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他为怕感染他人,离群索居;十年来,他为铲奸除恶,独来独往;二十年来,他为赈济灾民,散尽千金。他日日杀人,却从没时间和谁把酒谈心。便是与平生唯一的朋友单方,也不过是淡如清水的君子之交。
于是那屈辱、骄横、患得患失便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而今,二冬等孩儿们的一再侮辱,终于为他心中的狠毒疯狂找着了出口,一股脑儿破体而出。十几年来隐隐约约蕴藏的冷酷与凶残,随着劈死小乐的那一剑,如破堤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刹那间,他体内的善恶黑白交替,那一剑挥出,不仅斩断了小乐的血肉之躯,也斩断了他自己的一切!
孩子们一个一个倒在剑下,云舒怀却清楚听出其中并没有二冬的惨呼。他身上溅满鲜血,使得那黑衣更黑,沉沉贴在身上,白绷带却如雪地梅花,点点斑斓,这副形状令他看来直与疯魔无异!
那二冬实在机灵,借着地形掩护,欺云舒怀路径不熟,竟仓皇逃回村中。村中青壮闻声出门,纷纷拿了锄头铁锹来打云舒怀。云舒怀吃了两下,耳中又没了二冬的下落,不由下手更狠。当下也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只将铁剑乱挥,剑啸如猛虎,沉雷化为一道蓝光,上下盘旋飞舞。须臾间,原本安详宁静的村子鬼哭狼嚎,变成一座活生生的修罗场。
七里铺民风算得上悍勇,虽然眨眼间便死了二十多人,但是待村中民团赶来时,见着满地尸骸却是恨意比害怕更多,更加奋勇上前。民团首领梁金牛虽然功夫并不怎样,但见多识广,眼力过人。他提刀在旁略一打量,立时便看出云舒怀两眼不便,全凭两耳听声辨位,当下打手势让众人散开些,一边将带来的绳子扯开,两头分人拉住,中间往地上一甩,便一道道朝云舒怀绊去。他还另外派人火速去取年前村里自制的旱天雷。
云舒怀目不能视、两脚残疾,虽然耳力过人、反应迅捷,在群战中终究吃亏,此刻被绳子分心,脚下就慢了。未几,待旱天雷取来,梁金牛亲手点着一个,眼看就要爆炸,这才丢向云舒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旱天雷在云舒怀脑后炸开,黑烟四起。云舒怀立时呆立当场,脚下不动,身子一阵乱晃。
原来人体平衡全靠耳中的一个小器件掌握,梁金牛本来只想震聋云舒怀的耳朵,不料他耳朵太过灵敏,这巨响的收获比预想的更大。待梁金牛再点着一个投过去,云舒怀便应声而倒,沉雷剑也就此脱手。
这一来民团大喜,十余人齐齐拥上,镐头、棍棒、拳头、腿脚如雨点一般一齐朝云舒怀招呼。云舒怀躲不过,站不起,只能一下一下,结实挨着。他两耳近聋,看不见听不着的,便觉这挨打都不像是真的。隐约间,脸上似乎是着了十几下,却只觉凉飕飕的,一点儿都不疼。
痛觉是那样模糊难辨,可那热是实实在在的,正从云舒怀体内泛滥开来。因为当年的烧伤,他皮肤已不能排汗降温,这么一番厮杀、一顿暴打,那一团团热气便源源不绝从丹田涌上,便如灼热的岩浆流入血管一般。热气过处,他的手脚一点点恢复了力气,道道热线顺着奇经八脉一点点铺成一张大网,从里面包住云舒怀的五脏六腑,其中一道尤为粗烈,倏忽间已贯穿了他的左臂。
村民正毒打云舒怀到了惬意处,忽觉脚下一亮,低头看时,却见一条火龙拔地而起,十几人吓得连忙惊叫退开。只见红云过处,云舒怀慢慢站起,一条左臂熊熊燃烧,也不知是那衣袖绷带在烧,还是连他的手臂也烧了起来。
村民中一个愣头青不知好歹,跳过去一棒打下,正中云舒怀额头。云舒怀给打得头一沉,左臂猛地刺出,刺啦一声轻响,便如烧红的铁条刺入雪人,在那青年胸膛中来了个对穿对过。
粱金牛心头狂跳。这疯子拳也好剑也好,一举击杀多人并没有多么可怖,可方才像捅破窗户纸般刺透一人的感觉,却让他吓破了胆!
只听怪叫一声,粱金牛奋起最后余勇,扑身上前,一刀剁下!扑哧一声,云舒怀的左手兀自陷在青年胸口,便给这一刀齐肘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