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是时候放下一切了,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慢,像是倾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笑得如同桃花般灿烂,可这样的笑容却深深地刺痛了麦咭的眼睛,几乎是下一刻,她便站起身来。
“谢谢,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靳远说话的同时,紧紧地抱住了麦咭,将她所有的动摇和犹豫悉数融进了身体里。
最后告别的时候已临近黄昏,麦咭永远不会忘记,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衣外套的卡卡西走到了自己面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高出自己太多,以至于最后的拥抱让她的脸紧紧地埋进了他的胸膛。一股熟悉的味道入侵至她身体各处,她贪婪地呼吸着,因为这种气味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心安。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头也不回地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然后,他转过身,潇洒地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麦咭很快被揽入另一个怀抱,视线也尽数被挡住,她终于疲惫地闭上眼睛。
满目的灯火阑珊,刺耳的车水马龙,在顷刻间纷至沓来,将她的世界完全吞噬。
她曾以为这样做对卡卡西好,可以还卡卡西自由,却不想,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放榜的那日,靳远没想到麦咭会报了一个与他相隔万里的地方。
或许在一个月前,当麦咭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之后我会如你所愿从你眼前消失”这句话时,他不应该自信地以为这是句玩笑话。
他应该觉察到,早在去年国庆,她在酒醉时喊着卡卡西的名字时,就应该知道麦咭已经喜欢上了卡卡西,甚至在更早以前,连麦咭自己都不知道,她自以为向往的是那个骄傲自信的靳远和那个披着光鲜外衣的大都市。
事实上,那些跟卡卡西比,什么都不是。
回不去的时光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麦咭终于踏上了回乡的路,她看着不断倒退的金色麦田,忽然觉得眼睛发烫。
那天新田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迎接她,敲锣打鼓的人群中她却没有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或许,他真的离开了。
弟弟已经如期做了手术,他渐渐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了,甚至能拉着麦咭的手喊“唧唧(姐姐)”。
她去了卡卡西的家,那里爬满了蜘蛛网,唯一不变的,是他曾经做的小木屋,各式各样。他曾经将这些全部展示在她眼前,说:“你看,我以后要造这样的房子娶你回家。”
然后就会被麦咭追得满村跑。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落入了岁月的尘埃,她、靳远、卡卡西都回不去了。
离开家的那天,她终是忍不住问起卡卡西,但所有人像约好了般都说不知道,只有她四岁的弟弟,忽然拽了拽她的衣摆,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麦田说:“唧唧,去,去,去”
她终于拗不过他,抱起他走向了麦田。
八月的风是炽热的,它拂过金黄色的海洋,让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麦香。
麦咭站在这个她从小跑过无数次的地方,无法克制地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
是她的坚持和倔强让她能够终于如愿以偿地迈入大学的校门,但也是她的一意孤行让她失去了那个曾经一直守护着她的男孩。
以后还会再见吧,她希望到那时,她能紧紧地拥抱住他,不再是为了别的男人哭,而是因为对他的感恩和爱。
麦田里的卡卡西
麦咭没有想到,还会见到靳远,这个她曾经下了很大决心才忘记的人。
原来当年的那场事故并不是意外,而始作俑者便是靳远。
新田村只有一个可以保送到市里重点高中的名额,唯有他和卡卡西才是最有力的竞争者,或许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一念之差。
从他一出生,就渴望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觉得自己比不上卡卡西,就在一个放学的傍晚,他听到老师商量着说,要把这个名额给卡卡西,因为他的父母曾经是新田村的英雄。
该死,又是他的父母。
愤怒、忌妒和不甘心让他犯下了一个一生都无法弥补的大错,他悄悄剪短了烟花的导火线,使得烟火提前冲了出来。
麦咭听完他的话,并没有表现出愤怒,而是微笑着对他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如果还能见到卡卡西,你也跟他道个歉吧,我想他会原谅你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卡卡西再也听不到他的道歉了。
而事实上,卡卡西一直都知道,但他不忍心毁了靳远,因为毁了他等同于毁了麦咭。
那天最后的道别,他曾回过头想挽留她,却看到两人相拥的场景。
就像麦田里的稻草人,卡卡西是孤独的,但他也是默默守候的,任凭风吹雨打,任凭时间流逝,他也忠贞不渝,坚如磐石,如同爱情的守护者。
为了将学费省下来给麦咭,他不惜毁掉全村人给他的关爱和信任。
为了麦咭的大学梦,他不惜亲手将自己的梦从身体里剥离。
为了给她弟弟攒钱,他不惜去找了一份高风险的工作。
他所做的工程本就偷工减料,招工的人也粗心大意,并没有发现他残疾的左眼,意外发生的时候,如果他是正常人完全可以躲过,但却因为视线的盲区永远地闭上了眼。
与他一同工作的工友还算热心,依照他最后的遗言将他的骨灰撒在了新田村的麦田里,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但他们都选择对麦咭隐瞒。
靳远在上火车之前,对麦咭说:“谁都看得出梁西对你的真心,可那时的你为什么偏偏看不见呢?”
麦咭看着渐渐远去的火车,忽然发现眼泪早已簌簌地落个不停。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有一直守护她的卡卡西。
那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捧着一碗蜂窝水,傻笑个不停。
她问他:“你为什么一直傻笑呢?”
他说:“因为你家的鸭又跟着我家的鹅跑了。”
她气鼓鼓地扭过头去,却听到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回响。
“那我以后跟着你跑吧,你到哪儿,我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