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睁开眼,平抚着心口的紊乱跳动。
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昨晚已经那么勇敢的弃他而去了,可现在怎么又这么举棋不定?
身边的韩佑庭专心致志的看着路况,时不时又转头关心她的状态。
“你别太担心了,一会我们陪常凌杰去看一眼,然后我们就走。对了,你广告的拍摄时间定了吗?是不是已经进入尾声了?”
“恩,明天就拍,是室内的。”苏宛有气无力。
“恩,挺好!等拍完以后,你就好好休息吧!作为庆功,我还有两个礼物要送给你!”韩佑庭的话里带着惊喜,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也在不自觉的上扬。
苏宛好奇,盯着他的侧脸,一顿询问:“什么礼物?是贵重的东西吗?如果礼物不实用,你可以换成现金给我吗?我最近好缺钱!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苏宛死皮赖脸,可怜巴巴的朝着他放电。
韩佑庭用右手将她的脑袋推到了一边,然后耸了耸肩:“别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车子行驶的一路,韩佑庭不停的用语言分散苏瓦你的注意力,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让她没再思索那些不该想的片段。车子后座上,常凌杰怀抱着刚刚在花店里买到的黄白相杂的花束,整个过程里,他都是沉默不语的,其实回想起那些一起奋斗的日子,他也觉得世事难料。
二十分钟后,他们三人到达目的地,苏宛先下了车。
葬礼是在空旷礼堂里举行的,场面的确浩大壮观,甚至有几家媒体跟拍,但前此追悼的人,却都只是逢场作戏,以表安慰。
礼堂外的大厅门口,站了一排礼仪,黑色礼服,秩序井然。苏宛三人前行入内时,是尹恩出来招待的,她脸上的泪水划痕还若隐若现,她看到苏宛的时候,表情凝固的无法释怀。
“尹恩•••”苏宛走到了她面前,她本想安慰些什么,但并没说出口。
尹恩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挪到了常凌杰的身上:“母亲生前有和我提及过您,我也听闻了很多你们一起工作的过往,如果是来诚心悼念的,就多坐一会吧!”
显然,尹恩话里的意思太具有针对性,她不欢迎苏宛,也不想让她在这里长留。但她既然已经来了,也就没有再离开的理由,她硬着头皮走进了礼堂,开始在这诺大的会场里,巡视着熟悉的身影。
这里的人很多,黑压压的一片,没有正常语气的交谈,到处都是沉寂的哀怨,整个厅里的气氛让人压抑,甚至无法喘息。
苏宛踮着脚,四处寻望,终于在遗像的另一侧看到了赫成铭,以及那个一身黑西服的蓝威,此刻的蓝威正低垂着脑袋,嘴里在默念着什么。
蓝威的出现并不出奇,因为他和林雨熙的关系,本来也就带着些亲情的元素,但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清楚林雨熙的死到底有几种原因。
所以,接下来的这场战争,应该早就在预料之中了。
苏宛是穿越人群走向赫成铭的,这条路不长,但却让她走了很久,她一直都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和他说第一句见面语,但她还没靠近,事情就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逆转。
眼前,蓝威和赫成铭突然起了争执,原因就是黑白遗像上的那个女人。
挑起事端的人是蓝威,赫成铭起初并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蓝威这个人实在口无遮拦,那发疯的架势和他的姐姐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你就是个畜生!你喜欢你的养女,却拿我姐来做你的挡箭牌!你让她处理你洗钱的事,现在她死了,你又把那些责任归咎在她的身上!你真是英明啊!好人坏人都让你做绝了!”蓝威是指着赫成铭的鼻头开骂的,而且是在林雨熙的遗像前。
赫成铭的沉默一如既往,他就是那种处变不惊的人,所以在变故面前,他甚至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对着身后不远处的保安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把神志不清的蓝威带走,但蓝威并没有束手就擒,他怒发冲冠,拎起手边的陶瓷花瓶,就朝着赫成铭的头顶砸了下去,那一下,掷地有声。
三米远外的苏宛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本能的冲到了赫成铭的身前,但还是晚了一步,三十厘米长的陶瓷瓶就那么准确无误的砸在了赫成铭的头顶,那碎片跌落满地的声音让人觉得针扎的疼。
鲜血是在第二秒里渗出来的,赫成铭受伤的模样像极了昨晚的常凌杰,但他的伤口更大更深,血液流淌的更多。
赫成铭被砸到的一刻,脑子是发懵的,他的身躯转瞬就支撑不住自己,顺着身后摆放整齐的花束就躺了下去,面部表情只有轻微的抽搐,连一句呻*都没有。
苏宛是踩着一地的碎片冲上去的,她慌了神,想为赫成铭包扎,可手边却没有纱布和药水,她当时就吓的眼泪直流,嘴里不停的哭喊着“大叔”两个字,像个迷路的孩子,像个失去亲人的儿童。
赫成铭很努力的冲她笑了笑,然后就晕厥在自己的血泊中了。
保安跑过来的时候,按压住了蓝威,但蓝威却对着苏宛和赫成铭冷笑,他的嘲讽并未停止,甚至变本加厉:“你们两个就是一对狗男女!亏的我姐生前还那么爱这个畜生!她就是被你们逼死的!她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蓝威近乎疯狂的对着苏宛狂吼,那唾沫星子在她的眼前飘来飘去,她觉得恶心,更觉得厌恶,她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和谎言捏造,她实在无法用善意去忍受这些本质肮脏的恶人,所以,她也疯了,像蓝威那样。
只是一秒的间隔,苏宛同样拾起了摆放在身后的陶瓷花瓶,她拿起的一刻,甚至没察觉那花瓶的重量,不假思索的,狠狠的朝着他的额头就砸了下去,那力度,比刚刚赫成铭被砸的那一下,还要可怕。
霎时,整个会场,更加静默了。
身边的两人男人都倒下了,地上的血迹缓慢的向外延伸,苏宛站在这狼藉一片的正中央,她的身后是林雨熙微笑的黑白遗像,身前是无数前来祭奠的陌生人群。遥远的,她能看到尹恩从尽头朝她飞奔而来的狰狞面容,也能看到韩佑庭满眼失望的真情流露,她觉得她的耳边像是失了聪,听不见任何人的陈述。
她的世界,是黑白色的。
“我觉得我已经感知不到周遭世界的干扰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黯淡无光的,他倒下的那一刻,我只想保护他。”
——苏宛
遗像前,苏宛的手里还握着陶瓷瓶的残渣碎片,她紧张,她用力,甚至让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手指。
恍惚下,她还是颤巍的走到了赫成铭的身边,他的眼睛是微闭的,身下有很多的的败落花瓣,尹恩跑到苏宛身边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扯起了她的衣襟,她被尹恩的蛮力控制着,用不上一点力气。
“苏宛!你就是个疯子!”尹恩将她推向了墙角,然后召唤着身后的工作人员赶紧来处理受伤的赫成铭和蓝威。
韩佑庭走到了苏宛的身边,将她搂在怀中,然后去了一间空房里。他把她安置下来的时候,苏宛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她像个刚翻了弥天大错的罪人,不停的自我恐惧。
她的手指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韩佑庭把她带到洗手池旁,冲洗着上面的碎片和血渍,她被凉水刺的发疼,条件反射的想将手缩回,韩佑庭一把拽住了她,口气并不温柔:“你别动!你的手里还扎着碎片!”
他很仔细的查看着她的伤口,然后一点一点的将那几片纯白色的残渣拔出,她觉得很疼,忍不住的哭出了声,眼泪就低落在他的手臂上,炙热滚烫。
可能是他察觉了她眼泪的坠落,一眨眼的功夫里,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可怕的不像他自己。
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突然将握紧的右拳准确无误的砸向了面前的镜子上,镜子裂了一条很小的缝隙,他的指关节被磨出了血。
“不是说好了!不再因为他哭了吗?”他的质问里带着苛责,那侧脸处暴起的青筋证明他这一次真的生气了,苏宛立马停止了哭泣,见到这样的韩佑庭,她倏然胆怯了起来。
苏宛的脸还挂着泪,她很小心的去触摸他悬在镜面上的右手,心疼他刚刚破绽的伤口。
“对不起•••”她强忍着泪,面向他的方向,低着头。
韩佑庭的气愤还压在胸口,他一把将苏宛拦在怀中,双手死死的环着她的娇弱身躯,嘴里的语气转瞬变的诚恳而小心:“求你了,求你不要再因为他哭泣了•••”
这一句温柔的警告过后,苏宛还是克制不住的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像个没了安全感的小孩,肆意在这个对她无限宠溺的男人身前。
他那么爱她,他怎么会容忍她为别的男人哭泣。
可是她那么爱那个男人,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他们的心里各怀鬼胎,以为能终达一个方向,却在冥冥中背道而驰。
再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会场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赫成铭和蓝威被送到了医院,尹恩和常凌杰留在这里处理现场。
苏宛不放心,再三恳求韩佑庭把她送去医院,也好对赫成铭有个照看。
韩佑庭实在不想再让她难过,只得咬牙点头。
两人到达医院时,赫成铭已经被包扎好了,正坐在输液室,而蓝威因为伤势更重些,被安排去拍了片。
苏宛来的时候,赫成正铭准备要走,他可能是流了太多血,所以面色很苍白,嘴唇也泛着干白,她执意要送他回家,他也就没再拒绝。
开车返程的这一路,赫成铭的头顶还缠着纱布,他的伤口不小,但也没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苏宛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上,时不时关心着他的伤势。
韩佑庭心不在焉的开着车,他偶尔叹着气,心里有怒火,但又不能发泄。
三个人的气氛很不融洽,甚至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即便是开了口,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的话题。
为了和平,索性闭嘴不说。
车子到达赫成铭的别墅时,苏宛特意留意了家中的院落,她发现门外的杂草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角落里的秋千也被重新镀了一层白漆,家门口的照明灯被换了一盏更大的,像是在迎接谁的归来。
苏宛发现,这里很多细节的地方,都被改动了。
打开房门后,屋子里是一如过往的冷清,她以为赫成铭会重新请来保姆,但家里一直都是空荡荡。
那么大的一个房子,只有他自己。
赫成铭疲惫的招待着苏宛两人,韩佑庭却站在门口,迟迟不肯换鞋。
“你帮他安置一下吧!我在门口等你,就不进去了!”韩佑庭摆了摆手,然后就转身走出了房门,在院落里四处闲逛。
苏宛在家里找出了医药箱,把那些需要换洗的药物和纱布都按分量的归置好,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消炎止痛的药也都放在了抽屉里。
“你自己可以吗?你睡觉的时候就侧着躺吧!千万不要碰到了伤口!”苏宛用力的捶了捶他的枕头,觉得有些过硬了,然后又从拉门柜里掏出了一套丝绵的枕头,放在了床头:“这个柔软度刚刚好,以后枕这个。”
话毕,苏宛站在床边,看着坐在床角的赫成铭,他的眼里有一种很安静的等待,就好像他已经离不开她的关怀了一样。
看着他的真挚眼神,苏宛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她故意转移话题,把自己撇到了一边:“我一会还要回家,如果你有事,就打电话找赛琳吧!她做你秘书那么多年,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
赫成铭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沉思了很久,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你要走了吗?不留下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恳求,听的苏宛心里泛酸。
“不了。”她简单的回答,不敢多说一句废话,生怕自己会改了想法。
“那就照顾好自己。”他说的有气无力,眼神也别开了苏宛,望向了自己的脚边。
“恩,那我先走了。”苏宛轻声应着,然后迈着小步走出了房间。
可是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她还是顿了顿,她以为赫成铭能挽留她的,但是他没有。
卧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就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她还是走出了这个家门,在无人慰送的现实之下。
推开房门的时候,韩佑庭正在院落的秋千上放空,他的样子很无助,像是被逼无奈的等了很久,看到苏宛的一刻,才兴奋的从那里一跃而下。
苏宛走到他身边,韩佑庭拉着她就要往车上走,但她却定在秋千旁,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走吗?怎么了?”他疑惑的询问,苏宛却木然的望着秋千下的那一小方土地。
她暮然蹲下身,开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拨着泥泞的沙土,泥土很酥松,几分钟后就被翻开了一层,一个圆筒铁盒赫然出现在泥土之下,那是四年前的糖罐子,很老的那种。
她还记得,这是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赫成铭与她一起埋下的许愿盒,那里面有他们俩人当年许下的愿望。
苏宛很小心的将上了锈的铁盒打开,里面零零散散的落出了一些千纸鹤和纸星星,还有两张很厚的许愿纸,一张粉色,一张蓝色。
粉色是她的,蓝色是他的。
她先打开了那张粉色的,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写下的愿望:“我希望,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还能和你在院落里荡秋千;我回家的时候,家门口的照明灯仍旧很亮;院落里还有我喜欢的花草,然后,你还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