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盯着写字台上的几个木头人,目不转睛地看。那是朱双喜雕刻的,他在监狱里学的这门手艺。
“你喜欢木头人?”朱双喜问。
她怯怯地点了点头。
“喜欢哪一个?”
她伸手指了指。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孩,叫哪吒。
朱双喜拿起哪吒,递给了她,说:“送给你了。”
她接过来,轻轻地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朱双喜用湿毛巾擦干净她的手和脸,又把床收拾了一下,用衣服叠成一个小枕头,放在里面,让她睡觉。她穿的短裤和背心,都很脏了。朱双喜想给她脱下来,洗一洗,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再小,也是异性。
他吹灭了蜡烛。
很远的地方,有个女人在喊她的孩子,一个男人随声附和,他们的声音里有哭腔。他们的孩子不见了,这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比任何事情都要悲惨。
他扭头看了看望儿。
她面朝里,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都不喊了。也许,他们已经找到孩子了。也许,他们已经绝望了。
睡意一阵阵袭来,朱双喜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有一对眼珠子亮亮地闪着,是望儿。
朱双喜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古怪而单调的梦,只有一个黑坛子,没有背景,没有声音,自始至终只有它孤零零地站在黑暗里,不声不响,纹丝不动。
一个静止的梦。
早上,朱双喜醒过来,还在想那个梦。想了半天,他也不知道那个梦是什么意思。他晃晃脑袋,坐起来,才发现望儿不见了。
“望儿,望儿。”他喊了两声。
没人应。
他穿好鞋子,打算出去找她。走到门口,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黑色坛子,心中一动,慢慢地凑了过去。坛子都有盖,他以前从没打开过。他蹲下来,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深吸了几口气,他伸出了手。
第一个坛子是空的。
第二个坛子是空的。
朱双喜逐渐放松了警惕,打开了第三个坛子,把手伸进去,立刻又缩了回来——里面有东西,黏糊糊的。他探头往里看,很黑,看不清楚。他把坛子抱到窗户边,让光线照进去,往里看。
里面是那个木头哪吒,已经被肢解了,手脚、脑袋和身体胡乱堆在一起,上面还涂抹了一些褐色的东西,是方便面酱包。
谁干的?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朱双喜反锁上了门,别人进不来,只能是望儿干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也许,这只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朱双喜想。他走出去,没发现望儿,却看见李有蹲在他家门口。他的眼睛很红,一看就是没睡觉。
“望儿呢?”他走过去问。
李有站起身,说:“在屋里。”停了一下,又说:“麻烦你了。”
“别客气。”
“进屋坐坐吧。”
李有的屋子要大一些,大约有二十几平米,陈设很简陋,不过还算干净。靠墙的地方,有一张铁质的双层床,一个女人面朝里躺在下铺,身体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堆没有光泽的头发。
望儿坐在一个小木凳上,眼睛一直盯着床底下。
床底下很黑,不知道有什么。
朱双喜坐了下来。
李有给他泡了一杯茶。那是一个搪瓷杯子,肚子很大,上面印着双喜字。
“昨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李有说。
“没什么。”
无话可说了。他们平时很少交流,只是见面时点头打个招呼。
朱双喜四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