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谋杀(2)

时间:2016-12-16 17:15:12 

  不过,我估计警察从监控录像中也难找出线索。因为我们公司既不是安全局也不研究高科技,只是一家上市公司,除了在前后门上方安装有摄像头外,其他地方都没有。所以,警察充其量只能见到进出的人。

  这里不是案发现场。这句话像一个铁锤砸在我的后脑上,我又想起了女人双手摘取戒指的画面。这个画面怎么会无缘无故侵入我的脑海呢?有些不可思议。

  我仔细回忆画面中的细节。在我们公司里,所有的卫生间都是配备洗手液,没有香皂。那块香皂的外形十分独特,也很眼熟,像一片枫叶。这样的香皂,只有一家酒店配备。就是我前一晚入住的酒店:枫叶酒店。

  就在这时候,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警察在经理太太范琳的陪伴下向我走来。难道,他们已经嗅出在我的皮包里藏着尸体上丢失的戒指?我那时真想喝上一口酒,镇静镇静。

  “这是柔依,总经理最得力的助理秘书,熟悉整个公司内幕和这次庆典的所有细节。我想她会协助你破案。”范琳向他介绍说。她,以及她死去的丈夫,从来没有这样用褒义介绍过我。我为她的虚假感到恶心。

  男警员听后向我伸出了右手,我不得不伸出藏在皮包里的手去握了握。

  “我叫高毅,刑侦科。”男警员说,瞟了一眼我的包。

  “高科长。”范琳补充了一句,声音做作娇媚。

  这位高科长个头蛮高,表情很严肃,好像没有被范琳的娇声击中。他让我马上给他一份公司职员和嘉宾的名单。

  趁这个机会,我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我进屋后,一边开电脑,一边拿出酒瓶,猛灌两口。当我放下酒瓶的时候,我看见瓶子两侧分别有一个清晰的指纹。指纹是深红色的。我把鼻子凑上去,闻到了一股腥味,像血。

  那天早上当我第一次用这个酒瓶喝酒的时候,我是偷偷摸摸躲在花丛后进行的,没有机会看到这两个血指纹。难道,那是我的指纹?

  办公室里就有现成的印泥。我找出一张A4纸,战战兢兢地把十个指头都涂上印泥,然后使劲把十个手指挤压到纸上。当我抬起手来时,白纸上留下了十个饱满的指纹印,像十片雪地上飘零的梅花花瓣。我拿过酒瓶,对照起来。

  就算是高度近视,也能一眼看出来:酒瓶两侧的指纹,一个是我右手大拇指的指纹,一个是右手食指的指纹。

  那么,这些血,又是谁的?难道是老板宋达的?

  我慌了。庆典前夜我酒醉后是如何离开酒吧然后住进酒店的?我一点都记不清了。我经常到那个酒吧喝酒,和里面的酒保阿三混得很熟。只要烂醉如泥,阿三就会把我架到酒吧附近的枫叶酒店。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我立刻拨通了酒吧的电话。阿三还没有来上班。几经周折解释,我终于拿到了阿三的手机电话。电话拨通后,传来了阿三睡意朦胧的嗓音。

我问他:“昨夜是不是你把我送进枫叶酒店的?”

  阿三在电话那段白痴片刻后说:“没有啊,美女。你是和一个男人走的。”

  “那男人长什么样?”

  “美女,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又记得住?那么多客人。”

  “阿三,请你好好想想。这个人很重要。”

  “那个人是平头。你们俩还用英语聊天,气氛挺放肆。”

  我谢过阿三后,立刻拨通了枫叶酒店前台。前台查了我的入住纪录,我所在的6046房间只登记了一个名字:梅艳芳。

  前台服务员用职业语气告诉我这不一定就是个假名,她还建议我去询问警察。

  很多人住宿酒店都不留真名。酒店也不追究。我愤世嫉俗,经常借用明星的名字。我还用过玛丽莲·梦露,那英,梅格·瑞恩。我最喜欢的是梅艳芳,心情一好就用这个名字。

  所以,那就是我了。而且,我那夜的心情很好。

  枫叶酒店是没有监控录像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酒店设在酒吧一条街的街角,真是天时地利,生意就十分火爆。前台除了电脑记录,根本搞不清入住销魂一夜情的男女。所以,当我再次询问还有谁和梅艳芳小姐一起入住6046房间的时候,前台服务员直接给了我一家婚外情调查公司的联系号码。服务员紧接着意外热情地给了我她自己的代码。我估计,如果我真是要聘请那家公司去查婚外情的话,这个服务员还可以从中提成。

  我无言挂机。

  我拿出打火机,蹲在桌子旁边把那张A4纸烧掉。就在白纸在火焰的炼铸下变成闪动的黑灰时,警察高毅站在了我的桌前。他是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我根本不知道。

  “你在烧什么?”他问。

  “没,没什么。”我很慌,却又要故作镇定。我把名单打印出来,交给他。这期间,那个留有我血指纹的酒瓶就放在皮包后面。

  “你的指头上怎么会是红色的?”高毅再次奇怪地问我。

  “噢,是印泥。有家文具公司向我们推销印泥,我在试效果。”

  “十个指头都试?”他显然不买我的账。我只好用拼命点头来掩盖。

  他笑了笑说:“你们公司看到你们老板死了,不少人都很伤心。你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情绪很稳定嘛。看来,你对你们老板的死一点也不悲伤。”

  我还是很傻地点头,后来发现不对劲,又开始摇头。我低声说:“那些人的悲伤可能都是装出来的。

  “也许吧。”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问我:“你们老板的车在哪里?”

  

  我们老板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他有两辆保时捷。一辆是黑色的,配有固定司机,工作应酬时使用。还有一辆白色的,他自己开。他喜欢在夜晚的高速路上飚车,借以发泄情绪。黑色那辆就停在公司的停车场。他自己那辆白色的,既不在公司也不在家里,根本没有下落。

  我调出那辆车的资料和号码,打印出来交给高毅。他马上拿出电话,让局里立刻查寻那辆车的下落。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急急忙忙去卫生间洗掉了手上的印泥。我面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心想,难道我真的杀了人?

  当然,在去洗手间之前,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假装拿包,把酒瓶放进了包里。只是,洗手间里还有别人,酒瓶上的血手印就没来得及处理掉。

  高毅打完电话后,示意我跟他走。他要我带他到保安办公室。我走在他前面,惦记着如何处理酒瓶上的血手印,忐忑不安,脚步像踩在棉花上。

  “柔依小姐,这条路走不通。”

  我听到高毅在后面提醒我,一抬头,才发现我错过了拐弯的地方,把他带到了走廊的尽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

  我无比惶惑,因为在发现戒指之后,更多的,类似梦魇一般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复活了。我似乎看到自己带血的手指摸向了酒瓶。是的,我记得当时我还很激动,喝了不少酒。我看见了贴近我眼皮的酒瓶,自己带血的指头,好像还有个男人的笑声。

  我可以对你直说,每次老板当众批评侮辱我的时候,我都有要杀了他的念头。可是,我是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人,平常连一只小猫都不伤害,真让我去杀人,我不敢,没有那个胆量。不过,像你说的,人一旦被逼急了,特别是女人,也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尤其像我,对老板的怨气和怒火已经积聚在心头很长时间了。说不定,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一时兴起杀了他。可就凭我53公斤的体重,要杀死100多公斤重的男人,然后把他的尸体搬进公司,躲过保安的巡视,再固定在T型架上,是不可能的。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是不是我还有一个同谋犯?

  你说,那会是谁?

  我也猜是酒吧里那个会说英国音的小平头。可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一点都记不清了。我当时悄悄地埋怨自己:酒,这该死的酒!

  

  后来,我终于在恍惚中把那个叫高毅的警察带进了保安室。那里已经有一位年轻的警察。他告诉高毅昨天的录像已经被调出来了。

  我趁大家专注地盯着屏幕的时候,把手伸进包里,摸到酒瓶,小心地擦拭上面的血手印!

  警察没有从监控录像上得到任何线索。

  高毅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在接听之后转身对我说:“你们老板的白色保时捷找到了。”

  “在哪里?”我忐忑不安地问。

  “枫叶酒店停车场。”高毅答到。我一听,心里一沉,那正是我昨晚醉宿的酒店。

  

  那的确是老板的车。车身曾被老板刮坏,还是我开去修理的。它现在就停在枫叶酒店的停车场里。

  酒店老板,看车人和前台服务员都来了。我急忙低下了头,生怕那名服务员认出我来。就在这一瞬间,又有一个回忆的画面闪入我的脑海:我在穿雨衣戴塑胶手套。很奇怪,我在没有雨的房间里穿雨衣。我戴手套干什么?打扫卫生吗?然后,我在回忆中看到,在我的对面,站着酒吧里认识的那个说英语男人。他也在穿雨衣。很奇怪。

  看车人的说话声把我从回忆的画面中揪出来。我听见他在对高毅说:“我记得这辆车的主人。因为这样的好车在我们小酒店很少见。我就注意到了他。”

  “是他吗?”高毅向他出示了老板的照片。

  看车人确认后愤愤地说:“他的脾气很大。开好车就能耍派吗?”

  “噢,我想起来了。”前台服务员也跟着附和,“就是他。他的脾气大极了。进门的时候把门摔得嘭嘭响。我让他小声点。他还用手指着我,让我闭嘴。”

  “车主是几点来酒店的?”高毅问服务员。

  “大概凌晨两点。”服务员回答说

  “入住吗?”

  “不。好像是找人。更像是来抓奸。”服务员这么说的时候,被她的老板狠狠地瞪了一眼。高毅没有理会。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像这样的小酒店,此类事情经常发生。

  “他去了几号房?”高毅又问。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去了顶楼。我亲眼盯着电梯,不会错。”

  “如果你如此确定,就请你把昨夜顶楼入住的客人名单给我。”高毅对服务员说。

  我一听,心里又咯噔一下。糟糕!他们一定会在名单中发现一个叫“梅艳芳”的人。是的,我在谋杀之夜就是住在顶楼。幸运的是,我当时处心积虑地一直躲在服务员身后,她没有认出我来。

  接下来真是一环连一环。高毅又接到一个电话。挂机后他对我说:“柔依小姐,我们刚刚发现,你们公司的监控录像带已经被人替换过了。有人用上个星期的录像内容替代了昨晚的内容。这样,即使有人把尸体运进来,也不会被保安发现。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公司的人。你觉得,在你们公司,谁最有可能进入保安室,换掉录像?”

  我回答说:“谁都有可能。我们是一家普通公司,保安一向十分松懈。午饭和晚饭时间,保安室就可能没人。”

  他点点头。

  忽然,他又冷不丁地问我:“柔依小姐,谁还有你的办公室钥匙?”

  我只好告诉他:“很多人。和我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上班的,还有另外两个秘书。当然,那三个经理助理,清洁工也都有钥匙。”

  他又问:“昨天是你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吗?”

  我点头说:“是的,基本上每天都是我最后一个走。”

 随后,他要走了我办公室的钥匙,并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你猜去了哪里?对,他要带我去我的办公室。难道,我又在那里粗心落下了什么证据?

  

  当我站在八层楼高的办公室阳台上的时候,我明白高毅带我来这里并且取走我的钥匙的原因了。在阳台下茂密的灌木丛里,躺着一个男人,脸部朝上。等我看清楚后,我差点没有瘫倒。我的妈呀,他就是我要找的男人——酒吧里那个说英语的男人。

  一个年轻的警官凑到高毅的耳边嘀嘀咕咕,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不停地往我这边睃,然后又递给高毅一个小东西。还没等我看清,高毅就把那样东西塞进了口袋,大步向我走来,劈头就问:“柔依,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摇摇头。

  “好好看看!”高毅命令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说的是实话。即使我和这个男人喝过酒,也许还睡过觉,或者一起杀过人,可是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个人的死和我们老板的死有关系吗?”我假装镇定地问。

  “你说呢?”高毅看看楼下的男人,然后又看看我,接着说:“这个男人,既不是你们公司的职员,也不是嘉宾,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根据我们的测试,他只可能从你的阳台上摔下去。所以,你能说他和你们老板的死没有关系吗?”

  我无言以对。这个警察说得没错。我们公司大楼的外形是弯月形的。尸体躺着的地方正对着我的阳台。

  高毅看我无法回答,又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在我眼前晃了晃,“那么,这样东西呢?会不会让你想起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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