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斌
黑龙江下游南岸,有一座绵延百十余里山脉,叫街津山。山坳里有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叫靠山堡。
这个地处偏远的小山村,流传一些传闻逸事……
狼剩儿
狼剩儿,姓刘,名长河。
刘长河个头不高,长得很结实,一看就是山里人。可他与其他山里人最大不同之处,是他的脸上有好几条伤疤,疙疙瘩瘩的很难看。何止脸上,后脖颈子伤疤更多,都是狼留下的,村里人背后都把他叫“狼剩儿”。
狼剩儿原来可不是这副样子。小时候,刘长河长得白白净净,虽说他也是吃山里粮食,喝山泉水长大的山里孩子,却像一介书生,腼腆而文静,从不多言多语,特别仁义。二十岁那年,小伙子爱上屯里最漂亮的百合姑娘,村里人也都看好了他俩,说两人简直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可偏偏没有缘分。
百合姑娘姓王,那年才十八岁。她家也在靠山堡。十八岁的百合姑娘像春天里一朵含苞欲放的野百合,水灵、秀气。尽管她也是山里生,山里长,却看不到山里女人的粗犷。每当风吹杨柳,她娉娉婷婷地走在村路上,惹得村里小伙儿心里直发毛,热烈的目光紧盯她那两条耷拉到屁股蛋子下的大辫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尤其是刘长河。可百合姑娘并不喜欢刘长河,她已有了心上人。百合姑娘爱的是长着满脸紫黑疙瘩,威威武武很有男人样子的刘长海,一口一个长海哥地叫,亲亲热热,甜甜蜜蜜,连长海身上穿的那件白布汗衫,都是百合姑娘背着爹娘一针一线偷偷缝的。
刘长海是长河的堂兄,年长长河两岁。兄弟俩从小一起玩大,几乎形影不离,连撒尿也是肩并肩站在一起,一高一矮。百合姑娘和刘长海相好后,经常看见魁梧的长海陪伴百合姑娘出现村外小树林边,或坐在流水淙淙的小溪畔。长河对堂兄长海说:“哥,你可真有福气,以后好好待百合……”
接着,他再说不下去了。长海安慰刘长河说:“以后,哥一定帮你也找个像百合一样漂亮的山里姑娘。”
听了长海的话,长河知道哥是安慰自己呢!像百合那样漂亮的山里姑娘,上哪找第二个呢?这么一想,长河更是黯然伤神。长海见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山堡坐落在街津山里,几场秋雨过后,村里人就提着筐,背着篓,成帮结伙地进山里捡木耳,摘猴头,采蘑菇……回来后,把采来的山货挑拣干净,用针线串起来,一串串地吊在屋檐下晾干,留到冬天炖野鸡、炒白菜,离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扑鼻的香味儿。
苞米皮子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季节,连下两天秋雨。阴雨过后,秋阳当空,杨树叶子变黄了,枫树叶子红了,纷纷从树枝飘落。这天吃过早饭,长海和长河拎着筐,到村后山里采蘑菇。半路上,长海对长河说:“咱俩去后山沟,那里有一大片椴树呢,雨过天晴,椴树该结白白的元蘑了。”
后山沟距离靠山堡两三里地,翻过街津山那座最高的石砬子山,下坡就到了。长河曾去过后山沟,知道沟底确实有一小片老干虬枝大椴树。只是那里沟深林密,荫翳蔽日,常有野兽出没。长河对长海说:“哥,还是去别处吧,那里有‘张三呢!”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山里人管狼不叫狼,而叫“张三”。长海笑了笑说:“咱两个人呢!还怕那家伙?哼,让我碰到了,三拳两脚砸扁它,扛回家剥皮,让百合缝一床狼皮褥子呢!”
看了看身材粗壮的长海,长河点了点头,他从小就听堂兄长海的话。
雨后的山林里,到处都潮乎乎的,满山的树叶和野草,还有长在岩石上的苔藓好像涂了一层油,闪耀着油亮亮的光泽。透过前面那片密密的椴树林,发现一棵枯死的老椴树干上,已经结满白白胖胖的元蘑,两人顾不上草地光滑,一口气跑下山,钻进椴树林里。
在老椴树下采一会儿,一直没听见长海动静,长河忙左右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树枝晃动,估计长海在那里采元蘑呢,放心地朝另外一棵椴树走去。
秋天的山林里,并不是一片寂静,偶尔有花栗鼠、大眼贼等小兽从身边走过,留下簌簌声。长河来到一棵树下,没采几个元蘑,突然听到身后有东西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他以为是长海,就说了声:“快来……”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一下就愣住了,两只毛乎乎的狼爪子已经搭在他的后肩膀了,随后一股难闻的腥臊味儿钻进他的鼻孔。长河知道遇到“张三”了,拎手里的蘑菇筐怎么掉的都不知道,本能地张嘴喊起来:“长海哥,有‘张三呢……”
长海听到长河呼救声,赶紧跑过来。当他看见那只“张三”两只前爪子搭在长河的后肩膀上,立刻收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那里,那张紫红的脸膛已经吓得变成蜡黄了,本能地躲到一棵大椴树后。当他再次探出头来,发现“张三”正从后面啃着长河,眼见着一股鲜血顺着长河的后脖颈子淌下来……
長海再不忍心看下去了,撒开双脚,慌慌张张地朝山顶上快步跑去。一路上山,下坡,也不知道长海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儿,只见他一直不停地奔跑,直到碰到几个结伙上山采山货的人,才停下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去,快去……救……长河!”
其中一个人扯住长海,问明白发生什么事后,将他一把推倒在地,说:“你白做男人啦!”随后几个人一边叫喊着,一边朝山坡跑去,只把已经吓傻的长海留在南坡的林子边。
几个人刚跑到山坡上,看见长河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山坡下上来了。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搭在肩膀上的狼爪子,脑袋死死抵住狼的下颌,满脸满脖子都是血污,红乎乎一片,已经看不出人的模样了。那些人看见刘长河不但没被狼咬死,反而活擒了一只狼,赶紧迎了过去。再看那只狼,已半闭着眼睛,气息奄奄了。
看见赶来的村里人,长河把双手刚刚松开,身后的狼已经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几个人怕狼不死,抡起棒子,照狼头上狠劲地捶巴了几下。
养好伤,长河再不是原来那个秀气的长河了。他的脸上,还有后脖颈子都落满了伤疤,很是难看,但也很有男人样了。当他在家里养伤时,听说百合姑娘去长河家好几次呢,帮着料理长河。长海不死心,几次去找百合姑娘,可她已经不愿意搭理长海了,还对他说:“我是个女人,一个女人怎会再嫁给另一个‘女人呢?”
听了百合姑娘的话,长海一时无地自容,在靠山堡里也待不下去,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村子。
长海离开靠山堡不久,百合姑娘嫁给了刘长河。
山里人
山里人疏财仗义,你的我的,分得没那么清楚。别管哪家有点什么大事小情,也不用挨家挨户地通知,知道的肯定准时到场。别管办喜事,迎新人,村里添丁进口,都打心眼往外高兴;办丧事,发送逝去的老人,常见面的长辈没了,和丧主一样悲伤。笑也好,哭也罢,都发自内心,自自然然,没有丁点儿掺假作秀,装模作样。要说个别的,也不能说没有,那人就是吕二嫂。别管大人还是孩子,靠山堡人都这样称呼她。
吕二嫂是后来才到靠山堡的。他们一家三口来到靠山堡还不到一年,吕二哥就病死了,成了寡妇的吕二嫂领着吕二哥留下的独苗苦苦地支撑着日月。村里哪家有事,吕二嫂也过去帮忙,笑够了,哭完了,等到坐下吃饭时,她则往桌边一坐,头不抬,眼不睁,风扫残云般地往自己和儿子的碗里夹肉夹菜。一顿午饭带出晚饭不说,连第二天的早饭也省下了,村里人都说她不像咱山里人,渐渐来往也少了。
这年冬天,街津山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大雪,平地积雪足有半人深,通往各家各户的路都被这场大雪飘死了,只能在齐腰深的积雪里清出一条狭窄小路,像地道一样通往各家各户院子。
这场雪下得太大了,进不了山的男人们凑到一起看纸牌。那些人沿着四通八达的羊肠小路,挨家钻,逐户看,见到那家放了牌局,也凑够手了,上不了牌桌,只能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天早晨,吕二嫂出门泼脏水,正准备返回屋子,突然听见邻居家的猪圈里有动静。已经傍年根了,各家各户的年猪都杀了,邻居家又没养老母猪,里面怎么有动静呢?莫非,里面?吕二嫂按捺不住一颗好奇心,悄悄地走过去,想到跟前看个究竟。
猪圈门朝南,睡觉窝棚上压满了豆秸,再加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遮挡得严严实实。吕二嫂绕到圈南面,见猪圈门没插,大敞四开。透过栅栏缝隙,激动得吕二嫂心里怦怦直跳。只见她把手里盆子一扔,弯下腰,侧身一头钻进猪圈里,随后把圈门插牢,才转回身来,原来一只狍子钻进了猪圈。
狍子看见有人进来,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张开双臂,像准备逮小鸡的老鹞子一样的吕二嫂。当她扑过去的刹那间,狍子身体一闪,灵巧地从她身边躲过。
头一下没抱住狍子,脚下还踉跄一下,吕二嫂差点没摔倒在猪圈里,恨得直咬牙根,转身过来,再次扑了过去。狍子再一次躲闪过去,吕二嫂又一次扑空了。
這样反复扑了十几次,吕二嫂还是没把狍子逮住,已经累得她气喘吁吁了,却不敢喊人帮忙。她再次张开双臂,迎着狍子一步步走了过去。
那只傻狍子终于被吕二嫂堵在猪圈一个角落里,现在无处可逃了。见越走越近的吕二嫂,狍子径直朝她抵过去。见狍子冲过来,吕二嫂吓得赶紧躲到一边,眼见着那只被她圈在猪圈里的狍子几步助跑,接着两只后蹄猛地一蹬,身子腾空而起,轻盈地越过一人多高的猪圈栅栏,落到外面积雪里。
眼见着马上到手的狍子逃掉了,煮在锅里的鸭子飞走了,吕二嫂的肠子都悔青了,一拍大腿,哭起来。可哭也好,悔也罢,狍子还是逃了,只能从猪圈里出来回家了。吕二嫂从猪圈里懊悔地钻出来,再次破涕为笑,原来那只跳出猪圈的狍子并没有逃走,仍旧留在原地,干挣扎着动不了地方。
仔细一看,狍子被厚厚积雪托住了,四蹄不着地,怎么努力也无法离开。吕二嫂不费吹灰之力,上去把狍子死死地搂住。现在,只需把狍子摁倒,弄回家里,整个大狍子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可她想得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吕二嫂只是搂住狍子,却无法把它制服。
那厚厚积雪不仅陷住了狍子,也帮助了它,想把它摁倒在地上,远没有设想的那么容易。在吕二嫂怀里死命挣扎,可吕二嫂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瞅着它身下的积雪越刨越低,越来越少,四只蹄子已快碰到雪下的冻土地了,挣扎力量也越来越大了。吕二嫂一时没了主意,张口喊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
几个在玩纸牌男人听到吕二嫂的喊叫声,说:“吕二嫂又在发什么疯,大白天的在外面叫喊什么呢?”
“快出牌吧,甭搭理她!”另外一个人说。刘长河听外面不是好动静,随手把纸牌往桌上一扔,随后说:“走,出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说着,他起身朝外跑。其他几个玩牌人,见刘长河出去,也跟着出去了。来到外面,他们才看见吕二嫂死死搂着一头狍子。那些男人赶紧跑过去,七手八脚地把狍子摁住,抬进吕二嫂家。
看着捆着四腿躺在地上的狍子,那些人都说:“这只狍子可真大呀!”
直到这时候,吕二嫂才顾得上好好看一眼那头大狍子:个头确实不小,跟半大牛犊子似的。
那几个男人也顾不上玩纸牌了,帮吕二嫂把狍子杀了,剥了皮,卸了肉,随后要走。吕二嫂忙说:“别忙走,每人拎块肉回家。”
刘长河说:“你一个娘儿们支撑一个家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吕二嫂再没说话,把几个爷们默默送到门外。这天晚上,靠山堡二三十户人家饭锅里几乎煮的都是狍子肉,小山村上空漂浮一股浓浓烀肉香味儿。家里的孩子坐在火炕上一边往嘴里塞狍子肉,一边喊香,还说,这狍子肉是二嫂给的。大人忙纠正孩子说:“不是二嫂,是二婶!”
“二婶,二婶?”孩子们觉得有点奇怪,原来的二嫂,怎么变成二婶了?孩子们一边吃肉,一边不停地重复:“二婶,二婶。”
从那以后,靠山堡又多了一个山里人。
孬头皮帽子
山林里,是刮不起风的,冷得实在。寒冷空气里漂浮着一颗颗闪烁的冰晶,冻得那些大杨树“嘎巴嘎巴”直响。
每年到了冬天,靠山堡的男人们进山里伐木打柈子,然后装在牛、马爬犁上,运到城里换成钱或粮食。
这年冬天实在太冷了,山林里更是干巴地冷,那些伐木汉子钻出地窨子赶紧把狗皮帽耳朵系上,否则不把耳朵冻掉才怪呢!只有几个有孬头皮帽子人从来不系帽带子,甚至连帽耳朵都不放下。尽管寒冷,但长长貉绒把他们的脸蛋烤得红扑扑,让那些没有孬头皮帽子的伐木人又忌妒,又羡慕。
山里人管貉不叫貉子,而叫“孬头”,是一种比哈巴狗个头稍大的犬科动物:长一对短而圆的耳朵,前面是细长嘴巴,怎么看,都有点像一只狐狸。
不过它比狐狸肥胖多了,外加四条短腿,还有一根短短尾巴,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山里人才把它叫:孬头。
孬头四腿很短,积雪一深,肚皮贴在雪地上,走路很费劲,四肢轮番在雪里拔插,还没有人跑得快呢,一天也走不过十几里地,要是在厚厚积雪里赶路,更是走走停停,一旦发现它们的踪迹,几里之内就能撵上。伐木队的李大个儿,有手绝活,会码踪,撵上孬头,伸手摁住,绳儿一捆,背回家里。
李大个儿不仅会抓孬头,还会熟皮子,吊帽子。他缝的孬头皮帽子,把皮帽耳朵卷起来,呈半圆形,见不到丁点布面,戴在头上走路,长长的貉绒直忽闪,显得格外精神。
刘长河是伐木队的头,见大家伙都系着狗皮帽耳朵拉大锯,怕出危险,找李大个儿商量说:“你别去伐木了,抓几只孬头回来,给每个人吊一顶貉绒帽子?”
刘长河这话说得有道理,系着帽绳把耳朵堵住,听不见从别的方向倒来的大树,很容易伤人。那些伐木人听刘长河这样说,更是高兴了,纷纷说:“大个儿,你去抓孬头,那点活儿,每人多干一点就带出来了。”
听大伙儿都这样说,李大个儿也不好推辞,只能点头答应了。
李大个儿果然不负众望,每天早出晚归,从没空过手,背一两只孬头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回来。
带回来的孬头剥了皮,抹上一层苞米面,放在暖和地窨子里发几天,随后刮掉皮板上的油脂,用雪水将皮板洗干净,随后将皮子烘干,搓软,让进城里卖柈子人割两尺黑条绒布回来,缝制一顶既保暖、又好看的孬头皮帽子。
几天工夫,十几顶孬头皮帽子已经缝好了,可怎么数还差两顶。刘长河说:“把帽子凑够了,每人一顶。否则有的有,有的没有,不公平。”
那些伐木人见缝好的帽子放在那里,馋得直吧嗒嘴,催促李大个儿说:“大个儿,赶紧再去抓两只回来呀!”
李大个儿何尝不着急。可他南林子、北林子地转,连续转了两三天,还是没发现一趟孬头的行踪。有人等得心里焦急地问:“大个儿,还能抓住孬头吗?”
李大个儿说:“明天,我到西面林子里去转转。”
有人说:“那里是片杨树林,去也白扯。”
李大个儿说:“到底有没有,也得去看看才能知道哇。”
第二天上午,李大个儿在西林子转了一圈,随后走向杨树林边,在一片苕条丛中发现两行孬头踪迹。他蹲在积雪里,用手试了试走过的雪地硬度,抓起一把,凑到鼻子下聞了闻,知道两只孬头过去几个钟头了。不过,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半空,用不到天黑就能逮住。
可两只孬头似乎和李大个儿一直藏猫猫,只见两行孬头踪一会儿从榛柴棵子里穿过,一会儿又钻进密密的苇塘。等李大个儿费力地从一块百十米宽的空心柳塘里拔插出来,火红的夕阳已经垂到西林梢了。
他抓一把雪,放在嘴里,远远看一眼那片白桦林,缭绕着袅袅炊烟,又累又饿的李大个儿踏着厚厚积雪,一步步地朝伐木人居住的地窨子走去。
他刚到地窨子门前,木门从里面推开。原来是做饭的老盛准备抱柈子回去烧火做饭。他看见李大个儿空手回来,失望地问:“又没抓着?”
李大个儿懒懒地说:“逮了两只。”
“两只,在哪儿?”老盛又看李大个儿一眼,见他还是空着两手,于是说:“别说两只呀,连一只也没有呢!”
李大个儿神秘地笑了笑,没吱声。随后只见他围着地窨子转了一圈,然后随手拽开地窨子木门,走进温暖的屋子里。
伐木人已经收工了,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床沿抽烟。他们看见李大个儿从外面回来了,赶紧围上前来,乱纷纷地问:“抓着了?”
李大个儿仍旧伸出两个指头,笑了笑说:“两只。”
抱柴回来做饭的老盛随后接话说:“还得算上我一个,再加他一个呢!”
李大个儿说:“你的皮能缝帽子?就是能缝,又骚又臭的,谁敢戴呀!哎,先拿点吃的,可把我饿坏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是没人敢戴,谁敢戴人皮帽子呀?
做饭的老盛也笑着说:“在山里跑了一天,连一只孬头都没逮着,还想吃东西呢?”
说归说,笑归笑,老盛还是赶紧递来一个苞米面大饼子,又拿过来一个咸菜疙瘩,说:“你先对付一口,饭马上就好。”
说话工夫,有人给李大个儿倒一碗烧开的雪水,放在铺边。见他把一个大饼子吃完,水也喝了,也没见李大个儿拿出孬头,都泄气了。
有人说:“大个儿,你真能唬人呀,孬头在哪儿呢?”
刘长河也说:“今天就这么着吧,明天再出去遛遛,实在逮不着,我就不要了。”
李大个儿忽地站起来说:“难道,你们真不相信我真逮住两只孬头?”
一屋人轰地笑了,纷纷说:“我们倒是想相信,可你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呀!”
“做饭的,你赶紧烧锅开水,一会儿咱们烀孬头肉下酒。”
听李大个儿这么说,大家伙笑得更欢了。有人还伸手过去摸了摸李大个儿的脑门子:“你是不是发高烧了,说胡话呢?”
李大个儿扒拉开那个人伸过来的手,猫腰钻到大家伙儿住的铺下。他的举动把满屋子的都弄愣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可是当他出来的时候,已经一手拎着一只孬头。
见他在大伙儿的眼皮子底下,随后只见他抓两只孬头从床下钻出来,顿时把一屋人都造愣了,谁见过这样逮孬头的?
“大个儿,你是不是会变戏法呀?”刘长河也惊讶地说。
“你是啥时候把孬头送回来的,我怎么一直都没看见呢?”做饭的老盛,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停地挠着后脑勺。
它们是自己钻进来的,已经在屋里待了半下晌了。我还没问你呢,什么时候把它们放进来的呢?
做饭的老盛想了想,中午做饭时,他到外面抱柈子,怕不好开门,才没把门关上,敞个缝。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么一会儿工夫,两个孬头竟悄悄钻进了伐木人住的地窨子。
过年前,十几个伐木人坐在两挂马爬犁上。只有两个人没戴貉皮帽子,其中就有带头的刘长河,他戴的还是进山时那顶狗皮帽子。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