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大家下班了,嘎绒总是背着大家,捡拾装东西的空纸箱和空麻布袋。甲洛洛猜想:他是不是偷了东西没地方装?
甲洛洛跟踪嘎绒第一个晚上,天还没黑尽月亮就明晃晃的出来了,他守在嘎绒院坝外的墙角边,冷飕飕地下决心:今晚,我就揪出那个真正的小偷。
说也奇怪,自从甲洛洛跟踪小丁后,这跟踪人的事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一个重要的部分,而且,因为这项工作,他的腰疼彻底好了,晚上也是,只要睡着了,再也不会三番五次地醒来,再也不用三番五次地起床小便了。
正当甲洛洛细算着这件事的利弊时,嘎绒家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甲洛洛睁大眼睛,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出门了,这个人把帽子拉得很低,盖住了大半张脸,嘴又藏在藏袍的袖子里,那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就只够看清脚下的路。这人手里还拿着一根钢钳,莫非,仓库的门被人撬过?甲洛洛的心口发烫。
甲洛洛正琢磨这小偷到底是不是嘎绒时,这人低低地咳了两声,没错,就是嘎绒,甲洛洛一阵狂喜,悄悄地跟上。可奇怪的是嘎绒并没往营业部的方向走,而是刚好相反,往寺庙的方向走去。当走近寺庙,嘎绒绕道去了寺庙的左边。甲洛洛心里咯噔一下,那边住的不是西西吗?难道他们也有奸情,难道西西是表演给我看的?甲洛洛的心口有些疼,刚才的那身燥热瞬间透凉透凉的在脊椎骨上散开。
嘎绒真的走近了西西家的房子,他用钢钳悄无声息地把门撬开后钻进了西西家。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西西家里静悄悄的,甲洛洛的心口重重的,又透不过气来,他不由把拳头捏得紧紧的,细细盘算:我该怎么办?闯进去,我又算她什么人,有什么权力干涉她的私生活?如果不去,嘎绒一定已经撩开了她的被窝,而她也许就半推半就地从了这个畜生,可人家西西平时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甲洛洛暗自苦笑了几声,把目光从西西的窗口移向广袤的天空,薄薄云层后一牙月亮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他自说自话:老张啊老张,你以为你还十七八岁啊?你以为人家睡的是你老婆啊?甲洛洛又寻思,如果真能调换,他还是想和嘎绒调换调换,他真的很想和西西睡一觉,那滋味,一定比吃足了一顿腊肉还过瘾!
没过一会儿,只听到噼噼啪啪的一阵声响,嘎绒跑了出来,他双手捂着头,悻悻然离开了,嘴里狠狠地嘀咕着:又不是金屁股!又不是银屁股!
当嘎绒走远,西西让孩子提着煤油灯出现在门口,她一边装着门板,一边诅咒着:老天爷啊,让雷把他劈死吧!
当确定西西已安然入睡时,甲洛洛返回了自己的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听见自己一路笑着。
这个夜晚对甲洛洛来说太不寻常了,他几度大起大落,几度悲喜交集,最后几乎找到了四十年前单相思的那种无法制控的激情和绝望。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当晨光映亮窗户上那一朵褪色的大牡丹时,他终于想透了:其实年岁只能左右身体,根本把控不到情感,如果有谁觉着年老而无法涉足情爱,那一定是这个人的身子活着,而心死了。
这天一早,他候在营业部门口,愉快地等待着一场好戏。
没过多久,西西来了,脸色红艳艳的,小嘴也红艳艳的,眼里却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甲洛洛只是微微点头笑了笑,心里想着:你多么像一只可爱的小刺猬啊,小心我哪天拔了你的刺,让你露出胖乎乎的小身子!西西看了眼甲洛洛,没说话,径自走向莽子:昨晚受惊了吗?甲洛洛吓出一身汗。
小丁来了,打开门,大家各自回到岗位上。只有嘎绒迟到了,这是唯一的一次迟到,他额上缠着布,用那颓毛的狐皮帽盖着额头。
甲洛洛倚靠在后门上,大声惊叫:嘎绒,你额上怎么了?大家的目光一下聚到嘎绒身上,嘎绒把帽子往额前拉了拉,声音有些发涩:门框上碰的。小丁过去揭下帽子:没什么大碍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甲洛洛马上接嘴: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嘎绒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他怔怔地看着甲洛洛:你什么意思?甲洛洛眯起眼睛,微微笑着:幸好没碰着眼睛,不然今后就走不了夜路了。甲洛洛说着,偷偷观察西西,西西自顾自地忙活着手里的事,可他们每一次说话,西西都停住了手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