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两三个大汉中了挑衅,按捺不住跃入水中。
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来得及抬一下,就无声无息地没入滚滚的江水中。
大汉们再不敢向前,只在岸边面面相觑。
老乔更加得意,推着筏子,从渡口的左边荡到右边,右边荡到左边,始终保持着离岸一人宽的距离.仿佛那狂乱的恶浪并不存在。
几个大汉在岸边像蚱蜢一样蹦来跳去,只是束手无策。
“走!”这时,母亲猛地像是醒悟了什么,拉着我向河边跑去。
“娘?”
“嘘!”
我正待问,已被她远远地甩出去——像破麻袋似的在空中转了个圈“砰”地重重砸在竹筏上,四仰八叉。
“趴住,别动!”有人对我吼了一声。
我眼冒金星,两耳中尽是“嗡嗡”的轰鸣,竟辨不出是母亲还是乔爷,手足无措中,只得依言直挺挺地趴好。
岸边便混乱起来。
我勉强扭动晕乎乎的脑袋向那边望去——母亲正挣脱人群,跳下河来。
“娘!”我惊得大叫,猛撑起身,竹筏跟着立起。我大骇,像一只将要落水的猫般,在空中胡乱扒拉着。但竹筏丝毫不体会我的心情,立起的角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翻倒
这时,背后传来一句抱怨:“你个小娃,叫你好好趴着,怎么就不听?”
声音嘶哑,回头一看,正是老乔。
他捞着母亲往筏上只一甩,顺手抹去脸上的水:“差点翻了船!”
“嘿嘿乔爷”我忙赔笑。
“孩子小,还不懂事,您就”母亲也帮腔。
“罢了罢了,船没翻便好,”乔爷撩起衣襟擦了擦烟斗点上,“那么些癞皮狗我都不计较了,还和你们娘儿俩计较?哈哈。”说着,嗖地点开篙。
呛人的烟味窜了过来。
“说到这个”我有些担心,“乔爷,您不怕啊?那么可怕的人。”
母亲皱了皱眉,一面拧衣服上的水,一面冲我挤眼。
“哈哈,大妹子,”老乔都看在眼里,用黄牙咬着烟嘴,笑得眼角满是深深的皱,“小娃又不懂事,你冲她急什么?是怕我不渡你了?上了这船,我自然便是要渡的。陆上我管不着,但这河面上,我还真没怕过谁!”
——老乔的声音很大,佝偻的背也挺直了几分。那时的他大概想不到,再过十个时辰,就会有一支利箭,快、准、稳地直穿他的心脏。
听说,他倒下时候,依旧没有松开他的船。
想要拿他邀功并震慑其他的爪牙们,最终只能把僵硬的身躯和残破的筏子一起,悬上高高的城门——这是忘川的“方式”。凭此,他们在无数地方树立起一言九鼎的威信。但这一次,似乎并没有那么成功。
“嘿,想不到我老乔还有这么大面子咧。”
那天晚上,城门方圆三百里之内的城乡,凡是坐过老乔的渡船的人,都做了同样的梦。
梦中,他叼着那被燎黄的烟斗,笑嘻嘻地邀大家,去看看他的“大面子”——仿佛,这就是他人生的顶点。
他不愧是湍河里的油子。
别人不知道的流他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岸,他自然也知道。
筏子随水漂了四五里地,老乔用竹竿撑住底:“就在这,你跳上那块石,淌过浅水,岸边树林里有条小泥巴路,顺着那个走,就到城门了。”
娘忙不迭地谢他。往包袱里掏,却只摸出两三个铜板——包袱被刮出一个小洞,钱多半都在跑山的时候散失了。
“哧!”老乔很不屑地瞥了脏包袱一眼,反摸了两三块碎银子塞到娘手里,“老汉我命都能不要,还贪你们那点钱!快去吧,磨叽什么!”
我几乎是被老乔踹下了船。
小路很隐蔽曲折,路程却意外地短。不过半个时辰,已能隐约看到县城城墙灰黄的丫角。
“娘,就快到咧!”我心中暗暗放下悬着的大石——脚已疼得快要没有知觉,再要不到,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
母亲的反应让我立刻又紧张起来。
她滞住,宛若石像般定在原地,然后颤巍巍地抬手捂住我的嘴。
“娘?”我不明就里,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