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达拽了一把古李:“跑起来,快追!”两个人分左右冲进警车里,古李一踩油门,车子猛蹿出去咬住了牧马人,两辆车互相争抢地撵到了街上。
行驶一会儿后,两车拉开了距离,意达接到了片警的电话:“古警,花警,在铺子里面搜出了几袋东西,大麻,冰毒,还有别的。”花意达回了句:“我们在市主干线向西行驶约一公里处,叫市局增援吧。”这时,牧马人开得更猛,四轮驱动带起一股尘烟,一辆东风大卡突然变道插了进来,集装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警车的视野。花意达破口大骂,古李一言不发。
他猛扭方向盘,警车撞向了逆行线,迎着几辆私家车冲了过去,司机们手忙脚乱笛声大作,警车已经从它们之间插了过去,突然古李又把车拐回了正道,别在卡车的前面,大卡愤怒地鸣笛,一个急刹车,几乎是倾倒似的退了下去。
警车又撵上了牧马人,这次咬得很死,古李一口气透出来,说:“他们一边卖煎饼一边制毒?”花意达说:“没错,可能昨天他们做了笔大的,匆忙之间居然把大麻叶子混进了芫荽里。”古李望着前挡风玻璃,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他们不止制毒,还武装制毒。”
牧马人的后车厢开了,一个大个子探头出来,被大麻烟熏得焦黄的手指握着一支枪,对着警车瞄准。古李咬牙一提油门,警车轰然撞在牧马人的保险杠上,大个子身子一晃,牧马人也加速,两车的距离又拉大了。
花意达点上一根烟,把枪甩在置物箱上,从古李臂弯里钻了进来,抢过方向盘说:“你滚开!我来开。”古李把屁股挪到副驾,操起手枪,“咯噔“一声开了保险。
花意达把车驾驭得恍若活物,咬住牧马人不放,两辆车闯了三个红灯,把主干道车流搅得一片混乱,警车再次接近牧马人,古李举起枪,试了一下距离。
后车厢的大个子又猫了出来,再次把枪瞄准警车。花意达呼吸急促起来,问道:“你有多少把握?”古李低下枪,说:“他换弹至少二点五秒,我们得挨一下!”花意达一气把嘴上咬着的烟吸掉半截,然后大叫一声:“趴下!”
大个子手里的枪射出火舌,两发霰弹结结实实地打在警车前挡风玻璃上,挡风板立刻龟裂成蛛网,意达把头压在方向盘下大喊:“捅了他!”古李抽出椅枕把玻璃敲个粉碎,然后他弓着身子,双手托枪,一个点射,接着又一个。
第一枪打中了大个子的肩膀,第二枪打碎了他的额骨,大个子的身子像是抽着皮筋,从车上滚到公路上,又弹了一下,滚下护栏。
牧马人像被这一枪打瞎了,车身跟逆道的一辆丰田碰擦了一下,歪歪斜斜地靠边停下。
花意达咬着三分之一截烟跳下车,冲到牧马人前门旁边吼道:“滚下来,趴地上!”一个瘦白黄毛男拱着身从车里钻了出来,嘴里说着:“别开枪,别开枪!”他左手抬着,右手却插在内兜里,在弯腰趴下去时,突然从衣襟挺出一支黑洞洞的枪口。花意达“呸“了一声,那一小截烟正砸在黄毛的左眼上,黄毛一哆嗦,被烫得龇牙咧嘴。这时她飞起一脚,高抬腿几乎是个一字马,旅游鞋底正贴在黄毛的下巴上,黄毛扯着喉咙哀号了一声,瘦瘦的身子折进了车里。
意达又踢飞了枪,把黄毛铐在方向盘上,回头对古李笑道:“这案子结了!”古李迎面冲了过来,抱住她的腰,强行将她从牧马人旁边拖开,两人同时扑倒在路边。意达面红耳赤地说道:“你,你干什么?”巨大的刹车声浪席卷过来,掩盖掉了一切……
那辆13米的东风大卡突然失速了,接着前轮爆开,更刺耳的摩擦声响了一阵,整辆车横了过来,集装箱失去了平衡,挣扎地脱钩了,“轰隆”一声,120吨的伤害压在牧马人上。古李按着花意达还是没动,在一切平息后,他说:“这案子结得很彻底。”
第二天,市主干道的这场追逐戏就上了报,各大媒体万炮齐轰,对市局的野蛮执法骂声一片。局里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古李据理力争,意达舞爪张牙。发布会结束后,网民和舆论都忙别的事去了,调查却还在继续,这案子涉及的毒品近一吨,网络延伸到南方。
在又写完一份报告之后,古李靠在椅背上小憩。花意达拎着两杯咖啡进来,递给古李一杯。
“你看什么呢?”意达抚了下额上新蓄的刘海。古李偏开目光,说:“总觉得这案子没完……从来大福店的佐料里没有检出大麻成分,煎饼店是为制毒打掩护,他们严格按流程操作,煎饼细菌都没有超标。”花意达说:“你想说什么?”古李说:“剩下的原料里没有,难道受害者吃光了混入佐料的所有大麻?太蹊跷了……”花意达说:“就你想得多。”她抠了下指甲,说,“明儿周末,你干吗?”
古李从怀里慢慢摸出两张票,递给意达一张,意达吸溜着咖啡问:“什么意思?请我看电影?”古李斜眼瞅着意达,说:“你的新刘海挺好看的。”意达“切”一声,飞快地从古李手里抽过票,然后捧着咖啡出门离开。
周末,古李先去了平事街。
这条街人丁零落,来大福的门面关得严严实实,古李试图进入时,发现已经被专案组贴了封条。
他只好扭头往回走。这条街大部分店面关门歇业,角落里还有家奶茶店亮着灯。古李过去要了杯半糖的丝袜奶茶。柜台的布局很紧凑,吸管跟小勺分门别类地插在餐具筒里,侧面一排挂钩的尽头,悬了一支锋利的三角铲。古李把目光转到正在配奶茶的店主身上——女老板双颊沾满了深褐色的斑迹,那是以前的旧创,右手的腕部裹着一块面积很大的胶布。这个女人一定有一个凶恶的老爸或暴力的老公。
她看了看古李,手上调着奶茶,说:“你……还……还要什么?”她结巴得厉害。
柜台的左端有一方干净的铁板,旁边几个格子码着火腿,鸡蛋,还有绿色的葱花跟芫荽——古李一个哆嗦,那个大麻案的受害人拿着煎饼从平事街里走出来,监控镜头拍到了裹煎饼的来大福纸袋。
他看见一沓纸袋反扣在吧台后面的桌子上,每一只都印着“来大福”,女人食指和中指之间有块焦黄的污迹,跟那个大个子的一模一样,她身上的香水味浓烈刺鼻,是为了掩盖主人的癖好。古李忍不住想:居然一开始,我全猜对——可能是相似体犯罪,嫌犯就制作着煎饼,看着步行街上的人来人往,然后从中挑选一个作为受害者……
女人结巴地说:“奶茶好了,你还,还要,什么吗?”古李脱口而出:“煎饼!”女人说:“没有煎饼。”又说,“有手抓饼。”古李说:“那就来份手抓饼。”
女人把一张面皮在铁板上摊开。面皮香气弥漫开来,古李想,就是这样,来大福的纸袋也可能被其他食档使用,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偷偷去同街的暗店那里买大麻来吸食再合理不过了。然后她精神恍惚地把一部分混进了佐料里。
然而这只是推测。古李掏出手机,按下花意达的号码,这时,女人又问:“葱和香菜都要吗?”
“不要!”古李的声音很大,女人并不在意,她把铲子里的葱花抖落回格子,问,“加个鸡蛋吗?”古李还没回答,就听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吗,你在镜头上挺帅的。”他抬起头:“什么?”女人阴森森地笑了,说:“你知道了。”古李忽然觉得眼前一闪,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他顿时像被抽掉了筋,身子向左撞中吧台,然后向右歪倒了下去,女人手里的三角铲已从左掠到右边。尖锐的铲子划开了古李的颈动脉,一大团血花喷溅出来。古李试图用手捂住它们,但很快就丧失了力气。女人把古李拖进了柜台,如同拖一条狗。
古李的手机被女人一脚踢到了墙角,她看着挣扎的古李,释然地说了句:“我并不是马虎,我是故意的。”古李声嘶力竭地说:“等一下,听我说,听我说。”
女人说:“不要说话了,休息吧。”她把三角铲反手握过来,举在空中。古李说:“你有时结巴!”女人举着铲子愣住了,不明所以。古李又说:“有时你又不结巴,你,知道原因吗?我,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他的视界开始模糊,也结巴了。
一阵高跟鞋响由远至近,有人来了,女人飞快地从右腕扯下胶布,蒙在了古李嘴上。他在奄奄一息之际看见角落里的手机屏幕映着柜台前的一个人影。是花意达!她竟然还抱着一个超大的维尼熊。
女人木木地看着花意达,问:“你想喝什么?”花意达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说:“这杯奶茶没人要?”那杯丝袜奶茶被孤零零地放在柜台上,而致命的三角铲被女人插在后腰。
“客人刚走,一会儿来取。”
花意达“哦”了一声,说:“给我来个手抓饼。”女人紧张地说:“没,没饼皮了……”
花意达指指铁板,说:“这张也是那个客人的?”女人点点头。
饼已经焦得冒烟,柜台下的古李气若游丝。
花意达看着女人的脸,眼神示意了下说:“都糊了……”女人左手关了火,右手缓缓握紧三角铲。她黑着脸,说:“你,到底,要不要喝?不喝就……”忽然一个黑影撞在她脸上,一股塑料毛绒的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女人大吼着把三角铲戳出去,刺破了维尼熊外皮,一大簇绒毛在空中乱飞,这时一条腿横踢过来,高跟鞋尖刺穿了女人的下颚,女人尖叫着跌倒下去……
古李模模糊糊地看到意达的两条长腿翻过柜台,把他拽起来猛搧耳光:“你醒醒!坚持住!”接着是急救车灯“呼啦呼啦”的声音加救护人员匆匆的身形,汇成一团团的幻影又渐渐失去了一切颜色。
他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24小时,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冲他微笑的花意达:“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意达揉了下鼻子,说:“芫荽味儿。”古李说:“这次没吃啊!”意达悠悠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哟。”
后来,这件案子成了新谈资,古李总会跟新来的妹子洋洋得意地炫耀,在她们听得入神后问:“嫌犯为什么结巴,你们知道吗?”然后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有一次意达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根本不晓得,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她又赢了一块香葱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