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空旷的屋内狠狠的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差强人意和不可预知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
在屋内滞留了一会,她的心思始终不能平静,她出门找到了韩佑庭,两人以看望贺澜为理由,提前离开了法庭。
从法院离开,苏宛和韩佑庭直接去了医院,这一路,她都将心脏悬在半空,虽然大家已经确认了贺澜的死讯,但没到触碰到尸体的那一秒,她都觉得这只是一场噩梦,她很想从梦中醒来,可是却怎么也叫不醒自己。
直到她亲眼看到了被蒙在白色被单下的人形轮廓时,她才彻底瘫在了病床旁边,连带着她的愧疚和舍不得。
苏宛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垂头丧气,她的表情异常的平静,只是眼泪簌簌。
常凌杰一直陪在病床的旁边,他的手盖在贺澜僵硬的手指上,他用力的握紧,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走了能有多久了?”苏宛伏在贺澜身边,视线里隔着一层白布。
“有一会了,早上你前脚走,她后脚就跟着出了门,然后撞死了林雨熙。”常凌杰的情绪无法平复,他断断续续的大喘气,眼泪快要溢出眼眶。
“对不起•••”苏宛愕然,不知除此之外,还能再表达些什么,常凌杰单手抱着额头,痛不欲生。
整整凝噎了半个小时后,常凌杰决定将贺澜的尸体火化,贺澜这一辈子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朋友,唯一能对她的遗骸做主的人,也只有常凌杰。
他没别的想法,只希望能把贺澜带在身边,就算是骨灰也一样。
苏宛应着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我回去收拾收拾贺澜姐平时常带在身边的饰物吧!好歹她走的时候,身边还能有几样熟悉的物品作伴,你就趁着这个时间,去办理一些司法鉴定的手续。”
常凌杰点着头,从兜里翻出了贺澜家的钥匙,交给了苏宛。
苏宛将冰冷的钥匙串握在手掌心,凉入骨髓。
从医院分别后,韩佑庭开车将苏宛送回了家,这一路,他们两人都彼此沉默不语,韩佑庭的右手扣在苏宛的手背,企图能给她一些力量,但她的心思早就飘出了窗外。
回家的路途,变的越来越漫长。
抵达贺澜家时,打开房门的一刻,苏宛用了很多勇气,才将房门拉开,那种感觉犹如隔世,开门的瞬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幻想着贺澜还在屋内,幻想着她在花房浇水的背影。
可惜,眼前空无一物。
整个客厅里还残留着贺澜的发香,那味道淡淡飘散,融合着花粉的香气。苏宛走向了她的卧室,在床头柜上,翻找着她平日里最喜欢佩戴的项链和饰物,接着又翻开衣柜,挑选着一套可以重新更装的衣衫,也好让她走的体面。
卧室外,韩佑庭不知在观看着什么,他朝着卧室的方向大喊,叫苏宛前来。
苏宛起了身,手里抱着几个首饰盒和一套淡蓝色的套裙,她走到韩佑庭的身边,发现他正注视着花房的房门,那上面,有一张字迹清秀的便利贴。
结尾的落款,还摆着一张卡通笑脸。
苏宛走上前,将纸条轻轻撕下,视线缓慢的覆盖在纸条的内容上。
“苏宛,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你一定在心里骂我无数次了吧!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这大概是我最后唯一能做的好事了!如果你会思念我,那就常来家里帮我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浇水吧!你知道的,常凌杰那个人早晚都要回家的!好了,就这样!——贺澜”
看到这,苏宛胸口的那股闷气终于没再抑制住,她哗的一下将所有的哀念都倾泻而出,那泣如雨下的泪水,沾湿了她怀里的淡蓝色套装。
韩佑庭将她搂近怀中,双臂柔软的环着她的身躯,她像个兔子一般伏在他的胸膛,抽噎的起伏不定。
“别哭了,起码贺澜姐临走前都没有什么遗憾啊!我们应该替她开心才对的!”韩佑庭笨拙的安慰着她的情绪,她却哭的更加凶猛。
是啊!她离开前,完成了所有人的愿望,解决了所有人的棘手难题。
可当你再回头盼望时,会发现她唯独忘了自己,她这一生,明明就是一种遗憾。
贺澜火化结束的时候,已经时近傍晚了,没有举行追悼仪式,也没有通知亲友,那些过往和贺澜有过瓜葛的人,或许已经伴随着她这两年的隐退,而渐渐变得生疏。
遗体告别仪式举行的很简单,临火化前,常凌杰都一直跪在她的遗骸前默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难过。
他们的爱情是在生离死别里见证的,也是在生离死别前被宣告结束。
尸体火化,贺澜灵魂归天,而活着的人,继续承受这个世界带来的惊喜与灾难。
结束了这一天的遭遇后,江克在晚上八点的时候打来了电话,看样子他已经处理好了法庭上的事,是来和苏宛汇报情况的。
说实话,看到来电显的时候,苏宛并没有做好听他陈述的准备,因为她怕结果会对赫成铭不利,怕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被摧毁。
接起电话的一刻,苏宛人在客厅,韩佑庭在厨房里为她准备着能量晚餐。
电话那头的江克没多说一句废话,一声问候结束后,他就交代了今天法庭的最后状况。
“苏宛,今天赫成铭败诉了•••”他的声音断续,只将最关键的结局告知而出。
“然后呢?你最后有说他是凶•••”苏宛将凶手两个字噎在了嗓口,没能脱口。
“没有,放心吧!”
“那你母亲的事,得到合理的判决了吗?”
“恩,我母亲沉冤得雪了,我想她这次应该能在天堂上安心度日了。”江克的话里带着绵柔,说到母亲,任何内心坚韧的男人都会显露人性的脆弱。
“那赫成铭••••”苏宛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赫成铭在我母亲的案子上败诉了,关于你身份的事,也马上尘埃落定了。其实我今天挺出乎意料的,今天你走后,赫成铭就一直不在状态,有几次他的律师要帮他反驳,可都被他拦下来了,特别是在你的身世和遗产纠纷上,我感觉他好像在故意做出让步。可能他也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只能乖乖投降。”江克说的胜券在握,可苏宛心里却一阵泛酸。
赫成铭那个男人,是从来不会在金钱纠纷上让步的,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缺点,而如今,他却在背道而驰。
他是浪子回头了吗?还是觉得自己做了太多惨无人道的事,而开始心有忏悔了?
苏宛漠然,在这些自顾自的猜想面前,她觉得自己失落极了。
电话那头的江克听苏宛很久没开口,大声提醒:“苏宛?还在听吗?”
“在!我在听!你继续说!”她回过神,急忙应和。
“其实,我不知道赫成铭会不会再次申诉,但是事到如今,我母亲的事也算是彻底结束了。虽然我还依旧痛恨赫成铭,但我会遵守我的承诺,把你父亲的死因雪藏在我的生活里,我不会去帮你揭穿,也不会再干扰你的生活,关于你自己的那些恩怨,就交给你自己来处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帮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希望你能有一个善终。”
江克的一袭表白,让苏宛觉得心里暖暖的。
是啊!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太过心机的男人,他活在他的复仇和计划之中,总是忘了体恤身边最单纯的感情。
“江克•••谢谢你。”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是你的执着,让我这个怨恨了整整十年的浪子彻底折服了!你那天说的很对,这场历史遗留下来的偿还战争结束以后,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幸好我没继续在这场仇恨里厮杀,否则我可能早就将自己坠入深渊了,你要知道,我这个私人侦探的身份如果一旦被揭穿,可是有很大的法律纠纷的!”说着说着,江克就开始在电话那头自我嘲讽,他的欢声笑语让苏宛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好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啊?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啊?”苏宛试探性的开了口,她总觉得江克是有惊喜的。
“恩,的确有好事!”
“说来听听!”
“恩•••那个•••尹恩怀孕了。”江克的声音里带着喜悦,兴奋的言不由衷。
“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
“恩,所以我也想好好生活了,不再为那些过去的仇恨纠结了!我想给尹恩一个完整的家,也给自己一份完整的感情。等我和尹恩处理完林雨熙的葬礼,陪她平复一阵心情以后,我就会向她求婚,到时候,你和韩佑庭都来捧场吧!”
“当然没问题啊!捧场是一定要去的!到时候我要包一个超级大的红包!”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苏宛开心的像是自己的好事一样,她在电话这边张牙舞爪,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忧虑。
“那就先谢谢你了!”江克礼貌的道着谢,态度谦和的像是多年以来的老朋友。
这通电话是在欢愉中结束的,苏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起码江克和尹恩有了好的结果,而赫成铭又没有背负杀人的罪名,她算是救了他一次,在水深火热之中。
挂断电话以后,苏宛走到了厨房,韩佑庭还在叮叮咣咣的忙着收拾鱼头,她看着眼前这个闷头干活的男人,心里踏实了很多。
她从身后碰了碰他的肩膀,想和他说声辛苦,可话还没说出口,她的手机就再一次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赫成铭,苏宛霎时慌了神,险些把手机扔到洗碗池中。
韩佑庭回过身,这才发现苏宛的慌张神色,他以为她是身体不适,急忙就把她往椅子上拉。
苏宛挣开了他的手,把手机屏幕摆放到了他的眼前,他这才明白过来她的失神来源何处。
“接吧!早晚都要接的!”韩佑庭指了指电话,对着她鼓励的点了点头。
苏宛双手持着手机,右手拇指放在屏幕一端,迟疑了很久,才缓缓的划了过去。
她将手机举到耳边,那头立刻传来了赫成铭空冷的声音:“下楼吧!我在你家楼下。”
这一刹,苏宛觉得自己心如刀绞。
小区院落里,赫成铭的车停在花坛一边,他身子疲乏的倚靠在车身,手里点燃了一根冒着零星火光的香烟。
苏宛是从他的侧面走过来的,看到他的一刻,她直接将他手里的香烟抢了过来,扔到了脚边,使劲的踩撵。
“你不是十年前就戒烟了吗?怎么现在又捡起来了!”苏宛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苛责他抽烟的事,其实这样的见面语也好,总比尴尬的不知所措要自然的多。
赫成铭微笑看她,鼻息里轻轻的叹着气,他的样子憔悴极了,下巴上的胡茬很明显的浮现在那里,眼里的倦意让人心疼。
“你离开家以后,我就开始抽烟了,没人管我了,觉得抽不抽都是一样。”他的话语很洒脱,听的苏宛心里不适。
“我在不在家,你都不能抽烟!我监督了你十年,这才离家几天,你就管不住自己了?”苏宛有些气愤,看到他吸烟,就气不打一处来,甚至忘记了自己此番下楼的目的。
赫成铭一如往常的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声音低沉:“知道了。”
只是肌肤触碰的一刻,苏宛还是下意识的缩了身,她突然觉得这样很尴尬,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不应该这么好的。
“你•••”
“你•••”
心照不宣的两人又一次同时开了口,但他们彼此想要表达的事却各有不同。
苏宛低头掩嘴轻笑,抢先了一步:“这次我先说吧!”
“恩!”他点头应和。
“关于•••林雨熙的事•••你处理好了吗?”苏宛说的小心翼翼,毕竟是一个过世了的女人,她不敢妄加评论。
说到林雨熙,赫成铭的神色还是有了一些不好的变化,他的眼里有惋惜,也有痛恨。
“恩,过几天会举行她的葬礼,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最后会想要推翻我,或许她的死,就是天注定的,也或许老天就是故意给我留了一条活路,好让我日后经受更多的磨难。”
“不要这样说,毕竟夫妻一场。”
“恩,我知道!要不我也不能忍了这么久!今天开庭结束以后,得知林雨熙出车祸的时候,蓝威还来找我了,他在我公司当着所有员工的面闹了很久,说是我害他姐姐命丧黄泉的。”
“蓝威那个人就是那样,你就当做空气就好了,毕竟自己的姐姐死了,是个人都会难过。”
“恩,我知道。他和他姐姐一样,都是贪得无厌的人,我不想提他。”赫成铭揉搓着双眼,对那些棘手难缠的人并没多大的兴趣。
苏宛抿着嘴,不知应回应什么。
隔了好一会,见赫成铭缓了乏,她才重新提及他们最开始的话题:“好了,我的事说完了,那你呢?你今天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说到这,他们两人的局势也就被正式进了主题,赫成铭看了看她的笑如月牙的眼眸,嗓口很沉重的哼出了一声哀叹,他的身子更加的靠后,整个人都瘫倚在车身上,他突然用双手蒙着眼,用力的按压了两次,手掌放下时,他的眼里有着并不明显的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