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蹈许多动作都高难度,需要表演者全神贯注。白朱跳舞的时候心思单纯,她没有联想到任何人、任何事,她只是觉得很堵,胸口的情绪凝结成一团酸胀的实质,不上不下的梗在那里,一时想揉开,一时又想咽下去。
白朱只得用力地舞蹈,被那股情绪牵引着,在情绪的密网里挣扎着,抖动翅膀。白朱的长发也在空中飞扬、旋转、散开、起落,她终于短暂地停了下来,挺直着胸膛,薄薄的紧身衣上下起伏着,汗水顺着脸颊争先恐后地淌下来。她试着抬起手臂,脚边划圆,是虚空合抱的姿势,她开始轮动着身体旋转,像一面不到的旗帜,张开了鲜亮的色彩,一圈又一圈。
她的脚尖在木板上轻点,虚划,又半曲着抬高,是真真正正的天鹅,在抖动它优美的脚踝,用脚趾拨弄华美的羽毛。
她在宽大的舞蹈室里转圈,空气被她身体剥开,她从空气的这一头划到另一头,追逐着梦幻的光线,每一次转身侧脸都虚幻得挣脱人间。
她和舞蹈室的每寸方块之地打招呼,他们是如此的熟悉着彼此,和着她跳舞的节拍、心跳的节拍、光线跳跃的节拍,她的幼年、童年、少年都消耗在此,他们是如此的心意相通。所以它听得懂她的心事,那些阴郁的、皱巴巴的、不光明磊落的心事。她以身体作琴,而每一次起舞都有它特殊的节律,这些跳动着,永不止息,是生命、苦难和爱奏出的乐曲,弹给她唯一的知音人听。
百沁木一夜沉睡,梦中回到了他的少女时代,她穿着红胜烈火的长裙,不顾一切地往外奔跑着,她奔跑过白昼黑夜,带着一身浓呛的热情,她终于去赴了他的约会。在点起一排排灯笼的长廊里,他单手背负,笑得温润和缓,伸出一只手来牵她,他眼里流转的光彩不输月华,也不输灯火,似乎是在打趣她来得那么迟,却又欣慰她终于还是来了。
他叫她:“鱼儿。”灯影幢幢,落在她心上,住进她的眼睛。
而红衣如嫁,她将自己交付给他,给出一个女子最忠贞最坚韧的信任。
百沁木醒来时被温暖的锦被包裹着,还没能从那些真实到柔软的情绪里脱身出来,她眯着眼,有些神志不清地叫了叫他的名字——乔峰。房间里安静得诡秘,她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少女的娇俏和无心的撒娇,被空气撕裂,露出狰狞的现实来,她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不知所措,怔怔地躺在宽大的床上,大睁着双眼,乌发披散。
但她转瞬清晰过来,收拾好自己的面容,扶着楼梯下了楼。听见门铃响的时候她正在读一本关于艺术鉴赏的作品,心脏没有来地钝疼了一下。百沁木轻声答应着,铃声急切,她没有来得及从猫眼里查看,就打开了门。
是他!
白乔峰一身干练的西装,站在门口,挡不住门外春光乍泄,那些光芒从他身后窜出来,耀花人眼。百沁木神色平平,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紧,不等对方开口,就冷声质问,直视着对方深邃的眼睛,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他们见面总是剑拔弩张,争强斗狠,“你来干什么?我可不记得有邀请过你?”
百沁木没有问白乔峰如何得知她的住址,这个人对要做的事总有能耐。她身形虽修长,可到底比不过男子,要微仰着头才能对上男人的眼睛,显得她越发冷漠且高傲。
白乔峰顺势挤进门内,全无外表的风度,像个泼皮无赖,但今时今日他再也不是那个恨不得捧出全世界追求一个女子的男孩了。岁月留给他的,是成熟内敛。他只是抿紧了下巴,神色莫辨,利眸几转间已将室内的布置记牢,这是他作为一个军人处于陌生环境的自觉。
“怎么,多年不见,一口茶都吝啬了?”他挑起唇角,笑得讽刺。剑来剑往。
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