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黄昏,夕阳明亮的粉红色笼在翠绿的山坡上。几片乌云飘过来,好像能摸到云朵上的湿气。
这个多雨的季节,暴雨说来就来。文文开始赶着羊往山下走。
羊儿的本性是驯顺的,虽然也有几只调皮的会走出羊群,但只要文文一声高喝,同时将鞭子一甩,就都乖乖地归队了。
下了坡,穿过满是碎石的山沟。沟两旁一丛丛绿色枝枝蔓蔓。沟底有一股溪水弯弯曲曲流着,清亮清亮,水里的沙石特别干净。
出了山沟,前面是一片野杏林。
文文心底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忽然有一种近似口渴的感觉。
文文心里期盼着,忐忑着。
夏季的白天很长。乡村的人们,大部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虽然已经下午六点多,地里还有劳作的身影。
这片野杏林很大,离村子不到二里地。虽然叫野杏林,却不单单有杏树,什么木瓜了,核桃了,梨了,都有。文文从小跟伙伴们在这里摘各种果实吃,对这里很熟悉。
文文赶着羊往前走,眼睛却早早就在野杏林搜寻着。
噢,看见了,熟悉的红衣女子!
文文的心一下子踏实,甚至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心。
红衣女子是文文的堂婶儿。
婶儿是贵州人,正月的时候,有人把婶儿介绍给了文文的堂叔。
堂叔五十多岁,一只眼看不见,从来没走出过山村。
堂叔半生未娶,没想到五十多岁的时候,有人在山村附近找到了煤矿铁矿,外面的人开始进来。山村了的人们也跟着钱包鼓了起来。
五十多岁的堂叔居然找上媳妇,还是个19岁的大姑娘,堂叔高兴得合不拢嘴。
村里人不讲究领结婚证,办几桌酒席就是夫妻了。
有人说,堂婶儿从不跟堂叔同房,还抓伤了堂叔。但堂叔笑呵呵地否认了,还挤眉弄眼地说:“嗨,这么水嫩的媳妇,你们是眼气我呢!”
文文是吃酒席那天认识堂婶儿的。那天文文负责放喜炮,主婚人喊他,文文匆匆忙忙往过跑,经过堂婶儿身边的时候,差点儿把堂婶儿撞到。
堂婶儿哎呀一声,文文赶紧扶堂婶儿一把,两个人四只眼刹那间相对,竟然发现各自的眼里都有许多话!
堂婶儿只比文文大一岁。堂婶儿的肤色很白,是那种晒不黑的粉嫩的白。一看脸型就能看出是典型的南方人。堂婶儿个子不高,但很结实,浑身散发着年轻女子掩不住的活力。
酒席过后大概一个月,人们说堂婶儿要偷跑,被堂叔带人找了回来。
那天村里人都去堂叔家看热闹,文文没去。他听说有些人为了给老实巴交的堂叔出气,还动手打了堂婶儿。
堂婶儿被堂叔看了起来:堂叔无论到哪里,都带着堂婶儿;堂婶儿要去哪儿,堂叔都跟着。
文文很想跟堂婶儿说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堂婶儿很可怜。
毕竟,堂婶儿不是物品,堂叔不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再加上堂叔觉得堂婶儿老实了,对堂婶儿的看管慢慢放松,堂婶儿开始出门,跟人说话,偶尔去野杏林摘点果子。
文文却不相信堂婶儿会这么驯服。
夏天来了,各种花草树木竞相争艳,山上的野花野果多了起来。
文文开始赶羊上山。
人家说,经常野放的羊儿肉好吃,城里人喜欢,价钱卖的也高。文文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爹说他正好帮家里放羊。文文虽然不乐意,可一时也没有别的工作可做。
高中同学如今已经各奔东西,文文就读的是一所三流学校,考上大学的人数廖若星辰。文文有过思想,也有过抱负,但现在都成为泡影。
山村的生活是宁静而没有时间概念的。正因为如此,年少的文文更觉得难熬。他倒真感谢父亲给他安排的活计:在崇山峻岭间,在少有人迹的河沟旁,文文可以呐喊,可以高歌。
那天文文赶羊回家,觉着天还早,就想到野杏林绕一圈。
在野杏林,他遇到了堂婶儿。
堂婶儿穿着红色上衣,下身是一件白色七分裤。
堂婶儿正在摘木瓜。文文觉得堂婶儿真好看。
文文唤声“婶儿”,堂婶儿羞涩地一笑。
那天,文文知道堂婶儿叫迎青,迎青有个重病的妈妈,还有一个小弟。有人说可以帮她在山西找个好人家,人家愿意出两万,只是岁数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