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光线昏暗，却显得十分整洁。靠洞壁一线，用竹子、稻草搭着两排床铺，十几床被子叠得非常整齐，好似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周恩来暗暗点头。
“周长官，这年头药很贵，咱们伤残人不必多留，只要一点儿给这两位伤口复发的弟兄,多的请周长官带回去吧……”
周恩来走到一位伤兵面前，看了看伤口，吩咐卫兵道：“小刘，你懂医，你来看看。”
小刘看了伤口后，熟练地给伤兵擦洗、上药，伤兵十分感动。这时，张维国一行回来了。王其忙介绍说：“张连长，这位是周长官。”
“你好，我叫周恩来。”周恩来对张维国微笑道。
张维国一震，说：“周副部长好！”
张维国知道周恩来不但是共产党里的大官，还是国民党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当下就一个立正敬礼。周恩来示意大家坐下后，才问道：“张连长在哪儿做事？”
“在行动队做教官。”
“行动队？戴笠手下的特务？”
一旁的赵太忠道：“周长官，我们只做教官，不做特务。今天张连长还向行动队提出了辞职。”周恩来“哦”了一声。李大海又道：“今天中午，几个行动队军官把我们带到白公馆、渣滓洞去转了一圈，我们发现白公馆关押的几乎全是军人，说是新四军的弟兄。说皖南国军已将新四军消灭，军长叶挺也关在那儿。渣滓洞里也囚禁着几百男女，他们说都是奸细、暴乱分子。我们一问才知道，这些人全是进步学生和中共地下党人。张连长心想，原来让他们不是去抗日，而是来管理白公馆、渣滓洞，就向队长提出了辞职。”
一个伤兵问道：“周长官，国民政府为什么要打新四军？新四军真是游而不击吗？”
“这是他们捏造的罪名。”周恩来愤怒地说，“我们新四军在华中、华东敌后抵御了多少日寇汉奸，光复了多少沦陷的土地。可是有人为达到某种目的，竟暗下毒手，同室操戈！”
“嗯，新四军我见过，爱民众，讲义气，比中央军好，不可能扰乱抗日。”
张维国道：“周副部长，我们在南京时，就听说你们离开了江西，都说共产党完了，没想到你们竟神奇地到了陕北。”
周恩来一笑，说：“我们还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难才到达陕北的。我们北上，旨在抗日。眼下前方正需要抗日将士，我看弟兄们都有一身本事，但不知弟兄们有何打算？”
张维国道：“抗日是军人的天职。可是，我们这些伤残之躯，谈何抗日？”
“有心抗日，何愁无路！”周恩来话音刚落，小刘就接了上去：“弟兄们想抗日，就投奔八路军！”
众人闻罢心头一震，无人再敢开口了。过了一会儿，张维国道：“我们想抗日，但却没有想到当八路。周副部长，我看这事以后再说。不过，请周副部长放心，弟兄们的抗日之心是决不会失落的。”
重庆街头，寒风凛冽。
快到年关了，王其还在到处拾破烂。用王其的话说，别小看这行当，它也能为“大家庭”添凑点儿收入。这时候，王其正拎着条麻袋在街头走着。突然，他发现一个老兵摆了个擦皮鞋的地摊，觉得有些面熟，走近一看，是杨守财。此时，杨守财的一条腿已经被锯掉，地摊旁放着一副拐杖。生意十分清淡。
“杨排长，怎么是你？”王其惊道。
杨守财抬头认出了王其，说：“老王，可找到你们了。”说着，他激动地抓起拐杖就站起来和王其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儿，王其扶杨守财坐下，自己也挨着他坐下来，说：“杨排长，你的腿……”
“唉，你们走后，我们就到綦江训练，后来进驻南山。一天，日机轰炸，我们打下来五架飞机，却被一颗重磅炸弹炸飞了腿。当时还伤了几个弟兄，之后被送到江津。唉，那日子真难熬。弟兄们一商量就又回到了陪都。这不，那拐角处是老姜的摊儿，还有几个在朝天门。老王，张连长在哪里？”
“我们被赶出来后一直在一起。哎，李连长他们还好吗？”
“李连长升了，现在是防空部队的中将司令了。连里的兄弟都当了官，江排长升了上校团长，老刘升了中校副团长，小童小杨是少校营长。我也挂了个中校牌牌儿。”说着，指指肩上仅剩的一只肩章，痛苦地摇摇头，“顶个屁用！”
“杨排长别难过，我们被赶出来，不一样过得挺好吗？你收拾一下，我们把弟兄们都接到一起住。”
傍晚，杨守财等人在山洞里安顿下来。随后，晚饭在青石板上摆开，两盆回锅肉、一钵粉蒸排骨、一盆炒白菜、一盆炒胡萝卜，此外还有一锅豆腐汤和几瓶烧酒。张维国举起酒碗道：“弟兄们，我们好久没有打牙祭了。对这事我有责任，今儿个买来酒肉，一来给新到的弟兄们接风，二来也油油老弟兄们受屈含冤的肚子。来，咱们干！”
“干！”众伤兵举起了酒碗。
一碗酒下肚，杨守财感叹道：“还是跟你们这些弟兄在一起好。这山洞虽破，却比委员长的洋楼有情。”
朱贵道：“妈个巴子，想不到你我宪兵弟兄英雄一时，却落到这等寒酸的地步！”
“弟兄们，周公馆来人了。”一个宪兵话刚说完，只见周恩来的秘书和司机小马扛了两箱东西进洞来。小马自那次因修车结识了王其，之后又来过山洞两次，他们彼此都熟了，王其赶紧迎上去接下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肉罐头、腌腊肉、干鱼、香肠等年货。伤兵们一个个激动不已。
很快到了年三十。这天，山洞里，年夜饭办得十分丰盛，弟兄们也异常高兴，一个个不但相互奉菜、敬酒，还依次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这个岁末之夜，山洞里的弟兄们谁也没有睡意，一个个饮酒狂欢，唱歌跳舞；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骂……他们笑世态炎凉，哭命运凄惨，骂蒋介石无情！可谓场面热闹，气氛感人……
再说大年初一这天，防空司令部里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已经是中将司令的李国忠与宪兵弟兄们围坐一席。他的新婚夫人陈红梅喜笑颜开地穿梭于席间频频敬酒，清脆的笑声不时在大厅内响起，久久地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