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爷是剃头的。
关爷说,他是关二爷后代。关二爷,知道不?拿青龙偃月刀骑赤兔马过五关斩六将的那位。因此,他的剃刀,是青龙偃月刀:有把,有刃,刀身上有一龙,云彩缠身,髭须分明。当然,这刀,是微型的。
关爷拿着这刀,在客人头上盘旋,呼一声,半边脑袋亮了;再呼一声,整个脑袋亮了;又呼一声,胡须没了。
一次,关爷的刀呼一声,一个客人半边脑袋光了。
客人赞道,这柳叶刀,厉害!
关爷一听,眼睛睁圆了:“啥,柳叶刀?”
客人说:“小小一撇,不是柳叶刀,能是啥?”
关爷脸红了,成了关公脸;眉毛竖起,成为卧蚕眉;可惜,眼睛不是丹凤眼,是双斗鸡眼。关爷不剃了,堂堂青龙偃月刀,成了柳叶刀,剃着没劲。
客人晃着半个锃光瓦亮的脑袋道:“我这咋办?”
关爷道:“你啊,就这么一阴一阳地回去吧。”
客人无奈,忙讨好:“关爷,你那是青龙偃月刀,斩颜良,诛文丑的,成吧?”关爷一听,眉头舒展了,小刀呼的一声,客人一颗脑袋,葫芦一般光溜。
客人走了,关爷拿小刀在袖头刮两下,红布包了,放在个小盒子里,朝一把躺椅上一躺,喝起茶来,一边哼着:“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正是《单刀会》里的唱词。
当然,有客人上门,喊声“关爷清闲啊”,关爷一笑,开始剃头。
这天,关爷正眯着眼,喝着唱着,听到喊声:“人呢?”
关爷一愣,不唱了,心说是人话吗,我不是人啊?拢起卧蚕眉,抬头一看,立马笑了。这来的,不是别人,是新来的日军小队长山田。
关爷忙笑道:“太君。”
山田一挥手:“你的,剃头的干活。”
关爷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让山田坐下,围条白布。接着,拿出他那枚小刀,在袖头刮两下,呼地一下,再呼地一下,一颗光头,白光闪耀。
山田摸着脑袋,竖起手指道:“哟西哟西,你的,神刀。”
关爷忙笑:“太君过奖。“
山田站起来,指着关爷的小刀:“剃了几颗脑袋?”
关爷说,不多,小镇大小脑袋,他全包了。
山田“噌”的一声,抽出自己战刀,呼呼虚劈几声:“我的,剃下二百多颗人头,比你的怎样?”
关爷的汗“噌”地出来了,山田的话,他懂了,他剃的是人发;那二百多颗,可是活蹦乱跳的人的脑袋啊。
关爷的腿,有些发软,身子晃了下。
山田望着关爷那鳖样,哈哈大笑道,听说你是刀圣后代,今天,天皇陛下的武士,要向关圣人后代下战书,比拼刀法,如何?
关爷忙摇头:“太君,别——我不会——”
山田摇着头,战刀划一道光,停在关爷脖子上:“不比,你的死了死了的。”
关爷傻了眼,擦把汗,随着山田走出去。
关爷拿的,是他那柄微型偃月刀。山田,竖起他的东洋战刀,哼哼一笑,扑了过去,横劈竖斩,刀光匹练一般展开。
关爷白着脸,连连闪让,期间,手只扬了一下,然后惊叫一声,跌倒在地。山田哈哈大笑,战刀划过一道弧光,突然凝住,没有劈下;人晃动一下,一跤跌倒,来了个嘴啃泥,被部下扶起,额头撞破了,鲜血直流。
他没说话,一挥手,当头就走。当晚,死在军营中,军医解剖,发现他的脑袋里,嵌着把小小的刀,是枚微型青龙偃月刀。
日军这才明白,关爷装鳖,是麻痹山田。
当夜,日军围住关爷理发铺。
铺中,没有关爷。
关爷再没出现。小镇少了个剃头的,抗日军队多了员勇将,一把青龙偃月刀,砍起日军,滚瓜切菜。日军胆战心惊,称他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