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川城外鞍桥山公路，当年的事发地段位置已经被修葺得毫无痕迹可寻，车辆翻下的山岭处有被起空的植被，露出黄泥和礁石的土层，上头垒了几堆岩石，似乎作标记用，逢些什么日子都会有人过来烧烧香火。
我和夏生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在。青烟和灰烬升腾起来，檀香的味道熏得人头晕目眩的。
是个二十来岁的短发女子，已经过了早春的潮冷天气，虽未到炎夏也算闷热的了，她却套了件格外显眼的长袖外套，看见正面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她从右额到左脸有大片灼伤的疤痕，黑乌乌地皱成一块。
“夏生？”
她端详了我们好半晌才唤出声来，夏生俨然是没认出她，正一脸茫然。
“没认出我来？是我，罗颖啊。”她凄楚地苦笑。
夏生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怎么……你会这样？”
对方没有答话，低头焚着纸铂。
罗颖……名字听着倒有些耳熟，我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右手背的皮肤跟脖子处都是伤愈后的丑陋疤痕，密密地皱起，穿长衣似乎是为了遮盖起来。我皱起眉端详她已经近乎面目全非的容颜，试图在记忆里搜寻熟悉的脸容，结果只是徒然。
夏生伫在一侧，霎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生你真好，不然要活像我这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夏生语带晦涩：“总叫是活着，你却这样说，别人想活也是活不成……那车祸活下来的人啊，现在就剩你跟沈陌了。”
“剩下我和沈陌？”罗颖忽然怔住，倏然转过身来盯着夏生，声音拔得老高：“怎么会？”
夏生把容华他们过世的事情说了一遍，罗颖脸色越来越灰暗，最后厉声打断夏生的话：“怎么会说剩下我跟沈陌？川城那次事故的生还者，其实只有四个啊。沈陌是送院抢救几日后不治身亡，报纸上没有续报而已……”
我耳边忽地一遍鸣响，在脑海里数十倍般放大，她觉察到了。
——川城那次事故的生还者，其实只有四个。其中一人似乎是送院抢救了，几日后不治身亡，报纸上没有续报。
夏生缓缓对上我的视线，走投无路一般的表情，深棕的瞳孔里倒映出混沌的影子。她脸色变得灰白，连声音都能感觉出在颤抖：“沈陌，你呢？”
沈陌。
你呢？
石子碰触到平静的水面击起千万层的涟漪。
声音扩散开去，在脑海里像洪水猛兽一样汹涌袭来，像要撕开头颅一样，那疼痛不可终日。我发狂地尖叫，转身不顾一切地逃奔。夏生唤着我的名字，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心坎，记忆被活生生地撬了开来，有谁在说话，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尖锐的鸟叫，却又每一句都清晰得触痛神经。
四
其实，在我遭遇那次车祸的当天，我的孪生弟弟也遭遇了交通事故，并在抢救我们的同一家医院去世了。这让罗颖和其他人误以为是我去世了。
而幸存的我和夏生一样整日精神恍惚，尤其是夏生，精神分裂得称自己是电视台记者。这是因为我们对当时见死不救都深感内疚。当其他见死不救者纷纷遭遇不幸后，这更让我们感到不安和恐惧，精神失常也许只是报应的开始吧！谁知道下一个遭遇不测的人会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