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车不服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我只读了三个月的书。”
“不笑不笑,交车继续讲。”诗人说。
交车就有点生气,不想讲了。
我忙吼住诗人,安抚交车,并催着交车继续:“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快说细爷。对了,细娘现在该出现了吧?你怎么还不说细娘?”
见我问到细娘,交车就卖起了关子,对诗人说:“给我倒杯水来。”
诗人也想早点听细娘的故事,连忙起身给交车倒来一杯开水,并关心地说:“你别烫着了。”
交车白了诗人一眼,喝了一小口水,又继续开讲了:
我从公社扫盲班学习回来,就听说细爷找了个媳妇,是郑岗的,女的还是个教书的,已经跑到细爷家住下来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男女看对象看上了,女的也不能随便到男方家走动,只能到了结婚的时候,才能到男方家来。细爷找的这个媳妇,还没结婚,就跑到细爷家住下来了,在喇叭湖可就成了天大的新闻。听说这个事后,一到家,我也好奇地跑到细爷家,去看细爷找的媳妇。到了细爷家里,细爷正架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拉着二胡,一个时髦的女人,站在我们的细爷身后,跟着这曲调,声音甜美地唱着:
洪湖水呀,浪呀浪打浪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
清早船儿 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 鱼满舱啊
细爷见我来了,忙停下了拉二胡,指着一边唱歌的女人,就向我介绍说:“这是你细娘。”
细娘听到细爷的介绍后,惊异地说:“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侄女。”
“所以,我早就该找个媳妇了。”细爷笑着说。
细娘打了细爷一下:“鬼才跟你做媳妇。”
这时,细娘就问我叫什么。我脑子也不知怎么灌了水,竟然把我扫盲结业考试的卷子拿出来让细娘看。细娘一看到我的名字,就读了出来:“怎么叫了这个名字,交车?”我这时才意识到出了问题,伸手想抢回卷子,却被细爷先抢过去了,并“哈哈”地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就叫交车吧。交车交车,比叫交连还好听些。”唉,我这个绰名,说到底还是细娘最先叫出来的。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我们的细娘。
那年国庆节,细爷就和细娘结婚了。结婚后,细爷继续放鸭子,一边种着责任田。对了,这年国家政策变了,田地包产到户了。细爷因为会放鸭子,他们家除了田地收入外,还有鸭子下的鸭蛋,到了年终的时候,细爷还会卖掉一些鸭子,他们的小日子,就显得比喇叭湖好多人家过得好。第二年,细娘就生了保林。
保林出生后,细爷就基本上不要细娘下地劳动了。这时的细爷,不仅放着鸭子,还承包了湖面养鱼,他家的日子是越来越红火了,乡里的干部还下来看过细爷,并鼓励细爷向万元户奋斗。一心向着万元户奋斗的细爷,现在只有偶尔在吃了晚饭后,还会坐到月亮下面,拉起他的二胡,只是这样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不再唱“洪湖水,浪打浪”的细娘,是喇叭湖里第一个买回麻将的人,也是第一个学会打麻将的人。爹那时还健在,一生勤扒苦做的爹,看不惯细娘花钱打麻将。他不敢当面说细娘,就背开细娘骂细爷:“就是家财万贯,也经不住她这么赌!”细爷觉得爹这是大惊小怪,说:“我哪有家产万贯让她赌,她这就是玩玩。”细爷从来不管细娘打麻将的事,细娘爱打麻将,细爷就给钱让她打。细娘因打麻将误了做饭,细爷心里也有点恼。做好了饭,他就去叫细娘回来吃,当着众人的面,细爷却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打麻将能当饭呢。”死要面子的细爷,就是这般迁就细娘。
细爷27岁那年,得病了,而且是癌。一听说是癌,细爷就知道自己日子不长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要修砌他承包的湖面堤坝。很多人不理解细爷的做法,我们喇叭湖一马平川,有人修筑的那些堤坝,也是象征性地相互之间作个记号,并不需要用堤坝挡水排涝。细爷花了近一万多块钱,重新给他承包的湖面筑起一道新堤坝,在整个喇叭湖的湖面上,就显得尤为另类。事隔多年之后,大家才恍然大悟。我们的细爷,承包的这片湖面到期了,可面对他对堤坝的投入,再也没人敢去接包这片湖面,那么,这片湖面也就永久地成为我们细爷家的湖面了。这是细爷给细娘和保林留下的最后一笔财富。
细爷死了,不会做农活的细娘,就是用这片湖面,把保林养到了七岁。保林上学了,家里开支渐渐大了,细爷留下了这片湖面的收入,现在也越来越满足不了细娘和保林娘俩的日常开支,就在这年底,细娘就动心思想招一个男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