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鹿小安和糖果商店
22岁那一年,鹿小安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糖果商店。商店坐落于布拉格老城区的小巷子里,柔软的毛绒玩具堆满了橱窗,店里四季流淌着八音盒的清鸣,像是挥舞魔法棒造就的童话世界。
和缤纷多彩的糖果不同,鹿小安是个很傻很执着的姑娘,她会指着一张挂在墙上的旧照片,对走进糖果屋的每一个客人说,如果你曾见过他,请一定要告诉我。
照片里的少年眉眼似水粉勾勒般好看,眼珠纯黑如夜色中的加勒比海,沉着繁星似的光。他站在照片里对着照片外的鹿小安轻轻微笑,身后是永恒不变的那年阳光。
鹿小安和乔杨的革命友情起源于小学三年级,彼时祖国的花骨朵们还没有被言情偶像剧毒害,依旧保持着和异性同学说句话都会脸红的一脉天真。
一次语文测验,老师要求同学们用“吃苦”二字造句,鹿小安秉承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优秀传统,无比骄傲地写下了“我特别能吃苦”六个字。然而,鹿小安低头捡铅笔的时候,一颗圆圆的脑袋从旁边的位子上探了过来,在鹿小安的造句后面加了一句——但是,目前我只做到了前五个字。
试卷交上去后,鹿吃货一夜爆红,成了整个年级最出名的人物。知道真相的鹿小安并没有急着告状或是哭鼻子,而是淡定地接了满满一盆冷水,在零下二十九度的严寒中,给乔杨同学洗了个露天淋浴。
时光就像圆帽子叔叔手里的棉花糖,香甜柔软,却又来去匆匆。随着毕业、升学的到来,鹿小安和乔杨连声完整的“再见”都没有说,就消失在了各自的人海。等鹿小安再一次见到乔杨的时候,那个圆脑袋的坏家伙已经蜕变成了眉目俊朗的油画少年,而鹿小安则蹉跎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书呆子。
所以说,岁月这东西,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大奸臣!
鹿小安再一次见到乔杨是在高中的第三年,那一年鹿小安的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她不得不离开小镇,到城市里和姑姑一起生活。
转学到新班级那天,下着蒙蒙的雨,班主任指着最左边的一个空位对她说:“你就坐在乔杨身边吧,他是班长,能多照顾你一些。”
鹿小安隔着黑色的框架眼镜,看见穿着雪白衬衫的少年身上披着柔软的雨光,眉毛很浓,眼睫纤长,飞薄的唇边噙着疏离的笑。她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却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原来是你。
高三课业繁重,鹿小安用一套又一套的练习题麻痹着寄人篱下的苦。趁书本翻页的间隙偷瞄一眼乔杨精致的侧脸,成了她单薄的生活里仅有的一点小慰藉。
午休时,乔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睫轻盈地垂下来,像是蝴蝶飞跃沧海时震颤的羽翼。鹿小安看得入了神,用手指凌空轻轻点数,一根、两根、三根……数到第七根的时候,乔杨突然睁开眼睛,深色的瞳仁里凝着薄薄的水光,如同灿金的流沙。鹿小安吓了一跳,直接伸过手去蒙住了乔杨的眼睛。
温热的掌心同纤长的睫毛一触即分,手忙脚乱间鹿小安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翻开的物理书端端正正地倒扣在头上,真是尴尬又狼狈。
鹿小安傻坐在地上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乔杨笑疼了肚子,一边笑一边朝鹿小安伸出手:“快起来吧,当初拿冷水泼我的机灵劲儿去哪儿了?”
鹿小安喃喃:“原来你还记得。”
乔杨笑了一下,眸光灿若星辰:“不太容易忘呢。”
后来鹿小安和乔杨成了班上最成功的互助式学习小组,乔杨数理化成绩逆天,鹿小安英语好得没朋友,两个人一边掐架一边进步,最终霸占了年级榜的前两把交椅。
班主任乐歪了鼻子,在班会上点名表扬,乔杨躲在成山的书堆后面忙着玩PSP,鹿小安一边留意着班主任的动向一边在乔杨的手臂上默写下一串单词——呐,这就是你考试时写错的那几个词汇,这次要牢牢记住!
平安夜那天格外应景地飘起了细雪,对于这座南方城市来说堪称难得的礼物。鹿小安在乔杨的怂恿下翘掉了晚自习,两个人跑到广场上,挤在喧闹的人群里等待着零点的钟声。
雪片逐渐变大,零点的钟声响起时,天空中绽开无数的烟火。人群中响起热闹的欢呼,乔杨站在鹿小安身后,在烟火盛放的瞬间将自己的耳机塞进了鹿小安的耳朵里,烟火爆炸时的巨大声响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只余轻轻如水的音乐在鹿小安的耳畔流恋缠绕——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一路我们曾携手并肩,用汗和泪写下永远,拿欢笑荣耀换一句誓言……
欢呼声渐歇的时候,乔杨凑到鹿小安耳边轻声问:“敲钟的时候有没有许愿?”
“有啊!”鹿小安笑眯眯的样子像是躲在圣诞老人口袋里的小精灵,她将双手圈在唇边,声音清脆地道,“鹿小安想和乔杨考上同一所大学!全国最好的大学!”
白茫茫的雪雾里,少年纯黑的眼睛仿佛笔墨勾勒,唇边弯折的弧度温柔又美好,那是青春独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