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汤香味四溢,开锅前,马占山站在炉灶前,道:“兄弟们,英雄堂一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美味佳肴,连肉带汤,每人均分一碗,绝无差异。兄弟们端好海碗,我亲自为你们夹肉舀汤。”
麻匪们一阵呼啸,皆摩拳擦掌。锅盖掀开,马占山操刀掌勺,为众兄弟分肉均汤。分了一会儿,方觉韩三秋不在,正欲吆喝,但见韩三秋捧着两只海碗急急赶过来。韩三秋道:“娘子贵恙,不能前来,由我代劳。”
马占山给韩三秋盛了满满两碗肉汤,打趣道:“二弟快回,和娘子吃喝完后,快钻被窝!”
麻匪们放浪大笑,谁也没注意到,王成眼里的杀气。王成道:“大哥,别光顾着众兄弟,忘了你们一家三口,你且盛上三碗,我送将过去,你们一家三口吃个团圆饭。”
马占山点头称好,盛了三碗,王大树用托盘端起走了。
韩三秋端着肉汤回到家里,坐在床前,要刘三妹喝下,刘三妹深情地望着韩三秋,柔声道:“我知相公舍不得吃喝一口。”
韩三秋憨笑着,用勺子舀起汤送到刘三妹唇边。刘三妹慢慢喝完,道:“相公,你不可太娇惯奴家,你且先喝半碗汤,奴家才能吃喝下去。”
韩三秋的脸上漾着幸福,打趣道:“多谢娘子体贴,受相公一拜!”说罢,喝下半碗。
韩三秋端碗递向刘三妹,刘三妹一不小心,没接住,肉汤肉块溅落在床上。韩三秋说声无妨,又递过一碗,刘三妹又未接稳,肉汤肉块又溅落下来。韩三秋不气不恼,而刘三妹泪光盈盈,泣不成声。韩三秋以为娘子心疼脏了肉汤肉块,细语安慰,刘三妹哭得更伤心了。
刘三妹道:“相公,我体弱多病,大去之日不远。奴家此生没福分与你白头到老,但求死后能与你同处一穴。
相公,你可记得野猫洞?”
韩三秋不解娘子今日为何如此伤感,连忙道:“怎不记得?你我在洞里看日出日落,听松涛山风,还在里面恩爱。”
刘三妹哽咽着,道:“相公,那就是我们的坟墓如何?”又说,“相公,恕奴家放荡,我想要你。”
韩三秋懵懵懂懂地上了床,但却有心无力,渐渐地,韩三秋眼里的娘子模糊起来。忽然,他的眼前天旋地转,接着睁不开眼皮,脑袋里一片迷糊。
随后,他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韩三秋慢慢醒来,发现娘子不在身边,心里一紧,强撑着站起来,走到屋外,但见兄弟们都睡在地上。
韩三秋的腿软了,他跌跌撞撞地找到马占山,却见他已经口吐白沫,摸一把他,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大哥!”韩三秋哀嚎一声,抱着马占山的尸体放声大哭。
哭了一会儿,韩三秋仿佛又想到什么,跑到许翠红的屋里,夫人也酣睡着,被下了蒙汗药,但马传宗不见了!
韩三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满身是汗,他疲惫地坐在地上,喃喃道:“难道他们是一家?”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韩三秋放声大哭,喊道:“娘子,谢谢你救我一命!”
没错,刘三妹没有把毒药投在碗里,也没有让韩三秋喝下毒药,只让他喝了半碗有蒙汗药的肉汤,她要将对韩三秋的伤害减最小。
刘三妹已经爱上韩三秋,她爱他,是因为他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爱。
她又想起了丈夫王成,他把她当成了诱饵。为了救回儿子,她心甘情愿。但是她又想,如果韩三秋是她的丈夫,他会把她当做诱饵吗?肯定不会……
过了一会儿,兄弟们陆续醒过来,围在韩三秋身边,他们知道大哥死了,却不知道更多的细节。
韩三秋看着大家,道:“兄弟们,我等本以为,到了山林有酒肉就可快意生活,岂不知,有了吃喝,没有女人和家庭更是人生一大憾事。三秋不才,不能像大哥一样领着兄弟占山为王了,兄弟们散了吧,回到家乡,好生活着,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待我下山投诚,和王知县商谈,免了兄弟们的罪名。”
众兄弟齐呼二哥就是大哥,愿追随大哥继续虎啸山林。韩三秋道:“我意已决,众兄弟听我便好。”
韩三秋刚一下山,便被官兵捉住,押往县衙。韩三秋和王知县谈判,愿以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取众兄弟无罪。
王知县不情愿,韩三秋道:“王大人,你若不从,我等兄弟继续与你为敌,你胜算几何?”
王知县沉吟片刻,但觉有理,同意了韩三秋的条件。
不日,英雄堂的近百麻匪“解甲归田”,韩三秋作为匪首,被斩头示众。后被家人安葬于乌云顶猫耳洞里……
四十年后的一天,湖北境内的恩施县城一户人家里,女主人刘三妹对四十多岁的儿子王耀祖说:“儿啊,你已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为娘也就放心了。日后,你要好好孝敬父亲,善待妻儿和后辈。”
王耀祖诧异地望着母亲说:“娘,你因何出此言语?”刘三妹说:“为娘老了,说话总是颠三倒四。”
王耀祖释然,挑着担子出门讨生去了。
王耀祖走后,刘三妹帮王成洗澡理发,又给家人做好午饭,随后,梳洗一番,走出家门。她租了顶轿子,一路风尘仆仆,数日后,来到巫山乌云顶的猫耳洞前,柔声说:“相公,我趁手脚还灵便来找你了。”
刘三妹进得洞里,将洞门封死,在黑暗和窒息中搂着韩三秋的尸骨,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