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间算,宗玉程和吕小良进入沙漠已是第二天。沙漠给予他们的不仅是干旱和夜间的奇寒,随着时间的延续,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也开始涌上他们的心头。他们深入沙漠孤立无援,既找不着失踪的队友,也无法与任何人取得联系。他们已无法分辨自己身处何地,总觉得太阳是从南边升起的。他们只是在沙漠中盲目地行进着,甚至有几次,他们在沙漠中奔波了半天,却又绕回到了起始的地方。神秘的塔克拉玛干,难道真像它的名字一样,“进得去,出不来”吗?
在沙漠中行进了几小时后,时间已接近正午,这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片平坦而表层较硬的沙地。刚走到一处沙脊旁边,宗玉程和吕小良意外发现了一个被人废弃的铁制多孔炉具,这显然是某个野外队丢弃的。灶具为长方形,只有一半露在地面,下半截已被流沙掩埋。走到近前细看,沙地上隐约留下人畜走过的印记,好像有人来过这里。吕小良不经意间朝炉膛内瞥了一眼,却发现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拣起来一看,竟是李亮的那把口琴。天哪,原来蒋孝志和李亮来过这里!二人激动之余,禁不住仰天大声吼叫起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宗玉程甚至忘了自己已是高烧在身的病人。是的,对于在大漠中苦苦搜寻队友,而几天来又一无所获的两个年轻人来说,这个意外的发现,其意义决不亚于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时那种振奋和惊喜。
激动兴奋之余,吕小良迅速爬上眼前的沙梁,四处了望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踪影。他打开枪械保险,将机头调到慢机,连续朝天空放了三枪。他知道,虽然弹夹里的子弹所剩无几,但眼前的机会不能错过,蒋队和李亮也许就在附近,听到枪声肯定会有回应。期待良久,仍没有任何回音。二人又从激奋中平静下来,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指望立马出现奇迹,也许是一种奢望。但无论怎么讲,他们至少已发现了队友的踪迹,他们所倾注的努力,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吕小良说:“队长和李亮肯定还在附近,说不准还会遇上别的野外队的人。”他说这话是有根据的,与202地震队同时进驻塔西南沙漠的,还有十几支野外队,在沙漠中不期而遇也是极有可能的。
想起三天来的经历,宗玉程说:“队长和李亮既然来过这里,说不准很有可能还会回到此地。小良,我们在这儿留些水和食物,假如他们再绕回来,不至于被渴死、饿死。再说,看到水壶和食物,他们会知道我们来过这里。”
二人在铁炉显眼的位置上放了一壶水,又在炉膛内留下一听罐头和几个干馍,然后乘上骆驼,沿着一条平缓的沙脊继续他们的搜寻之旅。
是日下午四时许,也就是宗玉程和吕小良离开废弃铁炉之地四小时之后,又有两峰骆驼各载着一人朝这边走来。他们正是在沙漠中走失了三天三夜的蒋孝志和李亮。虽然时下正是阳春季节,大漠的酷热还远远没有到来,但沙漠的干燥气候却令人难以忍受,没有水,就意味着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蒋孝志和李亮离开营地时随身携带了羊皮大衣,加上有骆驼的护卫,夜间的风寒尚不能对他们构成致命威胁。然而,他们随身只带了一壶水,当天追赶骆驼时已喝掉半壶,身上仅剩下不到一公斤水。几天来,蒋孝志只是在极度干渴时才敢抿上一点水,以此维持生命的最低需求。
起初,李亮也学着蒋孝志的做法,不到干渴难忍时决不用水。到了昨天上午,水壶里的水已所剩无几,李亮却因干渴和饥饿出现休克症状。无奈之下,蒋孝志只能把仅存的那点水一点一滴地喂进队友的口中,而他自己一天多来却滴水未进。这位狙击手出身的勘探队长,似乎有着惊人的耐受力和意志力,尽管备受干渴和饥饿的折磨,他的嘴唇早已出现几道深深的裂纹,但他依然做着顽强的坚持。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他甚至和李亮一样,早已是身心俱疲,生命体征几乎越过极限。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再遇不上队友或找到水源,他和李亮顶多撑不过一天,或许将自己永远留在塔西南的沙漠之中。
两个人骑在驼峰上昏昏欲睡,若不是靠驼峰两侧骆驼驮子的支撑,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从驼峰上摔下来。不知走了多久,恍惚之中却发现又回到了昨天来过的废铁炉附近。四天来,类似的经历已有过数次,每次给他们带来的感受都是同样的,失望与无奈。正在暗暗嗟叹之际,蒋孝志却意外发现了炉具上的水壶。他用力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定神一看,炉具上的物件是真的,水壶上还有用油漆写的“202”字样。一种绝地逢生的感觉油然冲上脑际,蒋孝志忍不住大声呼叫道:“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