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的乳房

时间:2016-03-23 17:02:00 

清禾是我的工友,他得了一种看不好的病,快要死了。

这几天,作为清禾的病房陪护,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他斜躺在病床上,我有些发呆,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清禾的头发在进医院时就剃光了,他才30多岁,身体里面像被几根木棍努力地支撑着。他的双侧脸上各有一两个深陷的窝儿,老鼠似的偶尔张张嘴,声音却发不出来,像是卡在喉咙里。

清禾耳朵上方画着个红线方框,应该是病灶部位,醒目得有点夸张。这个癌症病房内的每个病号,都画着这种东西,给人感觉像是被标注了死亡密码。

清禾是我的建筑工友,一起给海天大厦盖豪华营业楼。是一个月前出的事,当时他正推着独轮车,撅着屁股努力前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车上的红砖散落一地,他晕厥过去。在医院,抢救清禾没少费工夫,本来医生已经给他判了“死刑”,可是两天两夜后,他竟然又醒了过来。

我当时隐隐感觉,“那件事”他肯定还惦念着,这是让他闭不上眼的最终原因。

我们工地老板始终没露面,他知道我和清禾的关系好,就让我在医院陪床。我其实最闻不惯消毒液的味儿,但是没有办法。

老板在电话里交代我:什么狗屁开颅手术,能少花钱就少花钱,做了也多撑不了几天,本来他的病就和我们无关。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一阵哆嗦,清禾是个孤儿,如果公司不给他看,那他就真的快要死了。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人会替他争辩。包括我。

我在清禾手机的通讯录上,查到了他姨家的电话,打通了,他姨说在家忙着看孙子……

我打心眼里佩服老板的“精明”,我们工地招聘人,最愿意用孤儿。现在楼越盖越高,工人万一有啥闪失,孤儿家里事最少,好糊弄。

那天上午,我从清禾的口形中逐渐揣摩出,他要纸和笔。我感觉,清禾想写遗言,他或许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在我的恳求下,病房门口坐班的护士蔡小娴送来了纸和笔,她是个实习生,胸前挂着的塑料牌上,写得清清楚楚。

她也很好奇地站在那里看清禾写字。那个大病房内有10多位陪床的,向日葵般地齐齐扭过头,有的甚至凑了上来。

我忽然感觉,清禾写字的那一刻,像发出光芒的太阳。清禾颤抖着手,用了大约十几分钟,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行字:长着乳房的大树。

蔡小娴脸一红,说了句:什么人啊。接着,她抢过清禾手中的笔,扭头走了。她撇着嘴,坐回病房门口的桌子旁。

平时,她一般就在那里坐着,我认为这应该是医院里的规定,护理级别提高了,医院能多收钱。我感觉,护士蔡小娴没有把话说完,她本来想接着骂:都快死的人了,怎么还没皮没脸,和畜生一样?

但清禾写这句话,我并不感到惊讶,这是清禾的一个秘密。我忽然有种冲动,要讲出这个秘密。一个快死的人,我感觉需要替他解释,这牵扯到一个人逝前的尊严。我讲的时候语调很低,声音可以攥出水来。

清禾和我住一块,他对女人的那个“东西”,有种让人吃惊的依赖。他父亲死得早,清禾八九岁的时候,还在吃着母奶,人家说,他母亲就是让他吃奶吃死的。

我不相信这话是真的,怎么可能呢?清禾开始是跟着姨过,他姨夫是个教师。后来,他被姨夫像狗一样地撵了出来,具体原因他没有解释过。

他要过饭,吃百家饭长大,在十里镇的饭店干过端盘子刷碗的活,出来干建筑工时也就十七八岁。

他没上过学,但认识一些字,他有本《新华字典》,都快翻烂了。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他没事还请教我,我也教过他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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