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午喝干了酒碗里的酒,扔下酒钱,慢慢晃下楼去。
什么死尸脸,一副人皮面具罢了。
六 怪婆婆
倚翠楼收到了请柬。
倚翠楼经常收到请柬,因为赵媚娘是上河的名人。
倚翠楼刘妈妈眉开眼笑地闪进房间来,说:媚娘啊,别整天躲在房间里,多闷得慌啊。良辰美景奈何天,不妨和妈妈出去走走。媚娘笑笑:到处都是人,好不清净。妈妈就夸张地摸出一张请柬来,说:好地方有的是,这不,刘家花园办花展,发帖子来了。赵媚娘问:哪个刘家花园?妈妈说:平时也没打过交道,听说是个大户。种的一院子好花,近日花开得正盛,遍邀当地名流前去观赏。你何不乘机前去散心。媚娘道:素不相识,未免尴尬。妈妈道:看看花又有什么尴尬的?不要小女子态了,拂了人家的好意呢。妈妈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去开开眼。她不待赵媚娘答应,一阵风似的出去安排车马去了。
轿子曲曲折折,终于进了一偏僻院子。下得轿来,只见四周古树蓊郁,曲径通幽。媚娘奇怪的是这刘家竟然不是豪门阔宅,只有一偏僻小门。刘妈妈将请柬递给门口的家丁。家丁赶忙引进去。转过影墙,豁然开朗。修竹假山,小桥流水,桃红柳绿,莺声燕语,真似世外桃源。更妙的是东厢院子里开的那一院子花,热闹得仿佛花神下凡一般。纵使刘妈妈见多识广,也看得呆了。赵媚娘却皱眉道:既是看花,怎么游人如此稀少?正说着,一名丫头从客厅里走过来道:先请娘子房间里品茶。媚娘她们跟着丫头进了房间,坐定。丫头捧上香茗。赵媚娘忽然觉得,对面屏风后似乎有衣服淅索声。她凝神望去,却又悄无声息。正在暗暗疑惑时,几位上河的名士互相礼让着进了客厅。赵媚娘赶紧与他们见礼。
工夫不大,一位儒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家人称之为刘员外。刘员外与众人见了礼,一时茶毕,众人齐起身看花去。百花争艳,众人啧啧赞赏,赵媚娘却心神不定。刘妈妈似乎与这刘家也并不熟悉,看花时只顾东张西望。更让赵媚娘隐隐不安的是,她觉察到一个人似乎在偷偷打量她。那人就站在客厅的廊下,远远地看着她。赵媚娘终于忍不住了,她佯装俯身嗅花,却猛然回头。那人躲闪不及,愣了一下,两人就盯在了一起。这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婆婆,手拄拐杖,头发花白,但面目清瘦,双目更是有神。赵媚娘只觉得这双眼睛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那婆婆竟然没有将眼光移开,就这么看着赵媚娘。赵媚娘只觉得那双眼睛无限疼惜和柔爱。这倒弄得媚娘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把眼睛低了下去。那婆婆站了一会,颤巍巍地回房间里去了。
媚娘还在出神,一名丫头走了过来,悄悄地说:婆婆请娘子过去说话。刘妈妈正在远处看花,赵媚娘就喊了春香,随了那丫头走去。过了一扇小门,转过一个走廊,进了一间雅致的厢房,那婆婆正房间里东首坐着。见赵媚娘进来,婆婆颤声道:坐吧。赵媚娘谢过,西首坐了。婆婆只是上上下下打量赵媚娘,微微点头。赵媚娘羞道:婆婆唤媚娘有何赐教?婆婆微微一笑:打扰娘子了。闻得娘子精通音律,百闻不如一见,老身就是想见见真人啊。今日一见,果然是绝色佳人。赵媚娘满面含羞道:过奖了。区区青楼女子,胡乱弹点罢了。老婆婆点点头,她转脸对丫头说:取张琴来。她又回头对赵媚娘道:老身年轻时候,也学得几个曲子,今日弹几个,请娘子指教。赵媚娘连说不敢。却见老婆婆伸手抚起琴来。赵媚娘暗暗惊讶这婆婆的手保养得好,偌大年纪竟还白皙柔软。不料更让她吃惊的是,随着几个音调起来,这婆婆竟然功力深厚,手法娴熟,曲调精湛。这婆婆一口气弹了三只曲子,这三只曲子竟是赵媚娘平时引为得意的。
赵媚娘惊得站了起来:媚娘有眼无珠,不知道婆婆是何方高人?婆婆叹口气道:岁月不饶人啊,老朽了还谈什么高人。她颤巍巍站起身,走到赵媚娘面前,拉过她的手来,轻轻摸了摸,无限感慨地说:花样年华,真是爱煞人啊。赵媚娘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婆婆又坐回去,道:老身有一个侄子,风流倜傥,尚未娶妻成家。赵媚娘心蓬蓬跳,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低头不语。
婆婆笑道:老身这侄子偏偏喜好音律,今日闻得你来,也想请教一二。赵媚娘大吃一惊,不知道这婆婆到底想干什么,怎么能让一个陌生男子冒昧相见。却见婆婆举手道:娘子不必紧张。老身那侄子怕惊了你,只在那厢房外面候着呢。就让他隔窗吹上一曲吧。赵媚娘稍稍安了心,忽听老婆婆轻轻拍掌。笛声随即自窗外响起。赵媚娘只听了一会,就满脸惊疑。这人分明吹的是自己踏青那天弹的最后一首曲子。这首曲子外人从来不知,他怎么会的?赵媚娘无限惊诧,她忽地站起来,疾步往门外走去。出得门来,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赵媚娘恍如梦中,移步进得房间。老婆婆竟然也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名丫头还呆立原处。看见媚娘,丫头说:我家姑姑身体累了,先告退了。她让我送娘子前面赏花去。满头雾水的赵媚娘还没出得门去,刘妈妈竟在一个胖丫头的指引下找了来。刘妈妈粗言大嗓地叫道:哎呀媚娘,你竟跑这里来清净了,叫我一顿好找。前面刘员外请吃点心了。赵媚娘茫然无语。
赵媚娘上了轿子,失神落魄地回了倚翠楼。她对刘妈妈说:忽然头疼,先行回去了。
七 吹笛人
王婆是上河的包打听。
上面赵媚娘的事情就是她说的。
问她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她偷偷附着赵财主的耳朵说:春香是我干女儿。赵财主信服地点点头。
王婆挤着母猪眼,四下看看,得意地说:踏青那天,赵媚娘以为胜了周公子,哪里料到最后还是输了。
瓦罐张道:这周公子如此费神费力,莫非是真的看中了花魁娘子?
赵财主道:那周公子虽然风流倜傥,但有一条倒好:从不去花街柳巷。虽说同为圣手,倒从没听说周公子去过倚翠楼呢。说不定两人还是对头呢。
瓦罐张呵呵道:要说是对头,郑大善才和赵媚娘有仇呢。难道说是郑大官人请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