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白朱按照习惯早早地进了房间,在所有的声音都沉寂后打开房门,母亲房门禁闭,没有一丝灯光透出来,让她些微咋舌,又隐约明白了什么,譬如母亲这十几年的灯是为谁而点,为谁而留,而今又是为谁而灭。
她心里的那盏灯呢?
此后怕是再难见那个在冬风里也小心翼翼护着灯盏在门廊夜夜徘徊不肯睡去的女子了吧。
白朱推开母亲的房门,摸黑走到母亲的床前,今晚的月色尤其暗淡,她短短的一截路走得心惊胆战,差点碰翻好几样摆件,终于还是磕磕绊绊来到母亲的身边。她眼眶一时很重,白日里的无力又倒回身体里面,她能做得只是装作毫不知情,保护母亲的骄傲,不让她在心力交瘁的当口里还要费心向女儿解释过往。
一次回忆就是一场杀戮。
更何况,母亲本就是不善解释的人。她有她的骄傲。
白朱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完成这个动作,她僵硬地像个木雕,在八岁那年被她一锤子砸断了筋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自我痊愈。她听见每低一寸头,她的脊梁骨就发出一声清脆的薄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那么清亮,她低着头,双手却规规矩矩地靠在身体两侧,对着母亲的额头,郑重地落下一个吻。
有泪水小颗小颗地砸下来,为母亲,也为自己,为命运的无常和相似的遭遇。她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在泄露声响的瞬间咬紧牙关,脸颊绷紧。
宁袭啊,怎么办,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你那么厉害,教教我,好吗?你说的,我一定相信。
白朱就那么站在那里,任由情绪汹涌澎湃,苦涩了嘴角,站成一个悲伤无望的弧度。或许我们一生的灾难,都源于我是一个女子,只有女儿才会柔肠百转,才会优柔寡断,才会念念不忘,在一段往事里兀自泅渡己身,没有轰轰烈烈的开场,也没有坦坦荡荡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