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北满局势复杂混乱,蓬世隆脚踩两只船
蓬世隆万没有想到,他心里盼着国民党来接收县里,等来的却是哈西地委派来的这几位共产党干部。
自从8月15日日本人投降后,他没有一天不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先是听说肇东的伪县长被镇压了,这个伪县长曾下令抓过途经他们县境抗联支队的人,手上有两条人命,接着又听说肇源县的伪县长往江南跑了,此人也下令逮捕过反满抗日的人。他虽然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抓过人,可他留过洋,共产党和别的什么抗日救国组织会放过他么?他先是应承县里各方面推举他当了一个月的维持会长,之后就借故身体不适到省城去看病,也顺便陪夫人回娘家看看。其实他去省城哈尔滨是想打探一下消息再说,如果形势对他有利,他再回来,形势不好就往长春走了。他走时,把维持会的摊子交代给了副会长张耀舟和临时任命的保安大队长张忠信两人了。他和自己的连襟李忠孝两家人一起去的省城,走时他们都带走了家里的细软,又带了几名随身的亲信护卫。
他们是九月下旬到的哈尔滨,看到哈尔滨也挺乱,哈尔滨由苏军控制,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苏军士兵站哨的身影。共产党的人在活动,国民党的人也在暗地里活动,都在拉拢苏军指挥部,争取他们缴获的日本人的武器弹药。而苏联人呢,正在把日本人的坦克、裝甲车、大炮等重型武器,一列车一列车地往苏联运。火车站里到处是往北开去的货车。城里还时常能听到枪声和爆炸声。白天,那是残余的日伪特务在搞暗杀破坏;夜里则是土匪进城来抢劫“捞洋捞”。城里百姓也是人心惶惶,提心吊胆。
蓬世隆在家里住了两日,就打发李忠孝出去找北满分局的人探探口风。李忠孝出去转悠了两天,利用原来在抗联三路军的关系,联系上了北满分局李兆麟,这李兆麟正是三路军后期的领导人。通过李兆麟的警卫员见过李兆麟后,正在给苏军指挥部打电话联系给市民供水供电的李兆麟,放下电话后答应见蓬世隆一面。
次日午后,他们在道里区马迭尔旅馆的一个房间里见了面,李兆麟一见面就对蓬世隆说:“我们了解过了,你在日伪时期当县长时并没有血债,按照我党的政策愿意为我们工作的,你还可以回去当县长。”蓬世隆当即表示愿意为共产党工作。他心里吃了颗定心丸。李兆麟叫跟来的秘书以北满分局的名义签署了一道任命,任命蓬世隆为肇州县县长,叫他尽快回去上任工作。
第二天蓬世隆就和李忠孝返回肇州县了。李忠孝也得到李兆麟的指令回来负责组建地方武装,在蓬世隆的授意下,和张忠信一道把原来警察局的人收编到保安大队,李忠孝任大队长,张忠信任副大队长。
没过多久,上面又派章继贤来肇州县担任公安局局长并组建县公安大队。县公安大队成立后,章继贤、李忠孝带着几个人去哈尔滨,在李兆麟处拿到他写的指令,此时李兆麟已是松江省副省长了,从苏军驻军联络处领回机枪、步枪二百多支。
本来上回蓬世隆从哈尔滨回来后,心里已吃了一颗定心丸,共产党不但没有追究他给日本人当伪县长,还继续让他当县长。再加上县里的武装也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然公安局长一职是外来的姓章的人当,可公安大队却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他再也不用像头些日子那样担心什么了。但没过多久,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
这个人就是徐庆昌。那天他在县府里,商会会长张耀舟给他引见一个来人。那人一见他就拱手行礼在前说:“蓬县长,别来无恙啊!”他从他闪烁在镜片后面那双精明的眼睛中认出此人来。此人原来在老街基街面上也有一个商号,好像是经营皮毛、布匹生意的,只不过日本人在县里的头几年,徐老板把商号铺子关了,听说举家去了关内投靠了什么亲戚。
“徐老板这么多年在外,一定发大财了吧?这次回来是……”“哪里,哪里,兵荒马乱的,外边的生意并不太好做,这次回来不过是想重新打点先前的小生意。”等县长室里别的人走了后,徐庆昌凑到他跟前说:“蓬县长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后路?”蓬世隆一愣,突然说:“徐老板到底是什么人?”徐庆昌就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国民党松江省党部派来的国民党肇州县党部书记。“蓬县长是聪明人,别看共产党现在得势,还不是仗着苏联人的帮助,等苏联人一撤,共产党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中央军马上就要过来,这天下终究是国民党的天下,蓬县长还是想想该站到哪条船上吧。”
那天徐庆昌走后,蓬世隆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徐庆昌临走时跟他说过的话。那日回到家,他把多日不听的“宝贝”,一台黄壳子收音机又拿出来听了。一打开收音机按扭,里面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国军五万多人,在杜聿明将军的率领下,已过山海关,相继占领了兴城、葫芦岛,正一路向北推进……”他一下子呆住了。
此后,他便与徐庆昌频繁地接触了起来,有时他是去商号找他,有时是叫张耀舟把他叫到家里来。张耀舟是铁了心跟国民党跑了,徐庆昌告诉他跟了共产党,他的家产早晚会被共产党分光了。蓬世隆一直向徐庆昌打听省城方面的动静。徐庆昌告诉他苏联人很快就會把哈尔滨交给中央政府了,国军也快开进北满了。
到了十月中旬,有一天晚上,徐庆昌突然把蓬世隆和李忠孝找了去,说他明天去哈尔滨省党部汇报工作并领受任务,并透信说过几天上面会派先遣军一个少校来接收县里的武装,到时让他们做好接应的准备。这个消息令蓬世隆十分振奋。徐庆昌临走时告诉蓬世隆这个少校姓白,他会乘国军的一艘炮艇从松花江上过来。
徐庆昌走后,蓬世隆和李忠孝一直等着那个白少校的到来,过了几天他又叫李忠孝到徐庆昌的铺子里去探听消息,可徐庆昌还没有回来。一周以后,徐庆昌铺子里来了个商人,这商人打发伙计找来蓬世隆和李忠孝说:徐老板让他转告他俩,徐老板会和白少校在后天下午回来,叫他们去肇源码头接人。他俩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第三天午后,蓬世隆派李忠孝去肇源码头接人。可是等到晚上,并没见接人回来。第二天又去,还是没有接到。一连接了几天,一直到十一月初松花江封冻了,也没有见着徐庆昌说的那个白少校的人影。不仅白少校没有接着,连徐庆昌也没有回来。蓬世隆打发人去茂昌隆商号里找他,守铺的伙计说他也不知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老板去干什么了他也不知道。
蓬世隆不免有些失落。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矛盾重重、焦虑不安中度过……
他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听收音机,可是越听越心焦,国军的部队已占领沈阳了,已开到长春了……照这个势头,年底前肯定能开到哈尔滨来。共产党这棵大树真的靠不住了,可他没想到共产党会在这个时候又派干部到县里来。
这天中午到下午他都强作着笑颜参加欢迎午宴和宣布任命大会,下午又送走李部长。一回到家里他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在冥思苦想怎么应对眼前县里的局势。听说李部长刚走,那个姓韩的就召集了县府里和公安大队的党员开了会,他不是党员,自然没有叫他。让他不安的是,姓韩的还被李祝三任命为县公安局政委。
到了晚上,李忠孝过来了。
蓬世隆问:“那个章继贤怎么样?”
“姓韩的姓岳的他们一来,他自然是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他和邹保财家的老闺女过得怎么样了。”
“两个人过得挺好的,前天还有人看见两人一起去了茂昌隆皮草行,章继贤给她买了一件刚从哈尔滨到货的貂皮大衣出来。”
“这就好,这就好,告诉忠信,常去他这个表外甥女家走动走动……”蓬世隆思谋着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