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王十几日前丢了府中至宝,尔后盗宝的蜀中十一侠被杀,公羊王身死,无不说明有幕后高人在操纵一切。林清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让人设下如此大局。而鲜于九的反应也告诉林清,那肯定是件值钱到不能说的东西。
鲜于九不愿说,不代表别人不愿说。何况那人还是公羊王的姘头,她所知道的事情,肯定比鲜于九还要多。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的命,还握在林清手里。
林清与荆子予再次乘船,前往霜烟桥住所。可等两人的小船驶近山峰之时,迎接他们的是漫山遍野的刺目火光。
两人站在船头,一支红缨长枪自山巅破空而来,荆子予身形不动,长袖一挥,那支血红长枪便被他接在手里。
“发生何事!”林清对着山上大喊,他的声音再次淹没在弓弩齐射的崩裂声中。
林清与荆子予身处扁舟,四周是茫茫水面,箭矢密如飞蝗,荆子予并未佩剑,还要顾及身后的林清,他的衣衫很快变成了破布。此时小船离岸也不过数丈,荆子予忽然提气纵力,单手搂住林清,飞身跃上水岸边。他身形极快,在山间小路上急速狂奔,很快便登上山峰,与山上偷袭者迎头撞上。偷袭者首领是一白发老者,老者身边围绕的赫然是霜烟桥身边的黑衣死士。荆子予放下林清,直取老者,老者身旁死士飞速出手,荆子予与那死士双指交错,只听咔嚓一声,死士骨节尽碎,荆子予一脚踹翻身旁另一人,借力半腾身体,倏忽一下便窜入包围,伸手就捏住了老人的肩窝。
林清一直知道荆子予很猛,但猛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他目瞪口呆。
荆子予的手轻轻握住老人的脖子,林清也大大方方走了出来:“老人家,我和你家霜将军还算故交,你们一见我就喊打喊杀,也太不给霜将军面子了吧。”
“故交!”老人目眦欲裂,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我家夫人深信于你,你却害死我家夫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故交!”
“霜夫人死了?”林清猛地一震,他今日早些时候还替霜烟桥把过脉,霜烟桥虽然病重,却还没到死的时候,而林清对自己的医术又极有自信,他不相信霜烟桥会这样突然死去。
深山老林,幽影幢幢,老人将林清带到了一座破旧的宗祠前。祠前的牌坊已坍圮,林清踏过残砖断瓦,向祠内走去,一张金丝芙蓉贵妃榻很快出现在林清眼前。
露从霜夜起,容似明月白。
霜烟桥静卧榻上,她翠袖微垂,双目轻阖,仿若刚刚睡去,一束洁白月光正穿透屋顶破瓦,如面纱般轻轻笼罩在霜烟桥脸上。古旧宗祠内寂静无声,林清忽然想起公羊王死时的月光,顿时觉得脊背生凉。
“如果你不来诊病,我家夫人断然不会如此。”被荆子予抓住的老者突然打破肃静气氛。
“你家夫人服了我的药?”林清问。
老人很快住嘴,林清明白霜烟桥并未服药,他向老人解释道,霜烟桥的病症是她元神虚损而被邪祟所侵导致的,先前的庸医调理失节,以至于霜烟桥气血衰微,并非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林清边说,边弯腰检查着霜烟桥的身体,霜烟桥脉象全无,毫无疑问是死了。
“这是什么?”林清摸到霜烟桥的手上,突然发现她手里正握着一枚精美无比的翡翠杯,那翡翠杯壁极薄,浓绿无比,能在刹那间夺人心魄。
老人见林清拿起翡翠杯,顿时猛烈挣扎:“你果然也是为了风月谱而来!”
“风月谱?”林清捏着翡翠杯,很是奇怪地看着老人,“那是什么东西?”
“怀璧其罪啊!”老人扑倒在霜烟桥脚下,对着尸体哭道,“公羊死的时候,您就该把这杯子摔烂了捣碎了,这些小人也就不会加害于你!”
“老人家你是说,公羊王丢失的宝物,就是这翡翠杯?”林清捏着杯子左瞧又看,“这叫风月谱?”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若有人为了个翡翠杯杀了南扈两位大佬,似乎不太值当。林清仔细观察杯子,却没觉得那酒杯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他嗅了嗅杯中气味,发现有淡淡的酒的馨香,他随即伸出舌头,想舔舔杯子。便在这时,荆子予忽然放开老人,他伸手接过翡翠杯,将之放在霜烟桥面孔上方,缓缓移入月光之下。就在这时,如同千万盏明灯点亮,翡翠杯薄如蝉翼的杯壁上,纷纷显出一个个蝇头小字,每个字虽都不及米粒大小,姿态却潇洒飘逸,仿若有生气。透过那些精美异常的刻字,几乎能看到玉雕师端坐油灯之下,一刀刀刻出如此鬼斧神工杰作时的情景。
荆子予却摇摇头,林清几乎要继续开口抨击自己的亲爹,却被荆子予打断。
“其实无论是你,还是司青,哪怕是晋国三皇子,从头到尾,也没有做错什么。你知道这片地方,以前是什么样子?”荆子予指着远处的矿脉,问林清。
林清摇了摇头。
“还记得当日我们看到的蛊乡矿场么?”荆子予语速极慢,却又极温和,“这片地方,比以前的蛊乡矿场还要惨一些。当时陈王为了快速夷平此地,炸开了水坝,奔腾而下的水流冲毁了此地数十座村庄,多少人一夜家破人亡。而大水过后,新村的村民流离失所,陈王却又再把这些人招入矿场,整日用皮鞭抽着这些乡民挖矿。现在陈王死了,南扈的翡翠生意陷入低谷,这里的所有乡民终于有机会停下来,歇息一下。风月坊看似蒙受巨大损失,却又得以用最低的价格,将这片矿场买下。如果这样下去,或许终有一天,军阀们给南扈翡翠染上的鲜血,会被洗净。所以说,你爹和司青,不过做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我,该谢谢他们。”
林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环视整片山坳,想起了老人屋里的那些骨灰和蛊乡矿场那片焦黑残破的村落,终于释然。
晋国边关,嘉玉城,夜。
熊熊战火再次点燃了南扈国土,数不清的南扈难民拖家带口,连夜涌入晋国。
城楼上,有人当风饮酒。壶里的酒并不名贵,但那只酒壶却在夜空里微微发亮。当世第一的翡翠师放下酒壶,语气颇为不满:“你先前设计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那傻儿子对荆子予说一句,我不要钱?”为了表示厌恶,他将目光从友人身上移开,移到了城楼吓。
在那里,有两个小难民正光着屁股,垂涎不远处的馒头摊。那两个小孩似乎一般大小,也似乎一般脏乱,却也一般可爱。
“噢?”
司青听到晋国三皇子殿下吐出一个单音,他却无暇顾及,因为城楼下的两个小鬼已开始撒腿向馒头摊冲去。两个小鬼的战术比城府深重的大人要简单很多,其中一人飞快地拉开蒸笼,抓着馒头就跑,馒头摊的老大爷抽起鞋底就追了出去。趁此机会,另一个小鬼偷偷摸到蒸笼旁,捞出了四个又大又白的馒头塞入怀中,再偷偷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