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不是很大,重量约在八十公斤左右,足够全队人美美地饱餐几顿。宗玉程牵过一峰骆驼,按驼夫教的口令呼唤骆驼卧下,然后四人合力将猎物安放在驼峰上的驮物架上。宗玉程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狩猎,在他看来,眼前的这头野猪已算是巨兽了。蒋孝志却告诉他说,前年测量队用自制的猎枪在这里猎杀了一头野猪,身长两米有余,体重超过二百五十公斤。测量队人少,全队吃了十天都没吃完。难怪有些队员把这里称作“野猪林”。
因为时间尚早,蒋孝志和李亮临时决定到前面的作业区域实地勘查一下。临分手时蒋孝志嘱咐两个年轻队员,回营地后帮助食堂的人把野猪收拾了,晚饭做红烧肉。随后,四人分两组在苇湖边分手道别。
石油勘探队常年出工野外作业,生活环境异常艰苦,因而国家给予勘探队员较高的物质待遇。勘探队出工野外作业期间,队员平均月伙食费超过二十五元,比一般地方职工食堂高出数倍还多。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地震队有时会雇用当地牧民赶上一群活羊随队迁移。今年202地震队将远征沙漠,无法雇牧人随队迁移,食堂也无鲜肉储备。今天猎获一头野猪,正好可以改善一下全队的伙食。
下午七时许,食堂的伙夫准时烧好了红烧野猪肉,队员们开始在营地吃饭聊天,有的人聚在一起喝酒猜拳。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蒋孝志和李亮没有如期归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临近黄昏时仍不见二人的身影,这使王延增隐隐感到一种不安。他心里清楚,蒋孝志做事一向作风严谨,时间观念极强,一般情况下会在规定时间准时归队,除非发生意外。像今天这种事,许多年未曾发生过,肯定事有蹊跷。为了减少发生意外的几率,王延增命人通知吕小良即刻带上枪械过来,随他一起到前方的一处高地一探究竟。
这是一座高大的沙丘,若在白天,方圆数公里可尽收眼底。王延增和吕小良爬上沙丘时,天色已暗。王延增用望远镜环顾四周,除能见到不远处的三脚架坐标外,并无发现其他目标。他又命吕小良朝天空放了几枪。枪声可在沙漠中传出数公里远,如果蒋孝志听到枪声,会立刻明白队友的用意。等待许久,仍没有回音。眼看天色黑了下来,二人只好动身返回营地。
天黑之后,蒋孝志和李亮仍没有回到营地,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气氛中,谁也说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虽然,两部卡车已经启动,汽车大灯的强烈光束射向大漠远方,可为迷途的队友指引方向,但见不着人回来,王延增内心的焦虑更是与时剧增。他不停地在营帐外走来走去,显得忧心忡忡。宗玉程和吕小良则悄悄站在队部营帐前,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甚至不敢正视王延增一眼。王延增有回从他们身边走过,真想停下来狠狠地训斥他们一顿,可转念一想,若把今天发生的事推到两个年轻人身上,于情于理多少有点牵强,因而打消了怪罪他们的念想。宗玉程和吕小良也看出了王延增的心思,只是静静地守候在营帐外,期待着蒋孝志和李亮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时他们才能如卸重负,回到营帐内美美地畅饮一回。
塔西南沙漠的黑夜空旷而寂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的寒气开始在大漠中弥漫开来。王延增回到营帐内穿上棉衣,刚刚点起一支烟,却突然发现帐篷轻轻抖动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多年的荒漠勘探经验告诉他,风暴将至。正在他不安地揣测着天气将如何变化的时候,整个帐篷突然摇动起来,沙漠风暴骤然到来。霎时,天地被搅得一片昏黑,汽车大灯也只能照到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整个营地顿时淹没在狂风的怒吼声中。对失踪流落沙漠的人来说,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变化,不仅仅是对人的意志力的一种考验,而是极有可能将人推向绝境。
此刻,王延增脑海里出现一片空白,他甚至不敢设想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和蒋孝志是安徽同乡,一九四八年同月同日入伍,后来又一起参加了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入朝作战期间,他们又同在一个步兵团,他当时担任排长,蒋孝志则是全军最出色的狙击手之一。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若不是蒋孝志及时援手,自己至少有两次可能被对方的狙击手射杀。他们不仅是战友,也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从部队转业后,两个人又同时来到新疆石油单位,他们是全处公认的最好搭档。可眼下,生死战友迷失在茫茫沙海之中,前途难以预料,而自己却不能为战友尽绵薄之力。王延增心里明白,现在想什么都是徒劳,他只能暗暗祈求上苍保佑战友躲过生死一劫。
王延增渐渐从迷惘中恢复了理智,蒋孝志和李亮已确认失踪无疑。他立刻命报务员向基地发报,将现实情况通报上级领导,并请求基地给予支援。
外面依然是狂风大作,吕小良不敢贸然在大风中赶回警卫班营地,而是留下来跟宗玉程挤在一个床位上。营帐内一直亮着马灯。到了下半夜,大王和钻井组的其他三名队员已经睡熟了,可宗玉程和吕小良却无法入睡。他们心事重重,深深陷入了一种无法摆脱的自责之中。试想,若不是他们私自跑到苇湖狩猎,蒋孝志和李亮也不会在那个时间段离开营地,更不会走失在大漠中。凡事都有因果,两个年轻人并不怕承担责任。二人私下里悄悄讨论这样一个话题:是否等大风一停,他们即刻带上食物和水,牵上骆驼闯入沙漠,去寻找失踪的蒋孝志和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