒!
院长说现在只有穆辛在睡觉,那么可以肯定,他被感染了。
“可他为什么要造出这样一份手稿呢?”
“也许,这正是事实!”
白芬有些不明白,毛泽明却有些兴奋。
“根据现场情况看,也许当时的事情就是这样,冯晓生是自杀!”
“自杀?”
白芬和院长异口同声的问。
四
警察毛泽明是一个瘦高个,一米八二的身高,剪的平头,脸上没多少肉,显得有些阴郁。他说话时极少露出表情,只是眼睛总是盯着人看,似乎要将人看透。毛泽明的警服很整齐干净,有一种威严的气势。虽然天气很冷,但他穿的并不多,看起来却又仿佛并不是很冷的样子。
“嗯,是自杀。他的手稿前面我仔细看过了,如果在梦中可以杀人,那杀他人和杀自己有什么区别吗?而且现场许多让人疑惑的细节现在都对上号了,所以他一定是自杀!”
院长的额头冒出冷汗,他脸色苍白,目光有些虚弱无力。
“这怎么可能?既然是在梦中自杀,那生命终结梦也就会结束,他怎么可能把自己整齐的拼接起来?这不合理!”
“当然可能,虽然这事荒谬的很,队里没几个人相信,但我认为这是可能的。你看他的手稿,最后这个试验是成功了的,他并没有死掉,而是活了下来,在他拼好躯体写好手稿后,在梦里自杀了,于是现实里的他也就同时死了。所以,他是在梦中自杀,而不是在现实里自杀!”
“不!不!这不可能!冯晓生没有理由死,他的事业正如日中天,而且他的未婚妻明天就要到了,他还有未解的医学之谜,他说过要和我们一起人类的秘密,他没有理由要死!”
“那只是表相,人若要死并不在乎理由。而且最近市里发生了几起离奇案件,我怀疑都是这个一号病毒引起的。”
院长和毛泽明争论着,白芬感觉插不上话。在这个时候白芬也不想说话,只在想穆辛,当初不该拉他进来。白芬这样想时眼睛一酸,泪水便在眼眶里盈溢。
房间里很温暖,阳光照射充足,地面上闪着白亮耀眼的影子,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响,清晰而且缓慢的穿过墙壁,四散开。
“医生,医生,六号病房的一铺在梦里大笑起来,停不了了!”
正在悄悄落泪的白芬立即擦拭去泪痕,抓起听诊器跟随护士向外走。院长愣了下,也跟上,离开办公室时对毛泽明说:等一下,你先不要走。
六号病房里住着四个病人,一铺是个二十二三的孤儿,是个骗贷买卖期货破产的新人类,自杀未遂;二铺是个乞儿,两条腿畸形,胳臂送来坏死切除了;三铺是三号病人,他是病源体;四铺是个患老年痴呆症的孤老。他们都是被送到六号病房当一号病毒的受感试验品,这间病房之前住过一号和二号病人。
狂笑不止的是一铺,骗贷的新人类。
一铺的黄色长发杂乱的堆在枕头上,半边脸埋在抖动的黄发中,他大张着嘴,身体痉挛似的抽动,笑的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白芬有些厌恶的拨开乱发,发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但眼动极快,说明他正处于梦中。这时院长跟了进来,问情况怎么样,白芬拉开一铺的衣服听心跳,然后回答院长说没事,他的心跳很正常。然后补了句:他的良心死了他的心脏也不会停止跳动。院长有些诧异的看着白芬,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就在这时,一铺的笑声突然停止,转变成窒息时嘶嘶的吸气声。
“怎么回事?”
“不知道!”
一铺睁开了眼,恐惧而绝望的盯着什么,双手在面前乱抓,似乎想要推开什么人或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但却抓扯不到任何物体。他的脖子像是正被人掐住,身体极度上挺,头却死死压在枕头上,深深的陷进去。
“快救他!”
院长大喊,并和护士们按住一铺狂乱挣扎的身体,白芬努力掰开他的嘴,想要把喉管塞进去。但一铺的喉咙里仿佛被封死了,喉管无论如何都塞不进去。白芬尝试给他做人工呼吸,却根本不起作用,只能徒劳的看着一铺的眼球因缺氧和挣扎而凸出大部分眼白,他的舌头卷曲在口腔内,脸色涨红的发黑。心跳慢慢的弱了下来。
“死亡时间,二零零四年三月三十日,十一点四十九分……”
“这是什么?”
白芬的话被院长打断,她顺着院长的目光看去,一铺的颈部赫然有颜色发暗的掐痕。可就在刚才还没有,像是突然出现的。
“不可能!穆辛没理由杀他!”
白芬脱口而出,立即意识不该在护士们眼前说。她有些不知所措,站了片刻,离开病房。院长有些沉痛的叹息,这让护士们感到紧张。
警察毛泽明仔细检查了掐痕,并打电话回队里说医院发生一起凶杀案,一名病人在众目睽睽下被掐死了。不过电话似乎并不顺利,刑侦大队的人显然认为毛泽明在开玩笑,这使他很生气,几乎要骂人了。
三号病人在一旁神经质的笑,并又大喊人将以人为食,以达到自然的平衡。在场的人都感到烦躁,似乎被无声的嘲讽所激怒。
白芬把院长叫到房间外,提醒他应该采取紧急措施了,院长却发起呆,像是没听明白白芬在说些什么。他也许在想这样做的后果,但白芬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不采取行动,穆辛或今天参与抢收一铺的所有都将可能被当做嫌疑人逮捕。院长终于还是行动了,他按响警报,隔离区进入紧急状态。
“出什么事了?”
警察毛泽明有些惊慌的出来问,白芬露出一丝狡狯的笑。
“现在你被隔离了,请跟我到隔离观察区做检查。”
白芬的话让毛泽明感到了恐惧,他的脸霎时变得惨白没血色了。
“出什么事了?”
刚刚被警报吵醒的穆辛走进办公室,白芬和院长都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穆辛有些尴尬,他腼腆笑了笑,径直走到桌前拿起冯晓生的手稿。
“做梦了?”
院长试探性的问,白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做了个恶梦,挺没劲的。”
穆辛又笑了笑,放下手稿,呵气搓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梦见六号病房的一铺,就是那个黄毛,我给他看病,他居然不停的嘲笑我,说我干一辈子都没他一分钟挣的多,多少妞都跟他上过床,我大概还是个老处男。最让人生气的是他说他这辈子才叫活过,我这样的根本就属于小学生。那个黄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曾经有几个臭钱吗?还是骗贷来的,我就奇怪那些跟他上床的大学生都怎么想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哪像我们这一代人啊!唉,不过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有他这号骗子就该有上当的女人。不过他居然说我白活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穆辛说着喝了口水,转过身,却发现白芬和院长一脸的绝望和隐隐恐惧的目光。穆辛耸耸肩,不明所以。但是突然之间,他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手中的杯子顿时落下,溅了一身的水。
“难道……他真的死了?”
五
“你被感染了。”
院长和制不自觉的退后一步。白芬眼角扫过,心底冷笑一声。
“我得去汇报疫情,要有很多事做。”
院长说着又退了一步,这回穆辛眼中都有些异样了。
“院长,其实我昨天就感染了。”
白芬突然转头对退到身边的院长说。院长几乎是跳开,像个提线玩偶。
“噢,忘了告诉你,我认为一号病毒是通过思维传播的,确切的说是通过梦或潜意识传播。只要被看到,大概就会感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到处走而不采取隔离措施?你这是在犯罪!”
“那么说病毒通过精神传播你一点也不觉得荒谬吗?这不是公开的已知病毒,我相信它的来历你比我知道的更多,机构既然能研制出缓解循环衰竭的针剂,那么也就是说这种病毒曾经出现过,说不定正是机构研制出来!”
院长的脸色变得像毛泽明一样白,他的瞳孔收缩,眼睛显得漆黑无比。白芬被院长眼神吓到了,她开始有些后悔,不该说这样的话。
窗外有警报声,是一号疫情的紧急措施,一零七医院开始被隔离。停车场上汽车发动声此起彼伏,都想在关门前逃出去,但门卫已换成武装人员,枪口乌黑的指向聚在门前打算冲出去的病人家属。西区住院部的窗都开了,病人们向外惊慌的张望,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东区隔离住院部里走廊上乱哄哄的,一些结核病患者跑出房间互相问情况,流言四起,下层护士向上喊话问是不是非典又暴发了,还是埃博拉或者其他什么病毒?
白芬等三人都到窗边向外看,不远处的军营操场上站满身穿防化服列队的军人,正一队一队的向医院包围过来。他们都端着枪,动作整齐划一,院长叹了口气,压抑的使人窒息。
突然有一个年青男子向院墙跑去,门口的武装人员发现了,使用扩音器向他喊话,要他放弃逃跑打算,逃离隔离区者格杀勿论。但那个年青人置若罔闻,一个冲剌跃起居然攀上高墙,他爬了上去,却突然停住,仿佛呆住了般,然后身体随着一声突兀的枪响猛然后坠,重重的摔在草地上,四肢无意识的抽动,不一会便再也不动了。
门口吵闹的人群变得寂静无声,不止那里,整个医院都在警报声中陷入静谧之中。但却使人仿佛能够听到无数的心跳,隆隆如雷声炸响。
院长又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在门口停住,转身望了白芬一眼,目光深邃。
“你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出来,稍后传真给上面用。注意措辞。”
二零零四年三月三十日十二点三十六分,一零七医院第一次进入全面隔离状态,也将是最后一次。
白芬与穆辛都在忙自各的事。报告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现在连病毒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通篇只有症状表现。穆辛的胳膊有些不灵活,他在一号病房的观察窗观察转移进去的三号病人和其他两个病人。现在张可生的眼神已经有些散乱,疲倦而且发呆,还有不到五分钟,他又要进入睡眠状态。穆辛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颈部,有些困乏。护士们走过穆辛身边时都避开些距离,低着头匆匆走过。穆辛嘴角掠过一丝苦笑,突然想起卫红霞,她在的话,一定不会躲开。这个念头只是一闪,穆辛却感到一阵心跳,他有些慌乱的转头四顾,护士们已经走远了,没人在看他。然而,穆辛再转回头时却突然看到,三号病人正盯着自己在笑,异样的目光充满恶意。三号病人指了指胸口,又对穆辛伸出两个指头,然后狂笑起来。穆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但是三号病人的笑声突然中断,又晕睡过去。
院长打电话通知白芬,全院进入永久隔离,东区隔离住院部所有人员及病人十八点前转移到五号机构设在山里的病毒研究所,立即出发。这使白芬感到意外,整所医院里的工作人员都震惊不已。永久隔离,那就意味着再不能与外界的亲人相聚了。走廊里到处都是哭声,有的病人在听护士说了实情后精神崩溃跳楼自杀,但大多数人还保持着镇定。不过与其说镇定,不如说麻木更合适。
军车驶进一零七医院,东区开始整体转移。
白芬和穆辛等接触三号病人最多的医护人员同乘一辆车,三号病人和同房的两个病人还有一个护工单独一辆车,他们最先上车,缓缓驶出一零七医院大门,白芬透过车窗最后望了一眼,下午温暖的阳光里几幢高楼却显得阴冷没有生气。
车队驶上高速公路,白芬惊疑的发现路两旁居然有防化部队的人员,甚至有装甲车交错而过,向市区驶去。
“怎么回事?难道整座城市都要隔离?还是戒严了?”
穆辛没有回答白芬的问题,仍旧低头阅读冯晓生的手稿。后排的几个护士都挤到窗边向外观望,显得惊惶失措。就在这时,前面车突然停下来,车门被撞开,浑身鲜血的护工拼命尖叫着逃出车外,她双眼圆睁,脸颊被人咬掉一块肉,颈部、胸部、胳臂甚至腰部,到处都是碎裂的衣服和喷涌的鲜血。就在她向着路旁空旷的田野跑出十几步的时候,枪声响了,护工的后背出现呈三角形的三个洞,尖叫声停止了,她轰然扑倒。
“他!你看……”
白芬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有些变调,穆辛转过头向前望去,在护工逃离的敞开的后车门里,一个小小的身影露出狰狞的面目,是二铺,阳光照在他沾满鲜血的脸上显然诡谲异常,他跳下车用畸形的双腿伫立,四面环视,最后目光落到白芬脸上,突然张嘴露出满口血淋河的牙齿,两臂空荡荡的袖子在寒风中飘摆,他突然大喊:“人将以人为食!人将以人为食!”
身穿防化服的士兵冲上前用枪托将他击倒,重新固定在车内,然后那几个士兵就进入车内,关上了车门。车队继续前进,除了地上的一摊血迹和田野里的一具尸体外,公路上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
“怎么会这样?”
白芬握紧了穆辛的手,下意识的问。
“也许五号机构那边,情况更糟。”
穆辛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表明,他并不比白芬镇定到那去。
天就要黑了。田野的尽头有一排排的防风林,枝权光秃,黑漆漆的像涌动的浪潮,仿佛无数鬼怪远远的冲来。寒风从裸露的地表刮起灰色烟雾,与车队卷起的尘埃将碰撞,呼啸着跃过车顶。
白芬听着那沙沙的碎石声感到困倦,她不停的睁大眼睛向前方望去,昏暗的道路的尽头似乎有一座大山匍匐在地,前方开路的军车亮着尾灯,以及路两旁不停掠过士兵的身影,这一切都使她感到紧张。但疲惫依旧,似乎更加强烈了。白芬在心中计算着,猛然惊醒到,已经八个小时了!
“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为尸斑呈红色……”
白芬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手里还捧着本医学教科书。这是一个停车场,地上的白色的停车线在夜色里泛着鳞光。不远处有几幢楼房,亮着灯。白芬在汽车间穿梭,突然发觉这竟是一零七医院的停车场!
“难道,我已经开始做梦了?”
白芬有些不敢相信,她走近东区隔离住院部,这里一片漆黑,整幢大楼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直插在地面上像蹲着的什么妖怪。墙上钉有指示牌,还有警告牌,这一切都是白芬所熟悉的那个一零七医院,但她就是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是在做梦呢?突然有一个人影在正门内一晃,白芬本能的躲到冬青后,抑制住呼吸。不一会,东区住院部的玻璃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人影,快步经过白芬藏身的冬青带,白芬乘机仔细辨认,险些惊叫出声,是三号病人!
“他要去哪?”
白芬暗想,偷偷跟在他身后。
张可生走的很快,这与他消瘦的外表不相符,白芬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有几次还差点被他发现。就这样两个一前一后的走向市区,广场路上的灯都不亮,沿路的四个广场上也空无一人,到处都飘着废纸和塑料垃圾袋。白芬
白芬感到害怕,但她像是被什么声音呼唤着一般跟在张可生身后,心中明白这样的危险却停止不下来。穿过一条地下通道时白芬脱下了鞋,无声的跟在张可生身后不远的地方,但不知为何,白芬总感觉自己的身后也有一个脚步声,不远不近的跟着,使人神经紧张。
“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白芬想。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路灯都不亮,整个城市像是座空城。但白芬却发现居民区的窗户里有灯光透出,原来他们都的窗封了起来。张可生在一个四合院门前停住,他回头张望,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才翻墙进去。白芬跟上,到正门前轻推,门居然无声的开了。白芬透过缝隙向里观望,张可生正伏在一个窗户下偷听什么。于是白芬小心翼翼的侧身进入,然后轻轻的关好门,蹑手蹑脚的的躲进一堆杂物后。白芬断断续续的听到女人的呻吟,还有一个男人不时兴奋的说话。白芬看见张可生的在身影在颤抖,那应该是他的家和妻子,此刻却换了主人。
夜空中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没有月亮,星光也寥寥。
张可生突然站起,大步奔到房门前,咣的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房里亮起灯,窗帘上有三个人影闪晃打斗,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吼声,还有飞溅到窗帘上的血,白芬吓坏了,不敢动弹一毫。旁边的邻居亮起灯,伸出头向张可生的家张望,里面已经没有声音,窗帘上只有一个人影在挥动刀型的东西,一起一落,咔嚓咔嚓的响,不一会,那人影在床上站起来,提着两个圆型的东西,那应该是两颗头颅。张可生的邻居都被吓着了,纷纷关上门,甚至关上灯。白芬躲在黑暗里不知该逃跑还是呆着不动,就这在时,窗上的人影不见了,张可生从门里走出,他一身的血,提着两颗同样被血糊住面目的头颅,朝白芬藏身的地方龇牙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看,这很容易,杀人不难。”
然后突然脖子一扭,整个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倒下,像充气娃娃被放了气。但是张可生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狰狞的笑容,眼睛直直的盯着白芬。
“他死了吗?”
白芬在心中暗想。
六
逃!
白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血腥之地。
在撞了许多次才想起门应该向内拉后,白芬终于逃了出去,身后已萎顿成一摊皮囊的张可生仍在大笑,声音却已含糊不清,他的眼球向不同的方向滚动,直盯着旁边的两颗头颅。寒风中血已开始凝固,那摊皮肉在暗淡的灯光下像人体裸露的大脑,深深的沟壑里积着血,皮肤内不知存了肉还是体液,不时的跳动,如同心脏仍在工作一般。
白芬拼命的奔跑,但这景象却像发生在她眼前,甚至那令人做呕的血腥气味都通过鼻腔飘进大脑,在颅骨与大脑皮层间穿梭,与每个神经发生剧烈反应。白芬跑不动了,她一跤跌倒,跪起扶着不知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开始呕吐。当胃中的东西和泪水鼻涕清空时,张可生的形象才渐渐消失,白芬神志清醒了,她擦拭泪水,抬眼看到自己扶的竟是一条赤裸的人腿,再向上看,是一个被绑在树上的已死去的裸体女人,她的躯体已开始发黑,但表情依旧充满恐惧绝望,头下垂着,被剪的凌乱的头发直竖在泛紫的头皮上,她的眼珠突出,直盯着白芬。白芬惊叫爬行后退,而那女人的目光却仍在盯着她,惊恐中透着仇恨。
“你应站起,活的人不该降低高度与死人同等。”
白芬被身后突起的声音吓的向前卧倒,但胳膊却一下被人扶住。那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是温暖的。
“是我啊,白医生。”
白芬回头向上注视了许久才认出,这个人竟然是四铺的老者。
“你?怎么会是你?”
“我只是跟随你而来。”
白芬越发疑惑了,她踉跄的站起,四铺再次伸出手,白芬只得紧紧握住。
“可这是在做梦,并非现实世界,我又没想你加入我的梦境,你怎么会出现呢?”
“你怎能知道这不是现实?现实又是什么?我的世界是我眼所见,你的世界是你眼所见,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他自己所见到的现实,你又怎能知道那是梦而不是真实的呢?世界是什么模样,其实谁也没有见过。”
四铺的眼睛充满悲伤,他的手向空中挥去,白芬清楚的看到空气如水纹般波动,一圈圈扩散。这是奇迹,使人忘记一切的奇迹。
“但你仍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的世界里没有我,但我的世界里有你,所有人的世界都是交错的,像这水纹,相互渗透又各不相干,这才是真实。”
白芬睁大的眼睛,看着四铺再次挥手,两圈或更多的同心圆开始扩散,向四周或天空深处荡去,泛着微光。白芬闭上眼睛,仿佛听到嗡嗡的响动,她的眼前是整个世界的奇妙景象,扯开黑幕般闪亮,所有人类的思想都在放射光芒,交错扩散。
“可是,每个人都只看得见自己想看到的世界。”
四铺的话音刚落,白芬眼前壮观的景象便消失了。
“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隐藏着被压抑的罪恶,一旦释放便难以扼制。就像张可生,你永远不会知道冰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崩溃的道德一文不值。”
“难道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吗?难道人类就没有希望了吗?”
“不是的,白医生,不是这样的啊,人做恶都并非有意,那只是一些本能的反应,是无数交错后的必然。而这必然,又将影响他人,便如张可生对你的影响。”
“无数交错后的必然?”
白芬低头思索这句话的含意,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变得一片光明,而且这光焰越来越强烈,但又给人以柔和温暖的感觉。白芬惊疑的看到,那光源竟是四铺的老者,他浑身上下正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芒,像制造神迹的天使,神圣无比。
“白医生,”
四铺的老者在光芒中向白芬说:
“你要记住,人类的智慧和精神,是一个推倒另一个,不停的向前,这才是真理。你要记牢,创建或毁灭,未来的世界在乎你的选择。”
白芬心怀虔诚,望着四铺,但光芒却突然暗淡,四铺的老者倒了下去,如同张可生般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具皮囊。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芬用力的抓扯头发,剧烈的疼痛从头皮传来,这怎么会是在做梦呢?一切都是真实。白芬停下,失神的望着四铺老者的皮囊,发起呆来。过了好一会,才离开,向一零七医院的方向。
此刻白芬知该去哪里,只凭着本能的走,像过去十年里上下班走过的路一样。但是突然,白芬感觉身体里被注射了什么东西,一股潜流从心脏中央扩散向四肢,只刹那就被夺去了躯体的支配能力,她不甘心的萎谢如花,缓慢的倒下,变成一摊四散的皮肉。但白芬仍旧在挣扎,她努力抓住游离不稳定的意识,想要重新站立起来。
但这是徒劳。
“一千四百二十四号病人也醒了。”
“我看疫苗可以推广,人类也许还有希望。”
白芬醒来后一直在观察,这是间大病房,像是机库改造的临时场所,病床间隙很小,密密麻麻的躺了近千人。一些人还在昏睡,一些人已经醒了。周围病床上躺的人手腕上都挂有卡片,白芬抬起自己的手,也看到同样的东西,上面只有编号:1424。
“你就是白芬吧?”
一个医生走过来,和蔼的对白芬说。
“是的,我是白芬。”
“那冯晓生的手稿,你都看了?”
“是的,都看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讲。”
“你们说的,是一号病毒的解药吗?”
“是的,当然。解药是有效的,现在大部分病人已苏醒,你不也醒了吗?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好,欢迎你加入。”
“加入什么?”
“五号机构!”
“为什么?”
“因为你看过了冯晓生遗失的手稿。”
第三章 永未可知
一
五号机构在大山里的病毒研究所被称为‘蓬莱’,但住在这里的不是神仙,而是掌握着足以摧毁地球上所有生命几百回的病毒研究者。
最初,白芬以为这就是‘蓬莱’的全部,但她很快就意识自己错了,这里真的住着神仙一样的人,而且不止一个。
“这里也是世界第一流的超心理学研究机构。”
“你是说,中国也在研究超心理学?”
“哈哈,难道你认为向来崇尚精神力量的中国会不研究超心理学吗?”
白芬眼前的这个身穿白大褂精神矍铄的老者豪爽地大笑起来,眼中闪烁着使人敬畏的光芒。出了大型病房后,白芬就一直跟随这个自称周南的人到处参观,在一所灰色三层建筑前,周南说起超心理学,然后告诉白芬,这幢楼里进行的就是超心理学研究,所取得的成果足已使世界震惊。
“可以……进去看一下吗?”
“当然。”
楼内设施相对其他地方显得陈旧,但很干净,已经不再平整的木地板泛着白光,墙上的壁灯还是五六十年代时期的老样式,绿色的底座,白色的灯罩。办公室的门都是实木的,推去有种厚实的感觉。但楼里基本上没什么科研设备,每间办公室里都有人,有老有少,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周南带着白芬径直走向走廊的尽头。
“带你见一个人,将来你要和他合作共同研究一号病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半面墙的电子设备映入白芬眼帘,各种数据不停地闪烁,几个严肃的工作人正在观察数据结果。而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青人,他浑身上下贴满各色测试装置,正闭目入静。工作人员见到周南都立即停止工作,立正敬礼,周南略一抬手,点了下头,便问:
“这次的结果怎么样?”
“报告一号首长,结果与前三次相同!”
周南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白芬听到他说:“难道真的错了?”但是奇怪的是,白芬并未看到他张嘴。更为怪异的是,白芬也并没有转头,却真切地看到椅子上的人睁开眼睛对她点了下头。白芬立即转头望去,那个年青人真的在盯着她看。
“他是龙盛,五号机构的先知。”
“周叔叔,我还是认为解药无效,并且加速了死亡时间。”
“怎么会?你看白芬不是醒了吗?她也没有发生循环衰竭。”
“白芬,你也认为自己真的醒了吗?”
“难道,我还没醒?”
“如果你面前有一堵气墙,那我就无法把你丢出窗外了。”
“什么?”
几天来所见的诡异恐怖的事情多了,白芬已不再感到惊慌,她很平静地反问。龙盛嘴角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他突然凝神逼视白芬,一股强大的气息压倒性地扑来,进而变成强风,却只发生在他们两人间。白芬本能地感觉到,如果不做点什么一定会被气流卷起抛出窗外,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词:气墙,于是风突然停了,确切的说是被一堵气墙挡在了身前一米的地方。白芬有一刹那的惊异,她伸出手,触摸那堵气墙,轻易的就穿过了,气墙外的强风像冰水一般扎手。白芬收回手,转头看到一脸阴沉的周南。空气在不大的房间里发生对流,使一切都像幻相。
“都停止!”
周南声音不大的说,却威严使人不敢不听从。
气流顿时消失了。
“我明白你了意思了,他们的显意识被唤醒了,但潜意识却在发生作用。”
“就是这样。”
“那试验时为什么没发现异常呢?”
“因为他们想杀的人不在这里。”
龙盛停顿一下,接着说:
“我想杀的人也不在这里。”
白芬听的有些糊涂,但大概也猜出了一二。
“难道真的没有解药吗?”
“也许古巴比伦人曾有过,但也遗失了。”
周南在听到古巴比伦人时眼中闪过一道光。白芬并未转身却看到了,而且她还看到走廊里有一个工作人员正快步走来,他脸色有些惨白,像受到了惊吓。
“咚!咚!咚!”
试验室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声音问:
“一号在吗?”
“咱们出去吧!”
周南点点头,于是工作人员开始继续观察记录数据结果,龙盛也重新闭上眼睛。
门外,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工作人员对周南点了下头,然后焦虑地说:
“一号,有二十几个病人突然因循环衰竭导致死亡,而且,发生了吃人事件!”
“吃人事件?”
“1425,就是您要说加入研究小组的那个穆辛,他在吃人!”
“这怎么可能?!”
周南说,正要叫白芬一同去,眼前人影一晃,却发现白芬已在走廊那头的门口了。周南心底掠过一道阴影,隐隐预感到什么。
白芬赶到时正好看见穆辛满嘴是血的坐在一具尸体前,他的手臂整个的插进尸体已撕裂开的胸腔,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白芬感到一阵恶心,险些吐出来。周南随后跑步过来,他身边跟了三个中年人,样貌平凡无奇,眼睛却让人不敢对视。
“你在干什么?立即停止!”
周南大声喝斥,穆辛却不以为然,他悠然的扯出尸体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咬断拉长的血管,绷断的血管溅起的血沾在他的眼中,使他的模样更加恐怖。穆辛撕咬下一块心脏上的肉,然后诡异地朝着白芬笑,那目光既陌生而又令人感到熟悉。
“让他停止。”
周南对身边的人说,那三个人上前一步,突然散发出强大的气息,这气息让白芬感到强烈的不安。穆辛抓着心脏的手像被无形的大手握住,并且他整个身体都像被定住了,动弹不得。然而他却笑了。
“黑暗中,每个人都是罪恶的!”
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了时,突然有一道紫色的光从穆辛体内射出,像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体表燃起一团淡蓝的烈焰,瞬间挣脱开束缚。
当穆辛突然摆脱三人的控制并发出凄厉怪异的叫声时,白芬的意识有刹那的恍惚,像是心灵深处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奔腾在血液里,使四肢有了独立意识般蠢蠢欲动。周围的世界变了模样,所有物或人都披着一层妖异的光泽,或蓝或红或黄或白或黑或紫,他们不停地散发着火焰似的光芒,互相影响却又各不相干,一切都以和谐的状态紧密联系在一起。白芬睁大了眼睛,仿佛透过表相看到世界的本质。她努力地呼吸,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心底响起,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每个裹在光芒中的人似乎都有说不清的愤怒,他们的内心世界时时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白芬一一看去,每个人都是,而穆辛,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则像火山一样的在暴发。白芬将意识透过陌生危险的气息延伸进他的内心,却震惊的发现那是一片漆黑,有冷笑漫天而来。白芬本能的反戈一击,劈开黑幕般见到光亮,然而却是一片血红。
黑暗中,每个人都是罪恶的。
周南正阴沉了脸站在一株高大的杨树下,而穆辛重又被控制住,在他身后不远处,张可生以一种恐怖的姿势四分五裂,碎裂的头颅在寒风中微微摇晃,躯体的其他部分散乱的抛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
穆辛茫然的问。周南对三人点了下头,于是穆辛平稳的落地。
“是意识寄生。”
三人中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周南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全面搜查,找出并消灭,一个不留!”
周南的眼睛愈发漆黑了,使人看不到底。
以那三个中年人为圆心,空气微弱的荡漾开,一道道念力波逐个穿梭过人群,冰冷似水。几个站在大病房门口的病人惊惧的转身想跑,却忽的被无形的力量抓起,哗啦一声在半空中撕扯成碎片,曾有过笑、有过哭、有过愤怒的脸被捏得扭曲变形,骨肉脱离脑浆飞溅,甚至来不急惨叫一声。同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大病房里,那些冒着热气的鲜血和内脏还有森森骨白都似乎没有了重量,羽毛般的轻盈地飘落。一些落在活人的身上脸上,湿热腥咸,粘在裸露的皮肤上像有了生命般附着,如何都甩不掉那片腥红。一时间,大病房里的地面变成了血的湖泊。所有病人都跳起站在床上,他们惊骇得忘记了身份,拼命尖叫,如同坠入人间地狱。
白芬恢复意识后看到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
“停止!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白芬恢复勇气后拭去泪水大声地喊,但是杀戮早已停止。身穿防化服的士兵正乘车赶来清理现场,当他们拣起地上的破碎肢体时,白芬看到他们的手在颤抖。
经整理清点,共死亡一百二十三人。
周南站在运尸车前,向每一具零碎的尸体敬礼,两行泪水毫无阻碍的淌落胸前,湿透的白大褂印出里面功勋章的轮廓。三个中年人默不做声地伫立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工作人员带白芬和穆辛离开现场,到蓬莱的会议室,里面已经有十七八个人,大都是白芬认识的,有院长和制,新认识的龙盛,警察毛泽明和于乾还有其他三个警察,还有白芬久不见面的老同学神经化学专家李平平,其他几个人是陌生的面孔。白芬和穆辛坐到院长一边,穆辛还在发呆,清醒的他又变回有些许怯懦的模样。
院长和制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过什么,正兴趣盎然的同神经化学专家李平平讨论什么问题,五名警察则铁青了脸坐得挺拔,白芬突然感觉他们内心深处的巨大悲痛,有些感同身受,仿佛看见了成堆的尸体和燃烧的城市。白芬一惊,立即收回念头,她有些不明白,难道只过去十几小时整座城市就毁灭了吗?这太可怕了。但白芬没有向周围人打听,她从小在军部长大,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有人告诉你。
圆桌上堆着资料,有一些古代卷轴,甚至还有羊皮手稿。白芬犹豫片刻,拿起一份打开,发现都是奇怪的文字,她皱眉思索,最后确认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正在这时,白芬又感觉到龙盛在看她,目光灼烈。白芬有些不自然的放下卷轴,发现自己的手仍有些颤栗。
周南随后走进会议室,他身后是那三个中年人。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三位是李中、越上、何下,负责各位的安全;那边左手起的端正的是市刑侦大队的五位同志,他们都看过冯晓生的手稿;他们旁边坐的是龙盛,药物学家;龙盛旁边坐的是制药学家姜天;右手起的是神经化学专家李平平;她旁边是和制,他也看过冯晓生的手稿;和制身边的是白芬和穆辛,他们是传染病家专家,另外,他们俩也都看过冯晓生的手稿。好了,现在人都齐了,可以开始了。姜天,你来主持。”
名叫姜天的女人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前的资料,环视一周,开始讲解:
“所谓一号病毒其实是一种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病毒,被称做:心。当然这只是音译,它属于精神传播类,目前尚无解药。根据古代卷轴记录,只有人类死亡达到某种平衡后它才会自动消失。根据古巴比伦卷轴记录,心是神从神的神处借来,以毁灭人类贪欲的种子,但众神却因它而先灭绝了,后来遗落人间的一颗种子被收藏在盒子里,就是潘多拉的盒子,每次打开都将毁灭人类一次。当然这都是传说,很可能是外星人带来的生化病毒,因泄露而他们都死了……”
“讲重点,现在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
周南有些不悦的打断姜天的话,这让正神采奕奕的姜天有些气馁。
“一号病毒的主要症状是使人昏睡,并导致循环衰竭,一般在七八天左右死亡。在这其间,病人做的梦都会在现实中变成真实的事情。目前我们虽然已研制出抑制循环衰竭的药物,但这并不能阻止病人死亡。由于一号病毒是通过思维传播,所以在三月四日确认第一例起,我们隔离了他所有家属及朋友,以及家属的家属和朋友的朋友,达两百多人,但最初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直到三月十日突然发生群体性死亡,并感染‘蓬莱’外围驻防部队一百多人……”
姜天的话再次被打断,这一回穆辛,他突然全身痉挛的从椅子上站起,又倒在地板上口吐白沫。这是循环衰竭的征兆。穆辛的倒下似乎发生了连锁反应,院长和制和五名警察都先后痉挛倒地,只白芬仍旧安然无恙。
神经化学专家李平平和制药专家姜天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针剂给几个人注射,但他们的外貌还是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肌肉萎缩皮肤粗糙起皱,短短几十秒像度过了数十年的时光,使七个人都变得苍老。
还未恢复神志的警察毛泽明在低声说什么,李平平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了听,他在用一种古怪的外语说话,这时龙盛走过来,俯身听了会,皱起眉头,向众人说:
“他说,‘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这是人类的毁灭之路。’”
三
“难道又是冯晓生?”
周南紧皱眉头问龙盛,龙盛站起来摇摇头,一脸的疑惑。
“没有他的气息,也不像意识寄生,更不可能是念力控制,但却强大又虚无,倒像是……”
龙盛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目光转向桌上的古代卷轴。周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猛的一惊,瞳孔霎时缩放,身体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你是说……是神?”
“对,就是神,他回来了!”
周南身后一直面无表情的三个中年人也面露惊疑,显得惴惴不安。白芬凝思闭目,试图用心眼来看眼前的事,但眉心处却只有两团旋转的光,一红一黑,又隐隐的有些人影在晃动。这种感觉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可你又没办法撕开。
“怎么会看不到呢?”
白芬感到不解。在白芬见到龙盛的第一眼时起,她便知道自己并未醒来,所以能充分应用潜意识里的无穷精神力量,而在周南清洗被意识寄生的人时,她又感觉到体内另有一股巨大力量的苏醒,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周围的一切用心眼看清楚。然而现在她却像正常人一样,闭上眼睛便什么也看不到,这实在不合情理。白芬算了下时间,要到午夜十二点左右才能真正醒来,之前她应该还拥有超能力,可现在才刚刚下午十三点十一分。那只有一个合理解释,就是神抑制了她的超感官能力。
“他们所说的神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有惊恐的神色?”
动员会不了了之,七个死里逃生的人被送去病房。穆辛忽然记起什么,恐惧的大喊大叫,他释放出的精神能量将工作人员挡住,工作人员只得叫来两个超心理学研究所的人,连同他的保护屏障一同移去大病房。
现在会议室只剩下周南、龙盛、李平平、姜天和白芬,还有李中等三人。
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事,但几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盯着桌上的卷轴。
“难道真的有神存在?”
白芬最先打破寂静,周南犹豫片刻,叹了口气。
“是的,神是存在的。一九九三年美国人在南极发现他,当时他冻在冰里,手捧一个盒子。当地人把他供奉在冰山上,只有族长才有权力去祭拜,凡见过神的族长都获得了神秘的力量。因为那些族长和当地人的反抗,美国派去抢夺神的特种部队死伤大半。那年是我亲自带队在半途劫了神回来,五十多名美特种兵全葬身大海。我记得那天英国也派出特种兵劫杀,但他们却与我们交错而过,根本就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这就是神的选择。之后的这十一年里,我们一直试图研究神的力量所在,但一无所获。不过一位古巴比伦研究者翻译了盒子上的文字,知道了那就是潘多拉的盒子,除此之外,对神仍旧一无所知。三月一日,潘多拉的盒子被神在永不融化的坚冰中打开,于是一号病毒开始蔓延。也许人类灭亡的时间到了。”
白芬和李平平还有姜天都震惊的听,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周南的目光有些暗淡,但旋即又明亮起来。
“但是根据古巴比伦的记载,史前文明在灭亡前已研制出解药,古巴比伦在遭遇‘心’蔓延的时代就是找到并配制出解药,才使古巴比伦历史得以延续二百多年。所以只要能找到古巴比伦人关于‘心’的记载,也许就能找到解药配方。”
屋子里所有的人又重又盯住桌上的那堆卷轴和羊皮卷,时间仿佛停格。白芬是一个无神论者,她难以相信周南所说的事,但周南又不可能是在说笑,这让白芬感到迷茫。另一方面,白芬又隐隐感到蹊跷,既然神都未能研制出解药,古巴比伦人怎么可能制出解药呢?难道古巴比伦人真的曾达到通神的境界?
“另一种可能,如果我们能将潘多拉的盒子重新关上,那‘心’就能会重新被封印起来,人类的威胁也就解除了。”
龙盛说,他不知何时站到窗口,春日午后的阳光透玻璃洒在他身上,披了层金光。白芬不禁仔细的观察,龙盛是一个二十出的年轻人,瓜子脸,黑光的头发梳的很整齐,肤色健康,眼睛像猫一样明亮又充满好奇,鼻子挺挺,嘴角微微向上翘,一眼看去像是个总在是在微笑的女孩,特别是在阳光下。
“他不是女孩。”
周南突然对白芬说,然后转向龙盛。这让白芬心下一惊,没料到周南也有特别功能。
“但只有神才拥有关上潘多拉之盒的力量,而神的力量你也见过……”
“也许,她可以!”
龙盛突然指向白芬,白芬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说,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白芬?”
“是的,她不但是研制解药的关键,而且她也正是那个人,那个神所说的接替者,未来的神!”
白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惊呆了,彻底陷入迷茫,她感觉不到一丝力量,反而有种意识被剥离肉体的错觉,她急忙凝神,才重又感到自体的存在。然而刚刚想到的一点头绪都被打乱了。
“我怎么会是神?我甚至都没有特异功能,即使被‘心’感染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没有发生循环衰竭,你的气在不停增强,变得更加明亮。最重要的是,你是神选择的人!”
白芬还要再说什么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医生打扮的人冲进来,兴奋的大喊大叫:
“他醒啦!一号首长,他醒啦,我们成功啦!”
“什么?冯晓生醒啦?”
周南显得很激动,喜悦的神情完全盖住了适才的忧郁。他快步向外走,到门口时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白芬说:
“走!跟我去看看,和你认识的冯晓生有什么区别。”
白芬再次大吃一惊,冯晓生已死,现在却能重生,真不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了。
“生命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团活动的分子,可以拆开,当然也可以重组。”
何下在走过白芬身旁时说,他们三人总跟在周南身后,不像保镖,更像是追随者。
“他们以为自己能做神做的事,唉,一起去看看吧!”
龙盛对白芬说,然后又邀请李平平和姜天一同前往。
在会议室见到李平平时到现在,白芬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句话,他们是大学同学,虽然后来选修了不同课目,但私交甚厚,不过自从白芬进了军属一零七医院后,因为工作原因,就再没和李平平联系过。现在重又相聚,却似乎有了说不清楚的隔阂。
几个人在迷宫般的走廊里转来转去,都没有一句话。过道里偶尔会遇到人,都是超心理能力者,他们坐在桌子后,无声的递过表格,签完字后才能通行,最后乘电梯进入地下。
电梯速度非常快,这让白芬有些不适应,她调整呼吸,突然发觉自己重又有了那种特别的能力,于是闭上眼睛,让意识扩散,渐渐看到了闪光的轮廓,然后向远处蔓延。电梯仍在快速下降,这让白芬有种在飞的感觉。突然,她看到一个散发着黑紫色光焰的人站在面前,垂着头,让人感到畏惧。
“到了!”
周南说,并第一个走出电梯,其他人也一一走出,只剩下白芬,她有些犹豫,因为感觉到强大威胁的存在。
“你也感觉到了?”
龙盛在电梯门口回身问白芬,他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我……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白芬说,龙盛露出一抹笑意,回头望了下已走远的几人,又看了白芬一眼,便径自赶过去。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股气浪极速汹涌而来,龙盛像片枯叶般被刮起,重重的落地。白芬惊恐的睁圆眼,盯着那黑紫色的气浪,这时电梯吱呀一声响,摇晃几下,开始向下滑落。白芬忙想爬出电梯,但晚了,电梯下降开始失控,瞬间的加速让白芬几乎昏厥。
“就这么死了吗?”
白芬绝望的想,忽然电梯顶有东西落下,然后安检门被打开,露出龙盛的笑脸:
“你不是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吧?”
白芬立即伸出手去,被龙盛拉上电梯顶,这时白芬才发现龙盛受伤了,他的左臂似乎断了,悬在袖子里摇摆。
电梯还在极速下降,也不知‘蓬莱’的地下工程究竟有多深,向上望去光亮都已变成星光般的点。龙盛深吸一口气,用右手揽住白芬的腰,忽的就悬浮起来,缓慢的脱离电梯,然后开始向上浮去,渐渐加速,超人一般。躲开落下的重物,他们重又回到入口,白芬站到地面上仍感觉要上飘,她扶着龙盛喘息,惊魂未定。
“没时间了,快走!”
白芬被龙盛拉着便向漆黑的通道深处奔去,不一会就又见到光亮,还有人影。是李中、越上、何下,他们三人挡在活了的黑暗前,在他们身后周南和李平平还有姜天都晕倒在地。
“带他们走!快!”
李中转头对龙盛大喊,他脸色苍白,显然也已坚持不了多久了。龙盛根本不听他的,立即补上,用单臂去阻挡黑暗侵袭。
“浑蛋……”
李中气息杂乱,已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龙盛目光坚定,一句话也不说,心中只有和朋友们同生共死的念头。而在李中、越上、何下的心中,愤怒和悲痛还有悔恨,他们在苦撑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让龙盛有时间救出周南,而现在龙盛却不听他们的话。虽然他们知道他们在阻挡的人有着神般的力量,即使能逃回地面上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但他们还是想牺牲自己以换取周南活下来的机会。
这个时候白芬呆呆的站在他们身后,她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苏醒,只一刹那就让她再次能够看清世界的本质,她看到墙壁表面亿万的原子和穿梭的电子,那种色彩是她从未见过的,令人惊异难以言说。眼前的地面上三人如同三团被奇异的磁场控制的分子团,一呼一吸间将空气中杂乱的活跃分子吸入并吐出暗淡无光的分子。再向前,四个发出强磁光的人正在与另一个发出强磁光的人对抗,似乎四个人不及那一个人,他们的磁场正在减弱。
白芬好奇的伸出手去,触及到其中一人的身体,立即有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能量输入他体内,几乎就在同时,他的磁场变得强大无比,一下子就压制住了原本占上风的那人。
“神啊,您回来了!”
一个白芬熟悉的声音说,白芬回过神来,盯睛一看,那人居然是冯晓生。
四
“你是冯晓生?”
白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冯晓生。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眼睛,漆黑没有眼白,让人看不到底分不清喜怒。
“神啊,我只是您的仆人,没有名字。”
龙盛和李中他们四个人仍旧将冯晓生困在中央,均衡的气场形成一个完美的球,冯晓生跪在那个混沌的黑紫色的球里,却能让外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他恭顺的不敢抬头仰视白芬。
“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神啊,是因为人类灭亡的时间到了。”
“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神啊,在您的心底却早已知道,现在只是还没到那个时刻,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您又怎会明白呢?”
白芬感到困惑,根本不不懂冯晓生在说什么。她思索片刻,想到一件事。
“你的命运是什么?”
冯晓生的肩微微耸动,黑紫的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首先是色彩,黑暗更加浓稠,边缘的紫也更加深,球体内,冯晓生的脸颊上滑落两滴水晶般的泪,闪着奇异的黄金色的光泽,缓缓的落到底部,瞬间腐蚀了深紫的边缘。龙盛等四人的罡气乘机侵入,撕裂开冯晓生的防御屏障,只见四道闪光直击冯晓生的身体,黑暗刹那间褪去,他通体变得耀眼夺目。
“我的命运就是唤醒人的贪婪,以加速他们的灭亡。”
被无形的手按在墙壁上的冯晓生说,他的嘴角淌着血,眼睛恢复了正常,黑白分明。忽然一股更强大的气袭来,将白芬和龙盛他们轻柔的推开,而冯晓生仍被按在墙壁上,通道里响起低沉的吟咏,龙盛眉头一皱,这是他熟稔的古巴比伦语。
“是神,他又醒了!”
李中惊惧的大叫,龙盛目光复杂的盯着白芬,白芬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神力又在一瞬间消失了,变回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不知何方传来的低沉吟咏仍在继续,只有龙盛一人能直接听懂,是耶和华的十诫。而且每说一条就要在冯晓生身上留下一道圣痕,荆棘、剌冠、铁钉。冯晓生的皮肉被荆棘剌破扯裂,额头扎出一圈的孔,鲜血从他脸上淌下,衣服被血粘糊在身上,却仍以十字架的姿势被按在墙上,双手手掌仿佛被钉穿,血从手心涌出,然而冯晓生在笑,仿佛圣徒在接受主的洗礼。
白芬感觉到一个人正站在她身旁,但转头看时却并没有,通道里的应急灯闪烁着不袢的红光,使白芬心烦意乱。
“配方是什么?你的手稿在哪里?”
龙盛突然对墙壁上的冯晓生喊,而冯晓生一句话也不说,只垂下的目光直视龙盛,神色悲惘。
低沉的吟咏仍在继续:‘最后一诫,不可贪恋别人的妻子及财物。受难的是我的仆人,聆听教诲却是你们这些有罪的人。’龙盛嘴角掠过轻蔑的笑意,但他立即就受到了惩罚,光焰照临他,让他痛苦的伏下身去,像虔诚的信徒在祈祷一般。
空中响起最后的锤声,当当当,一枚看不见的钉子钉进了冯晓生的心脏,他的头轻微的一垂,死了,他的身体和流淌的血都化成点点鳞光,飘散去。
人造的神迹便这样消失了,带着他心中所有的秘密。
“我们离开这!”
李中打破寂静,他们三人一人背一个向通道另一头走去,白芬扶着半晕迷的龙盛跟随,在一扇震破的门前停住,李中用念力将钢铁的门掰开道缝隙,几个人鱼跃而入。白芬借微弱的光亮看去,这里竟是座地下中央车站。
“越上,你联系下面的人,何下,你联系上面的人,统计一下损失情况。”
李中镇定自如的分派任务,他的话给人以空旷的感觉。越上、何下都只点了头便轻放下李平平和姜天各自行事去了。白芬也放下龙盛,走上前。
“那我做些什么?”
“你照顾好他们就行了。”
李中面无表情,步履忽的有些蹒跚,扶着墙休息片刻才恢复常态。
灯亮了,白芬眯起眼,好一会才适应,她看到并排的三条铁轨,工程之大令人咂舌。白芬想起小时候曾做过的恶梦,在梦里总被发出隆隆巨响的怪兽追逐,以至醒来,醒来时还能听到耳边有隐隐的吼声。现在白芬明白了,那并不是幻听,而是真实的声音,地下工程在施工。
“这是哪里?”
李平平第一个醒过来,她惊慌的四面观望,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车站,我也不知道我们是要到哪里。”
白芬把李平平扶起,李平平左右张望着,却不像是在观察环境,这让白芬感到疑惑。
“那是什么?”
李平平指向远处问,白芬转头去看,突然感觉到李平平扶着自己的手一紧将她带向怀里,同时眼角扫到李平平一肘击来,白芬几乎是本能的抬右臂一挡并侧上步横推,紧接着一膝猛的跟上,李平平睁着不相信的眼睛直倒下去。
“你干什么?”
白芬质问,李平平不答话,翻身起来又扑过来,全是空手道中同归于尽的狠招。白芬只得拿出在军队特训时学到的一两招内家拳招架,刚开始还是平手,但很快就落了下风,毕竟格斗不是她的强项。
“你是日本人!”
一旁已醒来的龙盛突然说,并抬起右臂控制住李平平的行动,白芬在一旁累的气喘吁吁,她甚至都来不急思考龙盛说的话。
“我不会让你们成功的!”
李平平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句话,然后咬碎了什么东西咽下肚。是液体炸弹。龙盛脸色一白,几乎绝望了。就在这时,李中突然出现在李平平身后,他猛的上前一步抱住李平平跃向半空,并造出临时的异度空间使他们与外界隔离,就在那一刹那间,李平平像枚核弹般爆炸了,李中也被炸的粉身碎骨,他们两人的血肉在球型的空间内翻滚升腾,分不清彼此,像一盏鲜红色的灯。
“李中!”
龙盛大喊,泪水哗的落了下来。
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芬一把抓紧龙盛的肩问,这两天来发生的事以及不停的死亡给她很大的冲击,但真正让她感到崩溃的是李平平的背叛和死,曾最亲密的朋友居然是日本特工,这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你听着,这是国家机密,我无权告诉你!”
龙盛泪流满面,同时咬牙忍住断臂的痛,浑身发抖。越上、何下跑了回来,脸色惨白,他们盯着空中那团悬浮的血肉,泪水刹时滚落。
“我就说她不可靠,安全局的那些混蛋还非让她加入……”
“不说是非,不论政见!”
何下的话被越上打断,他们望着那团渐渐消失的血红,无语。
时间仿佛停止了,几个人都呆呆的不动,周南和姜天还没醒,白芬在回忆过去,记忆里的每个人。有风声从隧道深传来,隆隆的闷雷般响。
“李中,李中……”
周南醒了,他扶着头艰难的坐起,越上、何下忙扶起他。这时姜天也醒了,她显得有些惊悸,像是看到些什么恐怖的事情。周南满眼悲伤,他四处张望,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李中……他真的死啦?”
越上、何下两人孩子般抹了把泪,点点头。周南的脸一下子就又苍老了许多,他疲倦的低下头去,有些瘫软无力,泪水滴答滴答淌落。
“真的要到下面去?”
姜天突然在一旁问,这让白芬有些不解,周南却渐渐挺直了腰,目光又变得坚定执着。越上、何下重又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更加犀利,刀锋般让人不敢对视。
“出发!”
周南说。
白芬犹豫了下,还是跟随他们上了通往地下列车。
在列车上白芬一坐下便感到虚脱般的无力,姜天则找出应急药箱为龙盛消毒接骨并做了简单包扎,越上在启动列车,何下不知从哪找来净水,几个人大口的喝起来。
列车缓缓启动,离开地下中央车站,驶进昏暗的隧道。
周南心事重重,龙盛、越上、何下则坐在他对面,等待着什么。
“上面情况怎么样?”
周南终于问,何下放下纸杯,不露声色的回答:
“情况混乱,外围驻军受到核弹攻击,百分之六十的建筑遭到摧毁,通讯设备损坏,备用设施也受到严重攻击,弹药库爆炸,人员损失百分之八十三,外围防御已被攻破。内部主要人员及设施安全,人员损失不大,都是因为循环衰竭死亡的病人。如果没有我们这些特异功能者,也许伤亡要比外围大。不过外围残存的驻军突然发动兵变,让上面的人死伤不少,现在还在激战中。”
周南静静的听,在听到外围驻军发动兵变时,脸上掠过震惊和愤怒的表情。白芬和姜天就不一样了,她们俩惊惶不定,都在想同一个念头:难道发生世界大战啦?
“下面的情况。”
周南镇定的问,越上挺直腰背,回答:
“除四号通风管道有异物进入外,一切情况正常,核爆对地下建筑构成未造成任何威胁!”
周南沉默片刻,转头对白芬说:
“也许你听说过克隆人计划,各国都在加紧研究,去年九月十五日英国人首先声明已成功研制出牛人胚胎,其实在这之前的六月份,在这里,我们就已成功克隆出牛人,也就是人兽合一的产物。不只是兽类,昆虫也是我们研究的课题,虫人也已被成功克隆。你们不用这样看我,其实我们已落后于美英,甚至日本都比我们快一步,据情报显示,日本已克隆出龙人,就是恐龙基因与人类基因的完美重组。虽然计划名称不同,但都是为了未来战争在做准备,这就是兵人计划。”
白芬不敢相信,过去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兵人计划?”
“对,兵人计划,‘蓬莱’最大的秘密就是兵人计划!”
“那李平平她……”
“今年一月时,我们的特工炸毁了日本的一个克隆人基地,李平平的是来报复的。”
白芬还有一丝疑惑,却又想不明白,于是继续沉默。
“我们已成功培育出第一批兽人,都是人造子宫培育的,等会也许你们会见到他们……”
“你怎么知道李平平是日本人?”
白芬突然问周南,周南脸上有一丝苦笑,他没有回答。
“你被感染啦?”
白芬的目光又转向姜天,姜天也正在恐惧的盯着她。
“你也被感染啦?”
列车驶入一片光明,缓缓停住,外面有许多身穿防化服的士兵,几个工作人员正推来一个移动消毒间到门口。周南站起身向外走去,忽的又停住了。
“相信我,全人类都已陷入梦魇,末日到了。”
六
白芬与姜天被安置在一间粉红色的房间里休息,墙上有大屏幕挂式液晶电视,沙发是布艺的,茶几上精致的花瓶里插了朵黄玫瑰,地上铺的是人造羊绒地毯,屋子两头各有一张仿古雕花硬木床,上铺暖色调床单,使硬木床与现代科技溶合为一体。
白芬和姜天都消过毒,换洗完毕才被带到这里。她俩都是军队培养出来的,知道纪律,不多问为什么,一切都照指示办。
到这里后,白芬出于习惯四处观察,门外有武装士兵站岗,房间里的物品都比较新,有刚打扫过的痕迹,显然这里很少接待客人。姜天已经在门左边的床上躺下,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白芬反而很清醒,其实她有择席的习惯,到陌生的地方很难睡着。更何况不知道上面的情况,穆辛的生死及家人的安危。本以为到了五号机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但应了穆辛的话,这里情况更糟。最让白芬意料不到的是中国也在进行兽人计划,甚至还发展了虫人,真是不可想像。还有李平平,大学时的同学,居然会是潜伏的日本特工,还有谁会是出乎意料的敌人?周南和龙盛他们现在又在干什么呢?白芬陷在沙发里发呆,她心里乱糟糟,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的思考。她想到龙盛的话,自己怎么会是研制一号病毒解药的关键呢?还有死而复生又再死去的冯晓生,世上真的会有神存在吗?
“我是神?”
白芬脸上浮过一丝冷笑,她想到诸多自以为是神的人的下场。
这时门突然被无声的推开,走进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脸孔已不再年轻但很有精神,虽然穿着工作服却显得衣着得体举止优雅。最让白芬惊异的是她无声的脚步,很明显她是个武艺高强的人。
“你是白芬吧?请跟我来。”
穿过一条条通道,白芬看见许多忙碌的军人,他们在搬运物资,像是要撤离这里。白芬忍住强烈的不安,不停的与持械的士兵擦肩而过。
“你有些紧张,有什么心事吧?”
面前的中年妇女停下来问,语气中充满关切。
“没什么,大概是没休息好的原因吧。”
白芬敷衍的说。那中年妇女微微一笑,向前走。
“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张苏,这里的接待人员。”
“你对兵人计划知道多少?”
张苏愣了一下,她回头对白芬职业性的微笑,目光闪烁。
“请原谅,与我职责无关的事,我都不清楚。”
转过一个墙角,眼前是玻璃幕墙,白芬看到周南和龙盛在那里,还有许多工作人员,他们在讨论什么事情。白芬一边走一边瞟向玻璃幕墙里,霎时被眼前的情景惊骇的呆住了:几个人身牛腿的怪物裸着躯体在玻璃幕墙里悠闲的走来走去,他们的面孔也就一两岁的模样,但身上肌肉却异常发达,抬眼望人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因而显得有些恐怖。
虽然白芬已经知道牛人的存在,但真正见到还是被吓坏了。
“白芬,你觉得他们是人类还是别的物种?”
龙盛盯住白芬的眼睛问,似乎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就连周南都在一旁等待答案。
“当然是新的物种,人类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龙盛长出一口气,像是轻松了不少。
“现在可以撤离了吧?”
周南转头与玻璃幕墙里的牛人对视片刻,挥了下手,开口说:
“全体撤离!”
周围的工作人员开始向周南汇报撤离需要的时间,及先后排序,他们向通道另一头走去。龙盛的断臂挂在胸前,意味深长的注视白芬,而白芬还在看玻璃幕墙里的奇迹,这是科技的奇迹,人与神真的难以区分了。
“想不想参观一下?”
龙盛在白芬身旁忽然问,吓了白芬一跳,她很快掩饰住自己复杂的兴奋感,平静的说:
“好啊,不过,为什么我可以参观这里?”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白芬在龙盛的带领下在这个地下研究所里四处参观,科研设备的先进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相信它与上面的那个陈旧的建筑是一体的。龙盛带着白芬乘坐小型机动车在过道中穿梭,但再没有看到一个兽人或周南提到的虫人。
“不是参观吗?为什么一个兽人也看不见了?”
“其实目前真正培育出来的只有牛人和狼人,其他的还只是胚胎,虫人倒是有,不过攻击性太强,周叔叔是不允许你参观的。”
“为什么带我参观?”
在回到接待室前,白芬忽然又提出这个问题,龙盛单臂握着方向盘,淡淡的一笑,说:
“因为你是未来世界的希望。”
姜天已经醒了,正惊恐不安的注视着墙上的电视,CNN的记者正在报道美国的情况,纽约等重要城市都已在核战中化成一片废墟,华盛顿虽然靠天网导弹拦截系统度过一劫,但驻军突然发生哗变,正在围攻白宫,全美各地都在发生暴乱,军队自顾不暇无力增援首都。记者一脸绝望的说:昔日超级大国今天已彻底成为历史。
白芬若有所思,隐隐想到什么。
“难道这不正是世界上大多数人潜意识里所想的吗?”
新闻直播中断,主持人插播最新消息:上海等遭受核攻击的城市里因物资紧缺发生食人事件,而且在进一步扩散。为稳定大局,各地发布主席令实行宵禁。
白芬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什么,那个隐约的关键所在。白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姜天被她来回晃的有些烦躁。
“你能不能在那坐会?赶着去吃人啊?”
“吃人?对,就是吃人!”
白芬让门外的士兵找来龙盛,激动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龙盛还是直接从她念头中看到了答案。
“你是说,只有吃人才能抑制‘心’?”
“就是这样!”
白芬回答。
第四章 鬼魅人间
一
“吃人?”
周南脸色一沉,似乎触动了记忆深处的某件事。白芬没有察觉到,兴奋的继续自己的推断。
“三号病人……噢,就是张可生,清洗意识寄生时第一个死的那个,他说过‘从今天起,人将以人为食,以达到自然的平衡。’而在冯晓生的手稿中也有类似的意思,也许古巴比伦人的解药就是人类自身……”
“不可能!”
周南粗暴的打断白芬的话,连同越上、何下的表情都有些异常。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古巴比伦的史册中没有记载?不过,应该试试血清,抑制循环衰竭的药就是从血清中提炼出的。你们继续,如果有新进展再通知我。”
周南说着转身走开了,越上、何下跟随。
白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还想说些什么,龙盛从后面走上来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不要,然后带着白芬上了一节载有精密仪器的列车,姜天已在那里进行什么试验分析。
“周叔叔年轻时吃过人,所以他最恨再发生这样的事。你那个同事穆辛,如果不是因为看过冯晓生的手稿,早让周叔叔毙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啊?”
白芬感到十分好奇,姜天听到龙盛的话,放下手头的工作,也过来听。
“那时他带队去某国地下基地执行任务,结果中了埋伏,只有他和三个队员幸存,为了能活,他们不得不吃死去队友的尸体,喝地下水,就这样坚持了四十多天,直到‘蓬莱’原来的一号亲自带队去把他们救了回来。周叔叔对这事耿耿于怀,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没人敢提。我劝你也别提。”
“那三个队员就是李中他们吧?”
白芬问,龙盛的目光有些惊异,白芬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事关人类命运,他还在意个人的一点过去……”
白芬的话被龙盛不悦的眼神打断,她转过身去和姜天说话,让姜天采取她的血样,进行分析。
这个时候,第一批三百人的队伍在站台集结等待撤离,周南从队伍这头走到到那头,注视着这些年轻的士兵,灯光明亮,从上向下直射每一张面孔,额头、眼睛、下巴处形成的阴影使装备整齐的士兵们显得阳刚威武。
“也许你们都已听说,上面正在发生战争,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甚至两个最亲密的朋友之间,而在四十八小时前还是一片和平景象,这一切都是因为一种可怕的病毒引起的。是的,这些都是真的,但并不准确,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在上面正在发生一场屠杀,那不是战争,而是灭绝人性的屠杀。你们也许会想那为什么还要上去?在这里缩头苟且偷生不是很好吗?如果你们中有谁这样想了那我要说他不配穿这身军装,在上面还有许多无辜的人民,我们决不能坐在这里等,每多等一分钟都是对国家的犯罪。我们是军人,军人应以战死沙场为荣!方舟不是为军人准备的,军人命运在上面,在战场,在于拯救中国未来的希望!也许你们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什么都不做将是军人的耻辱!现在就要出发了,我只想对你们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军队中精英的精英,万里挑一,都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时刻下,我都要你们记住,守住‘蓬莱’就是守住中国最后的希望,你们将是共和国的骄傲!出发!”
“共和国万岁!”
士兵们齐声大喊,声音像雷般通过隧道传递向远方。
士气高昂的士兵开始排队上车,周南严肃的行注目礼,越上、何下在他身后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现在是四月二日十六点零二分,某节车箱内龙盛和姜天正在分析血样,白芬的血样,但并没什么惊人的发现。白芬躺在床上,从周南开始训话前她的意识就再次发生模糊,她陷入奇异的超感官现象中,意识不断膨胀,穿透墙壁甚至生命体,将整个地下试验基地的立体画面呈现在脑海中,一些闪光的奇异生命体在方形房间内来回走动,还有一些同样闪光的常人在通道中穿梭,白芬不明白他们要到哪里,不明白为什么要将那些奇异的生命体关起来。这一刻白芬心中没有物种的概念,宛若赤子。
但是突然,一道自上而来白光引发了整体的骚动,建筑物及承载它的大地有刹那波动,像人从恶梦中惊醒前的光。白芬的意识急速缩回大脑中某个点,从各种色彩各种声音还有气味和怪异的磁场中强行扯出,整个身体都仿佛在随之缩小,剧烈的痛从内脏、肌肉、骨骼、皮肤甚至毛发中传递到脊柱和头部,让白芬发出一声喘不上气来的惨叫,身体极度躬起,像是达到了某个极点。
“醒醒,醒醒,梦到什么啦?”
白芬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龙盛焦虚的眼,她坐起来,发现自己除了出了一身的汗外并无任何不适。
列车正在地下隧道中行进,暗淡的灯光不停的从车窗掠过,使车箱内的光影时明时灭,像在播放单调的幻灯片。列车的隔音效果很好,除了轻微令人难以察觉的晃动外,车仿佛是停止的。
白芬眨了眨眼睛,想不起这是在哪里。
“我在哪?”
“噢,回地面的路上。”
龙盛放心了,他看出白芬只是睡迷糊了。
“回地面上……”
白芬努力回忆,突然记起一切,她略显浮肿的脸和面满血丝的眼睛充满恐怖,孩子般无助。这一刻的她是最真实的。
“既然上面是人间地狱,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上去?”
“因为那是我们的宿舍。”
龙盛坐在窗前,随手拉上窗帘,哗啦一声,令人不安的急速后退的影像便消失了。龙盛注视着白芬困惑的眼睛,又补充一句。
“也是人类的宿舍。”
二
列车仍在向地面行进,车箱里再没有人说话。
白芬和龙盛都陷入沉默,思考各自的问题,姜天则不知何时躺在医疗床上睡着了。
桌上放着喝了一半的瓶纯净水,白芬茫然的望着。灯光下瓶内的水震动着不停的产生涟漪,荡向瓶壁又反射向中央,而中央的波也源源不停的向外扩散,应该是非常杂乱的水纹,但看上去却是一个整体,轻微的荡漾。白芬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心’这种病毒是一个整体,而非单独存在,在神打开潘多拉之盒时,‘心’就把整个地球包裹住,通过人类的脑电波将超思维不停的传播,无人能逃脱自己的审判,除非他心中毫无恶念。
“你感觉到了吗?”
龙盛突然问,他的眼神紧张甚至有一点恐惧。
“什么?”
白芬认真的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但什么也没感觉到。
“有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虫人!”
龙盛说着站起从门口退后一步,举起手枪。
直到这时候白芬才隐隐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金属变形时剌耳的声响,似乎那个东西每走一脚都在金属地板上踩出一个脚步。这让白芬也感到紧张,她退到姜天身边,不停的摇晃她,但姜天就像死了般,不管白芬怎么摇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你到九号车箱去叫人来,我在这阻挡,快!”
但白芬刚到门前便听到门外也有那恐怖的声音,然后九号车箱里传来密集的枪声,但只有片刻功夫,枪声便低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人惊恐的惨叫和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再一会,枪声和人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逼近的脚步声。现在十号车箱两面受敌,谁也逃不掉了。
“这边也有,怎么办? ”
“废话,我听见了,枪在下面柜子里,自己解决!”
“你不是有特异功能吗?”
“特异功能对虫族不起作用!,他们也会!”
就在这时,龙盛面前的门突然受到攻击,一只有黑色外壳的手插进来,像撕开纸盒般将门撕裂,一张让白芬永生难忘的脸露了出来,他是那样的丑陋,虽然长着人形的脸,但却是在坚硬的黑色外壳包裹下,没有一寸人类的肌肤,蚁类的眼睛,前额有两根一节节的触须,没有鼻子,口的地方是像蟥虫一样能开合的瓣,看去十分狰狞。
“嗒!嗒!嗒!”
龙盛开枪了。
三颗子弹击出呈三角形排列的洞,在那虫人的额头上。有血流出,是红的。
白芬一下子愣住了,她以为虫人的血该是其他颜色,而非人类一样的红色。但白芬没时间多想,因为那头部中弹的虫人不但没有倒下,反而发起狂,喉咙里发出骇人吼声,一纵身便冲了进来。龙盛侧身闪开同时开枪,而那虫人也灵敏的一顿,子弹擦着他的腰部射过。
白芬终于看到一个全整的虫人了,那刹那的视觉冲击让她毛发直竖。
虫人的身高近两米,长有四只手臂,全身都是坚硬的壳,需要活动的地方是蚁类关节的模样,没穿衣服,赤裸裸的立在车箱内,四只胳膊是扁而宽的,两条细长的腿也是,黑亮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仿佛极锋利的刃在强光照耀下。
“闪开!”
龙盛大喊,同时飞身扑倒在白芬前,射出最后四颗子弹,全部击中,从下向上,分别透过关节较软部分射入他的腹部,其中一只挥向白芬的手臂的腋窝。虫人从半空中重重的摔下,抽动两下,忽的又站起来,这时龙盛已换了支手枪,对准虫人的头部颈部及四肢连续射击,虫人发出嘶嘶的悲鸣,终于倒下了。车箱内的地面顿时染满鲜血。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死就快拿枪啊你!”
白芬被龙盛的吼声惊醒,她匆忙拉开下面的柜子,拿出步枪,但这枪和常见的枪并不相同,更像是件试验用的未完成产品,因为它的枪管上还包有很厚的壳,像是忘了拆掉包装。但白芬来不急多想了,与九号车箱相连的门被撕裂开,又一个吼叫着的虫人出现了。白芬没有犹豫,立即举枪射击,但没有想像中的枪声和后座力,却似乎有一道光闪过,已挤进大半身体的虫人忽的爆炸了,他被炸的头颈脱离胸部向上飞去撞到顶蓬,发出嘭的一声,反弹向车窗,撞凹了防弹玻璃嵌在上面,他的两只巨大的眼睛给撞平了,流出暗红的血,嘴部蟥虫似的瓣不时开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车箱内到处都是虫人外壳的碎片和血肉,虫人的腰腹部垂在门的窟窿上,血不停的流尚,一些类似人类内脏组织的器官挂在腰的截面。场面惨不忍睹。
“这……这是什么?”
“虫人。”
龙盛回答,换枪后转身才发现白芬问的是她端着的步枪。
“那是KT01,声波枪。”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虫人出现,分别从两面攻进来,速度快如闪电,不停的跳跃躲避开龙盛的子弹和白芬的声波枪。尽管如此,但他们还是被击中了,车箱内的空间毕竟有限,无法让他们进行更多的躲闪。
“这怎么可能?虫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龙盛一边换枪一边大喊大叫,他完全兴奋起来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跃跃欲试,想要对目标采取攻击。可白芬却感觉到他眼神中的不安,那是对亲人担忧。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支援?”
白芬转过头去四处张望,突然听到车箱上有动静,立即仰卧倒向上开枪,一声惨叫从车顶飘向遥远的地方。
“他们可能都死了!”
龙盛的话音未落,他左侧的车窗突然被撞开一个洞,一只毛茸茸的手探进来,一把抓住车窗边缘用力一扯,防弹玻璃窗便哗啦一声消失了。龙盛平跃开,同时向原来呆的地方射击,果然击中了什么,那灵巧的躯体还是跃了起来,却又无力的跌落在车箱内死去了。居然是一个狼人,模样和白芬想像中的相同。
“难道周叔叔出事啦?!”
白芬听到龙盛这样说,又仿佛并没有听到,而是感觉到的。她没时间多思考,因为又有虫人冲了过来。白芬正要开枪,却突然发现,那虫人的背上坐着的是姜天。
“姜天?!”
白芬大喊,立即转头望向床,姜天还好好的躺在那,身上落满虫人的血内和外壳,她本来娇好的面目因为沾上血而显得有些阴森可怖。龙盛也看到了外面的姜天,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他回身扑到床上的姜天前,掏出什么东西用力扎到姜天身上,姜天顿时怪叫一声坐起身来。与此同时,门外的虫人像失去了意识般停了下来,茫然的转头四顾,又在霎时间萎顿缩成一层薄皮,进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车顶的脚步响也停了,不一会的时间,列车里外都陷入死寂,只有呼呼的风声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刮在白芬的脸上像刀割般痛。
“这是怎么回事?”
白芬警惕的站起,并问,但这时她才发现龙盛的断臂处渗出大量的血,和虫人的血混在一起,向下滴落。
“是啊,出什么事啦?”
姜天脸色苍白的问,她的胸部下还扎着一支注射完毕的针管,姜天发现时露出痛楚的表情,她小心翼翼的拔出,一窜血珠立即随之涌出。
白芬放下KT01,翻出干净的沙布准备给龙盛止血换包扎。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好感。这时龙盛一直在与姜天对视,他在认真观察姜天心中的每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最终确定此刻姜天已全无威胁。
“究竟出了什么事?”
姜天有些恐惧的问,龙盛放松的活动了一下脖子,轻描谈写的回答:
“哦,没什么,你刚才做梦了。”
三
九号车厢内的惨状远超出白芬的想像,没一个伤员,全死了。到处都是黏糊糊的血浆和被血浸透了的纸片,踩上去像陷进沼泽般的感觉。虽然白芬当医生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见过许多惨不忍睹的场面,但这比任何时刻见到的都残酷,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血腥的气息弥漫整节车厢,一些士兵甚至还未来得及从床上起来就被拦腰劈开,白芬看着被握出指印的合金床架,想像到那些士兵垂死前上半身抓扯合金架的管子努力向前爬的情景,血从殷红的腹腔涌出,在从中间断开的床铺上流淌,断的肋骨和脊椎被血染红,尖锐的断面刀锋般剌破了床单,你甚至可以看到肝脏或脾或一节尚未完全断开的肠子拖在他们身后。士兵们凄厉的惨叫似乎又在白芬耳边响起,她打了个冷战,收回想像,在这血腥的场面中寻找潜意识中感觉到的东西。
一只断臂插在防弹玻璃上,前臂探出大半截,白芬透过碎成细纹状的玻璃看到,整只手掌似乎已变成一摊肉酱,根本已看不到手指的存在,而在车厢内的部分也被虫人捏的骨头尽碎,挂耸着像软体动物的尸体,只在插在玻璃上的部分露出刀尖般的骨头。不知为何,白芬感觉这就是她想要找的东西。
“你在找的就这个?”
“嗯,帮我拿下来。”
于是龙盛用意念力将那只手臂从玻璃上拔出,平放到八号车厢清空的桌上。姜天还在发呆,不过龙盛看出她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像是被洗了脑。之前龙盛到八号车厢看过,里面没人,七号也是,士兵们都神秘失踪了。六号车厢却打不开,有一股强大的气场拦阻住龙盛的前行,但似乎没有恶意,所以龙盛才安心回来看情况。
“这是什么?”
白芬发现那只手掌的残骸上嵌着什么闪光的东西,她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用力拔出那东西,居然是一把六面的钥匙。
“啊?”
龙盛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白芬转身盯住他的眼睛。
“这是周南随身带的?”
龙盛点点头,嘴唇有些抖。
“这指钥匙,周叔叔从不离身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返身到九号车厢内在尸体堆中寻找周南的残骸,但一无所获。
“也许周叔叔没事,有越上、何下保护他,应该没事。”
龙盛安慰自己说。
白芬可没这么想,她有一个恐怖的假设,只是觉得不便对龙盛说。
“那就是虫人吗?”
姜天突然醒了似的问,目光闪烁。龙盛再次注视住她的眼睛,施展读心术。
“对,那就是虫人,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
龙盛回答。
姜天抱住头痛苦的回忆,突然想起什么来。
“枪是打不死虫人的,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龙盛非常自然的退了步,到另一端的桌前给手枪上弹夹,熟练的开保险,子弹上膛。
“你忘了,我是一个特异功能者,可以用意念力加快子弹的旋转及速度,达到音速的四倍,虫人的外壳再硬也挡不住,人类的就更挡不住。”
龙盛手中的枪突然响了,姜天的身体向后一顿,用难以置信望向龙盛,目光中有悲愤和不解。但龙盛却毫不犹豫的又开了第二枪。第一枪击中的地方开始向外渗出血迹,姜天低头看了眼,忽然身体一软倒下了。
枪声把白芬惊呆了,她不自觉的向门口退出一步。
“你没有感觉出来?”
龙盛突然回头问白芬,白芬心头一紧,被恐惧罩住了。
“感觉什么?”
白芬勉强的反问。
龙盛单臂把姜天拖起,平放到床上,解开她的衣服,回头对白芬说: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给她包扎,我一只手不方便。你不会以为我杀了她吧?子弹都是穿过器官间隙过去的,她不过是流了点血罢了。”
白芬这才注意到姜天的脸色红润,不像死尸的灰白。
“你为什么开枪射击她?”
“因为她的意识被寄生了。难道你真的没感觉到?”
在给姜天包扎好后,白芬问。龙盛边回答边皱着眉头盯着白芬看,突然想起来什么来。
“噢,我都忘了时间,现在是四月二日凌晨,你醒了。”
“我醒了?”
白芬也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即想通了为什么在虫人进攻时龙盛能感觉到的东西,她为什么会感觉不到,还有为什么龙盛能感觉到姜天被意识寄生,而她却什么也没感觉到了。
“那是什么人寄生在她思想里?”
“这个……”
龙盛没有回答,眉头反而锁的更紧了。
不一会姜天醒了,她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突然发现自己中枪惊恐的大叫起来。白芬告诉她现在很安全,事情都过去了。姜天问发生了什么事,白芬就大概的讲给她听,在听到龙盛向她开枪时,白芬注意到姜天有幽怨的神情。
而此时,龙盛正在六号车厢门前伫立,神态祥和的闭目不语。
白芬和姜天还在八号车厢里休息,交流已知的情报和一些细节问题,例如大部分病人的基底核、胼胝体、穹隆海马的切片都有变异现象,但找不出变异原因。还有他的神经通道也变异现象。不过与其说发生变异,这更像是神经系统脱离肌体在独自进化,从而引发循环衰竭。还有‘蓬莱’研制的针对一号病毒的解药,其成份居然是曼陀萝和铃兰还有心脏镇静剂。这让白芬意想不到。曼陀萝能使误食者产生狂躁心理,而铃兰则能使误食者产生幻觉,两者都能使心跳发生异常现象,中毒辣过深甚至会死亡。可就是这些毒药居然能唤醒沉睡者的显意识,虽然不能阻止病人潜意识里发生的事变成现实。
更为重要的是,白芬从姜天口中得知,一零七医院东三区六号病房的二铺,那个没有双臂的乞儿没有发生循环衰竭。直到姜天参加会议前,她一直都在观察二铺的情况,因为她认为这不同寻常,一般的患者都在感染一号病毒四十八小时内发生循环衰竭,而这个残疾儿童在和三号病人同屋住了半个月居然还好端端的,除非他没被感染,而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在送来前已经昏睡过两天了。
“现在我更加确定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
姜天这样问时,龙盛正忧虑的推门进来,白芬目光灼灼的回答:
“‘心’的解药就是人类自身!”
四
“其实,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
龙盛突然说。白芬吃了一惊,姜天也有些震动,她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盯紧了龙盛。但龙盛并看她,只是眼神中的忧郁更深了。
“其实在‘蓬莱’有许多秘密甚至连周叔叔都不知道,‘心’的解药是人类自身,这个秘密就是其中之一。”
姜天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顿时痛的身体一歪,好在龙盛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她,这时姜天才发觉刚才冒然起身拉扯了伤口。他们俩人就这么拥抱着,一句话也没不说,白芬忽的不好意思起来,掉过头去。姜天嘤嘤的哭泣,并不顾痛楚捶打龙盛的胸膛,龙盛低声的抚慰,显得那样温柔。
白芬现在才知道原来龙盛和姜天是一对情侣,怪不得龙盛没有像李中他们对待被意识寄生者那样杀死姜天。听着背后的话语,白芬突然想念起穆辛,此刻也不知他的生死。白芬感到一阵悲凉,个人的命运真是太过渺小了。
“噢,对了,那个六面钥匙是干什么用的?”
白芬心一横,回头装做什么也没看见的问。
“那是关虫人最后一道门的钥匙。”
龙盛的话让白芬一愣,她隐约想到放虫人出来并控制姜天的那个人,也许真的是周南。这时龙盛突然表情古怪的盯住白芬,问:
“难道你真这么想?”
“还有其他可能吗?”
白芬回答,没有明说,但她和龙盛都感到一阵寒意。
“那个,六号车厢,没有威胁吧?”
白芬贫开话题,龙盛轻轻的扶姜天躺下,然后才回答:
“一会就到中央车站了,你去看看,也许他们能让你进去。”
龙盛说完话后就在姜天身旁坐下,闭上凝神调整呼吸。白芬知道他不会再对她透露什么秘密了,于是在他们对面坐下,靠着椅背休息。但九号车厢的血腥气还是弥漫过来,有种腐臭的甜丝丝的味,仔细闻还能闻到股腥涩味。白芬努力不去想那些尸体的惨状,把意识集中到一号病毒的解药为何是人类自身这个问题上来,果然暂时不再恶心了。
列车驶进地下中央车站,站台上有许多人,似乎是‘蓬莱’的工程维修人员。龙盛告诫白芬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通透,然后他抱起姜天先下了车,医护人员赶过来急救。龙盛在那些人中间一晃就不见了踪影,白芬下车在站台上有些茫然。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从九号车厢里清理出成堆的尸块,士兵的或虫人的,那些清洁工一言不发,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打扫清理,仿佛那些内脏和肢体的碎片都是假的,没有任何异味,他们还更换了破碎的车窗及其他设施。白芬不必猜想都知道这此刻九号车厢一定已整洁一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他五节车厢里的士兵都已在站台列队,准备分批通过电梯到上面去。白芬注意到六号车厢没人下来,而且窗帘全都拉上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白芬想起龙盛的话,六号车厢外那神秘的结界。
“会是什么呢?”
‘蓬莱’有太多的秘密,这也许是其中之一。
白芬一边想一边走了过去,没人阻拦她,这让她有些意外。白芬沿着安全线内侧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的走,所有窗帘都遮挡的严实,里面也没有亮灯,寂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咔!吱……”
六号车厢的门突然自动打开,发出很响的一声,吓了白芬一跳,她左右张望,一些人停下脚步望过来,白芬正要解释,那些人却扭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进来,进来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白芬有些犹豫,她再次左右张望,没有任何看她。姜天已被抬远,不知要送到什么地方,而龙盛依旧不知去向。
“进来吧,不要犹豫。”
那个声音非常和蔼,像家里的长辈。但是从门口向六号车厢内望却是一片漆黑,仿佛是黑洞般让人不安。
“进来吧,我们会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穆辛。”
白芬本来不想进去,但听他们提到穆辛,却动摇了,于是迈出那一步。
只一步,白芬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天地,空间却仿佛无边无际,有光充盈其间,一切都是诡异的灰褐色。白芬回头看去,门还在身后,只是看不到门外的东西,那里只是一片明亮柔和的白光。白芬再回过头来,突然发现有七个异国老者悬空盘坐在蒲团上。她惊诧不已,一低头却发现自己也是悬空的站在他们面前,顿时感到一阵晕眩,过了几分钟才让心跳平稳。
“末日到了。”
“而你是一切的源头。”
“末世的希望。”
“是或否取决于你的意志。”
“历史不可重演。”
“幻相消失的时候。”
“你将获得永生。”
七个人老者的并未开口,但白芬真切的听到他们的话,一句接一句,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白芬就利用这片刻的功夫观察他们,白芬发现他们的装扮并不统一,有两人是穆斯林长袍;另一人却是裸着一半上身,像西藏喇嘛一般;还有一人的装束像古埃及人,身旁还悬浮着一根法杖;剩下两三人却是现代打扮,只穿着灰白的衬衫和浅色长裤。
这些外国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在‘蓬莱’最机密的地方出现呢?白芬的疑问只是一闪而过,那七人便脸色一变。
“我们是七使者。”
“隶属于U联盟。”
“三月三日到达。”
“送来‘心’之档案。”
“真相将要公布。”
“历史或可重写。”
“或许人人死灭。”
七个老者依旧是一句接一句的说,似乎七个人是一个整体。白芬只是一想,地没料到他们将异口同声的回答:
“对,我们七为一体。”
白芬感觉这并不公平,七使者能够读取她的念头,而她却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而且白芬对已发生的事越来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她看到了那些血腥的事,可还是感觉像是一场梦,也许下一刻再一睁眼世界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没有一号病毒,没有古怪的梦,没有超心理学学者,也没有那些恐怖的虫人或兽人,世界范围的核战争也没有发生,人类虽然还在自相残杀,但却不会灭绝。
“末日真的到了。”
“而你将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你要做出选择。”
“生存或死亡。”
“明天,或成为永远的过去。”
他们的话突然停住,像是怀了巨大的悲伤,共同的重复最后一句:
“明天,或成为永远的过去。”
白芬全然不明白他们的话,但他们的思想却不再有任何波动,都紧闭双眼定定的悬浮着,给人一种死的气息。这使得白芬感到莫然的恐惧,她想向后退,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门,自己陷落在这个空间里了。
正在这时,死寂的空间里突然发出一声咔嚓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白芬回头望去,七使者还悬浮着,似乎一切正常。但白芬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想靠近些观察,只是一个念头,身体就立即已在七使者近前了。白芬震惊的发现,喇嘛模样的人脖子上有一道裂纹,就像是石像受以外力打击时的裂痕。白芬颤抖着伸出手去,只是轻轻触到他的衣服,那老者便哗啦一声变成了堆碎屑,在空间内飘浮,慢慢化成了点点磷光。白芬在那一刹那发现,老者的体内没有一滴血,所有脏器都是干燥的,像是已风干了几千年。其他六个使者也开始产生裂纹,不等白芬去察看便都一齐粉化,变成无数光点围绕着白芬。
空间也开始出现裂纹,黑暗像烟雾般渗透进来,只一个点就使整体崩溃了,黑暗顿时从四面直落进来。白芬感到一阵窒息,等到她清醒时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六车厢里,身后就是出门。白芬定了定神,还是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但她已在六号车厢内却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七使者真的存在……”
白芬猛的发现昏暗的车厢里有七具尸体,他们和白芬在那个奇异空间里看到的七使者是同样姿态。白芬咽了口唾沫,走上前,伸手碰到其中一人,他突然就解体了,像拼起的积木,鲜血从他身体的各裂缝中喷出,射到其他六个人身上,霎时发生连锁反应,六人同时解体,鲜血溅了白芬一身。虽然白芬在这短短两天时间里已看到太的血腥,但还是受不住的惊恐和恶心,那些内脏在被血溅的滑溜溜地板上乱滚,有一颗心脏甚至还在白芬脚下跳动了下,白芬终于忍不住退后扶着桌子呕吐起来,手却意外的触到只金属盒子。白芬一边泪眼朦胧的呕吐,一边看那盒子,摸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感觉像金属却不冰凉,拿起来又很重,像是实心的。白芬强忍恶心的感觉,回头扫了眼车厢内的情况,显眼的地方似乎再没有其他东西,于是两三步退出车厢。
“来人,清理这节车厢!”
白芬喊,立即就有几个人赶过来,迎着血腥味钻进车厢。
白芬一身黏糊糊的血腥气,她扶着站台上的支柱喘息,一撇头突然看到一个军人模样的工作人员扶着另一根柱子站住,他脸色苍白,显得昏昏欲睡,可却还在强打精神。白芬正在疑惑他要干什么,只见他颤栗着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停了两三秒,还是抠动了扳机,枪声响过他的身体失去重心缓缓向前倒去,撞到柱后滑向一边,血慢慢的从他圆睁双眼不甘心的头部下漫出。周围的人只停下看了眼,便又继续自己的事,不一人有两个负责清洁的工作人员跑过去抬走尸体擦拭血迹,唯一能表明那里曾死过人的是列车上的一个弹坑,而列车开走后就将不留下任何痕迹了。
白芬呆呆的看着,思维有些呆滞,有些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出神的想:难道人类就这样灭绝了吗?可是他们仍有生存的欲望,谁又有权力剥夺他人的生命呢?
“末日到了……你将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明天或永远成为过去……”
七使者的话又在白芬耳畔响起。尽管龙盛早已做出离奇的预言,白芬将是神的接替者,而白芬也确实有过异兆,七使者又再次这样说,但白芬还是难以相信自己会是人类的救世主。
“或许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如何救整个人类呢?”
白芬观察起那个奇异的盒子,突然听到什么声响,像是机械开头启动,于是放到耳边听,却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个盒子上没有一道缝隙,只在某一面上有些浮雕花纹。白芬走到灯光亮些的地方,举在眼睛仔细观看,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把自己的力气全都吸进了那个盒子,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一头栽倒晕过去了。
“你终于醒啦!”
白芬一睁眼就看见穆辛布满血丝的眼睛,而他身后却是一脸阴霾的周南。
“这是哪里?”
白芬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穆辛轻易按住。
“‘蓬莱’的化学武器试验所。”
周南在穆辛身后回答,他转身背对着两人望外窗外,白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的天空笼罩着浓墨般的乌云,压的非常低,以至于大半山都隐在云中,仿佛天塌了。
五
二00四年四月三日,这是白芬感染一号病毒的第五天。
“发生了什么事?”
白芬问穆辛,同时白芬吃惊的发现穆辛脸色红润,头发乌黑亮泽,除了眼睛里的血丝外,根本不像一个循环衰竭的人。而周南也没有任何循环衰竭的迹象,他只是显得阴郁和没休息好。
“你……你的皮肤……”
白芬疑虑的望着穆辛,有些颤抖的伸出正在输血的手去抚摸。穆辛神色一变,目光闪烁的躲开了。白芬又望向周南,他依旧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难道,你们真的吃人啦?”
“是的,人以人为食的时代开始了。”
周南突然转过身来,表情有些狰狞的回答,这让白芬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穆辛在白芬面前有些尴尬,可他的目光里却是冷漠的,仿佛吃人并没什么大不了。
白芬想要坐起来,再次被穆辛轻易按住,他甚至没有用力,只是将手放到白芬胸口,但白芬却已觉得被压的喘不上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
白芬惊疑不定的暗想,从前她也大病过,也受过重伤,但从没有如此虚脱过,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呼吸都有些困难,四肢有些发胀而且麻木,已感觉不到指尖的存在。
穆辛像看透了白芬心思,淡淡的说:
“他们抽取你的血研究解药,如果能不吃人没人愿意吃。”
白芬脸色惨白的抬起手臂,看到肘关节处的针孔,有三个,又看另一只胳膊,同样有三个针孔,而且其中一个针孔显然是才抽完的。白芬猜测他们一定抽取了八百CC以上的血液,不然她不会虚脱到这个模样。穆辛的目光再次闪烁起来,避开白芬询问的眼睛。
“难道,还要不止?”
白芬惊愕的盯着穆辛,心底在想难道是全身的血液都换了一遍?穆辛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这让白芬感到恐惧,她甚至在瞬间想到周南或许会下令解剖自己进行研究。
“好了,没时间浪费了。”
周南忽然回过身来,目光陌生而冰冷。门外无声的走进两个人,白芬转过头去看,是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姐妹,二十一二的模样,都穿的军装,梳着一样的发型,动作一致的向周南敬礼,周南略抬了抬手算是回敬军礼,然后向她们俩点下头,这对姐妹便转身向白芬而来。
虽然她们长的很漂亮,而且脸上挂着浅笑,但白芬却本能的感觉到恐惧,细看顿时就明白了,是她们的眼睛,冷漠中含着杀气。这样两个女人眨眼间就站在床前,穆辛什么也不说的站到一旁,停了下走到门外去了,这更加让白芬感到恐怖,不知她们要对自己做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
“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想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其中一个姑娘说,然后温柔的将湿润的小手放到白芬额头上,另一个姑娘伸出兰花指似的手按在白芬胸口膻中穴的位置上,白芬顿时感到喘不上气了,想要说话但发不一丁点声音,而那姐妹俩却同时闭上了眼睛。白芬感到一股气涌进自己体内,像小兽般活泼乱跳,身体的每一处都要钻进去看一番。白芬感到愤怒,她的意识本能的抗拒,阻止那有生命般的气混入自己的意识。
“不要抗拒,你会受不了的。”
一个声音在白芬意识中响起,这声音如同催眠药物般令白芬难以拒绝,只是一恍惚,那异于自身的意识便全面侵入了。白芬还想阻断她们查阅自己的记忆,却顿时如被亿万根针剌扎,痛的失去了意识。
“你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芬才重睁开眼,但是第一个看到的却是龙盛。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芬挣扎着想要坐起,用肘支撑躯体,但一滑却又重重的落在床上,震的她一阵恶心。龙盛也不去帮她,只坐在白芬面前,目光异样的盯着她。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没有吃人,但也没有发生循环衰竭,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你昏迷时,你的脑波正常。你已没有任何被感染的迹象。”
龙盛突然说,他的语调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在白芬听来却不啻一声惊雷。白芬未曾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她立即想到潘多拉之盒,难道从七使者那拿出来的是潘多拉之盒?还是古巴比伦人遗留的解药?
“会是哪个?”
白芬问,龙盛眉头一皱,反问:
“什么哪个?”
这使白芬大吃一惊,她立即想到是龙盛看不透自己的思维了。
“你的读心术……”
“看不透你,只有情报局的戴峨、戴嵋那样的超级脑入侵者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且……”
龙盛顿了顿,脸上有一丝惊恐掠过,像是那天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只是眨眼间便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而且即使戴峨、戴嵋也没能把你看透,她们还差点被你反控制。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虽然龙盛说的轻描谈写,但白芬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感受那天发生的事有多么凶险,决不逊于龙盛见过的任何一次生死之搏。这让白芬感到困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但龙盛似乎不愿多说,试图岔开话题。白芬知道如果龙盛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
“我想,那天我拿的那只盒子,会不会是潘多拉之盒?还是古巴比伦人制造的解药?不论是潘多拉之盒还是古巴比伦的解药,我都觉得那是克制‘心’的关键。”
“盒子?”
龙盛再次露出不解的表情,这使白芬一惊,难道他们没有发现盒子?
“我记得那天是在车站昏倒的,当时我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盒子,那是一个长十二三厘米宽七八厘米高五厘米的没有缝隙的盒子,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上面有些花纹,当时我正要看仔细些突然上面出现一个亮点,然后我就感觉自己全部的力量都被它吸进去了,之后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难道你们没看到那个盒子?”
龙盛越听脸色越差,听到最后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朝门外大喊:
“张建军!立即去三号车站寻找一个遗失的盒子,材料不明,长十二厘米宽七厘米高五厘米的盒子,没有缝隙。找到后立即送到这里来!”
龙盛吩咐,然后向门外走去,在门口停了下,回头说:
“这事我得立即通知一号,你先休息会吧!”
白芬躺着不动,只是说了这么一人的话就感到疲惫不堪,她闭上眼睛,开始回想发生的事,想要理出个头绪。但一时又想到穆辛,此刻他在哪里呢?为什么不来看她,还是像自己一样被戴峨、戴嵋侵入了思维?听龙盛话的意思,脑入侵是有些危险的,白芬不禁担心起穆辛来。
就在白芬乱糟糟的想事时,窗外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白芬转头看时,正好看到一个蘑菇云升腾起来,它周围的空气都扭曲着向云层的顶端涌去,那气势惊天动地,仿佛要把一切都吸到天空中。白芬坐起张大了嘴,惊呆了。巨响还未传来,大地已开始隐隐的震动,像久病的人在颤栗。近处的天空中突然有蓝光浮动,像肥皂泡上的光影变换,然后渐渐消退。正这时,一阵巨响传来,开始像闷雷,逐渐加强,到最后天地间仿佛全是炸响的惊雷,玻璃窗随爆炸声震动,发出剌耳的嗡嗡声。白芬慌忙用被子蒙住身体并张大嘴捂住耳朵,但震动却慢慢平息了,没有她想像中的核爆场面。又停了会,一切还未发生,白芬这才掀开被子,却看到屋子里变得昏暗了,她向窗外张望,看到无数物体悬浮在天空中,以及不断翻滚袭来热浪,这一切使天空变得诡异异常。
“你没事吧?!”
一个喊声从白芬身后转来,白芬慌忙转身,却看到龙盛和周南站在门口,他们俩都戴着墨镜,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出什么事了?那里?”
“俄罗斯在对我们进行核打击,不过这一枚倒像是美国人的!”
“可为什么啊?”
“为了当地球最后的主人!”
“我们为什么还活着?”
“防御壁,我们有防
“我们为什么还活着?”
“防御壁,我们有防御壁!”
大地归于寂静了,窗外也渐渐有了些光亮,但仍旧被浓雾笼罩。一群受惊飞起的鸟盘旋过白芬的视野,那些悬浮在天空的物体都开始滑向天边,那道防御壁重又隐蔽不见了。
“你说的盒子是怎么回事?”
周南迫不及待的问,白芬却还在呆呆的望着窗外,像是从一场梦进入了另一场梦,她的目光呆滞,像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六
天空始终阴霾,云层压的很低,乌云里不时闪过紫色电光,但听不到雷声。防御壁里没有风,甚至自然界正常的嘈杂的声音也没有,一切都是静止的,一只鸟也看不到,死气沉沉。树木枝杆向上,已开始变灰的叶子向下,衰草倒伏顺着同一方向,像被飓风扫过。
蓬莱的重要区域占地两千平方米,分四座楼,还有机密的地下试验基地,驱动防御壁的人能力之强超乎白芬想像。现在已经是四月四日,白芬终于能下床走动了,但她仍不时有虚脱的感觉。让白芬没想到的是,那些人没再抽取她的血,整个蓬莱只有龙盛偶尔来看看她外,再没有一个人主动来和她说话,似乎把她给遗忘了。而龙盛也不肯对她讲外面的事,还有穆辛现在的情况,只说目前局势复杂,一些人已变了。白芬对龙盛这样含糊的回答十分不满,但她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门外走廊上立着雕塑般的张建军,那个士兵眼睛直视前方墙壁,严肃的很。但只要白芬一张嘴便能立即出现,除了出去外,其他任何事都照办。
虽然白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孤立她,但有一点很明显,她是安全的,没人会加害她,那些人甚至有点怕她,每天来送饭菜都是一个固定的护士,而且那个护士的手总是在抖。白芬观察过,龙盛每次来都是在中午,虽然外面仍旧阴沉,但偶尔会有一缕阳光透进来,龙盛就是在阳光出现的时刻出现,从不出错。
“他在借取太阳的力量。”
不知为何,白芬突然有这个念头。
做为一个超特异功能者,龙盛本身所拥有的压迫性气势已是平常人承受不了的,如果他想要隐藏起来也是常人找寻不到的,但白芬的第六感告诉她,龙盛每次来都将自己的超能力发挥到极致来保护自己,而且一出门就隐藏自己的行踪。白芬甚至能看到龙盛每走出一步时空间及时间发生的微妙变化,仿佛有无数的龙盛以极慢的势态向楼外走去,然后逐个影子般淡化。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白芬感到万分困惑。
从四月二日醒来起,没人告诉白芬外面世界的情况,除了那次核攻击,蓬莱再没受到任何打扰,像是被世人遗忘了,真的变成仙境桃源。但白芬却有强烈不安的感觉,世界正处在崩溃的边缘,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死去,那是些良心未泯的人,他们不甘于以人为食,于是只有绝望,他们没有机会得到哪怕是暂时抑制循环衰竭的药物,死亡对于他们是必然的。白芬不敢想像,亿万人的恶梦交汇是什么样子。而且,剩下的人靠食人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很快就会因互相捕食而变得不再群居,用不了多久某些地区的人口就会灭绝,人类的末日真的到了。
“但仍有希望,我就是希望!”
白芬想到龙盛说的话,自己既然已被治愈,也就是一号病毒仍是有解药的,虽然还不知道解药是什么,但毕竟有一线署光。每当这个时候,白芬就迫切希望周南突然出现,然后阴森的对她说要解剖她,以研究解药。白芬想自己是不会反抗的,反而会感到心慰,人类是有希望的,那穆辛也是有希望的。这个念头的出现总是让白芬隐隐感到不安,像是什么悲惨事情的征兆。
白芬坐立不安,现在外面的局势究竟怎么样了,还有各国的兵人计划,是不是已提前启动?她面对过虫人,知道那些生物简直就是杀人机器,也只有极少数的特异功能者才可击退,如果三个虫人同时攻击,即使龙盛这样的超特异功能者也未必能幸存。还有在地下列车上,七号八号车厢里的士兵都哪里去了呢?戴峨戴嵋与自己间又发生过什么事?还有冯晓生的手稿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七使者的话和他们遗留下的盒子,都是暗喻了什么呢?
一旦想到这些事情,白芬就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想出去走走透口气。
“小张,我可以出去会吗?”
“噢,白女医生啊,您等会,我请示一下……对不起,不行。”
那个叫张建军的士兵似乎二十四小时都在门外,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的气息的确没有改变过。就按一个人站八小时算,除非他是三胞胎,不然门口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气息。白芬走了两步到窗边,因全身肌肉酸乏感到一阵晕眩,心跳的很快,甚至有点恶心的感觉。白芬暗忖必需想些事情分离注意力,她努力咽下一口唾淮液,开始分析张建军是三胞胎可能性。经过认真的对比,白芬可以确定他们肯定是三胞胎,因为每个时段的张建军回答问题时的声音高低不同,而且白芬有一种感觉,门外的气息虽然相同,但他们思考问题时大脑发热的部位是不一样的。这一切的差异非常微小,平常并不会注意到,但是一经认真对比就显得十分不同了。
“喂,小张,你们是三胞胎吧?嗯,你是张建军,那天龙盛说过的那个。”
“咦?你怎么知道的?龙教官都常弄混,我们兄弟三个都是特异功能者,在这里大概只有戴峨戴嵋她们姐妹俩能毫不费力的分辨清楚,没想到你居然能一眼看出来,真是不愧是未来之神啊!”
张建军目光里有敬仰的神情,白芬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周南的影子,但那个影子却与最初见到的周南有所不同,可说不清什么地方不一样。白芬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什么来,在地下试验基地时见到周南时,他看士兵的眼神是冷漠的,这与在地面上时截然相反,白芬曾有一瞬间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现在想来,也许真的是变了一个人呢?
“立即叫龙盛来!我有事问他!”
张建军发了一下愣,但还是照白芬说的去做了。
“有两个周南!”
“什么?两个周叔叔?”
龙盛眉头皱的拧成一团,他在屋子里转了几个身,突然定住,回身一把抓住白芬的手向外就走。白芬被他拉的向前一扑,浑身无力险些跌倒。
“站住!没有一号的直接命令,谁都不得将白医生带离这里,龙教官您也一样!”
龙盛一个定步,白芬因惯性扑倒在他背上,而张建军则做出一副攻守的架势,龙盛嘴角掠过一丝蔑视的冷笑,突然出手,剑指直剌出点张建军的膻中穴,张建军闪身侧移挥拳击来,龙盛已伸出的剑指并没收回,只是向左平移,张建军便自动撞在龙盛凝气的指尖上,他张大嘴还没来得急喊出声便直挺挺的倒下了,保持着挥拳的模样。这一切只是刹那间的事情,却让白芬冒了一身的冷汗。膻中穴是死穴,龙盛一出手便下杀招,让白芬有些意外。
“你干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边走边说,你说的对,我也早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了,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冒充周叔叔。我真蠢,居然会告诉他密码!”
“什么密码?”
“通向神暂居的门的密码。”
第五章 神的牢笼
一
龙盛背着白芬一路猛奔,偶尔有几个人阻拦,都被龙盛以最快的速度放倒,钻进了楼后的林子。大多数人只是冷漠的做自己的事,像是根本没看见或听见这边发生的事情。
白芬在龙盛的背上颠簸着,骨头都快散架了,有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像锋利的刀划过衣着单薄的身体,但白芬一句话也不说,咬紧了牙忍耐,把头埋在龙盛颈间,有时抬头,便会看到病态的树木像草似的倾斜倒伏,那些耐寒植物的叶子不时跌落,没有光泽像被沸水浸过。白芬被冷风刮的开始四肢僵硬了,她的手指早就麻木了,但仍紧紧的扣在龙盛胸前。
“你没事吧?”
“没事。”
白芬说的很勉强,她早就没力气问为什么了,从病房逃出来只过了短短十几分钟,她就已经因为寒冷而变得安静了。龙盛也不多说,背着白芬在无人的林间奔跑跳跃,踩的厚厚的落叶哗哗的响。白芬抖的很利害,但她仍旧清醒,她比任何时刻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很快,就又要面对死亡了。
“我们到了。”
龙盛突然停住,白芬睁开眼睛,这是一处布局奇异的银杏树林,显然每棵银杏树都是按奇门遁甲的格局种植,依地理环境与周天数相合。白芬童年曾跟祖父学过些易术之理,旁杂之学也有涉及,虽然进大学后便没再钻研过,但道理是相通的,所以一眼便看出龙盛背着她正站在景门的位置上。
“这是什么地方?”
“听说过空间传送器吗?”
龙盛反问,并小心翼翼用脚尖拨开落叶,以趟泥步向前挪动,像是走错一步便会落进万丈深渊。
“听说过,美国一个科研工作室曾宣布他们已发现物质空间转移的方法,那是二零零一年的事,之后便再没有这个研究小组的任何消息,大概是被美国航天局收归旗下了。”
“恩,你觉得咱们中国有没有可能比他们早一步研究出空间传送器?”
龙盛一边说一边步罡斜行,白芬看的奇怪,这有点类似于缩地术的步法,但又不像,周围的树木落叶却开始变淡,像水彩画沾了水,又像被热气弥漫,失去了真实感。
“前面是死门啊!”
白芬提醒,龙盛吃了一惊,但仍不停步的向前走。
“想不到你居然连这个都懂点,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龙盛平静的说,额头有汗珠渗出,但此刻他们已在非天非地局里,周围的景色看去像是原来的模样,但实质上已进入虚空之中,没有一丝微风,连声音也消失了。白芬看见龙盛脚下的枯叶被踩碎,但听不到一丁点声响。
“你是说,你们已经研究缩地术的真正奥秘啦?”
“正是!国外的空间传送器是将物质分解然后在另一地点重组,但这一方法要消耗大量能量,而我们一开始就将研究重点放在奇门之术上,其实奇门遁甲与物质传送器的原理是一样的,只是国外是用电能,而我们是借用自然的力量。”
龙盛一步步接近死门,白芬眼中周围的空间越发的不真实了,但隐隐有声音出现,分析不出是从什么地方传来。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芬回头分辨,龙盛确实是在背着她向死门走去,生门隐藏在渐起的凶雾中。龙盛似乎没感觉到白芬的反应有什么不对,仍在继续自己的话题。
“可惜那些蠢才,居然用奇门遁甲之术来算命以博几个小钱。好了,我们到了,你可以说话了。”
龙盛说着一步踏入死门,白芬只觉眼前一晃,银杏树林和灰暗的天空便消失了,周围一片漆黑,空气中飘着霉变的气味,温度有二十五六度,从龙盛说话的回声中判断,应该是在隧道一样的地方里。白芬突然意识到,刚才的最后一刻里,龙盛根本就听不到她说话,那是禁声局。白芬一下子明白过来,那片银杏林的格局奇特之处就在于此,局内有局,以特定的地罡数步入,死门便成生门。
“这是哪里?”
“神之门!”
龙盛回答,白芬还要再问什么,正在这时,远处突兀的传来一声枪响,白芬感到龙盛一抖,肌肉都紧绷起来,于是没再说话。龙盛则向某一方向狂奔,黑暗中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像是白天般清楚。白芬闭上眼睛,想用心眼看清前方的路,但却猛的看到一张扭曲的脸,苍老疲惫,眼睛突出而且布满血丝,更为可怕的是他的脸上有无数细小的洞,像是被虫蛀的一样,看上去十分恐怖。可是不知为何,白芬感觉这张脸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努力回忆,忽的知道他是谁了。
突然又响过一声枪响,白芬一惊,睁开了眼睛,前方有光亮出现。这里真的是隧道,和地下试验基地的是一样的。
“抓紧了!”
龙盛说,并展开防御性气场,开始以惊人速度冲过去。白芬暗想,难道那个假周南在这里?但到了眼前白芬才发现并非如此,长长的隧道里躺着几十具尸体,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还有一些人因窒息在痛苦的挣扎。但看起来战斗早已结束,枪声又是怎么回事呢?白芬看到地上有光气弹的罐子,那是美军的装备,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看来她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龙盛说着放下白芬,从地上拣起一把手枪,退出弹夹查看,又在一具尸体上翻出弹夹换上,闪进一间屋子,顿时枪声大作。白芬有些紧张的望着传出震耳欲聋枪声和不停闪光的门,一点点挪过去,地上挣扎的人向她伸着手,发白没有瞳孔的眼睛格外恐怖。枪声停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白芬屏住呼吸,正准备探头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有一个浑身血腥味的人冲出来,枪声在他背后响起,那个穿着美国特种做战服的外国士兵立即无声息的向前扑倒,血从他心脏的部置涌出,衣服变成深褐色。
“进来吧!”
龙盛的声音,白芬犹豫了下,才迈步进去。
“啊!周南,真的是你!”
白芬在一堆尸体中间看到周南,他被绑在椅子上,两个膝盖都被枪击穿了,最为骇人的是他裸露的皮肤,脸上、颈部、手臂,都像是被虫子蛀了般有一个个小洞,但并没有血流出,像是已经干硬了。
“不用怕,这是美国人的新化学毒剂,我还死不了。”
周南中气不足的说,龙盛解开绑住他的绳索,周南立即挣扎着要站起来,龙盛忙扶起他,血顿时从腿上涌出,但周南像是没有感觉到痛楚,他在龙盛的搀扶下走到一面墙壁前观察,然后叹了口气。
“还好像你们及时赶到,再迟一会他们也许就会发现秘密了。”
“周叔叔,下一步怎么办?”
“伏击!我感觉他的气息了,决不能让他接近神!”
白芬有些发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龙盛却塞给她一把手枪,让她躺在尸体堆中,告诉她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有所行动。白芬虽然感到厌恶,但还是照办了。
“又要杀人了。”
白芬忽然感到困倦,她身上压了具尸体,仍旧温暖,是刚死不久的。白芬的枪口在他与别一具尸体间探出,对着屋子的任何角度。
“又要杀人了。”
白芬无奈的想,思维陷入麻木中。
二
就在白芬发呆时,小屋外隧道里的龙盛眉头一皱,感应到了什么,那是他所熟悉的气息。此刻黑暗的隧道深处正三个人走来,他们步伐一致,落地却悄无声息,虽然黑暗包裹着他们,但仍旧能使人感觉无边的肃杀之气,那是经过血与火洗礼的军人气。龙盛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局面。
“外面,出什么事了?”
压在尸体下的白芬问同样压在尸体下的周南,但没人回答,周南在三具尸体下只露出半张脸,他圆睁双眼,却像死尸般没有生气,白芬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死尸眼睛才会有的那层白膜。
“难道周南死了?但不可能啊,刚才他还说回到地面先医治腿伤,不然会落下残疾。再说也不可能这么一会就失血过多死亡,因为龙盛已给他止了血,但此刻的周南确实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就在白芬胡思乱想时,外面有枪声响起,却是同一支枪发出的,从距离上判断那是龙盛的枪,但对方为什么不回击呢?枪声急促的响过十几声,然后就停了,寂静无声。
白芬忽的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虽然她对死亡已开始变得麻木,但真正临到自己头上时还是恐惧了。白芬的松口对准入口,竭力制止自己的抖动,不经意的一瞥看到周南从尸体中探出了枪口,是两支枪,但他的脸上仍旧灰白像死人。白芬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对自己说镇定,此刻自己还并不是孤军做战。正在这时,门口有影子一晃,白芬的手抖了下,险些开枪,但她还是制止住了,僵硬的肌肉开始有些抽筋的酸痛。白芬咽了口唾液,紧盯着门口的影子。虽然屋子里比外面要暗些,地上的影子也要淡些,但仍能清楚的看到,一个影子停在那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站成一个古怪的三角形,共同面对着一个方向。那里,是龙盛藏身所在。白芬的手又有些抖,她明白最终的枪战即将开始。然而他们却开始对话了,语气像是对几十年的老朋友。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这是在叛国!”
这个声音是龙盛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声音显得有些透不过气。
“其实你也一直在怀疑。”
这个声音是白芬所陌生的,但又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特别是语调,那么的冷漠,不带一丁点的感情色彩。
“我从未怀疑过周叔叔,他是真正爱国的人!”
龙盛的话让白芬心中一动,有什么事情被证实了般。她无声的调整呼吸,渐渐喘过气来。
“爱国?如果全人类只剩下汉人,你认为这样的爱国是正确的吗?而且现在,就在现在,上面我们的祖国,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死去,你认为这也是爱国吗?”
那个声音的主人显得有些激动,龙盛陷入沉默。白芬在这一刹那突然想起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如果把那声音稍微变粗些不就是周南的声音吗?那么外面与龙盛说话的人也就正是假周南!
白芬的眼睛禁不住瞟向周南,让白芬没想到的是周南也正在盯着自己,虽然仍蒙着层白膜的模样,死灰色的脸也仍对着门口,但却有杀气弥漫而来。白芬打了个冷战,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周南会先对自己下手。
“难道国安局安插你在他身边不就是为了监视他吗?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吗!”
“不,我一天也没有忘记,但我不愿意卷进权力争夺的闹剧!”
“难道做为他孪生哥哥的我会在意微不足道的权力吗?”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白芬早就知道高层权力倾轧时的勾心斗角十分险恶,但仍让白芬大感意外的是假冒周南的人居然是周南的孪生哥哥。
“现在不是权力争夺!现在事关全人类的命运!只有关上潘多拉之盒人类才能逃过一劫!现在我命令你交出周南,不然军法处置!”
“那你们俩呢?居然勾结美国人,你们还是军人吗?”
“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如果全人类都灭亡了,我们还保卫谁去?”
这个最后出现的声音令白芬大吃一惊,因为那只能是越上的声音。曾与周南同生共死的战友,现在居然也背叛了他。白芬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她的手不知何已不再抖了,握紧的枪口也不知何时开始转身了周南。而龙盛的目光早已不再盯着白芬,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入口地上的影子。只是,一支乌黑的松口却对准了白芬的额头。
冷汗在眉上凝聚,汇合成一大滴水,渗进白芬的眼睛,酸辣辣的令白芬不得不眨了几下眼睛。
正在这时,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外面有强烈的白光亮起,光亮强到小屋里都明晃晃。白芬眯眼侧头,却看到墙上杂乱却短促的影子,让她惊愕的险些大叫出声。与此同时,藏身尸体下的周南也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睛在强光下并没有顺应生理反应闭上,反而瞪的浑圆,光直接照射进他的眼球,让人能一眼看到底的清澈。但是周南的表情却是震惊的,因为他虽然只能看到门外一部分的情况,但是这一部分正是强光闪现的地方,也是让白芬感到不安的地方。
周南看到,在那里的空间突然产生扭曲,之后出现一个光洞,从光洞里鱼跃而的是美国特种兵,他们立即包围了假冒周南的人和越上何下及龙盛。敏捷精悍的身形表明这些人都受过中国功夫的训练,这也就是墙上影子杂乱短促的原因。
“不许动!不许动!全都不许动!”
就在白芬犹豫着是否该起身时,几个美国特种兵已冲进来,迅速检查是否有生还者,并在尸体堆上补枪,已消灭伪装尸体的人。白芬心里有一丝慌乱,但眼睛却仍茫然的望着前方,她的枪口早已缩回尸体下,整个人与几具尸体融为一体。
但还是中枪了,那个美国特种兵甚至观察了会才离开。
白芬没有动,眼睛继续望着前方,像死去已久。其实中枪时生理上并不痛,许多人中枪后如果别人不提醒,他是不会感觉到痛的。
那边周南也再次中枪,他也没动。几个美国特种兵在屋子里以战斗队形站立,警惕的四处观察。外面的局势似乎已经定下来了,一个美国官正在与周南的孪生哥哥说话,气氛有些紧张。白芬努力使呼吸平稳,听外面的对话。
“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不能完全信任你们中国人,所以总裁命令我们来接管这次的任务。周北,不必生气,我个人是信任你的,但你要明白,我是军人。”
“难道你们反悔了?还是真的相信日本人的话?”
“噢,我的朋友,这个世界上的事,只有亲眼看到的才是真实的。”
“所以你们就想把神运回去改造成你们的奴隶?”
“不要费话了,交出密码和钥匙,我就不杀你们!”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白芬震惊不已,更让她震惊的是他们无声对峙时的杀气,虽然隔了堵墙,但白芬还是感受到那因受到欺骗愚弄而产生的浓重的杀气。屋子里的美国特种兵显然也感觉到不对,转头向门口看去,外面突然枪声大作。白芬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的枪迅速探出尸体胳膊射击,贴近地面以斜角度射入美国大兵的后颈,子弹贯穿大脑,被钢盔挡在头骨里。那个美国大兵没有发生一点声音便倒下了,而别两名美国大兵居然也同时倒下了。白芬向周南看去,他的枪正悄悄隐入尸体堆中。
“好快的枪!”
白芬暗想,如果周南要杀自己,自己大概根本没有机会生还。
外面的枪声只持续了七八秒,然后有四个人走进屋来,他们是周北、龙盛、越上、何下。
三
“出来吧!”
周北说,但白芬眼角的余光中周南并没有站起来,于是白芬也继续装死。
“哼!”
周北鼻孔喷出冷气,下垂的前臂略一抬,枪声便响起了。白芬忍不住动了下,可是周北他们根本不看她这边,龙盛却轻轻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暴露,于是白芬拼命忍耐血管膨胀带来的不适。
屋子的那端,周南却又中一枪,血从刚才就开始流淌,这会终于漫出尸体堆,有些发黑,像血红素因毒药起了化学反应。
“我知道你没死,还是出来吧!”
周北的语气冰冷,让人不寒而栗。龙盛在他身旁咬紧牙关,显然内心正在经受折磨,他在犹豫是否该救周南。龙盛出生在部队,父亲是周南的下属,在一次任务中牺牲,母亲受不了打击自杀身亡,从此龙盛便跟着周南生活,周南对他视如己出,甚至从亲生儿子都好,长大些后还送他出国深造。如果不是龙盛天生的特异功能,周南是不会同意他加入部队,他不愿意看到龙盛再出什么意外。可是现在,龙盛却是国安局安插在周南身边的耳目。龙盛一直在竭力避免出现此刻的局面,但他早已知道必定会出现此刻的局面,时间到了。
国家或个人,亲情或无情,龙盛在犹豫。
“嗒!”
一声枪响在屋外近距离的响起,龙盛、越上、何下三人几乎是本能的移动位置并回身射击。而周北则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低头看胸口,血正迅速渗透中山服,向下蔓延,他震惊的踉跄的走出几步,然后直挺挺的向前倒下。就在这一瞬间,周南从尸体堆中猛的窜出扶住了周北,而他自己的两腿及肋间都已被鲜血湿透。
“哥!”
周南大喊,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可是他自己却也伤的不轻,根本扶不住周北,不停的向后退去,靠到墙慢慢滑倒一具尸体上,终于用完最后一点力气,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白芬再也忍不住了,她推开尸体两三步跑到周南周北跟前,撕开他们的衣服检查伤口,周南虽然中了四枪,但都未伤及内脏,有一枪射穿上臂动脉,但做包扎处理后就止住了血。周北的伤却很重,子弹贯穿他的肝脏导致大出血。白芬略一犹豫,取出三颗子弹掰去弹头,将火药倒在正面伤口上,然后翻出尸体身上的打火机,取出高压打火器引燃火药,一团白光升腾起,周北顿时痛的惨叫起来。屋内满是脂肪燃烧的焦臭味,异常剌鼻。白芬察看周北的伤口,血已完全止住,肋部的血污中可以看到一个焦黑的洞。周南朦胧中睁开眼睛,一拳砸向白芬,白芬根本没有注意到,可周南的拳也没有什么力量,倒像是推了她一下。
“周叔叔!”
龙盛第一个回来,白芬正在掰开周南抓着周北胳膊的手,见龙盛在一旁发呆,便叫他来帮忙,龙盛看到周北腹部裸露的伤口不再流血,立即明白她在急救,于是忙上前帮忙。
“小龙,救你大伯,别让人杀他。”
周南口齿不清的说,并还在试图攻击白芬。白芬停下来,望着龙盛,于是龙盛忙伏到周南耳边大声的说:
“周叔叔,她是在给大伯止血!”
“噢。”
周南应了声,停止攻击,要龙盛伏到耳边,低声的告诉他什么,然后重又陷入昏迷。白芬在龙盛的帮助下将周北翻过身来,把衣服推上去,同样三颗子弹,然后引燃。这一次周北只是痉挛似的抖了下,便再没动静了。
“他们不会有事吧?”
白芬站起来,越上何下都在她身后,白芬思忖片刻,摇摇头。
“刚才是怎么回事?”
白芬问,越上咬牙切齿的回答:
“刚才的空间传送点又被打开了,现在我们已摧毁装置。”
“美国人背信弃义,我们也大意了。”
何下在白芬面前第一次开口,让白芬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何下是哑巴。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俩都需要立即手术,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只好这样了。”
龙盛突然说,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越上何下,他们俩也在盯着龙盛,像是达成了默契。越上何下把尸体全都拖了出去,龙盛则走到墙壁前,使尽全力侧推墙面,于是整堵墙体向一侧滑动,露出一道门来。越上何下分别掏出钥匙,同时插进孔中,龙盛双手分别敲击两个密码键盘,同时输入两组密码,然后数到:
“三、二、一!”
钥匙与密码在同一时刻启动,屋内的地面开始震动,然后缓缓下降。原来这是间升降式电梯。
“你们想要到神的囚室?”
白芬顿时醒悟到,她有些紧张兴奋。即将见到神的模样,任何人都难免动容。
电梯下降了十几米,上面的灯光变得越发暗淡,四面都有嵌在墙壁里的橙红色的灯,一闪一闪的,让人感到不安。又下降了几十米,空气开始变得燥热,橙红色的灯也开始变成深红色。龙盛示意大家都到中央位置,地板上突然弹出许多安全带,每个人都把自己固定好,这时电梯下降的速度开始加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白芬不得不闭上眼睛。
似乎过了五六分钟,电梯还在下降。四围空气炽热,像在烤箱里。
“不好!”
龙盛突然大声喊,白芬睁开眼睛,看到越上何下都在向上观望,只见一团火光从上俯冲下来。
“妈的!还有传送装置没找出来!”
越上忍不住说起粗话,龙盛则双手向上托去,越上何下也立即加入,一堵气盾挡在众人头顶。先落下来的是些手雷碎片,然后是钢筋混凝土的碎块,最后居然还有一颗定时的固体燃烧弹。白芬斜眼盯着上面的时钟刻度,还差一秒。可这漫长的一秒还是结束了,白色烈焰顿时在众人头顶燃起,尽管所有人都及时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感觉到瞳孔被强光剌入。
“来吧!老子不怕你们!”
何下突然扯断安全带站起大喊,他的气场在一刹那间变得强大无比,将气盾迎着烈焰顶了上去,使得气盾外的声音都消失了。白芬眯眼望着何下,像是第一次见到。但就在这时,一团更为强烈的白光在何下头顶上方一闪,然后四壁都开始摇晃,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鸣从天而降。
“是核弹!”
白芬心下一凉,难道就这么死了吗?可是奇迹发生了,何下顶住了这小当量的核爆炸,虽然四壁仍有轻微晃动,但基本已结束,电梯还在快速下降。
“他是人吗?”
白芬劫后余生,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个。
大堆的混凝土落下来,终于将上面的灯光遮住。众人上方是烧焦的漆黑的混凝土烟雾,不停的随电梯的下降而滚落,看去像是迎面压来。上面显然不会再有威胁了,但或许也再上不去了。
电梯终于停住,龙盛解开安全带推开一道门,随即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众人却像得到解脱般松开安全带,扶起伤员走进那道门。
“看来,不止美国人在打神的主意。”
走出电梯时,龙盛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说。
何下最后一个退出电梯,随着他的撤出龙盛关上密封门,收回气盾的何下顿时瘫倒在地,白芬忙上前扶住。就在这时,密封门受到电梯上方高温高压气体的冲击,隆隆作响,接缝处喷出几股炙人的气体。
“大家都没事吧?”
白芬问,龙盛越上他们却都不回答,脸色阴沉。
“走吧,到神那里,也许还有救。”
越上说着,扛起周北大步向通道深处走去。龙盛咬了咬牙,神色凝重,也扛起周南跟上,白芬扶起何下,慢慢跟随。
“潘多拉之盒究竟是谁打开的呢?神?还是周南?”
白芬被这个念头惊出一身冷汗。这时身后电梯方向突然有一声闷响,白芬回头望去,密封门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变了形,向内凸出,黑色的灰烬倾涌进来。通道顶的灭火装置洒出水来,那些黑烟贴着地面推进了几步就全都被水滴浇灭了。
“你终于来了。”
一个仿佛能透过一切物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墙壁上的
一个仿佛能透过一切物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墙壁上的红色灯光明灭,在几个人脸上闪动。
“是神!”
龙盛突然惊叫。
四
神的牢笼是由合金物质铸造,坚韧无比,虽然异常的轻盈,但耐热性极好,即使接近地心那种高温也不会降低各项使用性能。这种物质由中、美、俄、德合作研制,四国分别掌握着其纳米技术的一部分。这个合作项目八九年开始,至九九年历时十年才成功研制出超级合金,由于造价昂贵,只生产了一吨,后一直在改进制造工艺。这十吨由四国平分。但实际上这种合金的生产量远不止这点,有足足十一吨,是中美两国暗中平分那十吨,然后才拿出一吨给其他两国。
中方获得的四吨用于建造神牢笼,其他的都用于武器研发。
“你在哪里?”
白芬声音有些发颤的问,灭火的水洒在她脸上,是温热的。
“还远着呢,神在下面几十公里的地方。”
醒过来的周南说,他要龙盛放下他,喘息着独立的站在众人面前。不知为何,周南看起来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虽然还有些摇晃,但看来四肢都不再僵硬,只是像极度疲劳。
“我没事了,先救我哥要紧!”
“可刚才神的话……难道你没听到?”
周南一脸疑惑,他转头看龙盛,龙盛却也像白芬一样不解的望着他。
“刚才神说,‘你终于来了。’和档案里记载的一样,终结的时刻到了。”
白芬在龙盛说出这些话时目光紧盯着周南,她看到周南面部肌肉抽搐了下,眼睛里有心痛和绝望。
“神真的这么说啦?”
周南不甘心的问龙盛,龙盛无语,只点了点头。周南呆在原地,愣了半刻,忽又下定决心似的神色一变。
“越上何下,还记得那个计划吗?”
越上何下两人转头盯着周南,目光灼灼。
“报告队长,记得!”
“那就立即执行!是我们让神从沉睡中苏醒,也该由我们来终结这一切!”
“是!”
越上何下神情坚定,完全像换了个人。周南也挺直腰,但胸口的起伏有些急促,显然喘不上气来。何下立即上前扶住他,越上轻轻放下昏迷中的周北,在另一边扶住周南,三个人返身向来路走去。
白芬不明白他们要去干什么,龙盛也不解释,呼吸间却有些哽咽。白芬再问,龙盛不语,只抹了把脸,头上的灰尘泥水般淌下,眼睛鼻子滚着水珠,让人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我们去监控室!”
龙盛突然说,下定决心似的扛起昏迷的周北,向前面心头的一扇门走去。白芬回头望了望已走远的周南三人,又看了看龙盛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跟随龙盛了。
龙盛打开那扇门钻了进去,白芬也跟着钻进去,顿时感觉凉爽了些。这是间小室,只有三四平米,门的对面仍是一扇门。龙盛关好来时的门后又打开对面的那扇门钻进去,白芬依旧跟随,这一回室内更加凉爽了,温度在二十五六度。
“灯!”
龙盛说,然后立即有灯亮起,是声控灯。
白芬帮龙盛将周北抬上一张床后,开始观察起这里。这是间九十多平米的监控室,正对面有半面墙是监视器,下面是许多先进设备,左边有张床,现在周北躺在上面,右边是两排折椅,像是给参观者准备的。
就在白芬四处观察时,龙盛启动了监视器,画面上是周南三人,但没有声音,龙盛对着麦克风大声喊他们,他们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也听不到龙盛说话。白芬拉了折椅在监视器前坐下,龙盛则开始调试,不停的找原因,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来,跑到周北床前,手忙脚乱的给周北接上些不知用途的仪器。
“他失血过多,照现在看来,很难活下来。”
白芬提醒龙盛,龙盛却根本不理会,接完仪器后又跑回电脑前操作,周北身上开始有热气升腾,但仍旧一动不动。白芬看了会,注意力便不在周北身上了。此刻白芬又累又饿,她觉得自己像是几天没吃过一丁点东西,就算现在让她吃人肉,她也能吃下一大块。
“吃人?”
白芬被自己刚才的念头吓了一跳,但肚子却响应那个念头般叫了起来。
“吃点东西吧,这是压缩饼干,水有些冰,慢点喝。”
龙盛已开始热的脱衣服了,白芬却感觉温度正合适。她被龙盛拉出来时本就穿的不多。
监视器里周南、越上、何下三人穿上厚重的隔热服,打开隔离门,艰难的向一扇微红的合金门走去。白芬停止咀嚼,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他们,他们要干什么?”
“去把神从炼狱拉回来。”
随着龙盛的话音落地,那扇微红的门被打开了,三个人立即被奔涌出的红光吞噬。白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龙盛则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看到那惊心的场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芬已开始适应那通亮的红光,她看到那扇门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却看不清楚。
“这是哪里?”
就在白芬全神贯注的盯着监视器时,左边突然有人说话,惊吓的白芬心跳骤然加速,双腿一软,摇晃了下,幸好扶着椅子才没有瘫倒。
“如你所愿,神的牢笼。”
龙盛语气冰冷,甚至有些怨恨。
白芬这才注意到那是周北发出的声音,他应该还在昏迷才对,一个人失血那么多,而且极有可能内出血,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醒过来,简直是奇迹。
“这就是神的力量啊!对了,周南他终于想通了?”
“不是,他为了救你才同意的。”
周北目光顿时暗淡下来,他挣扎着坐起,紧盯着监视器,自言自语:
“应该在那里的人是我啊!”
“我不知道周叔叔和你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他为救你连原则都可以动摇,你认为他会让你去冒这个险吗?”
“快看!有动静!”
白芬大叫,龙盛和周北同时转头去看监视器。只见那扇门下的地缝开始透出红光,然后开始向上升,速度非常的慢,这让监视室里的三个人都异常紧张。
“那是什么?”
“神,神就就要出现了!”
龙盛的回答让白芬感到亢奋,她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心灵似乎能感知到遥远的上方发生的事情,那里一片漆黑,再向上是地面,许多的人在进行各自的工作,再上面是球型的防御壁,笼罩在大地上。但不知为何,白芬心底有一丝莫名的悲伤,暗暗涌动。
那扇门终于完全升起,但与此同时监视器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龙盛忙调试下面的小画面,但没有效果,一旁的红灯却亮了,紧接着警报响起。
“不好,地面通道开始崩溃,五号六号链接断开,神的牢笼要坠入地心了!”
龙盛说着冲出监控室,周北紧随其后。白芬愣了下,也跟着跑出去。
这时大监视屏幕里已一片雪花,没有任何画面,小监视器里却有一个身影在通道里走过,倏忽间消失不见了。之后才是龙盛、周北、白芬急匆匆的跑过,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发现那个人。
隔离门被从内锁上了,龙盛他们在门外拼命敲打,但里面就是没人回应。白芬心头的莫名的悲伤更加重了,龙盛则开始哭起来,跪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周北踢了龙盛一脚,自己却也抖的止不住。
“哭有个屁用!快找工具去!撬门!”
龙盛一下子跳起来,向监控室跑去。通道里灭火的水早就停了,到处都是淡淡的水气,仔细嗅一下,有硫磺的味道。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下,然后被拉开了。
“神?神在哪里?”
周北不顾炽热的气息,门一开便冲了进去。白芬却让热浪顶的倒退了几步才停住,她眯眼透过门口升腾起的水蒸气向里张望,只看到一堆奇形怪状的工具旁站着两个人,冒着水气周北则围着那堆工具转来转去。但那里却根本没有神的影子。
这时龙盛也跑了回来,看了眼发呆的白芬,便冲进隔离室,他身上立即升腾起水气,就连头发都
周北不顾炽热的气息,门一开便冲了进去。白芬却让热浪顶的倒退了几步才停住,她眯眼透过门口升腾起的水蒸气向里张望,只看到一堆奇形怪状的工具旁站着两个人,冒着水气周北则围着那堆工具转来转去。但那里却根本没有神的影子。
这时龙盛也跑了回来,看了眼发呆的白芬,便冲进隔离室,他身上立即升腾起水气,就连头发都根根竖起,模样怪异。但白芬却像是没有看到,仍在发呆。
“神在哪里?”
周南、周北、龙盛他们走出隔离室时,白芬问,但没人回答她,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不语。何下的一条胳膊不见了,隔热服上有黑点。在回到监控室后,白芬给脱下厚重隔热服的何下包扎,却发现伤口已开始愈合。
“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北忍不住的问,龙盛白芬也紧盯着周南,但是周南却像失却了灵魂般,目光呆滞。三个人的目光又转向越上,越上看了看何下,表情还有些惊悸的模样,但他还是开口了。
“神根本就不在那里!”
五
“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神为什么会不在那里呢?”
周北抓住越上的肩激动的质问,像是越上将神藏起来了。龙盛一把拉开周北,让周南的目光里闪过什么。
“闭嘴,让他说完。”
白芬从冰箱里取出几瓶净水给三人,他们大口的喝起来。越上定定神,开始讲述他所见到的一切。
“一开始,我们把神的牢笼拉上来时看的很清楚,神还在里面,那永不融化的坚冰也还是没有融化,我甚至能看见神的胡须,还是那么蓬乱,但就在把那块大冰推进隔离室后,我突然发现,神不见了!我们到处找都没找到,何下又去开隔离门想进去通往地心的路上找,但不知为什么门打不开,何下回身又去摸那块大冰,突然间就见一道白光,我听到何下的惨叫,然后突然间,那块大冰就消失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堆合金链,而何下的胳膊就像是被生生切下来似的不见了!神不见了,大冰不见了,何下的胳膊也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有了!”
越上的声音越说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叫喊了。
白芬从背后给越上扎了支镇定剂,越上叹了口气,缓缓坐下,却并没有昏迷过去。周北脸色铁青的抱着胳膊靠在电脑设备上,他背后的红灯仍在不祥的闪烁。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龙盛崩溃了似的自言自语,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特异功能来源自神的力量,而现在神居然消失了,信仰一下子变得虚无,他不知道这些年一直赐予他力量的究竟是什么了。
“神一定是已经离开了,去办更重要的事情,拯救人类!”
周南突然说,目光依旧坚定,而且把这个信念传染给了在场所有的人,大家都变得又有了神采。只是周南转身寻找什么东西时,目光重又灰暗了。因为档案中记载着:神将出世,然后死灭,继任者将作出最终判决。
监控室内外的警报持续着,龙盛察看电脑分析显示神的牢笼开始下坠,四十分钟后毁灭。周南在与周北交谈几句后,建议大家在离开前检查一下各自的伤口,于是周周南率先扯下腿上的包扎,伤口居然已经愈合,周北也把衣服翻起察看,并按了按焦糊的伤口,居然已好了大半。其他人都纷纷检查身上的伤,除了何下的胳膊不见了外,都已甚至伤愈。神虽然消失了,但他仍留下了神迹。
电脑发出最后的警报,神的牢笼开始下坠,距毁灭还剩四十分钟。周南说是离开的时候了,然后与龙盛一齐看向周北,周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按下电脑操作台上的四个红色按纽,然后输入指令,监控室中央的地板突然旋转收缩,露出一个通道。
“我来驾驶!”
周北说着,第一个下去了,然后是周南、越上、何下。白芬下去时发现这里像是间机舱,地方不大,有八个座位,周南周北两兄弟已坐在前排驾驶座上,越上正在帮何下扣好安全带,等白芬也扣安全带时,龙盛已将顶门密封好,正坐下来扣安全带。
这里没有可以看到外面的窗,驾驶座前只有液晶屏幕,上面是一排排数据,有些像是飞机驾驶舱,因为有陀螺仪,甚至还有驾驶杆。
“要出发了。”
周北底气十足的说,非常的自信,他的伤像是完全好了。白芬禁不住摸了摸肩头的伤口,只还有一点麻,但活动起来非常灵活,像是从未受过伤一般。
“这就是神的力量吧?”
白芬在心中想。她非常好奇自己乘坐的这个机器,不知道是什么,但她并没问,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她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但白芬猜想,这应该是个能在地下钻行的机器。身下的座位开始微微颤动,周北不停的问数据是否正常,距离多少,油压如何,周南则一一解答,然后机舱整体一震,像是脱离开什么钻进了地下。
此后近六个小时,机舱里始终有嗡嗡的声响,空气有些燥热。白芬闭上了眼睛,她在想这一天来发生的事,传说中的奇门遁甲之术和美国人的空间传送器,周南的不友好的孪生兄弟,地下通道里的枪战,何下站起独自撑起气盾阻挡核爆炸时的气势,以及神的失踪,地下牢笼的毁灭。白芬一件一件的回忆,她突然惊慌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想念穆辛,那个被她一枪击毙的美国大兵甚至都比穆辛的面孔清晰。
难道生存真的比爱情更重要吗?白芬这么想时,机器突然撞到什么东西,顿了下,速度放慢了。直到这时白芬才感觉出机器是在前进着的,如果没有安全带,白芬一定会因为惯性摔到前排去。
“做好弃船准备!”
周北突然回头大喊,白芬感到一阵惊恐,外面是泥土层,弃船?要钻进土里?可是其他人都已开始从上面拉下氧气罩戴上,白芬也伸手在上面摸,一个氧气罩落下来,她立即戴上。这时钻地机器船的速度突然加快,像是钻进了地下空洞,然后猛的一震,落地了。
“立即收集装备,弃船!”
周北说着第一个解开安全带,拿出枪械,氧气瓶,照明灯。白芬身边也突然探出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装备。白芬忙解开安全带,往身上背那些东西。
众人戴着氧气面具离开钻地船,眼前一片漆黑,这是个地下洞穴,有流水的声音,龙盛拿出仪器检测含氧量及有害物质量,然后关了氧气脱下面具。
“安全!”
弃船前周南发现这里距地面还有一百三十多公里,虽然他并没有说出这一事实,但大家感觉到他的绝望,都变得沉默了。
“现在怎么办?”
周北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钻地船受损已无法继续乘坐,现在他们被困在地下了。几个人脑海中同时闪过两个字:食人。白芬用灯照向越上何下他们,发现他们正在盯着自己看,目光里闪烁着刀锋般的寒光。白芬忙关掉灯,隐藏进黑暗中。所有人都不说话,谁都不想死,至少不想先死,但现在没有食品,那就只有吃人了。
白芬一想到这件事就抖若寒蝉,周南、越上、何下都吃过人,再吃一回对他们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那他们一定会动手的,现在这里的几个人里只有白芬是外人,他们一定会杀死白芬为食,等待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救援。
流水声从远处传来,那也许是从地下河渗透下来的,即使找到缝隙也不可能上去。洞穴里静悄悄的,白芬仔细听周围的动静,龙盛的方向有衣物磨擦响,周北那里有碎石块被踩的声音,其他人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这让白芬感到不安。
更为不安的是,白芬隐约听到隆隆的震动,像是要地震了。
六
“白芬呢?白芬哪去了?”
“白芬,你在哪里?”
几束灯光照过来,白芬仰卧在碎石堆中,屏住呼吸。白芬离开神的牢笼时穿上了套深褐色的隔热工作服,此刻正好与周围环境溶为一体,她看到灯光从身上掠过,向旁边游去。白芬正在犹豫是该躲着不动还是移动到别的地方,那几束灯光突然快速拆回来,在她周围转了几圈,甚至从她身上掠过。
“她不在那里。龙盛,你也感觉不到她的气吗?”
是周北冰冷的声音,他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冷酷。
“恩,完全感觉不到,她毕竟是神选中的人。”
“难道她已经回到地面了?”
“她是不是疑心咱们要吃她?”
“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想过,按说已经到时间了,大家居然都没有发作,看来神也替咱们解除了‘心’的威胁,不必再吃人肉了。”
“到基地还有十公里的路,可惜李中死了,不然他的意念转移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超声波扫描显示,前面有一道通往上面的裂缝,应该能找到出路。”
“空气含氧量不多了,还等白芬吗?”
“不管她了,咱们走吧,如果她真是神的接替者,就是困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
几个男人一边说一边向洞的深处走去,声音渐渐远了,回音却仍是嗡嗡的。白芬侧头看到几束光在漆黑的洞中挥动,所到之处才会显出一点亮光,然后是脚步声。但是白芬依旧躺着不动,因为经她仔细分辨,只有四个脚步声,还有一个人躲在暗处。果不然,不一会有人在距白芬不远的地方大喊:
“她不在这!”
白芬惊出一身的冷汗,这个声音是龙盛,白芬想起他会腾空术,悄悄摸过来自然不会发出一丁点声响。白芬抑制住心跳,忍住呼吸,憋的几乎快窒息了。
“难道她真的回到地面了?”
离开的人又都回来了,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如果没有她,我们做这么多就没有意义了。”
周南的声音有些激动,不像假装出的焦虑。
“哼哼,我们都要死在这了,你还想着你的计划!”
周北对他的孪生弟弟总怀着莫大的敌意,白芬想像不出他们间曾发生过什么的茅盾。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张。
“周叔叔不是那种人,那个计划总是为中国人好的,只是出了点意外。”
“一点意外?现在全人类大概已死掉大半,多少繁华一时的地方都变成了死城,你说这是意外?难道一句意外就可以推卸掉所有责任吗?”
周北猛的站起,其他人却端坐不动。周南抬头望着自己的兄长,不言不语。众人中间的灯散射出一圈光环,把周北的脸照的分外狰狞,他恨恨的哼了声,重又坐下。
不知何处的流水声时断时续,那让人不安的嗡嗡声也还在继续,听的时间久了,倒像是有一台机器正在岩石层那头钻探。空气里有股甜丝丝的气味,不过混入氯气似的臭鸡蛋味就不十分好闻了。
白芬在身边轻轻的摸,抓到一小团湿软的东西,像是团肉,在手中有种蠕动的感觉。白芬猜测这大概是某种地下生命体。如果是在往日,这该是项重大发现,可是现在却是致命的接触。那东西显然被白芬一抓弄醒了,挣扎开始变得有力。白芬不知道该丢掉还是继续抓着,也不知道这生物是否会叫,如果它发出声来,就坏了。白芬犹豫片刻,无声的将那生物塞进口中囫囵吞下,有点咸咸的味道。惊世的发现,就这样被吃掉了。白芬在心中苦笑一声。
“不管怎么说,是你唤醒了神使诅咒变成现实,你以为汉人是神所选定的子民不会被‘心’感染,结果你错了,你的重振中华的计划落空了,整个人类却要为你的豪赌付出代价,你不认为自己是有罪的吗?”
周北又站起指责周南,白芬躺在碎石堆中斜眼看着那边的事,觉得这个周北越看越不顺眼。虽然周南吃过自己的同伴,但他仍有亲和力。
“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还是走吧,看样白芬不会出现了,再等下去只会消耗体力。也许她真的已经回到地面,那样,人类就有救了。”
周南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他大概是不想在小辈面前与自己的哥哥争论,也许关于那个计划,真的有其他原因。
五个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龙盛利用钻地船上的设备全面扫描真的发现岩石层中有一道缝隙通往基地,只是缝隙尽头到基地底层还有百米之遥,但总胜于无,于是存进便携电脑。根据立体图象显示,在洞穴深处顶向上两三米就是那道缝隙,几个人背着装备出发了。
白芬依旧没动,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洞穴深处有挖掘时泥土脱落的响动,而她周围却还是静悄悄的,白芬这才放下悬了半天的心,长出了口气。憋了这么久没敢深呼吸,整个人因缺氧都快失去理智了。她一连深吸七八口气,才好过来。周南他们真的走了,白芬想就算他们找到缝隙也要挖几个小时,也许更久,还可能回到这里休息,自己还是不发出声响的好。再躺上二十四小时,等他们真的返回基地,自己再现身不迟。但如果他们挖不通,自己还是有被吃掉的危险。
白芬考虑周详后心中安静下来,她开始思考周北说的周南的计划,如果振兴中华采用这样的手段,的确是不对。退一万步说,整个地球上只有汉人,振兴中华又振兴给谁看?没有对比,振兴又从何谈起?虽然如此,但白芬感觉到周南还是隐藏着极大的秘密,他的计划或许有其他目的,也许有利于整个人类社会,只是失控后先毁灭的也是人类自身。白芬想像不出那是什么的计划,但自己却显然在这计划中占有极重要的位置。
“会是什么呢?”
白芬腹中有种充实的感觉,像刚吃了顿饱饭。那个地下生物也不知什么味道,有毒没毒,更不用说长什么样子。白芬为自己的冒险举动捏了把冷汗,还好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不适,也许是无毒的。
洞穴深处的挖掘声还在继续,只是已经变得微弱,大概已进入那道缝隙了吧?周南等人往返搬运泥土也要有段时间,于是白芬决定利用剩这段时间睡上一觉,保存体力。洞穴里的含氧量真的开始降低了,但如果不动,再坚持几十小时不成问题,更何况白芬还有氧气瓶。
白芬最后闭上眼时,摸了摸身边的装备,都还在,于是安心睡去。再醒来时白芬感觉自己在移动,周围有隐隐的光亮。白芬一惊,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自己被绑在类似担架的物体上。白芬倒吸口冷气,首先想到自己被发现了,成了周南等人的口粮。可是转念一想却感觉不对,自己是平躺的,显然不是在那道缝隙里,而且适应黑暗后白芬发现,那些光亮像是生物莹光,光亮照到地方显出大体轮廓,是条人工修建的隧道,墙壁平整。白芬努力扭头向前看,前面有一个巨大的背影,像是在驾驶什么东西。那并不像是人类,因为他裸露的部分在发出淡蓝色的莹光。
“地下人?!”
白芬心跳猛然加速,她立即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这些有智慧的地下人解剖以研究人类身体结构,很有可能还是活体解剖,最后将被制成标本,赤裸裸的摆在地下人的展厅,被异类们观赏。
不能等死,只有逃亡。
白芬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出束缚,但束缚反而变得的更紧。
“如果我是你,就不动。”
白芬又是一惊,这个声音,是龙盛!
第六章 梦杀
一
适应黑暗后,白芬发现龙盛居然就躺在自己身边,同样被绑的结实。
“这是哪里?前面那个,是什么?”
“我猜这里是地下世界,也就是传说中的地心世界,那些大概就是地下智慧生命,这里应该是他们设在距离人类世界最近的哨站。”
“那现在他要带咱们去哪里?其他人呢?你们不钻什么岩石缝去了吗?”
“回地面上,这一段我在冥思时预见到过。其他人嘛,不知道,进来时被分开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地缝,是他们的设的仿真磁场,如果不进来,只看设备探测到的图象,谁会相信岩石层里竟是地下人的乐园呢?”
“送我们回地面?那为什么要绑着我们?”
“在你眼里他们是怪物,同样在他们眼中,我们也是怪物,是对他们族类安全的威胁。”
两个人一问一答,在黑暗中倒也不孤单。
白芬似乎忘记了她曾怀疑龙盛他们要吃掉自己,龙盛也似乎忘记了白芬曾在洞穴中逃避自己的追踪,两个人都恰如其分遗忘了某些事,在这陌生的世界变得亲切友爱。
人性的多样性及可逆性,究竟是优点还是缺点呢?
“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怎么感觉像在黑暗躺了一辈子似的,肌肉都快萎缩了。”
“至少三天,他们抬你上来时你就在睡,我还以为你睡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睁着眼呢,担心他们把我吃了。说实话,他们的科技真的比我们的发达千倍,居然就在基地下面我都没发现,真奇怪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白芬没有回答龙盛,反而发出嘘嘘的呼气声。
“喂,干什么呢?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忍。”
“忍什么?嘘嘘的。”
“忍尿,不能说话了,快忍不住了。”
“呵,不是吧大姐?”
“是!”
运输器突然停了,前面的地下人下来在墙壁上操作什么东西,并发出低沉的说话一般的声音,是从喉咙位置发出的。白芬扭头望去,第一次看到地下人的完整模样,他们身材高大,穿着模样怪异的制服,裸露的地方都覆盖着闪着蓝色荧光的鳞片,眼睛大而突出,耳朵也比人类大出五六倍,嘴却显得有些小,鼻子很大但没有鼻梁,在脸的中央挺拔着,看上去十分骇人。白芬还注意到他们的脸颊两边有腮一样的器官,呼吸时会微微张开。他们的手与人一样有五根手指,只是上面同样也覆盖着鳞片,却十分灵活。
“你说,这没有光他们怎么看清东西的?”
“你在有光的地方就能看到物体的存在,你不为此感到奇怪吗?”
“他们的耳朵那么大,作用也许和蝙蝠一样吧。”
龙盛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白芬察觉到他笑声中所含的讥讽,忽的有些脸红,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好在黑暗中龙盛看不到。但在心底,白芬隐隐的希望他能看到。
地下人转身向白芬走来,深蓝色的眼睛眨了两下,还张嘴龇龇牙,面目可憎。但不知为何,白芬感觉他是在微笑。
白芬有一个感觉,地下人或许与史前文明是同时代的智慧生命,在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浩劫后,地面上的文明消失了,地下的还是继续进化发展。他们一直在观察地面上的人类,虽然他们比人类先进,却不想统治奴役人类,或许他们把人类发展当做一场进化试验,来完善他们自身不足的地方。
“在地下人眼中,人类该是像宠物一类的生命吧?”
白芬正在猜测间,那个地下人一把抓住白芬头前的什么东西向上抬起,白芬只觉身体晃了一下就飘浮起来,像是躺在一个气泡上面,只是这个气泡的张力及韧性很好。地下人将白芬推进一个漆黑的容器,密封好,然后又将龙盛推进另一个容器,也密封好。
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密闭的空间也不知有多大,白芬扭动身体,立即发现这是个极狭窄的空间,像棺材大小。
“龙盛?龙盛?听得到我吗?”
白芬厉声大喊,她有些乱了方寸。
“地下人不会是要烧死我们吧?还是要冷藏起来以供日后研究?”
但不管白芬怎么大喊大叫,除了自己的声音,根本听不到一点其他响动。她又开始想到穆辛,想到院长和制,想到日夜为自己忧虑的父母,想到那些或许都已不在人世的亲朋好友。白芬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脆弱了,也许是这几天受到的剌激太多,心灵有些承受不了了。
“三、二、一,发射!”
白芬的眼前突然亮起柔和的屏幕,上面是些英文,白芬逐行阅读,大体是空间计划研究项目什么的。在那个柔媚的女声说发射的一刹那,密闭的空间猛的一晃,极速的运动起来。好在白芬被固定住,不然一定会撞伤。
等到速度稳定下来后,屏幕变成卫星拍摄到的图象,到处都是废墟,镜头不断切换推进,森林在燃烧,野兽在啃食人类的尸体,城市街巷间互相追逐猎杀的人们,滚着褐色乌云的天空下朦胧的高山,闪电穿行其间。镜头又再拉高,整个地球都不再蔚蓝,被白褐色的云层覆盖。
“这是什么?”
白芬在心里暗忖,屏幕上忽的就有答案了。
“核子战争产生的辐射云层,五十六亿的人类只剩下十八亿左右,分散在各大洲。”
白芬愣住了,她突然想到这东西能分析研究人类的思想。于是白芬试验性的想:
“你要带我去哪里?”
“地面,人类世界。”
看来推测是正确的,白芬立即用思维发出指令:
“接通龙盛的图象。”
屏幕上立即显示出龙盛努力挣脱束缚的图象,白芬看了会感到一阵好笑,继续用思维命令接通龙盛的通话。
“你干什么呢?”
“啊?!”
屏幕上龙盛显得惊慌失措,他四处观望,像在找声源。
“是我啊,用思维控制它,只要大脑发出指令就可以了。”
龙盛立即安静下来,不一会就有了光和声音。
“为什么还绑着我们?”
龙盛问,白芬立即用思维提问,屏幕上显示出答案:
“高速运行中,五分钟后降落,安全装置将自动解除。”
龙盛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像在休息,也不理白芬。白芬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腿上有些湿热,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小便失禁,顿时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可过了只几秒钟的功夫,那令人难堪的湿热奇迹般的消失了。白芬感到惊异,不知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隔热服有内循环系统,理念上出一定量的汗都会被吸收储存在夹层里。尿液嘛,理论上是一样的。”
屏幕上龙盛突然对白芬解说,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白芬立即意识到这机器不只能回答问题,还能将自己的疑问传输给龙盛。白芬的脸霎时红透了,这太尴尬了。
“一分钟后降落,请做好准备。”
提示音再交次响起,白芬板起脸孔,用思维断开与龙盛的联系,她可不想再让龙盛看到自己降落时惊恐的模样。但令白芬感到意外的是,从震动上判断速度不是加快,而是减慢了。
“十秒钟后将自动弹出,祝你一路顺风。三、二、一,弹出。”
白芬眼前一亮,有冷风扑而来,身体却还在继续升高。白芬惊恐的左右张望,突然发现龙盛背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不远处也在上升中,他身后的乌云下露出一轮耀眼的光圆。白芬正要抬手遮掩,背后猛的有东西向上一扯,整个人就飘了起来。白芬抬头一看,是降落伞。那边龙盛的降落伞也打开了,他正在手忙脚乱的控制方向。
“他都忘了自己会腾空术了。”
白芬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她看到下面的城市已变成一片废墟。
“这是什么地方?”
安全降落后白芬问,龙盛却警惕的四顾,像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人间炼狱。”
龙盛简洁的回答,然后拉着白芬向一片半焦的树林跑去,像是只有那里
“人间炼狱。”
龙盛简洁的回答,然后拉着白芬向一片半焦的树林跑去,像是只有那里是安全的。此刻是夜晚,白芬的眼睛已渐渐适应这里的光亮,头顶乌云下的那轮耀眼的光圈原来是月亮。空气里有松木燃烧时的清香,还有动物尸体焚烧后的焦臭味。
白芬皱皱眉头,不再说话,只跟着龙盛奔跑。脚下是烧得干脆的枯叶,踩上去便哗哗的碎成粉屑。
“别让他们跑啦!”
远处有人大喊,那声音让白芬汗毛孔竖起,透着扭曲变态的味道。
“快跑,别回头!”
龙盛喊,但白芬还是忍不住的回头看去,只见数不清的黑影浮现围追而来,月光下他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黑漆漆一片像一个人般发出野兽似的吼叫。那些目光如兽,透出食人的欲望。
二
离杂木林子已经很近了,白芬心想只要躲进树林也许就能摆脱那些人,她猜测龙盛也一定是这么想。正在这时,身后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像只不祥的鸟儿在空中翻飞。龙盛还在前面快速的跑,没有受伤迹象。
“没打中。”
白芬想,却忽然不由自主的跌倒在地,身后的喊声在迅速靠近。白芬惊慌的爬起,才迈出两步就又失去重心的扑倒,直到这时白芬才意识到,中枪的是自己。她低下头去查看伤口,子弹洞穿了小腿,幸好未伤及骨头,但即使这样,也让白芬无法再站起奔跑了。
“龙盛,救我!”
白芬几乎没有犹豫的喊,而龙盛则猛的定住,回头一望,立即飞奔过来,同样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朦胧的月色里,龙盛奔跑的态势是那么健美,每一个动作都印进了白芬眼眸深处,她呼吸突然变得紧促起来,心跳的很快,有些期待却又些犹豫。这时龙盛已到身边,一把将白芬横抱起,大喊一声,转身向林子迈开流星似的大步。
但也就是在这七八秒的时间里,已有人追上来。白芬扭头从龙盛强有力的臂弯中看去,那是三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手举开山刀或棍棒,吼叫着冲来,目露凶光。在他们后面,大约还有两百多人在追赶过来。
“咔嗒,咔嗒!”
近在咫尺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一片的拉枪栓声,龙盛眉头一皱,但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那声音只属于AK47,如果是敌非友,这么近的距离,子弹足以穿透他和白芬,顺便把后面的某个亡命之徒放倒。但退的话必死无疑,前进还未可知。
现在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博一回。
“嗒!嗒!嗒!”
三声枪响,三条火蛇电光般射出树林。
龙盛绷紧了肌肉,继续向前,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中弹,即使中弹也要将白芬抛向树林,只要再近一点,就有生还的机会。在这生死一线间,龙盛心中却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白芬下意识的抱紧龙盛,目光却向后望去。
三个紧追不舍的年青人身子一顿,但仍不停步的向前跑出几米才倒下。米色衣服上一个小小的弹孔停了一刹那后,涌出大量的血,顺着布的经纬蔓延。那个手里还紧握开山刀的年青人脸色惨白的仰卧,努力支起身体看自己的伤口,他是胸口中枪,射透了,冒着热气的血涌出不时鼓起血泡,他大口的喘息,呼吸声中带着嘶嘶的水声,他左边的肺片已灌满血液,呼吸开始衰弱,不一会就要死了。白芬把目光转转向其他两个年青人,但他们已不再挣扎,一个面部朝下埋在坚硬的土里,手右却略高于身体,五指分的很开,关节微微弯曲,想要抓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抓到。另一个望着后方,伸着手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求救,泛白的筋绷紧的手指在黑暗中像蓬乱的枯枝。白芬看不到他的眼睛,无法想像他最后的目光在述说些什么。
生或死都是一刹那的事情,他也有爱人和理想吧?烟灭如夜。
那些追赶的人都停下开始转身溃逃,但旷野中几个制高点的枯枝焦叶下却突然探出火蛇来,只听声音便能知道是重机枪,火蛇舔着地面掠起,那些奔逃的人顿时成片的倒下,绝望的惨叫像回音般在已死去的和未死去的人之间滚动。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两百多人就变成了一堆尸体。
白芬睁大了眼睛,惊的忘却了呼吸。她毕竟是医生,是救人的而非杀人的。正在白芬发呆时,龙盛突然定步停住。他们已身在林子里,几排树外的旷野像是另一个世界,死亡之地,虽然浴着月光,但却让人感到无边的恐惧。白芬扭头,看到眼前站了五名荷枪实弹的军人,他们的目光冰冷,让白芬想到周北。
“哪部分的?”
“蓬莱,特勤营,龙盛。”
龙盛的话音刚落,那五个军人顿时立正敬礼,显得十分敬畏。
“稍息,这是哪里?你们是哪部分的?”
“报告,这里是五号机构外围九三团防线,我是二营四连连长赵海波!”
“带我们去见你们的营长。恩,叫医务兵来,给她包扎一下。”
龙盛说着轻轻的把白芬放下,长出一口气,却不自觉的回避开白芬感激的目光。杂木树林外,尸体堆中有个年轻的女人从昏迷中醒来,惊恐的挣扎站了起来,绝望惊骇悲伤的惨叫起来。也许她的男朋友或亲人就躺在尸体堆里。龙盛身边的赵海波眉头一皱,随手一枪,惨叫声顿时被掐断了。
“王朋,你带人清理尸体,老规矩,给营部送一百五十具,其他的和三连平分,咱们的那部分运回去冷藏。晚上就用这些吧,把原来受辐射的都处理了。我带他们回营部。”
这个三十出头的四军连连长面无表情的下达命令,那个叫王朋的却只顾着望着树林外,两眼放光,显得迫不急待。
“行了行了,你去吧,三连开始动手了,咱们再晚会就抢不到好的!”
说着一挥手,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辆卡车冲了出去,王朋一勾手就窜上了卡车。赵海波神色有些尴尬,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在黑夜里却显得如鬼魅般,狰狞无比。
“咱们走,车在那边。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多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营部应该还有些肉。”
“是人肉?”
赵海波目光怪异的看了白芬一眼,神色更加难堪了。
“是。”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吃人的?”
赵海波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龙盛,龙盛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
“走吧,别问了。”
龙盛说。
医务兵给白芬做了简单处理,然后抬上军用吉普车。
在车上几个人都不说话,车载CD机播放着一首重金属摇滚,听声音像是张雨生演唱的。白芬的视力开始恢复正常,于是外面的夜又变黑了。白芬还在想刚才的遭遇,那些人就是猎人为食的人吧,只是遇到更可怕的对手,结果成了别人的口粮。军人的职责在于保护人民,但现在却以人民为食,而人民也不再理智,人以人为食。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啦?
龙盛自上车就一直在闭目吐纳调息,他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像个初学者。果然不一会龙盛就睁开眼睛,大口的呼吸。
“你怎么样?”
“没事,他们过滤了我的血液,要恢复恐怕要过一段时间。”
白芬把手伸过去,握住龙盛汗渍渍的手,俯到他耳边,低声说:
“不要勉强,你现在没有特异功能,要小心周围的人。”
龙盛有些动容的盯着白芬,四目相对,神色都有些异样了。
“咔,砰,嗖!”
突然间白芬的大脑中响起一声响,紧接着车前挡风玻璃砰的声出现一个洞,白芬与龙盛之间的椅背上嗖的响了下,一股细烟裹着烧焦的气味飘散开。龙盛本能的一把将白芬推倒,自己也缩身隐藏到车座下。
“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
赵海波侧头问,龙盛回答。
“呵呵!”
突然有一声冷笑飘过,像在车内,又像就在车窗外。白芬惊疑的抬头,看到龙盛同样惊疑的望着自己。正要开口,赵海波却忽然猛的刹车,两人因惯性向前撞又反弹回来,躯体绞缠在一起滚到后车窗上。但就在刹那间,白芬看到前接风玻璃上有一张披头散发的人脸,那是张女人的脸,虽然已不再年轻却仍非常漂亮,但眼睛却是深红色,而且正在流着两行血泪。不知为何,白芬觉得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吉普车停在一处山坡上,两旁都是漆黑的树林,天空上月亮被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大地陷入黑暗。
白芬从龙盛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发现龙盛头部血流不止,已昏迷。于是叫喊着去推前面的赵海波,他却僵硬的一动不动,再推还是不动。白芬有些生气,一点点挪到后排座上,向前看,却只看到赵海波圆睁双眼盯着前方,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见了鬼。白芬这才感到不对,忙伸手摸他颈动脉,结果发现赵海波真的死了。
“呵呵!”
那声冷笑又再响起,这一回更加
“呵呵!”
那声冷笑又再响起,这一回更加的近了,仿佛就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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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这么点,还要再贴一回:(
三
白芬突然感到身边变得阴冷起来,脑后颈部发麻,眼角余光仿佛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白芬心跳几乎停滞,她强迫自己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没有血色苍白的女人的脸,她也正扭头看白芬。那双淌血的殷红的眼中闪过道光,然后她笑了。
“呵呵,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吗?”
白芬的身体早已僵硬,她连逃走都忘记了,只是颤栗的盯着身旁不知从何钻出的女人,心中闪过一个字:鬼!
“他们能吃掉我的肉体,却吃不掉我的灵魂,现在我自由了,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复仇!”
女鬼原本还算漂亮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愤怒扭曲,突起的横肉将五官移位,两颗红宝石般的眼球显得空洞却使人战栗不已,她的獠牙从嘴角剌出,整张脸让人让人无法认出原来的模样。
“我要复仇!”
女鬼嘶喊,猛的扑向前面驾驶座上已死去的赵海波,一张嘴就咬碎了他的头骨,嚼的咔喳咔喳的响,乳白的脑浆和鲜红的血刹时四处喷溅,白芬和龙盛及后排座上都溅上了赵海波的血。车内的阅读灯一直亮着,让白芬发现一件异样的事,这个女鬼居然有喉节,而且她的手脚都显得过大了。
“不是女人?”
白芬心底暗想,她开始镇静下来,立即想到这是一个感染一号病毒的男人在做关于女人与暴力的恶梦。但这个人为什么要选择攻击这辆车呢?一定不会是偶尔。只一会的功夫,赵海波的人头就被这个恶梦幻化出来的女鬼吃掉了,此刻她正咬着白森森的气管拉扯咀嚼。
“你是张苏!”
白芬突然想了起来,这个女鬼的原型该是在地下基地接待她的张苏。但现在看来,张苏很可能已被男兵们吃掉了。
“噢?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女鬼转过头,满嘴是血的说。白芬本来并不确定她不是张苏,但听她这么一问,便断定她的确不是张苏。因为真的张苏知道白芬的名字,甚至知道白芬受过军事特训。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杀光所有男人,他们只想得到我的肉体,甚至吃掉我,却从没有真心爱过我!”
“好,不过这个男人要留给我!”
白芬一把抓住龙盛的衣领,目光灼灼的盯着转过身来的女鬼。
“为什么?因为你比我多一对乳房?还是因为你有子宫我没有?”
女鬼突然尖叫着浮起扑向白芬,血腥的气息在狭窄的车厢里涌动。白芬下意识的扑在龙盛身上,但却并没有受到想像中疯狂的攻击,反而有什么东西轻轻的飘落在身上。
白芬睁眼一看,是女鬼沾染血迹的人皮。
有人给那个做梦的人注射了终止恶梦的解药,他不会再做非理性的恶梦,但谁能阻止他做现实的恶梦呢?
白芬一把扯掉披落在身上的人皮,身下的龙盛安然无恙,直到这时白芬才感觉到腿上的伤痛彻骨髓,还有右肘,像碎了般的痛。刚才急刹车时,白芬的右肘一定撞击在龙盛的头上了。白芬忍着痛楚给龙盛止血,并撕下一段车座上的布给他包扎伤口。龙盛没有醒来的迹象。特训时白芬的肘击使男教官都受不了,被称作铁肘。现在白芬却感到肘部痛楚难当,可见刚才龙盛受到的撞击有多严重,需要及时治疗。
白芬下车到前面把无头的赵海波拖下车丢在路边,坐进驾驶室。
“宝贝,咱们走!”
白芬转头望了眼昏迷中的龙盛说,然后发动车子,驶进黑夜。
不知为何白芬想到穆辛,从前的日子,也曾这样对他说过,但自从有同事说白芬这是老牛吃嫩草后,白芬就没再公共场合这样亲昵的对穆辛说过话。想起这些,白芬的心情就变得有些焦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感情上的事。
前面是三岔路口,都通向漆黑的林子。白芬停车,找出应急灯,察看地面上的车痕,找出常走的路,转过身正要回驾驶室,却惊见挡风玻璃里有一个人影,慢慢的探过头来贴在玻璃上,居然是龙盛。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白芬上车坐在副驾驶,等了好一会龙盛却并不开车。
“还是我来吧!”
白芬说着想要代替他,龙盛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凶狠的盯住白芬,让白芬一愣,感觉这目光并不像是龙盛。
“宝贝,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种压抑变调的声音从龙盛嘴里说出来,显得十分诡异。白芬盯着龙盛的眼睛,想看清楚他究竟是谁,但龙盛却猛扑过来,张嘴露出满是血迹的牙齿。白芬本能的向后退,但车门是关上的,退无可退,白芬只得向后仰倒用双脚支住已扑到眼前的龙盛,然后双腿用力一蹬,龙盛顿时被踢出车外。但在白芬还未做好准备时,龙盛就又爬了起来,一脸狞笑的说:
“宝贝,几天不见,你还这么野!”
白芬脸色一白,想起许多童年受到过的性骚扰。这个声音只属于那个人,那个让白芬做了整整十年恶梦的人。
“你,你是……”
“你想起来了,宝贝,当然是我!”
“于彬彬,告诉你我不怕你,我已经长大成人,我不再怕你,不再怕你!”
白芬大喊,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她拌的很利害,拳都握不紧。
龙盛或于彬彬冷笑一声,那目光冰冷而又淫荡,像透过白芬的衣服看到了一具无助的裸体。白芬拼命的咬紧牙,让自己不再颤抖,但却拌的更利害了。
“嘿嘿!”
这一声笑让白芬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因为那种语调,那种眼神,那种嘴角上翘的笑,那种暧昧不清的肢体语言,怎么会在这一刻出现呢?
“你到底是谁?!”
白芬大喊,然后闭眼睛猛的向前一脚蹬出,龙盛的躯体带着变调的惨叫再次跌出车外。白芬蜷缩在车座一角,颤抖着盯着驾驶座旁的车门,那里,龙盛正呻吟着爬起。
“喂,不是吧大姐,用这么大力,想踢死我啊?”
龙盛抓住车座爬起来,头上的包扎半挂在脸上,他扯下来,一脸疑惑。
“我什么时候受的伤?噢,对了,有人偷袭咱们。那个赵海波呢?这是哪?”
白芬有些神经质的盯着他,不确定他真的是龙盛。
“龙盛,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龙盛了,你没事吧?”
白芬摇摇头。龙盛上车,看到驾驶座上的血污,皱了下眉头,用力扯下车套丢出去。简单的用力却让他出一头冷汗。白芬终于确定,这回是真的龙盛。汽车重又上路,由龙盛驾驶。白芬把刚才的事复述给他听,龙盛听后皱紧锁。白芬这才开始思索受攻击的原因,停了片刻突然想到:营部出事了。
九三团二营营部建在一处叫响竹林的山坡上,被竹林环绕,此处位于山口,终日有风,所以竹林在夜色中也是哗哗的响。
车才驶进竹林便闻到空气中飘浮的血腥气,甚至有滚水烫的半熟的内脏的腥臭味。龙盛不易察觉的抿了下嘴,跳下车,转到副驾驶座前把白芬扶下来。白芬的腿伤又裂开了,血已浸透绷带。
“你在这等会,我进去看看先。”
龙盛说着转身迎着风走向营部,剌骨的冷风扫过他头部裸露的伤口,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白芬望着龙盛走进黑暗,突然有不祥的预感,十分强烈,那种不安一阵阵的袭来,让白芬心绪不宁。
四
军用吉普车前灯射出的两道光柱在黑夜里分外耀眼,白芬站在车门旁警惕的注视着前方。竹林里除了哗哗的叶声便再没有一丝异响,安静的有些异常。天空上有大片乌云飘来,新月彻底隐入黑夜深处。四月的冷风在天地间涌动,贴着山脉狂扫过,竹林只抖了下,便于无形中化解了狂风的纣虐。
白芬听着耳边的风,不禁感到丝丝寒意,紧紧了衣领,犹豫是否该穿过竹林到营部。正在这时,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白芬闻声辨位,看不到人影,于是有些紧张,她掏出从赵海波身上翻出的手枪,目光在小径与竹林间搜索。有几个黑影出现在灯光里,渐渐走近,是三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拿着根拐杖。
“你就是白芬吧?我们是军属,跟我们来吧!”
白芬半信半疑,枪口低垂。那女人递过拐杖,看着白芬的模样,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放心吧,我们都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女人。”
白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收起枪,接过拐杖。
“龙盛他……没事吧?”
白芬的话问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反而更显得暧昧了。
几个女人发出愉快的笑声,这使得白芬更加窘迫。不知为何,刚才还感觉得到的那股不祥气息现在竟烟消云散了。
“你的那个龙盛,他呀,正在接受治疗。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把他的头敲的,我听医生说还好他练过,换一般人就敲死了。”
白芬吱吱唔唔的应着,并边走边四处观察,转过六道弯后,眼前顿时一亮,一座高标准的营地出现在眼前,所有的营房都有很宽的房檐,把灯光压在地面,从而使竹林外面看不到一点光亮。
“我先带你去看看龙盛吧,这会应该缝完针了。”
“大姐,怎么称呼?”
“噢,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陈芝丽,是一营三连连长的老婆。”
陈芝丽一边说一边就带着白芬走进一座有哨兵的营房。刚进门白芬就是一愣,因为她看见了一零七医院的同事,其中还有暗恋穆辛的卫红霞。对于白芬的出现,同事们显得很高兴,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真切的写在他们脸上。但是白芬却又猛的感到不安,隐约中仿佛正有凶徒混在人群中手握利刃向自大靠近。
“嗨!白芬,没想到你还活着!能逃过五号机构内讧的没多少人,过来喝一杯吧!”
有人醉醺醺靠过来,递给白芬一瓶酒,陈芝丽挡开那人,拉着白芬向前挤。才几天不见,一零七医院的同事们都显得堕落颓废了。也许真是看不到希望,所以才绝望了吧。
“喂,白医生,穆辛,他还好吧?”
卫红霞苍白的脸上有些扭捏,却又显得义无反顾。白芬直直的看着她,虽然卫红霞还是有些局促不安,但她身上那种决绝的青春逼人的气息却还是让白芬自叹不如了。
“他没死,我只知道这么些。”
白芬说着挤过卫红霞身边,跟着陈芝丽向一道门走去。
在关门的一刹那,外面的嘈杂顿时消失了。
“你!”
“没想到吧,我逃出来了。”
站在白芬面前的竟是一零七医院的院长和制!
龙盛躺在床上休息,头上的伤口重新包扎过,他朝白芬挥了下手,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我想去接你的,不过他们不许,一定要给我处理下伤口。和叔叔,你给白芬处理下伤口吧,她的伤比我重。”
白芬看了看龙盛,又看了看和制,感到困惑。
“别发呆了,我来给你检查一下吧!”
和制边说边扶白芬在一张床上躺下,脱掉白芬的鞋和袜子,剪开她的裤腿到褪上面,在另一名医生的帮助下给白芬清洗伤口,然后仔细检查。
“还好,没伤着骨头和筋。”
等到和制缝合完伤口后,白芬松了松腿上的止血带,不一会麻木的腿就感到被蚁群咬般的痒痛。这时龙盛已在那边的床上睡着,胸口轻微的起伏,苍白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白芬呆呆的看着,竟忘记了痒痛。
“宝贝。”
白芬在心底轻声的呼唤着,脑海中却突然闪现于彬彬浮荡而阴冷的面孔,让白芬一惊,不禁抖了下。白芬的童年是在寄宿学校上学,那所小学是F市里专给外地人的子女开办的,于彬彬是她的班主任,常借教学之名要白芬到他的宿舍或到白芬的宿舍进行猥亵,虽然每次白芬都靠自己的机智没让于彬彬得手,但白芬的童年还是给毁了,几乎每晚都会做恶梦,直到离开那所小学十多年后才真正淡忘那些不堪的回忆。但于彬彬的影子出现在白芬的生活中,叫自己的爱人宝贝是跟于彬彬学的,这就是他对白芬的影响。
不过,白芬听说于彬彬在十五六年前就因为车祸死了。但是现在,为什么于彬彬会再次出现呢?还有那声笑。想到那声笑白芬就不能平静下来,因为那声笑是穆辛的,可白芬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辛他怎么样?”
白芬从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问和制。
“不知道,我逃出来时他还在到处找解药,他不肯吃人肉,估计撑不了几天了。”
和制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吃人肉是天经地义再平常不过的事。
白芬眉头一皱,觉得胸口有些堵。她站起来,拄着拐杖向门口走去。
“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洗手间在门外右边的房子里,那墙上挂了牌‘女’字的牌子。”
和制自做聪明的提示,白芬一笑,走了出去。
营地很安静,几根翠竹在灯光下墨绿无比,这里没有多少风,竹叶只是轻微的晃动。白芬走到空地上,抬头仰望夜空,深吸一口气,血腥腐臭的气味快速渗进肺中,又缓缓吐出。已不再感到恶心,白芬开始适应这儿的环境。
白芬拄着拐杖向右走去,没有看到挂着‘女’字的墙,但有一扇门里有光,而且吵吵闹闹,白芬顿了下,推门走了进去。这是间没有隔断的大房子,里面挤满士兵,有一个低级军官站在桌子上,大声的对众人说着什么,白芬靠在门口的墙上,听了起来。
“同志们,只要有了这些解药,不论白天黑夜,世界都是我们的!”
那名军官神情激动的站到桌子上,挥动手臂说。白芬这才注意到他脚下还踩着几个防弹保温的箱子,这种存放药物的箱子是‘蓬莱’特有的,白芬见姜天和其他人提过。
人群开始骚动,纷纷蠕动挤向药箱,发出阵阵梦呓般的不清楚的话。白芬冷笑一声,却立即被人发现,吵闹的人群顿时变得静悄悄,目光聚集在白芬身上,仿佛无数的利刃,要将白芬剌成筛子。白芬艰难的咽了口唾液,强迫自己对他们笑了笑。
“你是谁?”
“一个过路的,在找厕所。”
“过路的?找厕所?”
人群围上来,白芬还没来得及再解释就被人按在了墙上,乌黑的枪口顶在她额头胸口。
“奸细!”
“人民的叛徒!”
“走狗!”
“……犹大!”
挤在圈外的一个年轻士兵急的满脸通红,想不出更好的词,于是就这么喊了,人群又静了下,然后暴发出一阵大笑。白芬看着他们,觉得他们仍旧是人类,正常的人类。
“你不许笑!”
白芬做出副无所谓的表情,撇撇嘴。
“说,你到底是谁?”
“你们没有发现吗?”
“什么?”
“如果不吃人肉只注射药物,你们的身体就会开始衰老,也许再过两天,或许三天,你们就会死掉。”
人群没有像白芬想像的那样寂静下来,反而引起更强烈的大笑。这下子让白芬彻底糊涂了。
“我们是军人,死对我们来说算的了什么?只要能在死前把中国的敌人都消灭,就是我们一个人也不省下也无怨无悔!”
白芬被那士兵的话震住了,原来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国家,这让白芬不由得肃然起敬。其他士兵全都静下来,他们就像一个整体,目光坚定决绝。但是白芬又想到周北说的话,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中国人,那所有荣耀又将如何彰显?
门突然被人推开,龙盛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
龙盛望了眼白芬问。士兵们却向龙盛立正敬礼,龙盛只得摆了下手说稍息,士兵们才散开,纷纷离开房间。
“你们在计划什么?世界大战?”
龙盛目光闪烁,避开白芬的注视。
“有些事是避无可避的,没人愿意看到死亡。相信我,没人愿意。”
龙盛扶着白芬回到他们休息的房间,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一页揉皱了的纸,递给白芬。
“这是冯晓生的手稿,我猜这部分你一定没看过。”
白芬接过手稿,却不直接看,反而盯着龙盛的眼睛,龙盛只得又解释说:
“到目前为止,冯晓生的手稿上的事正在一件件变成现实,所以我们才会不遗余力的搜集他的手稿。这部分,你看了也许就会明白周叔叔的苦衷。”
白芬这才低头看冯晓生的手稿,这一部分是从中撕开的,上面残留了一行字,是关于水晶骷髅的。白芬立即想到关于水晶骷髅的传说,聚齐九颗水晶骷髅就能知道世界的真相。但这显然不是可能的事。
白色的窗帘把黑暗挡在外面,屋子里异常的安静。
白芬停止思索,开始看冯晓生的手稿。
五
冯晓生的手稿:
大自然通过死亡或物种的灭绝来达到内在的平衡,这是主的决定,在他神圣的眼中没有贵贱之分,一个富人不比一个穷人有更多进入天堂的机会,我主让他们死必有原因。而我却在不停的挽留他们去见我主,我的所做所为,大概是有罪的!长久以来我总在思考这个问题,做为医生,救死扶伤是否真的应该,可看一看历史就会发现,在资源与人口无法达到一个平衡时,瘟疫或战争必然暴发。可做为医生,此刻救人是为他日战争中死更多人吗?
白芬不明白龙盛给她看这份手稿的意义,她疑惑的看龙盛。
“是平衡,自然的法规。”
龙盛避开白芬的目光解释,白芬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她生气了。
“你在为你们愚蠢的战争寻找借口是吗?人类就要灭亡了你们还却还在为谁是最后的主人而相互仇杀,这就是军人该干的事吗?”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使命,我们不杀平民。”
“不杀平民?”
白芬冷笑一声,龙盛转过身去,背对着白芬不再解释。
房间外很安静,那些一零七医院的医护人员都不知到哪去了,也许是回各自的寝室安息了。嘈杂的营地陷入寂静中,只有竹林的哗哗声围绕。几只飞蛾在灯下飞翔,细碎的鳞片似粉般扑落。
“生存还是死亡,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
龙盛最后说,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白芬放下拐杖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片混乱。从刚才到现在,白芬一直有个感觉,有个人在背后盯着她,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这种感觉十分强烈,让白芬无法集中思想,无时无刻不处在戒备姿态中。
枕头下有硬物剌到白芬的后颈,她坐起查看,枕头下压了个纸袋,抽出看是份机密档案。白芬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现在这种局势,即使机密档案流入民间也不会引起什么哄动,反正人类即将灭亡,国与国之间的纠纷都变得无足轻重。白芬边想边拆开封口,里面是一叠四开大的照片,还有份厚厚的文字记录。白芬先翻看照片,是一些尸体的照片,上面夹着的小卡片上写着姓名及职位。白芬粗略的一翻,这些都是军人。只是最后两张照片上却是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模样,一颗子弹从额头射入击碎了他的大脑,整个后脑勺只剩一个黑洞,皮肉翻开。卡片上写着他的名字:周晓朋,职位居然是特勤连连长。
白芬猛的想起什么,这张脸在什么地方见过。白芬放下照片,闭眼冥想,在朋友的孩子和医院里见过的孩子中搜索,但毫无结果。白芬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最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心理学上讲压力过大人就会变得健忘真是没错。但从前可没有这种情况,也许那会确是年青吧。白芬想到一零七医院的往事,那些愉快或不愉快的经历,此刻都变得温馨了。甚至包括医院发生的那些鬼怪不可解的事,都有一丝喜剧效果。
“鬼?”
白芬猛的坐起,拿起那两张照片,盯着上面那孩子的脸,手开始颤抖。
“真的是他!”
白芬想到的是,这个小男孩和在一零七医院东四区七号病房门外因看到死神而跳楼自杀的小男孩一模一样,像是一对双胞胎。
“怎么会这样?”
白芬一把抓起文字档案翻看目录,却发现了更惊人的记录,原来在一号病毒扩散之初五号机构就已下达食人的命令。这也就是说,机构内部早就知道人将以人为食的事实。白芬手心冒汗,继续看下去。档案中记载着有一个营的官兵不肯食人,结果全中因感染被清洗掉。另一个营同样不肯食人,因为是外围驻军,不仅抗命甚至还兵变,但结局只能是全军覆没。
‘二零零四年四月二日傍晚五时整,蓬莱外围防线西营发生哗变,激战一夜,于次日晨六点二十三分平息叛乱,死伤数千人。’
记录上只有这么短短几句话,但白芬能够想象到场面的惨烈。照片上的人都是该营的军官,除了周晓朋。白芬直接翻到周晓朋那页,他只有八岁,是个超心理异能者。最让白芬没想到的是,周晓朋是周南的孙子,是‘蓬莱’超心理研究会的核心成员。他怎么会参与外围的兵变呢?
“不惜牺牲自己的孙子,甚至手足相残,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事,周南究竟想干什么?战争真的有这么大吸引力?”
回来时听龙盛谈到,那些士兵在白天时就已开始同一时间停止吃人肉,以做到同时被感染。计划开始施行就再没什么可以阻挡他们。此刻再想起来使得白芬感到不安,世界在男人们的统治下总是轻易的走向崩溃的边缘。
“周晓朋?”
白芬放下弄乱的档案,努力回想跳楼自杀的男孩的姓名,那个孩子甚至还出现在过她梦中,但都是恶梦。白芬闭上眼睛皱着眉头思索,那些恶梦或许是对她的某种暗示,可惜没有读懂。白芬把回忆重点放在三月初,那个孩子第一次进入隔离区时的事,白芬还看过他的档案。
“是周晓友。”
房间里突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白芬在心中应了声,终于想起来那个男孩的名字的确叫周晓友。然后才感到惊恐,房间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那个声音是谁呢?
“谁?出来!”
白芬抓过拐杖跳下床,四面环望,然后又艰难的伏下身子看床下,也是没人。那个声音是十分耳熟,肯定是那个人,但白芬不愿接受这一事实。龙盛撞门进来,问出了什么事,白芬摇摇头,有些茫然了。龙盛一眼看到床上的照片,他的手竟有些抖。然而龙盛最终也还是没说一句话,只定定的看着周晓朋的照片。
“我答应过他,等事情过去了带他去钓鱼。”
白芬想要说两句安慰他的话,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了,只是拍了拍龙盛的肩膀。
“对了,刚才出什么事了?”
“是穆辛,我怀疑他在这里。”
白芬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龙盛的反应却出奇的大,他立即到门外大喊来人,一个士兵跑过来,龙盛对他下达命令:全面戒备,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六号营房。白芬感到不解,但龙盛不肯解释,只让白芬休息,自己却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
和制穿着睡衣从一间房间走出,见到白芬时问。白芬告诉他穆辛的恶梦幻化出来的另一个他可能在这里。和制听后脸色大变,甚至有些发抖。白芬看得出和制在害怕,但不明白他在怕什么。
“难道,穆辛死啦?你快说!”
白芬盯住和制的眼睛问。
卫红霞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竟焦急的一把抓住和制的衣领,目露凶光的逼问:
“穆辛他到底出什么事啦?”
但和制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喃喃自语着:完了,全完了。白芬要来支镇静剂给和制扎上,他这才恢复了理智。
“你们不知道真相,穆辛他……”
和制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到地面,明显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他发出一声惨叫,像是从高楼大厦顶坠下般在地板上一顿,脸及躯干还有四肢宽大扁平了起来,眼球变得更加突出,下巴翻到嘴唇上。血从眼睛、鼻子、耳朵以及下体涌出,不一会就流淌了一摊。
和制死了。
“哈哈,哈哈哈!”
一个男性的神经质的笑声在半空中响起,众人抬头看去,天花板上只有一盏吸顶灯。所有的人面面相觑,都感到莫名的阴冷。
白芬与卫红霞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说:
“是穆辛!”
六
穆辛自进一零七医院起就一直是白芬带着,那是三年前的事,两个人日久生情也合情合理。但白芬毕竟比穆辛大七岁,他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却不可能没有一点勾通上的问题。
四个月前,白芬出国深造,一个月前才回来,这段时间里她与穆辛每晚都要通话,但却本能的感觉到穆辛心不在焉。这让白芬很不高兴,所以回国后一直给穆辛脸色看,不让他近身。日子拖的久了,穆辛竟对白芬有些冷淡了。那时一号病毒刚被发现,但五号机构遮遮掩掩的作法让和制下决心进行独立研究。穆辛的加入使白芬感到他们关系复合的契机到了,心底竟有些欢喜。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白芬察觉到,穆辛与卫红霞间暧昧的关系。这是白芬不能容忍的,但她竟忍了,因为白芬爱穆辛。
可是,白芬出国的这段时间里穆辛究竟经历过些什么呢?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穆辛的声音凭空在众人头顶响起,所有的人都感到恐惧压在心头,喘不上气来。外面的士兵探头进来望了眼,表情漠然,撇撇嘴又站到门外,仿佛房间里只是一堆尚在呼吸的口粮。
营部大院里有几辆军车驶入,炊事班的人在缺货,透过门玻璃能看到是一具具剥光衣裳的尸体,有男有女。穿着军装外套白大褂的炊事班人员正在铁钩子拉出尸体,拖上货架进行称重。那些尸体的皮肤都异样惊心的白,四肢还未僵硬,垂在货架外。炊事班的人咬着烟头一脸耐烦的过砘,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堆猪肉。
“你要得到什么?”
一个眼科大夫问,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安的盯住他,那个大夫面部表情剧烈变化着,脸色煞白,想要说什么却又在犹豫。正这时,穆辛的笑声再次响起,这一回却在人群中。
“呵呵,谁会是下一个?”
这句话让白芬隐隐想到什么,却不能确定。而那个眼科大夫则突然捂着胸口倒下了,他痛苦的挣扎,想要抓住什么,结果所有人都散开,让出一个圈子,他就那样在圈子中央扭曲抖动,最后停止了呼吸。有人走上前察看,却发现他只是心脏病发作。
“哈哈哈,谁会是下一个?”
穆辛的笑声透着目空一切的狂妄,这让白芬感到不自在。
卫红霞目光里有一点惊恐,同时又有些惊喜的四处张望。虽然其他人也都在同样的张望,但白芬心底还是有一丝不悦,因为卫红霞眼中的惊喜。正这时龙盛突然推门进来,一言不发抓住白芬的手就走。白芬脸色一红,在同事们诧异的目光里径直走出屋外。
“带我去哪?”
白芬问,龙盛不回答她,只是拉着她急步走向后营。向后的门突然发出很大的声响,白芬回头望去,所有同事都跑了出来。
天空中依旧没有月亮,乌云下竹林瑟瑟发抖。
“吃下它!”
龙盛一边走一边递过一粒红色胶囊,白芬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的吞了下去。那粒胶囊的外皮居然是酸辣的。白芬皱了皱眉头,舌下涌出大量唾液,她只得大口吞咽。
前面是一座大房子,没有窗,大门上方有自动防御武器,龙盛走近让身份识别系统确认身份,然后门打开一道缝,龙盛拉着白芬闪身进入,然后门又关上了。门外的卫兵没有一个回头张望,全都警惕的望着四周。
“这些是什么?”
“终极武器。你来暂时保护我们,就十分钟。”
白芬的眼前是一排排的人形盔甲,全都被固定在支架上。走近了看,像是刚造出来的,里面仿佛有人,但白芬不能确定,便伸手去触摸头部,突然亮起两道糁人的寒光。不知为何,白芬感觉那是人的目光。
龙盛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戴上一顶有连线的头盔,也不知在做什么。白芬看到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叠文件,打开看是些自愿签名。原来这些人形盔甲里真的有人,都是军人。白芬又绕到后面,看到有细长的缆线连接所有人形盔甲,最后经电脑集中到龙盛那里。
虽然不明白龙盛想要干什么,但白芬大体能猜到这些设备的用途,将众人的精神力量集中到一人身上,以发挥出最大威力。
“呵呵!”
穆辛的笑声突然出现在白芬身旁,白芬条件反射般闪身移动,手不自觉的向腰间摸去,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枪。
“穆辛,是你吗?你在哪?”
白芬压低了声音问,并警觉的四处观察。从刚才起白芬就感觉这个穆辛与过去不一样,像变了个人,却又能让人只听声音就认出来,这非常古怪。
“谁会是下一个?”
穆辛还在问这个问题,他的声音透着神经质,像个正在发作的病人。白芬目光转身龙盛,在那里的空间有一丝波动。不知为何,白芬突然能看到一个淡淡的透明人影,正举起刀形的东西向龙盛砍下。
“不!”
白芬猛的冲去,竟真的撞到了什么,有些柔软,像人的躯体。
“你居然为了一个刚认识的男人打我?”
穆辛的声音变得狂燥愤怒,但白芬反而觉得这样好些。经过刚才的一撞,白芬发觉自己似乎有异常功能了。原来龙盛给她的药能够激发特异功能,使白芬能够看到房子里的一切,甚至包括透明的穆辛。此刻,他就在白芬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穆辛突然扑过来,白芬侧移接住他的手腕然后上步一扭,就将穆辛按在地上。穆辛震惊不已,似乎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发现,他狂怒的吼叫,但却是白费力气。
“精神力也是有弱点,因为人无法被超越。”
白芬只是淡淡的说。穆辛听后开始安静下来,像在思索白芬的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白芬转头去看龙盛的情况,手下却一空,失去了穆辛的踪影。
铁门外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还有人的惨叫,但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一切就又陷入诡异的静谧中。铁门里有嗡嗡的电脑工作的声音,还有风刮过屋顶时的呼啸。龙盛端坐在椅子上紧抓扶手微微的抖动,那些人形盔甲却都纹丝不动,看不出里面有生命的迹象。
突然间最尽头的一盏灯闪了两下,熄灭了,紧接着是下一盏。
开始时是一个幻影在晃动,然后是两个,接下来是三个、四个、五个……
白芬手心里全是汗,她盯着满屋子乱舞的幻影,震惊的发现,那全是穆辛。一时间,白芬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七人格分裂者
“一定只有一是真的!”
白芬想,额头的冷汗滚入眼眉。
幻影在房间里狂舞,从开始的透明水影转变成半透明的雾气状实体,渐渐能触碰到房间里的物品。它们发出尖锐的呼啸,通体白亮如风般窜出窜去。每一个穆辛都极度愤怒,表情狰狞可恐,却又让人能认出是他来,仿佛刻意的一般。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突然,穆辛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却不是任何一个幻影发出的声音。它们刹那间全都停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狰狞的面孔显得惊恐,左右张望,然后向那些人形盔甲。但是它们穿不透盔甲,不知表面有什么涂层,只能撞击出剌耳的声响。
“居然全都是真的!”
白芬一惊,护在龙盛身前,警惕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诡异场面。身后忽然有温热的感觉,像靠近火炉。白芬想要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但前面有两道影子扑了来,让她无法分心。白芬发觉那些幻影虽然正在实体化,但他们毫无格斗技巧,而且白芬每一击都像能使他们受到重创,要过很久才能恢复。等到白芬收拾了扑来的两个穆辛的幻影后再回头一看,却惊奇的发现龙盛身体正在变得闪光透明,那种淡红的光给人以宝石般的感觉。白芬不觉看呆了,却忽视了身后的事。只一分神的功夫,更多的幻影冲来,把白芬抓扯起在半空中抛向人形盔甲。哗的一声,排队整齐的人形盔甲多米诺骨牌倒成一片,一些插口拽开了,线路乱作一团,发出耀眼的电火花。
“啊!”
不远处传来龙盛的一声惨叫,白芬在黑暗中拨开已没有电的电线站起来,看不到龙盛也看不到穆辛的幻影,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龙盛,你在哪?”
白芬大声呼喊,没人回答。
腿伤的麻药劲过了,此刻开始痛起来,一阵阵锥心的麻痛。白芬强忍着,作凭最后一刹那的记忆摸索着向龙盛的方向蹒跚走去。
“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没一点位置吗?”
黑暗中传来穆辛忧伤的叹息。白芬一惊,四处张望,看不到任何人影,但她能感觉到穆辛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脸上甚至还有一滴泪。突然有发电机启动的声音,然后屋顶四角亮起备用灯,房间里霎时一片光明。
白芬眯起眼睛,抬手挡在眼前,停了会才适应眼前的强光,她三步并两步走到龙盛身边,缺下他的头盔,看到龙盛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显然受伤不轻。白芬咬紧牙关把龙盛拖到空地上,解开他的衣领,垫高他头部。不一会,龙盛就醒了过来,他一下子坐起来,震惊的望着那些倒下的人形盔甲,脸上写满悲愤。但过了会,龙盛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还是失败了,咱们离开这里。”
龙盛说。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走到门口,龙盛输入一窜指令,铁门吱吱呀呀的响了阵,打开道缝,于是他们走了出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穆辛他……”
“听我说!”
龙盛突然打断白芬的话,盯着她的眼睛,直到白芬转过头去。
“四个月前,系统内部进行了一次人格测试,目的是要找出一个多人格的试验对象,以研究多人格状况下特异功能者的异能指数。但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于是在全机构进行测试,穆辛也参加了,在催眠状态下他有七十二种人格,虽然他不是特异功能者,但却是难得的试验,所以系统选定他来进行试验。试验进行的都很顺利,新的激发特异功能的药物通过了测试,而且发现多种人格并存时异能指数是以几何倍数增长。”
“你们拿人体进行试验?”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各国都在进行这样的试验,我们是志愿的!”
“那穆辛呢?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心’失控后,东区防线发生兵变,我们用未完成的终极武器进行平乱,核心就是穆辛,但发生意外,穆辛的躯体被烧焦了,他的意识迷失在那些叛军躯体里了。而且……”
龙盛停顿片刻,然后才接着说:
“穆辛在不停吞噬他人的灵魂,变成自己人格的一部分。”
“什么?这怎么可能?”
白芬愣住了,但龙盛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理论上说,生命终结灵魂消失,但你知道,科学对人类自身的研究还远远处于起步阶段。”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离开营房前散乱倒毙的尸体,那些血腥气息已不再能使白芬感到恶心,甚至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在喉咙中涌动。白芬长长的叹了口气,和穆辛共同生活过的片段在心头洪流般涌过,只一瞬间就消失在记忆深处了。
“那他为什么要攻击你们?”
“在催眠时给他的指令是消灭东区所有叛军,最开始一切正常,但后来太阳黑子产生的风暴袭来,结果就失控了。迷失后的穆辛不知为什么醒了,开始针对性的攻击机构人员。但他穿不过防御壁,所以,外围防线的人员就成了他攻击的目标。”
龙盛的话音还在继续,却猛的被停步的白芬一拉,险些跌倒。他回头正要问白芬要干什么,却发现白芬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整个人像被定住了。龙盛皱皱眉头,以心灵感应去感知白芬的内心,惊诧的发现竟空空如野。
白芬竟不在她的躯体里。
七生死一线
“你知道我吗?我是真的爱你。”
穆辛坐在办公室靠窗户的椅子上认真的说,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渡了柔和的金光。白芬站在门口,有些失神,直到穆辛轻声的微笑起来,才心头一热,避开穆辛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坐位走过来。穆辛站起,把白芬的椅子也拉到阳光里。他身后窗台上的仙人球开花了,艳红如血,满室飘香。
“咱们好象很久都没这么坐在一起了,真好啊!”
穆辛叹了口气,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忧伤,这忧伤立即感染了白芬,她也叹息着闭上眼睛,用心去看这屋子里的一切。泛光的桌面,干净透明的玻璃杯,静止的水,有生气的墙壁,总蒙了层雾般的地板,还有阳光里脉脉含情的看着自己的穆辛。
白芬轻轻仰起下巴,俏丽的面孔不再严肃,显出一丝妩媚的神态。
“吻我,亲爱的。”
白芬热切的期待着穆辛甜蜜的吻,但心底却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爱你。”
穆辛一边说,一边吻了下来。阳光照在他前额的头发上,有些闪亮透着金黄。白芬被这一吻弄的神魂颠倒,幸福的不知身在何处了。穆辛进一步抱她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摩摸索,使得白芬感觉又像回到了少女时代。
“不要,这里是办公室……”
白芬的话被穆辛的吻堵住,有些动摇了。穆辛似乎就在等这一时刻,他突然扣住白芬的脸腮将舌头探入,白芬只觉整个身体都要被他吸空了,慌忙睁开眼睛,震惊的发现抱着自己的穆辛像变了一个人,目露凶光。白芬无力的挣扎,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化,明媚的阳光不见了,办公室消失了,自己和穆辛正站在一片废墟中,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近前处的断壁下,几只老鼠在啃咬尸体,空气中是焦臭的气息。
天空中突然亮起一道道彩光,像极光般美丽。穆辛却像受到一击般松开了白芬,退了几步才站稳。白芬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她抬头观察穆辛,发现他的脸色变幻极快,颈部竟鼓起密密麻麻的泡,皮肤变得非常薄,隐约可见每一个泡都是一张脸。
“他究竟是什么?”
白芬感到恐惧,但随着天空那美丽的极光似的变幻,记忆迅速恢复,白芬想起了一切。
“想不到你竟会制造幻境来骗我。”
“哈哈哈,你以为你很纯洁吗?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就能对我下手,你就是干净的吗?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你是逃不掉的!我要得到你,谁也拦不住,他也不行!”
穆辛指着天空怒吼,白芬知道他指的是龙盛。虽然此刻穆辛要夺取她的灵魂,但白芬还是感到心痛,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
天空上的光更加强烈了,彩色的阴影照在白芬与穆辛身上,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变换着着色彩的脸。穆辛颈部鼓起的众多的脸开始有了表情,它们在穆辛修长的脖子上努力向外钻。
“变成我的一部分吧,你不是爱我吗?来吧!”
穆辛的声音充满诱惑,但白芬不为所动,紧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为什么你不肯屈服呢?为什么你的灵魂这样坚定呢?你信仰的究竟是什么呢?让我看看吧!”
穆辛一副贪婪的表情,他伸出双臂,想要拥抱白芬。
“我想救你,但你首先要救自己。”
白芬一边回答,一边拣起些石子丢向穆辛。并不停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你逃不掉啦!”
穆辛猛扑过来,他颈部的所有脸都突然挣脱出来变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白芬困在中央。在同一时间,白芬猛的向前冲出一步,竟穿透了穆辛的身体站在了他身后。
“怎么会这样?”
穆辛身上所有的头都在问,他慢慢转身,身体却顿时变成两半倒下了。
“你忘了,我也知道些奇门遁甲的阵法。”
白芬悲伤的望着痛苦挣扎想要把身体合并起来的穆辛,想要流泪,却什么也不曾落下。随着穆辛最后一颗小头的死掉,周围环境忽的一变,白芬最先看到的是龙盛焦虚的眼神,然后是漆黑的夜。
“没事了吧?”
“没事,以后不会再有穆辛这个人了。”
白芬说,心头反而有些轻松,像是放下了什么。但瞬间又沉重起来。
“明天就回去?”
“不,连夜走,我在车上睡会。”
龙盛回答。
炊事班的人开着拖货用的车驶来,将营房前的尸体装车。他们动作麻利,切除多余部分毫不手软,仿佛这些尸体不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白芬叹了口气,末日还未到来,人性却已泯灭。
七生死一线
“你知道我吗?我是真的爱你。”
穆辛坐在办公室靠窗户的椅子上认真的说,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渡了柔和的金光。白芬站在门口,有些失神,直到穆辛轻声的微笑起来,才心头一热,避开穆辛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坐位走过来。穆辛站起,把白芬的椅子也拉到阳光里。他身后窗台上的仙人球开花了,艳红如血,满室飘香。
“咱们好象很久都没这么坐在一起了,真好啊!”
穆辛叹了口气,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忧伤,这忧伤立即感染了白芬,她也叹息着闭上眼睛,用心去看这屋子里的一切。泛光的桌面,干净透明的玻璃杯,静止的水,有生气的墙壁,总蒙了层雾般的地板,还有阳光里脉脉含情的看着自己的穆辛。
白芬轻轻仰起下巴,俏丽的面孔不再严肃,显出一丝妩媚的神态。
“吻我,亲爱的。”
白芬热切的期待着穆辛甜蜜的吻,但心底却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爱你。”
穆辛一边说,一边吻了下来。阳光照在他前额的头发上,有些闪亮透着金黄。白芬被这一吻弄的神魂颠倒,幸福的不知身在何处了。穆辛进一步抱她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摩摸索,使得白芬感觉又像回到了少女时代。
“不要,这里是办公室……”
白芬的话被穆辛的吻堵住,有些动摇了。穆辛似乎就在等这一时刻,他突然扣住白芬的脸腮将舌头探入,白芬只觉整个身体都要被他吸空了,慌忙睁开眼睛,震惊的发现抱着自己的穆辛像变了一个人,目露凶光。白芬无力的挣扎,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化,明媚的阳光不见了,办公室消失了,自己和穆辛正站在一片废墟中,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近前处的断壁下,几只老鼠在啃咬尸体,空气中是焦臭的气息。
天空中突然亮起一道道彩光,像极光般美丽。穆辛却像受到一击般松开了白芬,退了几步才站稳。白芬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她抬头观察穆辛,发现他的脸色变幻极快,颈部竟鼓起密密麻麻的泡,皮肤变得非常薄,隐约可见每一个泡都是一张脸。
“他究竟是什么?”
白芬感到恐惧,但随着天空那美丽的极光似的变幻,记忆迅速恢复,白芬想起了一切。
“想不到你竟会制造幻境来骗我。”
“哈哈哈,你以为你很纯洁吗?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就能对我下手,你就是干净的吗?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它是幻境,但是真实的,你逃不掉的!我要得到你,谁也拦不住,他也不行!”
穆辛指着天空怒吼,白芬知道他指的是龙盛。虽然此刻穆辛要夺取她的灵魂,但白芬还是感到心痛,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
天空上的光更加强烈了,彩色的阴影照在白芬与穆辛身上,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变换着着色彩的脸。穆辛颈部鼓起的众多的脸开始有了表情,它们在穆辛修长的脖子上努力向外钻。
“变成我的一部分吧,你不是爱我吗?来吧!”
穆辛的声音充满诱惑,但白芬不为所动,紧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为什么你不肯屈服呢?为什么你的灵魂这样坚定呢?你信仰的究竟是什么呢?让我看看吧!”
穆辛一副贪婪的表情,他伸出双臂,想要拥抱白芬。
“我想救你,但你首先要救自己。”
白芬一边回答,一边拣起些石子丢向穆辛。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那些石子全落在了穆辛周围。随着八枚石子的落地,空间产生了微妙的波动,有风凭空而起,在穆辛身后回旋。白芬不住的向后张望,惊慌无助,这使得穆辛更加得意扬扬。
“你知不知道,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一直没再交其他女朋友,为了你我拒绝了卫红霞的投怀送抱,我这么的爱你。可是你呢?那个人男人哪点比我好?还不到半个月,你居然肯为他向我出手!”
穆辛的眼睛漆黑,脸在某一刹那变得像卫红霞,那种因妒嫉而起的憎恨。白芬心中一惊,知道卫红霞也死了,也许一零七医院的同仁们都已经死了。白芬突然感到一股生无可恋的情绪,仿佛这样死去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虽然如此,但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白芬不停的丢石子,并不停后退,直到无路可退。穆辛停下脚步,注视着靠在断壁前的白芬,嘴角浮起一丝狞笑,他颈部所有脸都笑了起来,无声,但更加的诡异。天空中杂乱的彩光正逐步变成纯正的红光,摇曳不定。白芬慌乱的在自己周围搬弄大块石头,并把其中两块最大的推到身前,然后气喘吁吁的站在石堆中央。
穆辛盯着猎物最后的挣扎,呲牙大笑。
“哈哈哈,难道几块石头就能挡住我吗?你逃不掉啦!”
穆辛猛扑过来,他颈部的所有脸都突然挣脱出来颈部变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白芬困在中央。在同一时间,白芬猛的斜步向前冲出一步,空间顿时有刹那的折叠,像镜子从中断开。穆辛扑进黑暗,而白芬则如一道寒光般穿过穆辛的身体站在了他身后。
“怎么会这样?”
穆辛身上所有的头都在问,衣裤从中轴部开裂露出赤裸的肌肤,血从他身体的中线溢出,笔直的淌下。穆辛慢慢转身,身体却顿时变成两半倒下了,内脏撒了一地。
“你忘了,我也知道些奇门遁甲的阵法。而且,即使是你创造出的空间也仍是真实世界的折射。”
白芬悲伤的望着痛苦挣扎想要把身体合并起来的穆辛,想要流泪,却什么也不曾落下。随着穆辛颈部最后一颗小头的死掉,周围环境忽的一变,白芬最先看到的是龙盛焦虑的目光,然后是漆黑的夜。
“没事了吧?”
“没事,以后不会再有穆辛这个人了。”
白芬说,心头反而有些轻松,像是放下了什么。但瞬间又沉重起来。
“明天就回‘蓬莱’?”
“不,连夜走,我在车上睡会。”
龙盛回答。
炊事班的人开着拖货用的车驶来,将营房前的尸体装车。他们动作麻利,切除多余部分毫不手软,仿佛这些尸体不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白芬叹了口气,末日还未到来,人性却已泯灭。
第七章 永恒之路
一死城
车队离开九三团二营营部时,竹林中的道路两旁站满了军属,她们无声的目送着自己的亲人,气氛压抑的使人喘不上气。
龙盛与白芬所乘的装甲车在中间,前后都有保护。龙盛一上车就睡着了,白芬却睡不着,也许是在地下睡的时间太久,此刻总也没有睡意。白芬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哗哗响的竹林已在身后,隆隆声中忽然有哭声震天动地的响起,那些女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生离死别。”
白芬把这四个字说的极轻,轻到自己都听不清楚。
现在是四月十三日,白芬自回国加入一零七医院传染科接触三号病人以来,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白芬见到的死亡和背叛已超过她以往所见的总和,从开始的茫然到惊恐直到麻木,她已能坦然面对死亡,即使是曾经的爱人的死也未使她落泪。独处时白芬会想自己是否变得冷血,但为了生存,每个人在都努力适应世界的变化。因为不是生,即是死,没有多余的选择。
在离开二营营部时,军医给每个人发了三包MT,白芬也分到三包。MT是一种整合解毒剂,可以清除辐射产生自由基,修复受损细胞,凡是因辐射产生的病症,均宜使用整合解毒剂进行解毒。
车队驶出九三团的势力范围后,路边开始出现成片的难民,许多人就躺在尸体旁,寒风中绝望的向行驶中的车队挥动手臂,黑暗中像从地狱爬出的鬼魂,摇晃如僵尸般立起。白芬打了个冷战,摸了摸怀中的三包MT,很想打开车窗分给他们。但她知道那些人即使现在服用MT也已经晚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夜色中远处的山头光秃秃,几处废墟还在燃烧,有人影晃动其中。
虽然是车里,但白芬还是能闻到外面空气中剌耳的气味,那是各种杂物及肉类烧焦的混合气味,不用看白芬也知道那是一些不甘就死的人在以同类为食。白芬神色一凛,把装有MT的口袋紧了紧。就在这时,车前突然有几个摇晃的人影出现,灯光里他们的眼睛直盯着车窗内的人,迫切的目光隐含着希望,浮肿的肌体使他们的表情十分古怪,微张的嘴似乎想在说什么。但军车并未停下,直撞过去,人影一晃便落在了后面。白芬扭身向后看去,后面的车也没停下,直接碾过那些受重伤的人,也只是颠簸了两下。
“与其没有希望的活着,也许这样更好些。”
白芬在心中暗想,前面的路旁突然有人向车队投掷石块,借着一闪而过的灯光,白芬看到,那居然是几个护士打扮的女人,她们大喊着什么,显得十分愤怒。白芬心头一热,忙摇下车窗把属于自己的那三包MT抛向她们。但车队行驶的速度过快,只片刻就已把那几个护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白芬看不到她们是否拾起了药,也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那是专门用来治疗辐射病的药物,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今后的日子就难以安眠。
“前面就是市区了。”
驾车的士兵语调冰冷的说。
从九三团驻地到‘蓬莱’必需横穿F市,而如今的F市已是一片废墟,虽然有少数幸存者在不断清扫城市道路,但车队行驶速度还是减慢下来。与白芬同车的其他士兵开始检查装备,子弹上膛,目光里隐约有恐惧的影子。
白芬立即想到刚从地下回到地面时的遭遇,虽然她同情F市甚至全人类的苦难,但让她甘心做别人的盘中餐,白芬还做不到这么伟大。
“准备战斗!”
随着车载对讲机里的命令,白芬身旁的两名战士打开射击窗将枪口探出车窗外,在那些可能的掩体间间瞄过。白芬注意到两名战士的手有些抖,端枪的姿势有些僵。临上车时二营营长说给他们派的是身经百战的两名神枪手,身经百战怎么可能会像新兵似的呢?
“嗒!”
就在白芬思考问题时,身边的战士开枪了,他喘着粗气,抱着枪坐回坐位,抖的利害。其他车上没人开枪,黑夜里只有马达的轰鸣和尖锐回旋的风声在天空上响。
白芬向车窗外张望,看到几个黑影向某处聚过去,蹲下争夺什么。车近了白芬才看清楚,他们争抢的是一个还未完全死去的人类。那个人的气管被割开了,滋滋的从喉部喘着气,血从颈动脉喷出,四肢痉挛性的抖动。而他周围的人则在割他的肉,甚至为一块可能没有辐射的肉而互相打斗。白芬看着他们无声的扭打,感到悲哀。正这时,一束灯光照到他们身上,他们齐齐的回望向白芬,甚至包括那个还在垂死抖动的被割食者,直到再次隐入黑暗。那些目光盯的白芬窒息,她坐回车内,又伏下身子,闭上眼睛,突然感到心头像压了块巨石,说不出的难受。
车里没开阅读灯,只有方向盘旁有几处亮光,司机咬着烟蒂眯着眼盯着前方的路,显得漫不经心。龙盛从上车起就开始睡觉,甚至枪声就在他头顶响起都没醒,只是略翻了个身。白芬听着龙盛的呼吸声突然想到,二营营长派来保护她和龙盛的两个兵根本就不是战士,很可能是某领导的公子。要知道特勤营在五号机构内部就是一个神话,特勤营里的每个人都等同于一个连。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保护,派去保护他们的人反而是最安全的。白芬叹了口气,人分高低贵贱的这种特权关系,即使是世界末日也仍会继续存在。
车队在F市里穿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火光映入车内,甚至女人凄惨的叫喊,白芬也不再起身去看,只呆呆的睁着眼睛。后排座上的那两个战士已不再抖了,甚至在讲黄色笑话壮胆。但白芬只略起身充满杀气的瞟了一眼,他们便不再言语,重又开始抖了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
突然一阵枪声响起,紧接着四面八方全是枪声。
白芬一惊,从枪声位置分辨,车队已开始还击。但后排座上的两名战士却没有还击,白芬从坐位上欠身向后一看,一名战士的脸已经被炸开个大洞,血和黄色的浓稠液体正不停的涌出。另一名战士则抱着枪盯着已死去的同伴抖的小便失禁了。
“废物!”
不知什么时候醒的龙盛说,并伏身一把从尸体手中扯过枪,检查性能,然后从射击窗向外瞄了眼寻找目标开始还击。那个战士还在抖个不停,白芬也不客气的一把夺过枪,并把他拉倒按在车座上,向外闪击。这两名战士使用的枪都是中华系列的小口径步枪,精度高威力大,白芬用起来得心应手。三年前参加特训时射击训练使用的就是这种枪械,白芬对它很有好感。但是外面围攻的人使用的似乎也是这类型的武器,火力很足,甚至还有火箭筒,但只有几枚。
面前的两辆装甲车都熄了火,虽然还在还击,但只有偶尔的一两声枪响了。
“冲过去!”
龙盛命令驾车的战士,那名战士显然是老兵,很有经验的驾车闪过最有可能受到攻击的弱点,借用前面两车做掩护,加大马力冲过了火力网。后面的三辆装甲车紧随其后。只一会的功夫,枪声就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那些人是哪部分的?”
白芬问驾车的战士,那名战士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支烟,咬在嘴里,吐着烟雾的回答:
“你看他们像兵吗?如果是兵的话咱们根本冲不过来,只要在地上埋几颗地雷或挖几道坑,这样的活都不会干,除了老百姓还能是什么?想吃老子,老子就算把自己炸成肉馅也不给你们吃!”
那名战士说着拍了拍胸口,白芬好奇的到前面一看,他在身上绑了炸药包。白芬不喜欢他说话时兵痞的口气,便没再说话,回到坐位上休息。射击窗已经全部关上,车厢内更加黑了。龙盛重又睡下,而那名战士还伏在坐位上不动,尿骚味充满车厢。白芬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他居然翻身掉到地上,还保持着伏身的姿势。原来已经吓死了。白芬愣,随即叹了口气,从他身上翻出其他弹夹塞进自己口袋,然后抱着肩膀半躺在坐位上发呆。
车队现在只剩下四辆装甲车,后面有一辆车赶到前面开路,城市已在身后。
车队现在只剩下四辆装甲车,后面有一辆车赶到前面开路,城市已在身后。
“危险真的过去了吗?”
白芬突然心头一动,坐起身打开射击窗,向外一看,果然看到熟悉的影子,是一零七医院。那片废墟中还耸立着新建的住院部,八楼十三楼亮着灯,是真正的电灯灯光。
“怎么会有灯光?”
白芬正在疑惑,突然住院部楼顶有团火光一闪,有道光直扑过来。
是肩扛式导弹!
二半神之人
白芬一惊,本能的想要躲避,身体却被定住了,脑海深处有一丝波动,像水滴堕入静止的水面,一道道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去,空灵静谧。世界突然变得宁静,没有一丁点杂音,静的只有白芬自己的心跳声,连呼吸都涩住了。白芬努力的深呼吸,却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
那枚导弹正迎面扑来,白芬抬头盯着它,空气在旋转的弹头部向四周散开,火焰在在尾翼缓慢的喷射,白芬盯着它颤抖着一米一米的逼迫,有种奇怪的感觉。世界为什么这么的静?象在另一个空间看这个世界。
“哦。”
白芬心中一动,立即想到难道幻境?
那枚导弹已近在咫尺,白芬甚至能看到尾翼处飞旋的火星,在它后面是拖的很长的一道白烟,像根线拉扯着它。白芬有些茫然的看着停在车窗外的导弹,回头向驾驶室望去,驾车的士兵吐出的烟雾像团棉花般诡异的定在空中,而龙盛则眉头微蹙的躺着,没有一丝气息。白芬诧异的转头向外望去,导弹突然动了一下,随即抛在车窗后。白芬探头贴到窗上看,却只见到其他三辆装甲车紧随在后面,发出隆隆的声响。
车队根本没有遇到导弹攻击。
白芬一愣,猛的睁眼坐起,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坐位上。刚才明明是坐了起来,怎么会还躺着呢?但白芬没有多想,立即转头向窗外看,却发现射击窗口根本没有打开。昏暗的车厢内气味混杂,使人做呕。白芬一转头遇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是龙盛,他嘴角浮着一抹笑。
“你也看见了?”
“我看见有导弹攻击我们……”
“是的,但不是现在,是五分钟后。”
白芬对龙盛的话将信将疑,她打开窗口,看到微亮的地平线上有一幢高楼,虽然有些残破,但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一零七医院的隔离住院部。
“怎么会这样?”
白芬有些莫名心跳,她抓着靠背的手有些抖。
“我,我现在醒了吗?”
白芬略显惊慌问龙盛,龙盛一笑,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一般。
“放松些,第一次看到未来的事都难免害怕,多看两回就习惯了。没什么,那些只是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咱们?如果是要吃咱们,那似乎不应该用导弹。”
“是权力的争夺,他们的目标是你。”
“我?”
“因为你是神的继任者,所以他们要消灭你。”
“可为什么?”
“权力,阶级,就是这么回事。”
白芬不再提问,呆坐在那里思索着什么。龙盛到前面和驾车的士兵说话,那个士兵口齿清楚的连连回答:
“是!是!是!”
龙盛把车上的两具尸体拖到门口,打开门丢了出去,然后重又躺下。正这时,白芬突然问:
“你是要其他车继续行驶,而咱们绕行是吗?”
“是。”
龙盛躺在黑暗里不动的回答。
“那么,你去告诉司机,咱们不绕行,直走!”
龙盛突然坐了起来,从黑暗中露出疑惑的脸注视白芬,片刻后,龙盛笑了,他眼中有奕奕的神彩。
“是!”
当驾车的士兵通过对讲机下达新的命令后,气氛陡然凝重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没人能确定那是件什么事,朝什么方向发展。龙盛知道白芬做出了决定,她要开启自己从未正视过的力量了。
离一零七医院越来越近,都可以看到八至十三楼亮着灯光的窗口有人影晃动。龙盛盯着那个方向,心想那窗户里的人也在盯着这里吧?谁是猎物谁会笑到最后,就要见分晓了。这让龙盛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神觉醒的时刻,将是什么模样呢?”
龙盛暗想。可看看对面隐在黑暗中全无声息的白芬,龙盛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随即否定了这个不安的念头。驾车的士兵在听到新命令时曾犹豫了下,直到现在龙盛发现他还在通过圆角后视镜观察白芬。车队在继续前进,已有不知何打射来的子弹在装甲车的外壳上当当做响。龙盛凝息感应车内人的心灵,发现依旧半点异能。如果对方在这时发射导弹,以变成平常人的龙盛和不知是否已觉醒的白芬来说,是无法抵御的。生死都只是刹那的事。
前面就是一零七医院,车队进入最佳攻击射程。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汇报声:六七楼有狙击手、前方未发现金属地雷、我们被激光制导锁定!
“你感觉到没有?”
白芬突然问,龙盛一愣,随即闭目用心感应,但什么也没感应到。他再次想起体内的那几种产生特殊荷尔蒙的有的原素都被地下人提取了,恢复最少也要过三四个月。而激发特异功能的药物也不能连续服用,现在龙盛一愁莫展了。
“你感应到什么?”
“熟悉的气息,像……”
白芬没说下去,她的神情有些惊恐,让龙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即就想到一个人。
“难道是他?”
白芬无语,点点头。龙盛只觉阴冷从背后升起,那是坐以待毙的恐惧。龙盛早习惯了有越能力的生活,一旦突然失去,他变得有些无所适从。可龙盛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惊慌失措没用,想办法摆脱困境才是主要的事。现在虽然有正在苏醒的神的继承者白芬,但究竟能到何种程度还不知道。白芬不能出事,她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关乎人类命运。偏偏这个时候,那个人再次出现,从地狱归来的穆辛。
“你看,这并不难,我又回来了。”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白芬惊悸的四顾张望,龙盛却什么也没听到。装甲车在稳速前进,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什么事?”
“他来了。”
龙盛正要站起,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推,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这个,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一团虚幻的白光压龙盛身上,但是龙盛却什么也未看到,他只是徒劳的挣扎,眼睛里有恐惧的影子。白芬冲过去用身体护住龙盛,那团白光立即闪开。龙盛依旧什么也没看到,但是白芬却看到了,穆辛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有什么好?你不喜欢院长我就杀了,你不高兴卫红霞爱我我也杀了,凡是你不喜欢我都愿意帮你消灭,我这么的爱你,对你这么的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不是原因,你知道的。”
龙盛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白芬对着虚空说话,淡淡的幽香涌进口鼻,忽的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膻中穴暴发汇入经脉,天目穴也有真气凝聚,眼前一亮,龙盛居然能看到穆辛的影子了,更令龙盛惊异的是,他居然能感觉到有一枚导弹正向装甲车袭来,已避无可避。
“跟我走吧,这个世界是属于你我二个人的。”
穆辛伸过手来,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微妙变化,由一团白光向实体演变。龙盛没有说话,但他仿佛能看到白芬的目光在坚定和犹豫间徘徊。导弹就要击中装甲车,龙盛突然出手了,他左手一把抓住穆辛伸来的手甩向车外,右手同时制造一个异度空间在车外,穆辛及导弹在同一时刻落进去。因为龙盛现在的力量有些不受控制,所以他不知道造出的那个异度空间通往哪里,也不知道是过去还是未来。
“出什么事了?你什么时候恢复的?穆辛他怎么样了?我感觉到导弹就在外面,现在……”
“不要说话,都过去了。”
龙盛安慰有些莫名紧张的白芬,现在白芬半靠在他怀里,颤抖的像个受到惊吓的女孩。驾车的士兵不时从圆角镜向后瞥两眼,他目光有些繁杂。龙盛用意念在装甲车队外渡了层膜,那些狙击手射来的子弹全都停在表面,然后落地。就要离开导弹的有效射程了。
就在这时,有两枚导弹突然从路旁窜出,快的根本让人来不急做出反应。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两枚导弹冲进一团白色闪光的雾气,之后就消失了。
“时间风暴?”
白芬突然问。龙盛眉头一皱,现在不论白芬走到什么地方,她周围的时空都开始越来越频繁扭曲,末日真的要到了吗?这时白芬站起来,龙盛突然感到力量被抽离,身体虚脱的一顿,险些滑到椅子下面。
“难道?你刚才的力量来源自我?”
虽然龙盛没有回答,但白芬还是直接从他脑海中看到了那个答案。
“半神之人?你说我已经是半神之人?”
三远古的答案
就在白芬发呆时,龙盛突然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在聚集,他本能的握住白芬的手,同时引导出白芬的异能加强防御膜防御力量。白芬诧异的转头看他,但身体却猛的一颠,险些撞到头,幸亏龙盛拉着她的手。但这一颠也使得白芬又扑进了龙盛怀里。
“出什么事拉?”
白芬在不停颤抖的装甲车内问,前面的车窗外全是烟尘,翻滚燃烧着。龙盛脸色阴晴变幻,让人捉摸不透。
“人体自暴!”
“什么?”
“一个感染者的自杀性攻击!”
“可是为什么?权力的争夺与士兵有关系吗?”
“他或许是为了自己的信仰!”
“信仰……”
白芬无语,龙盛也无语。
烟雾散时,白芬打开射击宣传品向后望去,高楼已已不复存在。装甲车队只剩下三辆车,其他的都不知道何时被摧毁了。白芬还在思考信仰的问题,人类即将灭亡,却还在互相厮杀,为了各自的信仰,但信仰的本质是什么呢?为了人民的幸福生活还不再受欺压?人人生而平等又为什么要相互欺压呢?西方大国总以平等民主自居,但带给其他国家的又是什么呢?白芬再次想起这些学生时代曾让自己夜不能寐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车队似乎驶进隧道,回声空旷,隆隆的巨响单调却难得的让人感到短暂安全感。龙盛自刚才起就一直在盘膝打坐,已入定多时。白芬闭上眼睛继续思索,进而想到自己,自己的信仰又是什么呢?她只想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但事与愿违,这份职业反而使她看到了更多的杀戮,以及人性丑陋的一面。支撑白芬一路走来的只与说是做为一名医生的信仰,不如直白的说是生存的本能。想到这里,白芬忽的感到一阵恐慌,不敢再思考这个问题。距回到‘蓬莱’总部还有一段时间,白芬在椅中躺下,才一闭眼就睡着了。
龙盛不知自己已入定多久,时间消失了,仿佛到了永恒的尽头,眼睛所见的物体都静止不动,甚至能感觉到原子电子都停住了,那种死寂令人窒息。没有任何声音,龙盛一低头,却发现有光如波浪般在脚下无声涌动,仰望天空,穹顶也突然活了,有亿万道光交织穿梭,如有风在轻抚地球的表面。
“这是什么地方?”
白芬突然出现在龙盛面前,一脸的困惑。龙盛也有些不知所措,这场景似乎在什么时候经历过,但又想不起来,只模糊的感觉到一些记忆的片段。有周南还有越上关切的目光,戴峨戴嵋姐妹俩如一人般的思维,强烈眩目的光。
“你是龙盛吧?”
龙盛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白芬,就像他第一次看到白芬时那样,想要把她看透,但依旧办不到。
“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
白芬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一副随遇而安的表情。
“这里……难道是时间的尽头?”
龙盛这样说时,周围的一切忽的抖动了下,然后白芬也感觉到了,有一股未知强大的力量在驱使原来静止的结构运行。
“看那!”
白芬随着龙盛的手指向上望去,穹顶崩溃了,光和影只一刹那就泄到眼前,甚至让人来不急做出反应,眼前的一切就都变成了闪耀的强光,像是在原地不动,却又像是在四处游移,每一处都有此物与彼物的影子。渐渐的强光减弱,空间充满各种流动的色彩,但依旧没有声响。白芬和龙盛像是站在风暴的中心,淹没在光与影的海洋。等到他们适应光线的变化后震惊的发现,天空有十个太阳,烈火从天而降,似乎要把一切都燃成灰烬。但就在这时,白芬突然发现周围坐满长相奇特的生物,他们手拉着手,似乎在祈祷。白芬的意识深处察觉到什么,她伸出手去,穿过仿佛有阻碍的强光,想要触摸其中一个生物,但手指却在虚空中划过,什么也没有碰到,尽管如此,白芬还是大吃一惊。
“啊?!”
“什么事?”
“是一号病毒!”
“一号病毒?怎么可能?”
白芬还未回答,天地间就再次被剌灼的强光覆盖,白芬的五感像是被封住了,她听到龙盛在说什么,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同样自己似乎也在回答什么,可白芬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下一瞬间强光忽的又消失了,以他们两人为原心,周围摆放了十三颗水晶骷髅,每一颗水晶骷髅后都坐了一个人,穿着古怪的服装,他们在齐声朗读什么,但没有声音。
龙盛也是一副惊异的表情,他不停的转身,把眼睛能看到的尽收眼底。
“他们在干什么?”
“嘘,不要说话,看就是了。”
白芬从龙盛的回答里感觉到了,龙盛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白芬思索问题时,突然有无数道光袭来,但都被阻挡在一道无形的圈外。水晶骷髅后的十三个人不再说话,他们的身体却开始发光,最后连成一道光环,猛的向外扩张开,只刹那间,世界就陷入一片火海。
“这就是传说中的灭世之火。原来是这么回事……”
龙盛不知何时握住了白芬的手,目光却仍盯着周围的变化,压抑着狂跳不止的心淡淡的说。
“灭世之火?”
“生存或毁灭,都取决于人类如何运动自己的力量。”
白芬还想再问些什么,周围影像突然又是一变,几个身着古代服饰的人捧着七颗水晶骷髅在膜拜,水晶骷髅开始闪光,又慢慢的伸出光的触角,在那几个人头顶轻点,便又缩了回去。
“它在把一号病毒传染给他们。”
白芬说。等到那几个人抬起头时,龙盛震惊的叫出声来。
“是神!”
“神?”
“那个,手执法杖的就是神!”
可白芬转头去看时,却不见了神,只有一片尸体堆积在雄伟的宫殿前。
“终结他。”
龙盛所说的那个神突然出现在白芬面前,神情肃穆的说。
光与影再次狂暴的奔流起来,白芬感觉自己几乎要被光托起带走了,但实际上身体在原地丝毫未动。龙盛艰难的靠过来,两人再次握住手,温暖从指尖传递到两人心中,暴虐的光渐渐平息。
“他们醒啦!”
先醒过来的白芬看到周南和越上关切的目光,她有些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但白芬转瞬间却看到一颗水晶骷髅,她坐起四顾,发现自己和龙盛躺十三颗水晶骷髅围起的圈中央。
“发生什么事了?”
“答案,你们看到那个最终的答案了。”
四客人
水晶骷髅,玛雅人的圣物,拥有神秘的力量。相传谁若能找齐十三颗水晶头骨放在一起,就可以知晓人类过去和未来的秘密。英国探险家弗雷德里克·阿尔伯特·米歇尔-黑吉斯拥有一颗,被称为米歇尔-黑吉斯水晶头骨,米歇尔-黑吉斯本人则称之为‘厄运头骨’。因为凡是拥有水晶骷髅或从水晶骷髅里看到未来的人,都将厄运不断。
“你不必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因为那答案只属于你一个人。”
周南站在窗前望着翻滚的乌云,就要变天了,也许将下场大雨,把空中的辐射物质全带到地面。外面的人是否能度过死亡之雨?周南心里暗想着,口头却在回答白芬的问题。
“其实,龙盛也看到了那个答案。”
房间里只有白芬和周南两个人,他们俩一时陷入沉默。白芬在想她所看到的答案,还有周南他们是如何回到蓬莱的。周南在想的却是储备粮的多少及人肉的吨数。
“戴峨戴嵋,她们怎么样啦?”
白芬突然没头绪的问了句,周南一怔,回身定定的看着白芬,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死了。”同时心底闪过剔骨刀在她们躯体上划过的画面,那么年青的生命。周南的脸上不觉抽搐了下,胃里巨痛,有种做呕的感觉,但是他却任凭这一切发生,并不理会。
“恩。”
白芬又转过头去,盯着茶几上的杯,日光灯下杯口发出一圈环形的光。白芬知道周南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可又不知怎么开口,这件事一定是极度危险,不然他不会这么犹豫。“既然他不说,那我没理由着急问。”白芬这么想,并闭上眼睛休息。能够什么都不想,有时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你和小龙和回来,我们都很高兴,但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人类到的生命存亡的最后日刻,只有你能拯救世界,尽管这个世界不怎么好,但人类还是有希望的……”
“说吧,究竟要我做什么?”
白芬打断周南的话,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白芬看到他瞳孔的收缩,有一丝慌乱。白芬心底突然涌起不屑,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加深沉的悲哀。
“你做好准备了吗?”
周南收起犹豫不决的表情,目光肃穆说。白芬心底一片空白,却又感到那即将发生的事,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我的命运。”
白芬回答。周南盯着她的眼睛,有一刹那白芬觉得这是场梦,只需一眨眼就会醒来。但这将是场醒不来的梦。
“跟我来!”
周南说,并决绝的转身,向外走去。
漫长而昏暗的通道让人不知身在何处,空气中飘着食物陈腐的气息,甚至还有粪便的臭味。每过五十米就是一队哨兵,没有言语,敬礼,那些目光充满信任与敬意。
白芬依旧不知将要到哪里,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充满无数的未知,每一步都走在过去与未来间。
乘电梯到地下,又穿过两间厅,白芬在周南带领下走进一间布满仪器的大厅,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观测数据。其中引起白芬注意的是一个外国人,六十左右,身材魁梧,头发银白,戴一副老式塑料黑边眼镜,他正在笑眯眯的望着白芬。
“约翰,取得卫星控制权了吗?”
周南问,那个外国老人转头点了下头,非常的有气度。
“那我们开始吧!”
周南说,然后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身对白芬说:
“他是冯约翰,曾是冯晓生的哲学导师。不过他是研究生物计算机的,这一次他是代表美国政府……”
“不,我的朋友,我只代表我自己。”
冯约翰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认真的纠正。白芬眉头皱了下,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冯约翰感到厌恶。周南却并不介意,径直走到仪器前,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向他汇报着什么,周南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震惊。冯约翰则微笑着与白芬交谈。
“我早就听闻你的事迹,想不到你本人比传闻中还要美丽坚强……”
白芬对这些话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冯约翰立即就停住。对于赞美不感到喜悦的女人,如果你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招致她的反感。冯约翰是明智的,他立即进入正题。
“全球大部分的通讯网络已瘫痪,目前人类又重新启动古老的电报。不过并不是说通讯网络已被破坏,只是没有人去管理了。卫星系统也是一样,没有人的管理,它们就只是一堆浮在天上的昂贵垃圾。我来到这里是代表我自己,及我拥有的财团利益和你们中国合作。世界最后的主人是我们,这是毫无疑问的……”
冯约翰察觉出白芬脸上的异样,立即停止。他感到困惑,这个未来的女神究竟喜欢什么呢?来之前财团研究室做的研究表明白芬的性格随和,应该很容易相处。可现在,冯约翰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约翰,请你立即把哈勃望远镜转向太空,现在不是内哄的时间!”
冯约翰转头对目光严厉周南自信的一笑,走到电脑前,开始敲击键盘。
“我的朋友,你误会了,哈勃的观测角度不够大,所以我采取了地面观测法。每一个物体都有影子,即使它一闪而过,只要在一定距离内,就会在地球上投射下影子。让我们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末日之星即将来到。”
冯约翰说着敲下回车键,屏幕上的模拟成象显示,一颗巨大的彗星正朝地球而来,将于三天后撞击地球。
“怎么会这样?”
冯约翰顿时失去了绅士风度,气急败坏几乎骂出声来。
“在这里,它一定是因为太阳引力异常而改变了轨道。”
一个工作人员解释,白芬脑海中忽的嗡嗡直响,飞速流转的白光开始减慢,变成一副副静止的画面。白芬仿佛看到一颗巨大的火球从天空压下来的场面,灼热的让人无法喘息。
“我要立即回去,实话对你说,我的朋友,我不相信她能拯救世界,所以我还是自己来拯救自己。”
“你打算怎么做?”
“时间机器。去年瑞典大学的奥森耶姆解决了希尔伯难题,时间机器变得可行了。我坚信未来世界只属于美国。”
冯约翰唐突的对周南说,然后转身就走,两三个工作人员跟随在他身边。周南也不挽留,却对白芬说:“咱们开始吧!”
白芬怔了下,像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转头问:“什么?”
周南直视着白芬的眼睛说:“真相,是该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刻了。”
五真相
一九八三年,周南率特勤队潜入美国设在非洲某国地下的秘密基地,盗取能解开人类起源之谜的第九颗水晶骷髅。当时跟随他执行任务的共有十七人,本来一切顺利,但就在他们拿到水晶骷髅撤退时发生了意外,号称世界上超心理异能最强的十八个人被一个代号J的白人小女孩困住了,因为她手上捧着象征能量之源的水晶骷髅。双方在地下的超能力拼斗引发局域性结构崩溃,致使双方都困在地下。J因使用了超过其承载能力的异能导致自燃,于是周南他们便得到两颗水晶骷髅。美国人为不使水晶骷髅落入敌对国家手中,启动基地自毁装置。周南等人被困地下四十一天,同伴陆续死亡,活着的人就以腐尸为食,等待救援。最后被救出时只剩下周南、李中、何上、越下四人还活着,从此四人便形影不离。
一九八九年,五号机构成为与国安局等同的机构,并数次执行机密任务,与美国X机构在世界各地较量,争夺神秘的水晶骷髅,始终占据上风。同年,开始在生化基地下修建靠近地心的绝密级基地,也就是后来的神的牢笼。
一九九三年,周南率队在南极夺取沉睡中的神。
一九九五年,与埃及政府达成秘密协议,取得‘心’的远古档案,并成立了一支由十三个女兵的组成的队伍,代号A大队。随即与世隔绝,进行秘密训练。
一九九七年,龙盛在冥思时看到世界末日,及以神的姿态出现的一个女人的背影。同年一些邪教徒及天文爱好者宣称有一颗彗星将在十年内与地球相撞,引发彗星恐惧。
二零零一年,更名为‘莲蓬’的五号机构总部终于聚齐十三颗水晶骷髅,但未找到开启方法。经过多年培养,机构组建了一支五千多人的特异功能部队,分散在全球各地执行任务,‘蓬莱’内部常驻人数为三百。
二零零三年,九月十一日,水晶骷髅自动开启,末日的种种景象呈现在周南眼前,与龙盛所预见的相同。同年根据水晶骷髅驱动思维的原理研制出发挥精神力量的终极武器,在体统内部进行筛选,寻找适合的其原理的多人格者。穆辛被选中。
二零零四年,三月一日,一颗彗星闯入太阳系,其运行轨道数次改变,加上太阳异动,使彗星撞击地球的概率大幅增加,末日将近。周南决定开启神的潘多拉之盒,使‘心’感染在地下基地训练近十年已心意相通的A大队成员,阻止末日降临。结果失控,‘心’以几何速度在五号机构内部传播,并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使全球绝大多数人类感染。
周南在白芬看绝密档案时始终站在窗前,外面暴雨如注。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一号病毒来阻止末日?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关于‘心’,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一号病毒,其实并不是病毒,它是一种使精神力量发挥到极致的精神类武器。最先开发出‘心’的那个星球的文明世界已被‘心’的力量摧毁,你猜的没错,那颗星球就是火星。之后‘心’被幸存者传播到地球,并直接导致了地球文明的三次毁灭。”
“既然‘心’如此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制定这样的计划?”
“人类的大脑不能发挥出‘心’的终极威力,所以‘心’只会使人类灭亡,却不会使地球毁灭!末日之星始终要降临,但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那人类就有机会生存下去!”
周南并没有转身,因为他不敢面对白芬的质问,也无法面对从世上消失的那几十亿人。
“如果那颗彗星没有撞向地球,而只是……”
“没有假设!你也看到了,太阳异动真的改变了彗星轨道,离末日还有三天。冯约翰已回美国,他要用美国方式来解决问题,我们要用我们的方式来解决。”
“是你的吧?”
白芬嘴角浮起一丝鄙夷的笑,她想到一句话:个人是无辜的,集体是罪恶的。当一个人身处集体中时,他所做出的决定有着怎样的破坏力是无法衡量的。但另一方面,也很难说周南的决定就是错误。人类面临灭顶之灾,即无法移民到其他星球,也没有时间来完成一次进化,只能等待自然的选择。
周南脸色苍白的转过身,悲怆不已。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是我做为一个中国军人的本分!”
白芬还想说什么嘲讽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实心木板上响起非常脆的当当声响。
“进来!”
周南说。门打开了,龙盛走进来,他穿一套军装,在周南面前敬礼,神情肃穆。
“报告一号首长,A大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立即执行C方案!”
“是!”
从龙盛进门起周南就发现白芬的心灵有一丝波动,他想起戴峨戴嵋对白芬的评价:她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事情牵绊的人,是真正的神的继承者。可现在,周南开始怀疑戴氏姐妹用生命换取的这个评价。
“你的A大队还能执行任务吗?”
白芬眉头一皱,突然问。周南的精神一振,他脸上有了自信的神采。
“她们是最好的,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虽然不知道C计划的具体内容,但我想,C计划的核心就是我吧?”
周南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只是再次转过身去,沉默的望着窗外阵阵扑打在玻璃上的暴雨。
“明天早上七点,龙盛会带交待你怎么做。这里有一些资料,包括冯晓生的手稿,你先看一下。”
周南说着正要离开,却被白芬叫住了。
“关于冯晓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他是我们利用神及水晶骷髅创造出的寻找答案的工具。难道你没有发现,关于他的一切突出的事迹都是从一九九三开始的吗?”
白芬愣住了,这个答案太让她意想不到。
现在是二零零四年五月二日,在两个月前世界还一派繁荣,现在却已是满目疮痍,即使这样,人类还在争夺有限的资源。末日之星,究竟是自然要淘汰人类,还是人类要淘汰自己呢?抑或这是一次进化,只有强者才能在极度恶劣的环境里生存,变得更为强大。
白芬想的头痛,拿起周南放下的档案袋,倒出里面的资料。第一眼理看到了冯晓生的手稿: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当你听到什么声音目光跟过去时,就感觉听到的声音清楚些了,事实上这并非只是感觉那么简单,也不是什么注意力转向问题,它实实在在的是真实的,眼睛看到某物体时,该物体所发出的声音在大脑里确实是提高了。这可从听觉神经元测试中清晰看到,并非癔想。也就是说视觉不单只是有视物的能力,它还有听觉的能力。
‘而听觉呢?很多人也同样有这样的经历,在听到某声响时,心中会闪过该物体的轮廓,也许心理学家会说这是大脑对发出响声的物体的一次描绘,是神经的本能反射行为。那这为什么就不是一种独特的视觉呢?视觉与听觉是互补的,又相互渗透融合,并不矛盾。进一步研究,我相信科学家们终将发现,意识是自由的,可以脱离肉体独立存在。’
白芬看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放下手稿,想到自己若有若无的心理异能,一时间不知道身何处了。
六终极
傍晚的时候,龙盛突然来找白芬,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倒让白芬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的坐下后,白芬问:
“有事吗?”
“恩,姜天受到了些辐射,现在她一天流两次鼻血,而且还恶心、疲乏、呕吐,病得很重,我很担心她,可是又帮不上什么忙。”
“噢。”
白芬有些失落的应了声,随即明白了龙盛的意思。
人类的情感是件复杂的事,可以在某一时刻同生共死,但永远无法跨过既定的人际关系。不管他是谁,回到熟悉的圈子,并被小圈子禁锢,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由却是永恒的梦想。
“我是医生,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她。”白芬停了下,苦笑一声,又接着说:“更何况我是还是神的继承者。”
姜天得的是败血症,白芬很想帮她,但也无能为力,她还是不知如何运用自己体内的能量。
离开治疗室,那个叫张建军的士兵正在门外等待。
“一号请您回休息室,不要把精力用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白芬眉头一皱,心头突然闪过周北的影子。周南周北,冷酷或仁慈,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区别。白芬在回休息室的路上心中一直在想,人与人之间,或许也是没有分别的,高贵或低贱,聪明或愚昧,美丽或丑陋,文明或野蛮,其实都没有分别,透过一切表象深入实质,人与人都是相同的,有着欲望有着对死的恐惧,不知为何而生却固执的为生存而斗争。
幸福,幸福究竟是什么?
白芬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仰着头望着外面的雨,闪电不时划过天际,像是撕裂开几道缝隙,在那昏暗的天空之外,是什么?核战破坏了大气循环,引发气候巨变,两极冰川已融化,低纬度国家已沉入海底。日本成为了历史,百年来的恩怨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灰飞烟灭,爱或恨都无处凭吊,那些疯狂的前因都是为何?只有无边的失落萦绕。
人为什么要生存?
大山深处的五号机构总部‘蓬莱’,现在只仅存七八幢楼房,还有地下基地,数千军人和科研工作者聚集在这弹丸之地,为了生存而忙碌。
离末日之星到达地球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暴雨停了,空气里回响着嗡嗡的令人不安的震撼声,本已销声匿迹的昆虫还有动物都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疯狂的奔跑,或撞向坚石,在人们脚下惊慌失措的乱窜。所有的人都感到心跳加快,几乎要跳出胸腔,绝望的想要破坏什么东西,或是崩溃,去做许久以来就想做的事情,那是一种最后的疯狂的冲动。
白芬依在窗前,久违的阳光干净的照耀着她,眼眸明亮,青丝低垂。门突然被推开,周南出现在门口,默默无语。
“时间到了吗?”
白芬问,周南点点头。
“那就走吧!”
白芬突然间想通了什么事般,神情都坦然的令人不敢直视。
“你……”周南犹豫了下,还是问:“你悟到了什么?”
“这个时代及过去的时代,人们都在无望的期待着大同世界的到来,但是大同世界并未出现。而在未来的时代,人也将继续这种深深的无望的期待。其实大同的世界,永远不会实现,那样的美好社会,只能出现在人类的想像中。因为人类进步的动力是欲望,而欲望是阶级的必然,因此,人类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大同世界。”
周南对白芬的回答感到失望,他原以为白芬会告诉他神的秘密或人类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但没想到白芬会说出这样一些话。白芬怜悯的注视着周南,感到人的悲哀,而这样的悲哀将伴随人类直到终结。周南心中惴惴的避开白芬的目光,忽的感到恐惧,这个女人,真的变成神了。
神之堂,十三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手捧水晶骷髅围成一圈,静静的望过来,她们的目光及心中所想,如一人般一致。
“神,请您开始拯救人类吧!”
周南谦卑的对白芬说,越上何下还有龙盛在大厅四角警戒,气氛有些紧张。白芬步入圈内,站在中央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周围世界的变化,有十三道光围绕着她,向天空深处升去,白芬的意识刹那间穿透大气层进入太空,远远的迎向一颗巨大星体。白芬在意识之外盯紧了那颗末日之星,思维之门像是被开启了,无数的经历如流光奔涌而过,又归寂静。但就在这时,脑海中却突然蹦出两话:‘你有没有一觉醒来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过?万物都来自他,又将回归于他。’白芬的思绪因此变得杂乱,周围的光变成意识涌进来,她看到许多人的童年,陌生却如自己父母般的眼睛,还有伙伴们的欢笑,湛蓝的天空,青涩的爱恋,愤怒和无奈,信仰和怀疑,还有枯燥日子,一点一滴漫长又迅速的闪现在白芬眼前,她迷惘了。就在这时,所有的光都瞬间涌进她的身体,而意识也忽的消失了。
“她醒啦!她醒啦!”
白芬一睁开眼便看到龙盛紧锁的眉头松开的样子,心中一暖。周南阴沉着脸走过来,白芬坐起,看见周南身后是A大队所有成员的尸体。
“出什么事啦?”
“我也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A大队会全军覆没?为什么水晶骷髅会全部碎成粉屑?”
周南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口气越来越重。白芬叹了口气,依旧满怀悲悯。周南不觉转过头,目光与白芬相遇,不由自主的一缩,又变得恭谨了。龙盛有些困惑,但他也看出白芬与从前有所不同,却不知是哪里变了。
“还有多少时间?”
“不到一小时。”
“不到一小时?”
白芬愣住了,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所用的时间是漫长的,而毁灭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此残酷的现实,让人难以接受。现在水晶骷髅已毁,白芬还不能发挥自身的力量,末日无可避免。
“报告!一颗两千立方米的不规则星体进入大气层,正向我们坠落!”
所有人都涌出大厅,天际尽头有一团火光以撕裂天空的气势奔来,鸟兽昆虫都拼命的向同一方向奔逃。‘蓬莱’里的所有人却都恐惧绝望的呆立不动,末日之星还未到,他们就要死在先期落下的碎块中了。
就在所有人都发呆的时刻,白芬默默仰起头,向天空张开双臂。奇迹发生了,那星体的火焰暗淡下去,慢慢的坠落,大地震动热浪铺天盖地涌来。人们正要仆倒躲避,那热浪却突然消失了,一道光华如环升起,把所有气流阻挡在外。
“是防御壁!”
有人兴奋的大喊,紧接着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防御壁?”
白芬心中一亮,她立即转头,正遇到龙盛瞥来的目光。
“防御壁!”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然后轻声笑了。
白芬终于进入防御壁的核心地代,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防御壁的实质居然人体核反应发生器。‘蓬莱’在二零零二年发现特异功能的最终秘密,并造出人体核反应器,用以驱动防御壁。但对进入核反应器的人选有严格要求,不然就会在其中永远的消失。
时间的流逝从未像现在这样快,大地震动像是腾空而起。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人类的大脑不能发挥‘心’的终极力量了吗?”
白芬站在人体核反应器前,突然转身问周南,龙盛和越上何下都站在周南身后,有一丝疑惑的望着白芬。
“人类其实是上一次文明世界制造的生物机械,所以人类的基因信息量还不如远古生物的基因信息量多。但是经过千万年的进化,我们终于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思维,远古的智慧也都存蓄在这里,总有一天,人类会利用这些智慧进化到和史前文明一样发达的世界!”
“噢,原来是这样,人类是完美的机械,却不是完美的生命。”
白芬叹了口气,这真是个讽刺。周南示意工作人员打开人体核反应器。让龙盛越上何下都没想到的是,驱动防御壁的能量源竟是一个小男孩,他抱着一只绒布玩具兔子,浸在呼吸液里沉睡。他的表情是安静的,没有一丝痛苦。白芬看着工作人员把他拉出呼吸液抱出来,失去能量源的设备顿时停止运转,备用能源开始启动。可在小男孩离开呼吸液的一瞬间,白芬认了出来,他居然是周晓友!周南的孙子,那个在军属一零七医院东四区跳楼的小男孩。
白芬最后又回头看了眼周南及龙盛他们,心中仍充满困惑的跳进容器,取代刚刚醒来正在呕吐咳嗽不止的周晓友。一种轻微的电子刺痛的剥离感沿着血液蔓延,白芬感到自己即将要与整个世界溶合了。在呼吸液没过头顶的最后一刹那,白芬笑了。呼吸液灌进肺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白芬的笑却没有一丁点不自然,是那么安祥,超然。仿佛命运最后的归宿。世界或许已不再爱人类,人类或许是不完美的机械,或许过了今天人类就会像恐龙般灭绝,但人类依旧爱着这个世界,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个下午湛蓝的天空,和爱人的微笑。是的,人类还有爱可拯救,虽然真爱是那么的稍纵即逝。
地球的另一端,美国。
超级生物计算机还在运算,冯约翰的时间跳跃器显示将打开通二九一三年的时空之门,工作人员聚在屏幕前神色专注。时间虫洞真的打开了一个缺口,显示器上表明是二九一三年八月十一日十五点二十分,但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冯约翰都盯着屏幕呆住了,因为画面显示在一片无边的荒野上,有数以百万计的奇怪的生物正在进行战争,一方的模样像是昆虫,而另一方则像野兽,他们穿戴着古怪的铠甲,但显然是高科技产品,端着怪异的武器互相厮杀。
“关掉它!关掉它!”
冯约翰转身大喊,但已然晚了,几千个异形生物穿过虫洞冲进空军的试验仓,迅速杀死见到的一切人类。更让人意外的是,它们居然说汉语。冯约翰启动了时间跳跃器的自毁计时,他颓然坐倒在沙发里,本想借助未来人类的科技挽救今天的人类,却招来了更多的死亡。只有结束这一切了。
五号机构的总部‘蓬莱’陷入火红色的昏暗,人们涌到室外,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吞吐着烈焰,渐渐占满了整个天空,太阳在它面前暗然失色,只一会就消失了踪影。那个巨大的火球越来越大,空气开始抖动,尖锐仿佛能撕裂人耳膜的声音从天而降,白炽的光将天地间的一切照亮,只片刻的功夫,大火就开始四处蔓延,无数的动物惊慌的从刚找到的藏身处跑出来逃窜,植物也都不安的摇摆抖动,像是要从土地里挣脱出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天空上的火球已临近,空气扭曲,灼人的飓风鼓荡。这灭绝一切生命的威力。而人类,仅存下不多的人类,全都呆呆的望着天空上那个火球,末日真到了。
白芬在呼吸液里轻声叹了口气,放弃自主意识,巨大的能量顿时输入防御壁系统,一道明亮的白光掠起,霎时间将‘蓬莱’罩住,并继续扩张,最终将整个地球裹在中央,大气层不再受外来力的影响,飓风开始平息,海啸却还在继续。幸存的人们还在呆呆的盯着天空,那颗要毁灭人类的火球停在地球轨道上,并被一点点推离,变成月亮般大小的红色太阳。一颗新的卫星诞生了。
“人类真的得救了吗?”
龙盛突然问周南,周南却只望着透明容器里陷入沉睡的白芬,没有回答。
七诸始
二零一六年七月十八日。
“我本来想要学习生活,可是却仅仅学到了死亡。”
“什么?”
“噢,没什么,只是一本里一句话。”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一本讲述了一个伟人孤独一生的书。”
周晓友靠在一棵苹果树下,淡淡的回答,身边那个叫芷青的姑娘背依着他,望着天空浮过的云朵。在云朵之后,是被称作‘末日之星’的卫星,它虽然没有月亮大,但由于靠近地球,所以显得十分巨大。
“恩,父亲曾和我说过,拥有伟大灵魂之人,必有伟大之痛苦相随。”
芷青转过身来,居然是一张无毛的狼脸。
“咱们回去吧,这里还没经过检测,说不定有虫人活动。”
“你害怕?”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周晓友笑着抱住芷青,荒野上绿波如浪,风轻柔的抚过两人的发梢。
“你说,一千年后,那个时候的人会怎么说我们纯人类?”
“当然是神!即使今天,你们也是传奇,是令人敬仰的神!”
“可战争为什么还是连绵不断呢?”
“父亲不是说了吗,战争其实是‘心’的余毒。虽然白阿姨把‘心’拆解了,但‘心’对地球生物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也许,龙叔叔是对的。”
周晓友忧虑的叹息,他所依靠的那棵苹果树,枝叶轻摇,仿佛也在无声的叹息。虽然龙盛一直说历史是在无数交错的事件中发展,是一个推倒另一个后的必然。但人类真的进入了一个诸始的大时代吗?逃离地球的地心人重又返回,短暂的平衡还能维持多久?
充满生机的森林上空飞翔着基因变异的鸟类,闪光的眼睛在天空中仿佛星光闪烁,它们俯瞰大地,这诸始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