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柳嘉大婶。
“我那老爸老妈,惦记你们,非要前来。我好不容易劝住。正好给你们带点饭来,是你薇拉奶奶做的俄餐,奶汁烤鱼,面包,你们吃吧。”
我和木木一边吃饭,一边与柳嘉大婶聊着。看去柳嘉大婶很憔悴,人也没有精神。
也许木木与爸爸的矛盾,给她的压力太大,又加谢苗夫妇就要离她远去,她的精神当然是十分抑郁。
等我俩吃完饭,柳嘉大婶收起饭盒,转身走了。
“唉,妈妈太可怜。几乎所有的亲人都要离她远去啦……”
我无言以对,只看着柳嘉大婶的身影消失在细雪中。
第一天就在这细雪与传说中度过了,我们一件东西也没卖出去。
以后几天,情况差不多。
到了第七天,送饭来的,不再是柳嘉大婶,谢苗爷爷和薇拉奶奶亲自送饭过来,然后就坐在摊后,帮我俩卖起货来。
“谢苗爷爷,柳嘉大婶怎么没来?”
我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柳嘉不舒服。她这些天身体就不好。”
薇拉奶奶替谢苗做了回答。
木木听到这句话,马上关切地追问:“妈妈病了吗?严重吗?”
“没什么,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
我盼着见到谢苗有好几天了,就转移话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谢苗爷爷,你听说过亚历山德拉皇后王冠的事吗?”
谢苗爷爷摇摇头。
我趁机把听来的故事说给两位老人。
谢苗听后,沉思了许久,见我和木木正认真地等待下文,才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哥萨克有许多支。你说的是第聂伯河哥萨克,我呢,是伏尔加哥萨克,相互没什么来往……”
这时,薇拉奶奶摆摆手,说道:“孩子们,别跟着那些人瞎想了。依我看呐,亚历山德拉皇后王冠,即使当年确实在这里,现在也早就不在人世间了。它已经化成了千百盏六角街灯的灯罩,就那么天天摆在我们面前,却谁也认不出来呀。”
“这可能吗?”
木木惶惑不解地问。
“孩子,当现实已经到了尽头,就给自己一点想象吧。你没看到,那六角街灯一亮,就会闪出金色的光芒,说不定,那就是‘北方之光’钻石的光啊。”
这时,天又开始下雪,小街上除了卖货的老俄罗斯人,波兰人,犹太人,几乎没什么顾客。
这时,一个来卖欧式手摇风琴的俄罗斯老汉,慢慢地摇动了手柄,奏起了俄罗斯古老民歌《三套车》。乐声缓慢而忧伤,像一个年迈老人在呜咽。
手摇琴乐曲还没有奏到一段,不远处,另一个人站起身,拉响了俄式军旅手风琴,那琴风箱比一般手风琴要小,没有琴键,只用贝斯钮弹奏,高音部很响亮。有了它,乐曲变得高亢起来。
《三套车》乐曲回响着,我仿佛觉得眼前两边摊床中间的小街上那平展展铺开的雪地,就是歌中的冰河,而所有坐在摊后雪地里的人们,就是歌中那忧伤的赶车人。
大概不少人与我有同样的感觉,那些钢琴师掀开琴盖弹奏起来,小提琴手拉响了琴弦,最后连铜管乐器也加入进来,长号、小号、巴力咚,还有萨克斯、定音鼓。一点点地,整个小街,汇合成了一支庞大的乐队,原来呜咽般的乐声,变成了震人心魄的交响乐。
就在乐曲进行三遍,重新开始时,原本坐在我身边的谢苗爷爷突然站起身,挺直胸脯,用他那粗豪而带几分沙哑的嗓音,大声地唱了起来。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
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
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
它跟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主人要把它卖了去.
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不知何时,薇拉奶奶也站起来,紧贴着谢苗爷爷,高声地歌唱着。一段歌还没有结束,小街上几乎所有的人,甚至那些俄罗斯族以外的人,也都加入进来。
乐声、歌声震得飘落的细雪,似乎都在“簌簌”作响,天上的灰云,似乎也裂开了几道缝隙,现出几许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