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五决定先摆脱任北,他敷衍地说:“刚才见到的是不是真的纪树来和纪小清,我还不敢肯定,得先弄清了再说。”
“好吧,既然你还不相信他们就是纪氏父子,那就搞搞清楚吧。”任北说着告辞了。
纪小五对着任北的背影冷笑一声,心里说你以为我真的不认得纪树来一家?其实纪小五知道刚才那两个人不是纪树来父子,他们只是来试探他的。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就别管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到真正的纪树来一家。
但真正的纪树来一家在哪里呢?纪小五决定趁天还没亮,再去纪树来家的屋子里探一探。
纪小五拉着黄包车,一路前往蒲柏路。他仍从后面的弄堂进去,拿刀拔开窗子里的闩,钻进屋去。纪小五手执着刀,警惕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进了中间的屋,从天井里洒下一抹月光,他由此看清并没有人。这个天井是跟西边那家共用的,西边那家屋子里也无灯火。纪小五先要弄清那个叫花子在不在阁楼上睡觉。他顺着楼梯摸上去,没有听到床里的鼾声。他摸到床前,正想撩开蚊帐探一探,忽觉床下有动静,连忙往旁边一跳,一道寒光从床下闪出来。随即有一个黑影从床下滚出,迅即立起,举起长刀与纪小五打斗。纪小五连忙从楼梯上跑下,黑影在后面紧追不舍。
“你是什么人?”纪小五到中屋里站住,黑影已经追到面前。他细细一看,似乎是一个女人。
女人并不答话,挥刀连连砍杀。纪小五左躲右闪。女人见砍不到他就急了,把刀往他身上掷来,趁纪小五躲让之际,跳上天井的矮墙准备逃走。纪小五抢先一步,抓住她的小腿一扯,女人扑通掉回屋子的地上。纪小五一脚踩在她的心口上,怒喝道:“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躲在床下?”
女人挣扎着。纪小五正想再来点狠的,猛见一个黑影从天井对面跳了过来。他刚想迎战,脑门却被一把冰冷的手枪给抵住。
“别动,动一动就打死你。”对方喝道。
纪小五只好扔掉匕首,举起两手。借着从天井洒进的月光,他认出此人正是那夜他看到的那个高大的男人,虽然当时看的是背影,不过从身材上看得出是同一人。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屋子里?”
纪小五说:“这是我大伯一家曾经租住的房子,他们被人杀掉了,我是来祭一下他们的。”
“这么说,你是纪树来的侄子?”
“对。”
“那我问你,你大伯在上海干什么工作的?”
“他们是做爆米花生意的。”
“什么?爆米花?”
那人听了愣了愣,把枪拿下。那个女人已经点起一盏油灯。纪小五这才吃惊地认出,她就是那个保姆阿婶。这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女人竟然有一身功夫,大出纪小五意外。就在这时从天井对面又跳过一个人来,正是纪小五见过的少女。少女叫了男人一声爸,叫了保姆一声妈。
原来他们是一家子。纪小五惊讶地望着他们。此时男人看着纪小五说:“你没有说实话,你不是纪树来的侄子。不过,你也是来找纪树来的,把我们一家当成他们一家了,对不对?”
纪小五不知该如何回答。男人又说:“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医生。我只是做医生的,跟纪树来根本没关系。他家以前确实住过这里,但几天前这里发生了一场血案,有两男一女被杀了。我们那天夜里听到了打斗声,早上从天井那边望见这里的情景,但我们不能过来,怕在巡捕面前说不清,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们知道到底死的是谁?是他们一家三口吗?”纪小五问道。
王医生摇摇头,“不是他们一家,其实死的,是三个杀手。”
“杀手?谁派来的?”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那三个杀手正好两男一女,本来是想杀纪树来一家的,却反被纪树来一家三口所杀。纪树来一家逃之天天,下落不明。”
此时纪小五也不隐瞒了,他点了点头说:“没错,我也知道纪树来他们没有死,死的是三个杀手。所以我现在就是为了寻找他们。”
王医生问道:“但你不是纪树来的侄子,你又是哪一派?跟那三个杀手是一路的吧?”
纪小五摆摆手,用带点警告的口吻说:“王医生,关于我的来路,你就不要打听了。我相信我找到纪树来,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对吧?”
王医生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咱们之间还真算得上殊途同归。好吧,刚才我和我老婆看错了人,我向你说声抱歉。我能问一声您的真名吗?”
“我就叫纪小五。”
“不会吧,这是纪树来侄子的名字吧。”
“不,是我的名字。”纪小五做了个鬼脸。
“好吧,纪先生,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啊,现在是朋友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过去喝杯酒吧。”王医生向纪小五发出邀请。纪小五连忙婉拒。
离开屋子以后,纪小五回自已的棚屋。进去发现,里面坐着一个黑影。他刚想喝问,对方已经点着了油灯。竟然是巡捕钱道宽。纪小五忙问道:“钱巡捕怎么在我屋子里?有何贵干吗?”
钱巡捕直截了当,“你到底有没有找着纪树来一家?”
纪小五还想故伎重演,讷讷地说:“我大伯一家被杀了,您也是知道的嘛。”
“废话少说了,”钱巡捕摆摆手,“我知道你是谁,你确实叫纪小五,但你不是纪树来的侄子,而是纪桂兴的侄子。我说得没错吧?”
纪小五大吃一惊,急问道:“钱巡捕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钱巡捕微微一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其实这次你从天津来上海,法租界警察局早就知道了,特地派我来盯着你。你在租界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呢。这次你被任北救了对不对,告诉你吧,任北就是我的助手。”
“可任北自称是一个侦探。”
“哈哈,当然是侦探,我也是侦探呀,只不过我们是吃公饭的。”
“那,杨贵他们,又是什么人?”
“杨贵是红帮中人。但那个冒充纪树来的,他们这几个是青帮的。”
“红帮和青帮,不是对手吗?”
“是对手,但有时他们会联合起来办事。这种分分合合在上海滩的帮派中太平常了。”
“可青帮的人为什么要冒充纪树来诓我?”
“他们也在找纪树来一家。听说纪树来的侄子来了上海,他们也得弄清真假。如果你真是纪树来的侄子,他们就会绑架你,通过你再找到纪树来。可是他们发现你也是假冒的,一气之下想把你干掉。幸亏任北一直在跟踪你,就把你救了。”
纪小五听得阵阵头晕。这些天他在上海碰上了不少人,什么青帮红帮,什么侦探巡捕,到底哪一个说的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